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头去看师父,然后发现…师父也在看我。
师父的脚下躺着最后那名与他撕斗的杀手,他把手里的长剑留在了杀手的喉中,长剑穿颈而过深扎入土,直挺如一根染血的墓碑。
师父看向我的目光中闪过隐隐的意外,然后朝我这边走来。
他墨色的单袍如被血洗,于飘渺烟波中缓缓走出,擦过我身侧的时候,我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
师父居高临下的看着蜷缩着的杀手,冷笑:“蠢货,这世上还没有什么能威胁的了我。”
我看着师父修长的手指握住杀手的脖子,然后收紧,收紧,收紧。
我打了个寒战,下意识去摸自己的脖子。
嘶… 我倒抽了一口冷气。
我忘了我脖子才被割了一道细长的伤口,一碰之下痛的我直呲牙。
我低头拎起裙边,举剑试图割下一条裙角包扎伤口,却看到了染血的墨色长袍。
师父悄无声息的就站在了我的身前,他伸手捏住了我的下巴,将我的脸抬起。
我垂眼,看到了他手上染满了刺目的鲜血。
“师父你是不是没有杀尽兴?”我看看他的手,又看看他的脸。
“是啊,杀掉你我就尽兴了。”师父说。
我揣测了一下师父的神情和语调,认为他不是在开玩笑。
既然他是认真的,那么我也得认真一点,对不对?
于是我目露端肃,神情俨然道:“师父,你到底有没有去看过大夫?”
师父蹙眉:“你说什么?”
“我说,你到底有没有去看过大夫!”我的声音整整拔高了一个音域。
师父神情玩味道:“我为什么要去看大夫?”
我心说精神病人他妈不去看大夫,难道要大夫来看我?!
但是最终我还是决定委婉一些。
我说:“那个…嗯…师父你有没有觉得自己有的时候会分裂成两个人?”
我一边说一边用双手比划了一个花苞开放的动作来表示分裂,很快我的表达便被师父以极其不讲理的方式否认了。
师父右手握住我的腰,一把将我拽得紧紧贴在了他身上,左手五指插入我的发间,将我的头拉得微微后仰。
“你是想说我有病吧?”师父垂下头,低沉的嗓音缭绕在我颈间。
我翻了翻眼,较为坦诚道:“或,或许吧…”
我还想补充一下我的说法,却突然浑身打了个颤栗,师父柔软的舌尖徘徊在我喉咙处,轻轻的舔舐着我的伤口。
我一怔之下,猛的推开他向后跳了半步。
“师父如果你不杀我我就先回去了!”我惊恐的提起裙角就往外跑。
我知道师父没有追来,但是我也不敢回头看他,我只是边跑边喊:“那什么,你不去看大夫我也不勉强,我只是建议你定期做个检查。”
我只是建议!
我只是建议!!
我的声音在山谷里来回撞击,因为我想以此表达出一种“强烈建议”的效果。
我一路疯跑,半分不敢停留的奔回了自己的庭院,然后像条累趴的狗一样死喘了很久。
果然是嗜血的怪物…
过了许久,我才渐渐冷静下来,瘫坐在庭院的石凳上吹着山风。
发病的师父好歹记住了我是谁,而且似乎并不打算杀掉我,不过这并不能说明他不会杀我,精神病人的潜在危险性可是不容忽略的。
深思熟虑后,我决定深入了解一下师父的患病史。
于是我决定把右护法庄晓作为调查切入点。
之所以选择庄晓,原因有二:第一是因为在龙池山我和他的关系最好,第二还是因为在龙池山我跟他的关系最好。
不过庄晓似乎最近很忙,我很久没有在龙池山见到他一尘不染的白色身影了。
嗯,他有洁癖。白石没事儿时候喜欢抱着他的“好兄弟”擦来擦去,而庄晓没事儿的时候就会泡一堆衣服洗来洗去。
我敲了片刻庄晓的房门,失落的发现他依然不在。
我左右踱步,思考着要不要去找白石,这个想法立刻被我打消了,因为跟白石说话只能“求证”,不能“求解”。
或者去找千春?
