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她立刻精神集中。
“过来。”
她顺从地小跑过去,等待命令的样子。
言焓起身,顿时高了她大半个头,冷风也被挡走一半。他往外走了一步,给检查下水管的同事留位置。
“知道我为什么带你上来吗?”声音和风一样冷。
甄暖摇头,隐隐有即将挨训的预感。
“我刚做刑警时,郑容老师总和我们一起看现场。平白给自己增加工作时间。有人议论他管太宽。”
甄暖冻得脸发白,缩着脖子看他。
“有次车祸,他拒绝照片,坚持亲自去案发道路看肇事车辆。他说,分析现场的车身伤痕可以让他在尸检时有所侧重,提醒他检查那些可能会忽略的身体部位。尸体是最可靠的证据,可很多时候,法医只看尸体本身,会有遗漏。”
语气没有起伏,在她听来却分外刺耳,
“实验室破案率高不是偶然,也不止是科技,在人。”
“希望将来你能媲美实验室里的每一位同事。”他说,“西方的法医通常叫病理学家,记住学和家,记住你身上的责任。”
甄暖脑子里轰隆一声,顿时羞得面红耳赤。
她学业生活皆顺利,从没被否定过,出勤第一天就被不轻不重地提醒一番。
无关专业,而是态度方法。
她立在北风中的楼顶,像热锅上的蚂蚁,羞耻得脸上起火。
但她不会因此沉浸在羞辱和受伤中,她很快认识到言焓是对的,她羞惭而认真,重重地点点头:“对不起,我会改正错误。”
这样坦然的态度,让言焓微微有些意外。
他没再说什么,侧身从她身边走了。
甄暖捋捋头发,收好心思,和其他人一起观察现场。
……
天色暗了,警察们准备收工。
甄暖从地上站起来,手脚都麻了。
她小心地四处看,言焓不在,可能先走了。她大舒了一口气,他不在附近,她就不紧张了。
甄暖觉得差不多了,搓搓冻得僵硬的手,一边哈气一边快步跑,才进楼梯间便被人影吓了一跳,一下弹回去撞到铁门上。
言焓单手插兜,正低头靠着墙壁抽烟。
她把铁门撞得轰隆响,楼梯间里震耳欲聋。
言焓散散地偏了一下脑袋,隔着虚渺的烟雾,微微眯眼看她;
看了半晌,有些好笑:“我是鬼吗?”
甄暖瞪大眼睛,一句话说不出,只懵懵地摇头。
言焓想,他才真是见了鬼了。
除了琥珀色的眼睛,这女人连习性都和他的女人很像,很容易被吓到。
有次,少年的他翻墙爬进夏时的房间,缩在她的小床上睡觉,她进来时被床上的人形吓得捂住脸尖叫跳脚,声音在整个青石巷上空回荡。
甄暖愣了好一会儿,又再度摇头,道:“不是鬼。”
他笑一声,挪开目光去,渐渐,声音低了些:“脸都白了。”
她又一愣,小声道:“不是吓的啊,是冷的。”
他扭头,看她脖子露在外边,唇角微扬:“真蠢。天气冷不会躲在楼梯间里避风吗?”
甄暖:“……”
是谁非把她拎上楼来的啊?
言焓远离她走了几步,冲她扬扬手,示意他在抽烟,让她离远点儿。甄暖其实已经离得够远,但还是依命令退后了几步。
狭窄的楼道里天光昏暗,有好几秒,两人都没说话。
他安静地抽烟,她木木地站着看。
冷风关在外边,她身体渐渐浮起一丝反转的温暖,有点暖洋洋的舒服。
忽地,他又笑了一声,毫无预兆地说:“女人好像都怕冷。”
嗓音沉磁,坠入楼道消散了。
甄暖:“诶?”
