只是家里没什么玩具,全靠苏起在秘密花园里捡破烂,比如她曾经捡到过的积木和贝儿。除此之外,她在生日会收到礼物,小学一年级时,苏爸爸给她买了个万花筒。她爱不释手,每天眯着一只眼睛盯着万花筒里旋转变化的彩色世界兴奋不已。
她跟林声说,她的仙国里的玻璃窗就是万花筒的图案。
林声拿着万花筒转啊转,感叹:“哇塞,你的仙国真好看!”
另外,她还有“小红云”。
小红云是梁水在堤坝上捡到的一个穿红裙子的大玩偶,脑袋有些破烂,但红色的公主裙层层叠叠很漂亮。年幼的他觉得很棒,带回来送给了苏起。虽然那个玩偶破了,光着头皮,没有头发,但苏起还是惊喜极了,爱不释手。
程英英把娃娃洗干净,盯着那光头犯愁,她又去找裁缝沈卉兰帮忙,给娃娃的塑胶脑袋上缝了一头密密麻麻的黑头发。
苏起自此有了她人生里的第一个娃娃。最棒的是,小红云在睡下的时候,眼睛会闭上。
她每天抱着那个娃娃,从幼儿园睡到小学三年级。那时候苏落长大了,开始调皮捣蛋了,总扯小红云的头发。苏起于是给苏落讲道理,可三四岁的小男孩听得进去什么道理?苏起便把苏落打得嗷嗷叫。
程英英被他们俩姐弟的叫声吵得快神经衰弱,便把娃娃锁了起来。
苏起抗议了一阵,却没有太失落,因为她的世界里开始有了很多其他的东西。
对她来说,小学太精彩了。一到下课,她就冲出教室,拿粉笔在操场上划线,跟同学们跳房子,跳皮筋。
“小皮球,圆又圆,阿姨带我上公园。
上了公园我不累,阿姨夸我是好宝贝。……”
她跳皮筋可厉害了,带着林声一起,打遍校园无敌手。哪怕是跳皮筋时牵绳的人把绳子举到头顶,她也能翻跟斗翻过去。
梁水看不下眼,回家路上说:“苏七七你是不是个傻子,能不能不要穿着裙子翻跟头?”
苏起皱眉,说:“我把裙子绑在大腿上,绑好了的。”
梁水捅李枫然的手臂:“你跟她说,她绑好了没有?”
李枫然正边走边吃龙须酥,被梁水捅得白色粉末都飞脸上了,他慢慢抬起头,抹了抹脸上的粉,还没来得及说话,
苏起咽了下口水,说:“你还吃么,龙须酥?”
“你又抢他的!”梁水去抓李枫然的胳膊,可没来得及,李枫然刚做出一个送的动作,苏起就跳上去,抓住龙须酥塞进嘴里,梁水只抓住了一层白灰。
苏起扭头就跑,笑得嘴巴里直喷白气。
路子灏假装要追杀她,追着她跑远,林声跟上去,梁水和李枫然也跟上,一串长长的跳动的影子洒在路上。
前边,他们追逐的方向,是夕阳。
回家后,晚饭前那段时光也是他们尽情玩乐的时间。
起先,他们玩得最多的是123木头人。笑声叫声响彻整条巷子。
大多数时候,站在最前边喊123木头人的是苏起或者梁水。因为路子灏不喜欢当木头人,而且他跑得很快。
林声和李枫然呢,他们总是很谨慎,不愿跑在第一个,也不愿动作太大,被回头的木头人抓住。
但苏起总是那个行动敏捷,爱挑战的。往往木头人喊一次“一二三”,林声才小心踏出一步,苏起就飞一样溜出去三四步了。她反应快,又灵敏,总能安全冲到木头人身后,充当那个敲木头人肩膀的角色。然后被拍了肩膀的梁水转身便会狂追她,其他人也在那一瞬拼命往回跑。
有时梁水会抓住她,有时抓不到。
但不知不觉中,他们不再玩这个游戏了。因为起先他们跑起来势均力敌。可渐渐,梁水每次都能抓到苏起。应该说,随着年龄增大,每个当木头人的男生都能轻易地抓到女生。这个游戏也就失去了挑战的意义。
放弃这个游戏后,苏起开始和同学们玩击弹珠。
游戏规则很简单,甲方将自己的一颗弹珠放在墙角,在离墙角一米远处划一条线,乙方站在线后拿自己的弹珠击打甲方的弹珠。击中则赢得弹珠,不然则被别人击打。
苏起第一次玩,就输掉了十颗弹珠给隔壁巷子的男生。
十颗弹珠一块钱,是一笔巨款。
回家的路上,她像一只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
巷子里飘来炒菜的香味,李枫然林声他们搬着凳子和小板凳,聚在一起写家庭作业;梁水的凳子上铺着作业,却没写,他聚精会神在玩俄罗斯方块,双手手指把小游戏机摁得咔咔响。方块消掉的嗖嗖声一串又一串。
路子灏屁股在小板凳上磨啊磨,抓脑袋:“水子你吵死我了!”