千春一定知道真相的,但她肯不肯告诉我…就得看我的手段了。
我看了看自己没来得及换下的沾染了血迹的衣裙,又摸了摸自己有些凌乱的头发,然后一路小跑着前往明犀堂。
千春是明犀堂堂主,跟何原平起平坐的那种,这女人傲娇侧漏,武功委实剽悍,看男人用双眼,看女人用鼻孔。
于是当千春在明犀堂翻阅完一堆卷轴出了小书阁后,我立刻从树后走出,踉踉跄跄的从她的鼻孔下路过。
“哟,这不是时音嘛。”千春怪声怪气的叫住了我。
我停住脚,慢慢的,慢慢的转过头,目光迟滞的看着她。
千春看见我这幅死样子不由皱眉:“你怎么了?”
我两眼惊恐声音喑哑道:“我,我刚路过青冥台时看见左护法遭遇了刺杀,有个杀手抓了我,想以此威胁左护法。”
千春秀气的眉毛扬了扬,又拧了拧,目光犹疑不定,她看我这样子的确像是遭遇了一场厮杀,不过依然不敢尽信。
“白石今天不是下山了吗?”千春冷冷道。
“这个我可不知道。”我说着,颤颤的转过身,有意无意的露出了脖子上细长的伤口。
意料中的,千春看到我喉咙处的伤口后,眉毛拧得更紧了:“刀没磨吗?割这么浅的口子。”
我垂下头道:“不知道磨没磨,不过左护法为了救我,拼死冲出三个杀手的围攻,把我从那个刺客的手里抢下。”
我低下头是因为我不敢去看千春,我怕看到她嫉恨的表情然后忍不住笑出来。
“白石人呢?”千春追问,声音有些焦灼。
“左护法没事,多亏师父突然出现。”我说。
千春面色稍霁。
“不过师父好像不大对。”我很快补了一句。
“我看到师父像是变了一个人,不仅冷酷无情而且六亲不认,杀光了所有刺客后竟然把左护法也当做了敌人,最后和左护法打了起来!”
我开始天花乱坠的瞎掰掰,目光却始终不离千春的变幻不定的表情。
“你是说,教主不认得白石了?”千春目光锐利的盯着我。
我摇头道:“我不知道,师父看上去像杀红了眼。”
千春沉着脸道:“然后呢?”
“然后左护法差点就被打死了。”我说。
千春一步步走下石台,停在我身前,戏谑道:“时音,在我面前说谎话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哟。”
顿了顿,她的目光在刹那间冷意翩飞:“如果你再骗我,我会用很多种让你意想不到的方法逼你讲实话的。”

☆、第六章
.
千春一步步走下石台,停在我身前,戏谑道:“时音,在我面前说谎话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哟。”
顿了顿,她的目光在刹那间冷意翩飞:“如果你再骗我,我会用很多种让你意想不到的方法逼你讲实话的。”
“我骗你?你凭什么说我骗你呢?”我无惧的瞪了回去。
千春重重哼了一声,道:“就算教主气脉岔入到离心格,最多只是嗜血嗜杀,再无心无情也不会失去理智,更不会去杀白石。”
气脉岔入到离心格?我暗暗记下了这句不明所以的话。
“说不定师父练功没练好走火入魔了呢?”我继续胡搅蛮缠道。
“教主的归藏心法早已融会贯通,无需再练,何来的走火入魔?”千春嗤道。
“归藏心法?”我又记下了。
我反问了一句:“你的意思是师父气脉岔掉后,顶多只是性情大变?”
“当然!”千春白了我一眼。
“可他有一次分明不记得我是谁,差点杀掉我!”我理直气壮的回驳道。
千春微微蹙眉,片刻后问我:“是吗?恐怕那次是教主在气脉岔乱后第一次见到你吧?”
那倒的确,我心说。
千春走上前,一脸煞气道:“这下没话说了吧,时音姑娘。”
千春一震臂,“啪”的一声长鞭被甩得笔直。
我大声辩解道:“怎么没话说,总之我就是看到师父和白石打了起来,如果不是我急中生智救下白石,说不定师父就把他打死了。”
“哈哈哈哈…”千春笑得直不起腰来,她边笑边道:“你,你你救白石?哈哈哈哈… 你怎么救?”