言焓没继续说了,低着头,胸膛微微起伏着。他深深吸一口烟,又缓缓呼出来。分明是呼气的动作,嘴唇却微微抿着,莫名克制而隐忍。
烟雾一点点溢出,弥漫在他的脸庞边。
长长久久的安静,只有冰冷铁门外灰白的天空和呼啸的北风。
隔着袅袅的烟雾和昏暗的天光,甄暖忽然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蚀骨的寂寞,眼神放空一瞬,似乎在想念什么。
不知为何,她忽然感到伤悲。
第6章 chapter6
暮色.降临,甄暖背靠着漏风的铁门,温暖褪去,又浮起一丝淡淡的凉意。
言焓仍靠着墙壁抽烟,侧脸平静;甄暖想,刚才或许是她眼花看错。
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站着,多少有些尴尬;
他定力强,无所谓;
她却脸皮薄,又想起之前的事:他是她上司,但她和他在黑暗的房间里较劲,滚在一起,嘴巴还撞上他的脖子。
越沉默越困窘,
她没话找话:“队长,您觉得这……”
言焓笑出声,被烟雾呛到,眼睛微湿地咳了咳:“我有那么老吗?”
甄暖短路几秒,发觉他反应特快;
她脸上浮起一丝红晕,换掉人称代词:“队长,你觉得姜晓是自杀还是他杀?”
他重新倚着墙,闲散道:“这是你的工作。”
甄暖噎住,判断自杀他杀是法医的基本功。
言焓从墙上站直了身子,走到垃圾桶边摁灭烟头。
他立起衣领,转身下楼:“明早8点开会,我需要你的报告。”
明早?甄暖看一眼手表,今晚要熬夜了。
言焓下了几级台阶,忽地停住,回头:“自杀错判成他杀,浪费警力;他杀错判成自杀,死者含冤。试用期3个月,希望你熬得过。”
甄暖被他的话弄得陡然压力大增。
他却扬起一边唇角:“甄暖小姐,欢迎来到誉城公安。”
甄暖根本笑不出来。
是走是留,全看他的意思,真是太好了!
……
停车场里停满了车辆,却一个人也没有,安安静静的。
言焓冷着脸大步走向自己的车,拉开门坐进去,静止了很久,都没开动汽车。
他双手死死摁着方向盘,眼瞳深幽凝望着挡风玻璃,仿佛看到了10多年的画面:
一队沉默坚韧的小分队,40多天的跋涉和蹲守,漫无边际的灰绿色的丛林,蚊蝇毒虫,走兽蛇蟒……
直到有一天,火光冲天,枪林弹雨,负隅顽抗的敌人,被击穿的头颅,烧焦的尸体,鲜血横流的村庄,还有手无寸铁的……
他一直记得,‘寒冰’说:“这个窝点要一锅端掉,一个都不能留。”
狡猾的敌人一人抓着一个平民装扮的人做盾牌,开枪朝他们射击,两边交火。
他也记得少年时的自己声嘶力竭的声音:“你们都疯了!那是人质!”
可脸颊上很快迎来‘飞鹰’重重的一拳:“是你疯了,那些全是毒贩的线人和制毒者。”
少年红了眼睛,扑上去和‘飞鹰’格斗。
他被他的队友们围殴得几乎爬不起来,‘千阳’对他说:“他们在利用自己的同伙。上次烈火队就是上了他们的当,那些平民全是毒贩装的。”
那次行动后,小分队很快解散。
他作为储备干部调来誉城警校学习。
和所有人一样,他以为那件事会烟消云散。
直到一年后夏时失踪,两年后,她的骨头被挖了出来。
终究是他害了她。
回归平静生活的那一年,他曾暗中调查当年他们获得的情报来源。有一条线走到当时金盆洗手的纪家老大纪霆身上时,可他突然车祸去世。
从此再无消息。
这么多年,他稍稍明白了‘寒冰’的话,和毒有关的嫌疑人,他们的组织一定会记住你的脸,然后穷尽一切追杀复仇。
而当年他拖着被队友围殴得浑身是伤的身体,抱着一个小女孩离队隐藏时,那7岁多的小女孩突然用蹩脚的中文说:“他们在找你,喊你‘小火’?”,然后,
她抬手扯下了他的面罩。
……
言焓低下头,手从方向盘上松开,用力揉了揉鼻梁。
为什么那个边境之国小村庄里的小女孩会成了纪家的大小姐?时隔十年,这次会是新的线索吗?
而他,当时为什么用阿时对他的昵称‘小火’做代号?