“自己不会写怪我,凡跟声声怎么不说我吵?”梁水一抬头看见苏起,说,“苏七七你不写作业,过会儿你妈妈请你吃竹条炒肉。”
苏起说:“你别烦!”
梁水快速堆着方块,抬眼又瞧她脸色,说:“说吧,谁又惹你了?”
苏起嘴巴一撅,还挺委屈的,说:“我的弹子都输给张浩然了。”
“哦。”梁水没搭理了,他的方块堆到关键阶段,一番厮杀,嗖嗖嗖嗖一连串消音,“哇靠!最高分!”
“……”苏起瞪他一眼,进了屋,从书包里翻出作业,准备搬凳子和小板凳出去,扭头见梁水站在她家门口,说,“去不去找张浩然?”
“找他干什么?”
“把你的弹子赢回来啊。”
苏起两手一摊:“我手上没有弹珠了,你有么?”
“没有。”
“你有钱么?”
“也没有。”梁水去找李枫然,李枫然也摊手。今日份的零花钱早就花光了。
梁水想一想,回了家,再出来时,双手插在兜里,说:“走吧。”
苏起和李枫然跟在他后头,路子灏和林声没去,留下来抄李枫然的作业。
走到半路,梁水把手拿出来,手心里一黄一蓝两颗晶莹剔透的弹珠,漂亮极了。
“……”苏起说,“你是不是把你们家跳棋的棋子拿出来了……”
“聪明!”梁水右手一握,重新放回兜里,昂头往前走。
苏起说:“要是输了,你不怕你妈妈发现,然后打你么?”
李枫然则想得更为长远,说:“两颗是不是少了?输了又要跑回来重新拿。”
梁水给了他俩一人一个大白眼:“你们就不能想我会赢?”
苏起:“哦。”
李枫然:“哦。”
梁水:“……”隔壁巷子,张浩然正跟小伙伴们击弹珠呢。他抱着一个玻璃瓶,瓶里装满了五颜六色的珠子,小男孩赢了周遭的小伙伴,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儿。
他说:“苏起,你找帮手来报仇吗?”他捏起一颗弹珠比划了一下,说,“我的手很神,我是神笔马良。”
苏起:“神笔马良是画画的,笨蛋。”
再说了,我才是神笔马良。苏起心想,总有一天,仙国的使者会来找我,给我一支画什么就有什么的神笔。一定会的。
那时候,她依然认为自己是花仙子,而且是有神笔的花仙子。
梁水走过去,驱散了站在横线那边的小孩子们。
张浩然则骄傲地放了一只弹珠在墙角,大方地说:“不用剪刀石头布,我让你们先打。”
话音未落,“砰”,清脆的玻璃撞击声,梁水手里的弹珠击中了地上的弹珠,玻璃珠子迸炸开去。
“噢!”苏起尖叫,追上去把弹珠捡起来,那颗已成为她囊中之物。
“你运气好。”张浩然哼一声,重新放了一颗。
梁水正要打,苏起赶紧过去把他手里的弹珠换下来。他手里的是跳棋里的棋子,又新又亮,而击打的弹珠往往有破损。
梁水明白了,也没说什么,再度出击。
“砰!”
“哇!”苏起尖叫,跳上去捡宝。
梁水负责打,苏起负责捡。
清脆的玻璃撞击声,和女孩大仇得报的欢快叫声此起彼伏。
张浩然和周围的小伙伴们脸色渐渐开始变化,从一开始的不屑一顾,到疑惑,纳闷,不可置信,渐渐变得焦虑,着急,甚至冒汗。
梁水不仅把苏起输掉的十颗赢了回来,还反赢了六颗。这下,张浩然不肯放弹珠了,涨红着脸说:“我要回家吃饭了。下次再玩。”
苏起:“哼,输不起。小气鬼。”
周围的人哈哈笑,张浩然脸憋得更红,又不想被说小气,又舍不得弹珠。小男孩站在原地左右为难之际,梁水忽然收了手,对苏起说:“走吧。你抱一大堆弹子回去,你妈妈看见你天天玩这个,会揪你耳朵的。”
苏起想想也是,愉快地打道回府了。
回去路上,她开心得又蹦又跳,她挤到梁水和李枫然中间,挽住他俩的手臂,双脚悬空飞了起来。
两个小男孩始料未及,被她扯着身子一歪,但没摔倒,勉强撑住了。
梁水龇牙咧嘴的,一边走一边掰她的手:“下来!”