我瞎编道:“我在一边扯着嗓子大喊‘小槐小槐小槐!’然后师父就好像想起了什么,没有再打下去。”
千春忽然就不笑了,她背着手左后踱步,脸上阴晴不定。
“你怎么知道教主和小槐的事的?”千春突然停步道。
“我不知道,是师父有一次把我认成了小槐。”我说。
千春面露讥讽:“你哪点像小槐了?”
我摊手:“我怎么知道?如果不是师父叫错了名字,我又怎么知道有小槐这个人?”
千春道:“你不知道他们的事,又怎么会想起喊小槐的名字去救白石?”
我继续信口开河:“哇,都是女人,你应该知道男人在失神的时候去叫另外一个女人的名字,肯定是因为喜欢她了!”
没想到千春竟然半信半疑道:“真的假的?教主喜欢小槐吗?”
我嘴角微微抽搐道:“你,你不是知道师父和那什么小槐的事吗?”
“我去哪里知道那么详细?”千春杏眼圆瞪道:“我还在等你告诉我呢!”
我撸袖子插腰,撕破了伪装的脸皮,分毫不让的回嘴道:“你既然不知道就不要装作什么都知道的样子好吧?害的我跟你在这里瞎耗时间。”
我哼了一声,扭身就走。
“喂!白石呢!”千春在后面大叫。
“他没事,估计在青冥台清理杀手尸体呢。”我继续骗她。
“等等,”我忽然回过头问道:“师父什么时候会岔乱气脉?多久能好?”
千春冷笑道:“你自己去问教主吧。”
几步之外,千春铁青着脸看着我从刚才的踉踉跄跄瞬间变成了两脚生风,似乎突然明白过来我这番跑过来纯粹是消遣她来着。
我瞥了眼她紧握皮鞭的手,赶在她冲我挥鞭前拔腿就跑。
我边跑边扬声道:“青冥台真的有尸体哦!真的有哦!”
跑了一会儿我就停下来,慢慢悠悠的往我的住处晃去。
虽然千春也是一知半解,但我也算有所收获。
我像完成一件任务一样心情轻松的往回走去,走着走着我不自觉的就朝斗羽峰看去,那里摇曳着大片白色的野姜花。
忽然间,我开始想念师父身上干净清凉的气息。
师父,你什么时候会变回来呢?
***
之后的五天我都没有看到师父。
我每天清晨依旧拎着食盒上斗羽峰,中午再来的时候,石桌上的食盒原封不动的放在那里。
虽然我偶尔会想他,但我也不敢再四处乱跑。
第六天的时候,师父回来了。
我走进小院的时候,师父正半蹲在园子里种花。
我提着食盒看着一身睡袍的师父,两袖半卷,手上全是泥土。
是的,师父穿着睡袍,宽大的垂坠的月白色的睡袍!
我眼角抽了抽,将食盒放到桌上。
“师父,你没衣服穿了吗?”
“怎么了?你只是送饭,又不用给为师洗衣服。”师父说着站起身,白皙修长的手指上沾着不少泥土。
我端了盆水来让师父洗手。
师父看上去心情不错,看着我的时候目光冲淡平和。
“不如为师的衣服以后就交给阿音来洗吧。”师父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妙计。
我把师父洗完手的水盆放在一边,仰首看着他说:“人家师父都疼自己的徒弟,怎么你就想方设法儿折腾我呢?”
“为师怎么不疼你了?”师父看我,笑如春山。
我…
我转念一想,立刻改口道:“是是,师父最疼我。”
我说完绕到师父背后,将他往石凳上一按,然后进屋取了件外衫,十分贴心的帮师父穿了上。
“早晨这么冷,你只穿件单衣怎么行。”我不轻不重的嗔怪着。
我立在师父身后,只听他轻轻嗯了一声,却看不到他的表情。
我把双手放在师父肩上,帮他按揉着肩膀。
“师父,你这几天去了哪里,我每天送饭上山都看不到你,看着空荡荡的院落,还有一口未动的饭菜,心里就有种失业了的惆怅感。”
说完我就抬手轻轻给自己了个嘴巴,失业!失你个脑袋!我怎么就想到这么个比喻?
我一直放在师父肩上的右手忽然一热,我看到师父握住了我的手,然后将我往旁边一带继而往自己那里一拽,我就跌坐在了他的腿上。
师父抱着我,似笑非笑道:“阿音,有什么话别躲到我后面说。”
这不废话么,说谎话当然对着墙才说得溜儿啊!