小火。
言小火。
……
言焓极长极缓地呼出一口气,靠进椅背里怔怔出身,耳边就莫名回想起她一串串的声音:
“小火哥哥”“小火哥哥”
或稚嫩、或黏腻,随着年龄增大,渐渐娇软、羞涩。
那是多大时候的事了。
……
夏天,青石巷,
深城只有夏天,所以他和她的记忆永远缠绕着夏天的味道。
幼年的他腻烦于她成天叫他“小火哥哥”,拉着她蹲到泥巴堆里,用树枝一笔一划的写名字。
写完“言”字,想不到“焓”怎么写了。
正苦思冥想之际,他看见小夏时蹲在一旁,吊带小短裙下露出白白的内.裤,上边画着粉嫩嫩的kitty猫。
他一下子捂住眼睛,又有些好奇地张开指缝偷看,看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心痒痒,手指伸过去戳了戳Kitty猫咪的脸,软乎乎的。
女孩子的那里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嘛。
于是一本正经教训她:“夏家阿时,女孩子的内裤是不能露出来让人看见的。”
“啊,是吗?”小夏时张开腿,把脑袋扎下去一看,“哇,真的露出来了哦。”
小火哥哥说的什么都是对的。
小夏时立刻扭啊扭,小手揪住裙摆扯啊拽啊,一直拉到地上。双腿光溜溜地和胸脯贴在一起裹进了裙子里。
“好啦。”
小言焓满意了,继续写名字,写了一个“言火占”,然后告诉她:“看清楚了,我叫言焓,不叫言小火,以后不许叫我小火哥哥了。”
小夏时歪着头拧眉看,小小的手指戳着她唯一认识的字:“火~这是火~小火哥哥的火~”
“这是焓!和寒冷的寒读音一样。”
她揪着细细的眉毛,纳闷极了:“有火怎么会冷呢?就是小火哥哥的火。”
“言焓。”
“言小火。”
“言焓!”
“言小火!”
“……”(⊙_⊙)
“……”(⊙_⊙)
“言焓!”
“言小火!”
“……”(⊙_⊙)
“……”(⊙_⊙)
“言焓!”
“言小火!”
“言焓。”
“言小火。”
无数个循环之后……
“啪!”
(⊙ o ⊙):“……???……!!!……小火哥哥打我~~”
她呜呜着要起来去找妈妈,可两条腿被裙子裹住了,一下子像小球一样滚到地上。
她傻愣愣了一下,两只脚丫和屁屁全露在外边。
“咦~”小言焓捂住眼睛,又张开手指,从指缝里偷偷看。
小夏时忘记了哭,像只小桶一样在地上滚滚,哼哧哼哧着费力把自己的脚从裙子里蹬出来,随手拍拍泥土,又飞跑着跟小火哥哥去抓知了去了。
她总是乐颠颠地跟在他身后飞跑,从会走路到成年,尽管很多时候他跑得太快,让她追不上,让她迷了路,让她走丢。
言焓的小尾巴,言焓的跟屁虫,言焓的小媳妇……从小到大,青石巷子里的孩子们都这么叫她。
……
如果她在,现在他们的孩子也早已有小小的青梅与竹马了。
如果是那样……
坐在车内的言焓缓缓弯了弯唇角,低低地念:“……阿时……”
夏家的阿时,他的阿时。
第7章 chapter7
离开酒店前,甄暖去看纪法拉。
她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婚礼上死了人,记者争相报道申泽天的风流史,申家正危机公关,纪法拉不知多乐呵,一个人在自助餐厅享用美餐。
甄暖见她没事,准备回去工作。
纪法拉忙拉住:“暖暖姐,这么晚,吃了饭再走。”说着端盘子给她夹菜,全是她喜欢的。甄暖笑:“你还记得。”
“我们喜欢的都一样呀。”纪法拉眨眨眼。
甄暖出国前,纪法拉还是小学生,脾气乖张,不喜生人。时隔多年,她没怎么变,有几个大哥哥宠着,不用长大。
纪法拉似乎对甄暖的工作很好奇,问东问西的,问到女痕检员。
甄暖:“你说关小瑜?”
“鱼?名字里居然有动物,切。”
“她哪儿惹你了?”甄暖迷茫地捧着汤碗喝一大口,身体里暖和了点。
纪法拉也喝汤,勺子敲得乒乓响,绕一大圈忍不了,干脆直言:“他干嘛护着那个鱼,新欢?公安局怎么那么多女人?同一单位上下关系不准恋爱。”
“关小瑜是犯罪技术实验室的,编制外。”甄暖说完,抬起眼皮,“他?你说言……”人际交往困难症让她说不出全名,挣扎了半刻,“……队长……”
“那个混蛋!”纪法拉气得歪了嘴巴,红了脸,“以前受那么重的伤。还背着我在原始森林里走那么远的路呢,没想到现在翻脸就不认。”
“你们认识?”