苏起哈哈笑,双脚落下来,在地上点一下,又飞速一蹬,再度起飞。李枫然面不改色被她扯着,梁水跟苏起挣着扭着,三人歪歪扭扭闹成一团回去了。
但苏起也就得意了一天,因为从那之后,学校的同学们再也不跟她打弹珠了。
怕被寻仇,输到裤子掉。
她的弹珠没了用武之地,很快就散落床底蒙尘了。
不过,那次弹珠事件引发的后续却远不止这些。
chapter 2-2 你是男孩,我是女孩(2)
那是小学三年级的最后一个月,等过了暑假,苏起就要上四年级了。那个年纪,同学之间已经开始分出明显的男生阵营和女生阵营。
苏起从小活得像个男孩子,并不觉得女孩和男孩之间有什么区别。
可弹珠事件后,学校里捣蛋的男孩子看见苏起了,就笑眯眯问她:“你的梁水哥哥呢?”
苏起起初会认真回答。
“他去操场了。”
“好像去上厕所了。”
她还纳闷呢,真是莫名其妙,为什么不问她李枫然和路子灏在哪儿呢。
回家路上也是,一串男孩子从他们身边跑过,乐哈哈地喊:“哦哦,苏起梁水,梁水苏起!”
苏起不理解他们在喊什么,梁水却会生气地拿石头砸他们。
直到暑假前的最后一次换座位,老师放弃了低年级时的男女混坐,全部改成了同性同桌。男生和男生,女生和女生。但他们班的男女生都是单数,结果梁水和苏起坐到了一起。
恰逢年级里开始流传起一首诗,诗传到苏起班上,唯一一对异性同桌的人成了被围攻的对象。
张浩然跑进教室,坐到苏起梁水前排的椅子上,大声念道:
“墙角数枝梅,请问你爱谁?
如果你不说,就是你同桌。”
调皮的男孩指着梁水和苏起:“就是你同桌!”
班上的同学们全笑起来,跟着起哄:
“墙角数枝梅,请问你爱谁?
如果你不说,就是你同桌!”
苏起气得追着冲她念诗的男孩子们满教室飞跳。
梁水绷着脸,一句话不说。
有天,他忽然用小刀在课桌上画了条三八线,命令:“你不许超过这条线,不然——”他做了个打人的手势,表情凶神恶煞的。
苏起“呸”一声:“巴不得呢。你也别跟我讲话,谁讲话谁是小狗!”
前边的路子灏回头,说:“你们干嘛呀?”
两人谁都不说话,瞪着对方,翻了个白眼。
路子灏没在意,反正这两人从小吵到大,他都已经习惯了。用脚趾头想想,下午就会和好。
可这两人真的不讲话了,并且严格执行着三八线规定。谁不小心过了线,必然会被另一方狠狠撞回去。
路子灏他们还是不在意,觉得这俩人会自己慢慢和好,可不想竟就赌气到了暑假。
那年暑假,长江爆发百年难遇的特大洪灾。
堤坝外数百米的滩涂、防洪坡全被洪水淹没,一拨一拨的解放军驻扎过来抗洪抢险。市内运营全部瘫痪,青年壮年都加入了救灾大军中,日日夜夜地挖沙包,建新的防洪堤。云西巷的大人们也在其中。
最紧急的时刻,省会城市面临着被洪水淹没的风险,有内部人士说为了保住省会,必须找一座下游小城开堤泄洪。那段时间整个云西人心惶惶,谁都不想被迫离开自己的家园。
而小孩子们眼里,并没有感觉到紧急的气氛,看着长江漫到堤坝边,近在咫尺,江水滔滔,特别壮观。他们觉得兴奋又好玩。而且,还有很多穿着军装的解放军叔叔。
云西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
但大部分时候,他们是不被允许靠近堤坝的。那个夏天,所有小孩子都不准出巷子,不准在没有大人允许的情况下四处乱跑。
梁水和苏起仍在闹矛盾,巷子里也没了往日玩闹的气氛。
那个暑假变得格外漫长,苏起好像回到了幼时搬着小板凳望天空的时候,她的世界忽然又只剩头顶那一方天空了。
那个夏天,她开始思考,男生是什么,女生又是什么。
想这个问题的时候,是七月中旬。