我忸怩道:“我说完了呀。”
我双眼微垂,看到师父被风吹得敞开的睡袍,然后是他半敞的胸膛,细致如瓷。
天知道我是怎么想的,总之在看到师父结实完美的胸膛后,我竟然…伸手摸了摸。
而且我不仅摸了摸,还没忘记问他:“师父你是怎么保养的?”
师父没说话。
我这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慌忙抬头,看见师父眼里闪着异常兴味的光,神色却依旧从容怡然。
我讪讪的收回手,脸上一阵发热。
小院里忽的就静了下来。
师父一直没有开口。
我就那么和师父静静对视着。
日光倾覆在师父身上,弹出一层碎光织就的幻影。师父眼里像是扬起了飘洒的细雪,任凭微光暖软也融不化。
只是那细雪落在我身上,却不觉得冷。
我忽得就想起那日踏血走来的人,不过临风一个冷眼,我就颤寒彻骨。
“阿音。”师父唤了我一声。
“嗯。”我讷讷的应着。
“当初是你自愿跟我回来的吧。”师父淡漠道。
我点点头。
“那我现在问你,如今再让你选择一次,你还是自愿吗?”师父语气依旧淡漠。
我没有犹豫,依旧点点头。
“那以后顺便把衣服也给为师洗了吧。”

“师父龙池山不是有专门洗衣服的下人吗?!”我开始暴躁。
“为师是指贴身衣物。”师父笑得意态闲适。
我张口结舌了半天,才气恼道:“我是你徒弟啊,你什么都不教我也就罢了,还把我当老妈子使唤。”
师父伸手捋了捋我脸侧的乱发,眸光狡黠道:“不乐意?”
我拽着师父的袖角,试图曲线救国:“师父,你知不知道亲自栽培出一个武林高手会有很大的成就感?”
师父笑而不语。
我在师父的腿上扭转了一□体,郑重其事道:“为人师最大的满足感就是授人以渔,看着小花苞在自己辛勤的培育下完美绽放,作为师父,你的人生会因此而圆满!”
“那你想学什么呢?”师父问。
“武功啊!”我两眼放狼光。
“好啊。”师父一脸欣然,答应的出乎意料的快。
突如其来的惊喜让我感到眩晕,我一脑袋就扎到师父肩颈上,差点喜极而泣:“师父你太好了!”
“明天起我就教你种花草。”师父微笑着抚着我的后背。

啊?我直起身,笑容僵在脸上。
“牵机花。”师父补了一句。
牵机花,茎有刺而花剧毒,服之必死,无药可解。
我从师父身上跳了下来,巨大的落差感让我蔫蔫然。
“不了,谢谢师父好意。”我无精打采的回绝道。
师父起身,背着手走出了小园,立在悬崖边,风长长吹着,悠悠烟旻下印着一个清晰孑立的谪仙剪影。
我悄悄立在他身后,我直觉师父身上的温暖在一点点冷却。
我也懒得去想是不是哪句话说错了,对于师父忽喜忽悒的无常性情我早习惯了。
“为什么一定要学武?”师父问我。
“因为这世上有一个人我必须要杀死。”我回答的很快。
“你杀过人吗?”师父问。
我摇头,忽然想起师父背对我,看不见。
“你认为杀人很容易?”师父没有等我回答,再次开口。
“不知道,因人而异吧。”我撇了撇嘴角。
“杀人的时候,你不能有心,你的心只能是一把刀。”
师父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又被山风吹散。
“杀的人多了,你的心就变不回来了,心若是刀,伤人必先自伤。”
我沉默的望着师父的背影。所以师父,你不曾有心吗?
“阿音,过来。”师父低声唤我。
我依言走上前去,立在师父身后。
“别躲在我身后。”师父微微侧首。
我皱着眉伸长脖子朝山下瞄了一眼,脚脖子像被醋泡酥了一样。
我扯住师父的衣服,嘴里嗫嚅:“师父你退一步呗,你踩的地方可是悬崖。”
师父转身低头看我,笑得飘渺:“怕死,还想杀人报仇?”