“化成灰都认得。”
甄暖稍懵:“看你苦大仇深的样子。”
“不是苦大仇深,是纠结。”纪法拉皱眉,“你不知道,他以前救过我的命,可他居然不记得我。”
“或许是你认错人了?”
“就是他。”纪法拉很确定。
“他在什么情况下救了你?”
这一下,纪法拉也些迷茫,她10年前生过一场重病,据说是高烧,很多事都不记得了。
可她记得一些支离破碎的画面,她在人间地狱里,一个大哥哥救了她。大哥哥受了很重的伤,却背着她抱着她跋山涉水,给她水喝,喂她果子吃。
“我……不记得了。只记得有很多火,很多人在哭。真的有这回事儿,我以后一定会想起来的。”纪法拉说,“不过,我只知道别人叫他‘小火’,诶,暖暖姐,他叫什么名字呀?”
“……言……焓。”
“言焓?”纪法拉皱眉,觉得这名字很熟悉,“火字旁的焓?”
“是啊。”
“言焓,言焓,”纪法拉默默念叨着名字,猛地想起来,“以前,誉城有一个他的新闻,很有名的。”
“什么?”
“听说他女朋友被人剁碎喂狗了。很多人猜测是寻仇。”
甄暖一口汤呛住,抽了纸巾不住地咳嗽。
“你被吓到啦?”纪法拉给她拍背,“估计是惹了什么仇人,结果女朋友被人杀了吧。”
“有人恨他,所以杀了他女朋友?”
“嗯,一开始是失踪,他一直找,可几年后有人在河边遛狗,狗把一根骨头和一团碎肉刨出来了。报纸上说法医们研究了几个星期,就是他女朋友。
肯定是寻仇,不然谁会把好好的人剁碎?”
甄暖毛骨悚然,想到言焓淡淡微笑的样子,忽然觉得很难受。
“好惨。”她呐呐地说。
纪法拉失神片刻,语气也缓和了,不像刚才牙尖嘴利。
她鼓着嘴,不开心地拿筷子戳盘里的饭粒,想生气,可说出来的话很忧伤:“我也只是在电视里看到,当时觉得那个叫夏时的姐姐人挺好的。”
“夏时?”
“夏天的夏,时间的时。”纪法拉怅然想了想,轻轻道,“她名字真好听。是誉城医科大的学生,在市医院实习。”
“嗯,真好听,听着就是好姑娘。”
“也不知为什么,我对新闻里的夏时印象很深,她看见有人晕倒在路边,去帮忙救助,结果被掳上车。这件事当时很轰动,老师天天在学校里拿她做例子,告诉我们要防范坏人。”
“凶手找到了吗?”
纪法拉摇头。
甄暖诧异,这么多年成了悬案?
还想问什么,一个明朗温沉的男声传来:“你们两个,要不要我带你们出去吃饭?”
纪法拉开心地扭头:“哥!”
华盛集团第二大股东纪琛,16岁的时候父亲骤然离世,华盛落入申家手中。好在他足够本事,且有沈弋相助,这些年倒站得稳稳的。
他走过来,揉揉妹妹纪法拉的脑袋,在甄暖面前坐下:“这里的菜不好吃,我带你们出去?”