午后的烈阳从木棱玻璃窗外晒进来,知了在榆钱树上吵得人心烦意乱。
她两只豆芽菜儿似的细手臂兜着一团印花连衣裙搂在腰间,下边光着两条腿,分叉站在便池边。
一条白色的小内裤挂在她干瘦的两只膝盖上,像两根发育不良的小树杈上扯着一面三角旗。
三角旗的主人一头热汗,头发丝儿打成了卷儿。她抬着下巴,茫然张口,望着水泥墙壁上爬过去的一只壁虎。
“中央电视台,中央电视台,这里是位于法国巴黎的圣·丹尼斯法兰西大球场,我们现在为您现场直播1998年法国世界杯决赛,对阵双方是东道主法国队和四星巴西……”
隔着一扇单薄的塑胶门,电视里放着昨晚的世界杯决赛重播录像。
她发了一会儿呆,蹲下去,脑袋猛地往下扎,盯着自己的小妹妹看。这是她第一次看自己的小妹妹,嗯,颜色粉粉的,但长得真奇怪,像一只贝壳。她觉得它一点儿都不好看。
她知道,她的这里是和男生不一样的。男生都有小鸡鸡,她看过苏落的,也看过梁水李枫然的——他们很小的时候在一起洗过澡。
就因为这里不一样,所以女生蹲着尿尿,男生站着尿尿。
但她也可以站着尿尿,她站起来试一下,差点儿没尿到内裤上。
苏起在厕所里磨蹭了快一个小时,没能成功地站着尿尿,她失望地走出来。
客厅里吊扇呼呼转动,弟弟苏落四仰八叉露着小肚皮躺在凉席上酣睡。矮柜上摆着一台24寸熊猫电视机,重播着世界杯。
她坐在凉席下吹风,看了眼苏落的小鸡鸡。
真不公平。她想。于是,她凑过去把苏落的小鸡鸡狠狠捏了一下。苏落嗷呜哼哼一声,转身又继续睡了。
她看了眼电视。数不清的妙龄女郎身着奇装异服在全世界观众面前展示着妙曼身姿和精美服饰。
电视里的人们生活在一个色彩斑斓的世界里,像是花丛中的仙子。那是一个和苏起生活的世界截然不同的地方。
有个女郎浓妆艳抹,穿着抹胸的裙子,露出性感的胸部,对着镜头搔首弄姿,展示女性的风情。
她呆看片刻,心中涌起一丝飘忽的情感,又有一丝轻微的疼痛。那时她不知道,那种情感叫憧憬和羡慕。
她忽然发现,她们比她更像花仙子。她们才是生活在仙国里呢。
她有些难过,去找林声。
出了门,盛夏的阳光像洒满了白盐的海洋。天气炙热,没有风,南江巷里静悄悄的,仿佛整个世界都倦懒地午睡着。
苏起恹恹地往斜对门一户墙面斑驳的砖瓦平房里走。
几只苍蝇停在蓝色的纱窗门上,人靠近了也不飞走,大概也被烈日晒昏了头。
吊扇在天花板上打转,林声趴在凉席上呼呼大睡。
苏起敲纱窗门把她叫醒,林声睡眼惺忪爬起来开插销,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白净的小脸上还印着凉席的花纹,咕哝:“怎么了?”
苏起张张口,发现她其实也没怎么,就说:“找你玩。”
林声从厨房水盆里抱起冰镇的半只西瓜,又拿了两只勺子。
苏起接过勺子,大喇喇在西瓜正中心挖了一大勺,刚要放嘴里,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放回去,说:“给你。”
“你吃呗,我觉得都一样呢。”林声笑得温柔。
苏起也不跟她客气,一大口下肚,心情舒畅了,刚才的一丝不快瞬间就抛到脑后。
吃完西瓜,林声想起来了:“早上枫然说,下午一起到梁水家看决赛重播。”
家长不允许他们熬夜,昨晚没能看世界杯决赛。大家特意约好了,不看新闻,不看比分,等着看重播。
林声说:“他们好像都去了。”
苏起不吭声,正要说什么,
“林声声!七七猪!”路子灏的声音清澈嘹亮,穿过一个巷子的烈日和蝉鸣,穿过林家的纱窗门,落到木桌旁。
苏起细眉一皱,蹭地从小板凳上跳起来,推开纱窗门朝巷子里嚎:“路子灏你是狗!”