我辩驳:“怕死怎么就…”
话没有说完,我感到一阵清凉扑面,抬眼间便被师父翩浮翻飞的衣袂卷裹,接着腰际覆上一双手,我脑中轰然,浑身一轻。
天际垂云处,师父抱着我,纵身跃下了斗羽峰。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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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际垂云处,师父抱着我,纵身跃下了斗羽峰。
在坠落的刹那,我的心卡在了喉咙里,忘记了跳动。
我以为那就是面对死亡的窒息感。
那一刻我的脑海里走马灯似的浮现了很多张脸。
可是我能看清的,只有曾奚。
我看到他英俊的脸,明亮的眼,笑起来还会带着些微天真的孩子气。可是这个向来煦暖如夏阳的男子,最终以孤独萧索的背影退出了我的世界。
他骑着高大的战马渐行渐远,马蹄踏过的地方,枯了鲜花,灰了苍柏。
他说他会来找我,我信了。
可是曾奚啊,你是不是死在了那场战乱中,所以再也回不来了?
蓦然间,我潸然泪下。
耳旁是呼啸的风声,师父宽大的衣袍在风中飘如转篷,他紧紧圈着我的腰,我的脸贴着他的胸膛,泪水濡湿了他的前襟。
我没有思索师父为什么会抱着我跳崖,甚至没有在霎时涌起过多的想法。
忽然间,我感到下坠之势戛然而止,继而一股大力将我向上拽了去。
惊讶之余我不顾恐惧朝外瞄了一眼。
师父一手紧揽着我,一手不知何时拽住了一根巨大的藤蔓,藤蔓被我们的下坠之势拽得紧紧绷起,接着向上反弹。
师父抱着我在空中旋转,飞浮的长发凌乱了我的视线。
我看到自己在跃起后再次下坠,落到峭壁侧横生的树冠上,师父松开手里的藤蔓,借着藤蔓荡起的力量再次朝斜下方跃去。
渐渐的我也开始偶尔将头探出去,看着师父拽着长藤飞旋回荡,数次落至横梗凸起的岩石上,然后再度以轻功跃起。
斗羽峰下,师父飞转的衣袍像被风追逐的白莲,来回腾跃旋转,落下飞起。
不知过了多久,当我感到自己终于踩到了坚实的地面上时,一直紧绷的身子终于软了下来,整个人瘫倒在师父怀里。
这他妈是多么让人胆战心惊的经历啊!
我整个人都被吓湿了啊!
真的,我不是开玩笑,我前胸后背全是冷汗,脸上还挂着两行泪渍。
我腿脚酸软的挂在师父身上,师父也毫不在意,臂弯依然紧紧圈着我,只是语调多了些极淡的戏谑:“怎么就吓哭了?”
我别过脸,把脸胡乱往师父衣襟上擦了一把。
妈的反正衣服也是我洗。
缓过劲儿来,我从师父怀里挣脱出来,细汗未干,一阵风来吹得我打了个激灵。
我心里多少是有些气恼的,于是阴阳怪气道:“没看出来师父你还有喜欢跳崖的癖好。”
“没有,这是第一次。”师父说。
“你不怕死掉啊?!”我惊呼。
“你怕死?”师父挑眉。
“废话我当然怕死!”我切齿道。
“怕死?怕死的人还怎么挥出无情的刀?”
“怕死的人,只有被刀桎梏,而无法真正驾驭它!”
师父边说边朝我一步步走来。他的语气并不森冷,也不压迫,甚至如一湖静止流动的水,沉得让人心坠。
“阿音,你不是要学武吗?你不是要报仇吗?”
“可是你怕死,这就意味着你已经输了一半。”
不败的人,先绝的总是心,心无所惧,有情则殆。
“但是阿音啊,你怕的东西太多了。”
师父在我身前站住,他抬手覆上自己的心口,轻声说:“你看,这里都是你的眼泪。”
师父张开手指,指腹潮湿,带着泪水的味道,他缓缓将修长的食指伸至鼻下,浅浅一吸,眸光深沉:“阿音,这就是不甘的味道,因为不甘,所以惧怕。”
我动了动唇,想要说什么,却被师父扫过来的眼神打断。
那眼神像平移而来的海潮,我一阵心悸。
“多丰沛的感情,才会在面对死亡的时候顷刻崩塌,完全释放呢?”师父蹙着眉,目光惘然的看着指尖,像在思索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