甄暖摆摆手:“不用啦,都吃饱了,而且过会儿还有工作。”
“才上班就这么忙?”纪琛笑,“看来是能者多劳。”
“没有啦,因为不会才笨鸟先飞。”甄暖不好意思,忽然想起言焓对自己的“批评”。
吃完饭,甄暖出门,纪法拉把围巾解下来套在她脖子上。
“别冻着。我没关系,再叫人送一条。”纪法拉周全地说完,又眨眨眼,“送你一条围巾,可以找沈弋哥哥敲诈好多东西。”
纪琛则道:“天冷,我送你。”
甄暖点点头。
多年前纪霆车祸去世,年少的纪琛一夜间长大,成了纪家的当家人,在沈弋的帮助下收管了纪霆的人脉及盛氏股份。和申泽天不同,纪琛没有父亲庇护,行事反倒格外沉稳,一心在商场。纵使生得英俊帅气,25岁的他也一直没有女友和花边绯闻。
纪法拉骄傲得不得了;说纪琛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
……
到了大门口,甄暖招手和纪琛告别。
她走进院子,抬头一看。
夜幕中,犯罪技术实验大楼灯火通明。大家都在加班。
国内大部分法医都常去殡仪馆,因为很多公安办公区不设解剖室停尸房,法医往往局子殡仪馆两头跑。
誉城公安把它设在C-Lab办公区,法医再不用大晚上跑郊区,算是工作便捷些。
走进大楼,她看见C-Lab的副主任林画眉老师和几个助理迎面走来,脚步匆匆。
林画眉老师对年轻人相当严格,甄暖看见长辈级领导,条件反射地紧张,赶紧让路到一旁,轻轻低了低头。
林画眉是人类学、齿科学专家,国内相关领域的稀缺性人才;年轻时做过大学老师和医生,后投身科研又加入C-Lab。工作严谨不懈怠,平日不苟言笑。
甄暖低着头不敢打招呼,又有些懊恼自己可怜的交际能力。
好在林老师也没注意她。等一行人走出大门了,她拍拍胸口,放松地舒了一口气。
这时,身后的保安说:“林老师又要出差了。”
甄暖回头:“出什么事了吗?”
“有民航坠机。”
甄暖明白。
空难等大型灾难,要是没人类学家帮忙,警方无法把大批七零八落的肢体配对拼成一个个完整而正确的人。
这里每个人都是忙忙碌碌的啊。她心里想着,转身上楼去了。
……
电梯门开,夜里的走廊灯光雪白,寂静得像冰封下的水底。两边无数紧闭的房门,关着各种实验器材。
甄暖并不害怕。
9层是病理学专区,郑容教授和甄暖的天下。郑教授去香港参加学术会议,甄暖接手的第一个案件没人带,全靠自己。
她径直去解剖室,摸黑开灯。
死者姜晓穿着婚纱平躺在解剖台上。
甄暖却先被解剖室本身吸引,这里边的设备太棒了!她睁大眼睛看了一圈,心里忽然抑制不住激动。
3个月试用期?她一定要留下!
……
甄暖洗完手,立在一片银色里,盯着姜晓看几秒,戴上手套和帽子,转身想想,又试探着摁摄像头开关。
叮当一声。
她吓一跳,抬头,对面墙壁上7乘7的49块屏幕同时散发出淡蓝色的光,各个屏幕从各个角度记录解剖台上的尸体。
她看向第一块屏幕,死者头部下方发丝和枯血纠结在一起。
再看其他屏幕,头部躯体,手掌脚趾,上下左右各个方向都清晰展现。
甄暖望着视频墙,无声地做了个“哇”的口型。
她四处摸索,摄影机、录音器、置物架……基本了解情况后,准备就绪。
她轻吸一口气,打开录音收音开关,平静无波道:
“20XX年11月1日,誉城犯罪技术实验室3号解剖房,病理学研究员甄暖;死者姜晓,黄种人……”
她停一秒,吐吐舌头,在国外待太久,那时第一步外观描述,人种是一定要记录的。
“Step 1,死者身高……”
她瞟一眼解剖台上的标尺,迅速心算,“163cm,”
又看附接的测重仪,
“体重45kg。衣着整齐……”
甄暖一边检查婚纱上的痕迹,一边语言记录。拍照后,痕迹全部提取装袋。
接下来,她剪开婚纱,一点点剥离下来。又把尸表包括指甲缝头皮查找一遍,痕迹装袋。
一转身,她蓦地一愣。
刚才进来看到这样先进的实验室,她太激动,居然没叫助理就一个人先开始了。C-Lab规定尸检必须有至少两人在场。
她缩缩脖子,身板抖了抖,心想要是言焓知道了,一定会骂她。
一想起言焓,她又想到他交代给她的“白色皮带”。
她脱下手套,拿起证物袋出了门。
第8章 chapter8
C-Lab的化学和物理实验室在7,8楼,好几个办公室都开着门。
甄暖不熟悉这里,走来走去几遍也不敢问人,只怯怯地探着头漫无目的地左看右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