林声在她后头推她出门:“走吧,去吧去吧。”
两个小姐妹往梁水家走。
梁水家门口那株栀子花树开得茂盛极了,在夏日照射下绿油油的。树梢上,是红色的瓦屋顶,和他家白色的阁楼。
盛夏午后的风吹来,很是燥热。
巷子尽头,男孩子们聚在一起欢闹的声音从梁水家传来,路子灏的叫声格外明显。
苏起忽然停下脚步,说:“声声,我不想看世界杯了。我不去他家了。”
林声诧异:“好多天啦,你们还不讲话呀?”
这个“你们”自然是指苏起和梁水。
苏起抬起下巴,问:“那个球,你看得懂吗?”
“不懂。但是……”但是他们向来都在一起玩。
苏起接着说:“什么罗纳多多外星人,我才没兴趣。”
“是罗纳尔多。”林声纠正。
苏起纳闷:“耳朵?”
“……”林声决定不再纠结这个话题,“那我们现在去哪儿?”
“我想去江堤上看解放军叔叔!”
“爸爸说不准去江堤上。再说,你昨天不是才偷偷去看过吗?”
“那我今天还要去,因为他们太帅了!长大了我要嫁给解放军叔叔!”
“可你之前不是说要嫁给乖乖虎吗?”
“……”苏起沉默了一会儿,说,“小虎队解散了,这能怪我吗?”
林声:“……不怪你。”
“声声?”
“嗯?”“你说你记性这么好,为什么语文书总是背不得呢?”
林声:“……”她说:“七七,你跟水子和好呗?”
“和好?我们没吵架啊,我们只是不讲话。”苏起一本正经抱着双手,表情宛如大人,“声声,我们已经长大了,不能再像小时候,成天跟男的混在一起。那不像样子,懂吗?”
林声心想,可你现在还是小孩子呀,再说,你就是跟梁水闹脾气了。
苏起见状,又说:“声声,我们才是最亲的朋友,晓得吗?你,”她戳戳她,又戳戳自己,“和我才是最亲的好朋友。我们都是女生,女生和女生最亲,晓不晓得?”
林声又想,那以前是谁天天跟在梁水屁股后面跑哟。
苏起终于使出杀手锏,说:“你还要不要我把暑假作业给你抄的?”
林声立刻点头:“晓得了。我们永远是最好的朋友。”
苏起满意地笑了,咧出一口细牙。
“路造你快点儿!”阁楼上,梁水推开纱窗门,走上阳台,朝楼梯间里喊。
“来了!”路子灏在叫。
梁水一转身,目光穿过树梢落下来,看见了巷子里的苏起,苏起也看见了他。
苏起笑容瞬间退散,翻了个白眼。
梁水懒得搭理她,跟见了空气似的。
路子灏捧着满手的甜水冰袋爬上楼,正准备进屋。
苏起突然朝上头喊了声:“比分3:0,法国赢了!”
说完拉着林声就往家逃,梁水抢过路子灏手里一只冰袋,扬手朝她砸过来。她溜得太快,没砸中。
甜水冰袋砸在地上,哐当响。
苏起竟还返回来捡起冰袋,说:“谢谢!我正好口渴啦!”
她得意地看着梁水气得冒烟的脸,冲他疯狂扭屁股摇晃小身板,吐舌头做鬼脸,还翘起屁股冲他打了个“屁”,这才唱着“够够够~啊嘞啊嘞啊嘞~”跑回了家去。
chapter 2-3 你是男孩,我是女孩(3)
头顶的吊扇呼呼转动,林声躺在凉席上,还是觉得炎热。
苏起打开冰箱在冷冻柜翻找。冰箱是去年夏天买的,成了解暑利器。程英英会煮好浓稠的绿豆汤放进模具,冻成绿豆冰棍,牛奶冰,红豆冰。
程英英每天都做六七个小孩的分量,昨晚她发现有剩的,奇怪:“咦,今天没跟水子他们分着吃?”
苏起含糊一声,不说话。前些天的冰棍都是她一个人吃完的,昨天忘了。
程英英也没多想,现在大人们脑子里全是洪水的事儿。
苏起盘腿坐在凉席上,吹着风,和林声一起吃冰棍。窗外知了鸣叫,绿叶在蓝色的天空上招摇。夏风涌过青蓝色的纱窗,莫名就变得轻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