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护法才比我大一岁,说话就像个糟老头。”
“真的?”
雪芝认真点头:“真的。”
这个时候,客栈二楼传来一阵呼声:“轻眉,你不要跑!把我老婆的发簪还给我!”
楼道间,一个清亮的声音接道:“这会儿不赶趟儿,晚些她就走了!”话音伴随着脚步声,一个少年坐在二楼的楼梯扶手上,倏地顺着滑下来。
雪芝抬头,一眼就看到了那张漂亮的脸蛋。
“轻眉,老大不小了,给我规矩一点!”二楼的男子喊道。
叫轻眉的少年对着上面,摇摇手中的银鸾发簪:“谢谢丰伯伯!”

5

扔下这句话,他就径直跑出了客栈。他这一跑,似乎看不到任何人。但是任何人都在看他。其实他打扮得不花哨,浑身上下就只有青白两种颜色,头上也系了青色的发带。只是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种年轻若特有的活力,还是限量版的清秀美丽型,不由自主就抓住了别人的目光。
“唉,臭小子,还以为他长大点了!”楼上一声叹息,安静了。
“青梅?真是人如其名。”雪芝微微皱了皱眉,“也够女气,叫红桃也好。”
虽说如此,眼睛却一直盯着轻眉的背影。
“不是青梅煮酒的青梅,是轻淡的轻,眉毛的眉。”海棠翻翻穆远整理的名单,“以他腰间的剑来看,他应该是灵剑山庄的夏轻眉。他前天才参加过比武,拿了第十三名,是匹黑马。”
“夏轻眉?”雪芝眉毛扭得更猛烈了,“看不出来有多厉害。”
琉璃一挑眉,看看雪芝:“做什么反应这么大?”
“我哪里有很大反应?说都不能说了?”雪芝立刻埋头吃饭。
朱砂笑道:“难道是看到翩翩少年郎,动心了?”
“我哪有!”
“越是否认,就越有可能哦。”
海棠笑道:“你们别再逗少宫主了,小孩子喜欢否认自己喜欢的东西,都是很正常的。别把她气哭了,一会又难得哄。”
雪芝差一点就爆发掀桌子,但是最后又被三个护法哄下来。穆远叹气,砗磲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已经超脱升仙。
这一帮叔叔阿姨级别的护法都是看着雪芝长大的,而且几乎都给她换过尿片。所以雪芝可以在新的重火宫弟子面前竖立威信,在他们面前却怎么都不可以。
与此同时,奉天客栈外。
沈水悠悠,细雨蒙蒙。
雪燕教教主以及四名弟子站在水边,如何看都像是乘画舫撑竹伞的红粉佳人。
原双双看着手中的鞭子,低声吩咐身边的人:“刚才在客栈里和我交手的人是什么人?”
“回教主,那是重火宫的大护法穆远。”
“重雪芝倒是不足为惧。倒是穆远,我看他出手不凡,为何以前没有他的传闻?”
“这……属下此人不大了解。只知道他是由重莲亲手挑选的,估计是重火宫的杀手锏。”
“重莲到底在打什么算盘?死了还不让人安生。”
奉紫轻声道:“教主,人都已经去世这么久了,就不要再这样说了罢。”
原双双瞥一眼奉紫,忽然眉开眼笑,挽着奉紫的手道:“我的好闺女,重莲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大魔头,这样的人死几百次都不够的。当初灵剑山庄差点因为他灭门的事你忘了?”
“我又没看到。”
“这话我们不多说,你看看后面是什么人。”
奉紫心不干情不愿地回头,迎面走来的是夏轻眉。另外三个姑娘一看到他,都纷纷用手肘捅捅奉紫。奉紫微微一笑,朝着夏轻眉福了福身:“师兄。”
“你明天还要参加英雄大会吗?”
夏轻眉分外意气风发。只是意气风发的同时,他眼中仿佛其他姑娘都不见了。
“要。”奉紫的眼睛长在了奉天客栈上,“明天姐姐要参加英雄大会,我的梦想就是和姐姐交手。我怎么能不去?”
“姐姐?”
“我认的姐姐,重雪芝。”
“重雪芝?”夏轻眉顿了顿,“是重火宫的重雪芝么?”
“是的。”
“我不认识这个人,但是对她父亲的事……你还是稍微提防些比较好。”
奉紫看了一眼夏轻眉,扁扁嘴,娇滴滴地说:“不喜欢别人挑拨离间。”
夏轻眉愕然:“我不是那个意思。”
原双双道:“诶,奉紫,听听你师兄的话没错。你看看重雪芝的头发,有两撇红色的,人家都说那是不祥之兆。还有人算过八卦,说她将来会跟他爹一样,变成江湖第一大女魔头。你到那时候如果和她走得近,我想罩着你都不行。”
“我就是喜欢她的红头发。”
“既然奉紫这么喜欢,那一定有理由的……”夏轻眉又开始替奉紫说话,临走前还不忘对着原双双甜言蜜语几句。
他刚一离开,原双双就笑道:“啧啧,这灵剑山庄的孩子是一年比一年讨人喜欢。当初上官透那孩子走的时候,我还跟你爹爹抱怨过一阵子呢,没想到,轻眉啊,更是越看越顺眼。”
奉紫用手臂捅了捅身边的同门师姐:“我姐姐刚才使的是混月剑。”

6

“上官透的画像?”重雪芝筷子一放,接过小贩的递上来的水墨画,“这都能拿来卖钱?”
“这可是精装版的上官特别画像,只我一家,别家不卖。”
重雪芝一看那图,睁大眼,吓得口中馒头都快掉了出来:“这是上官透么?分明是一个少林和尚。”
“嘿,小姐你就没听说了,很多姑娘都在抢这一幅啊。”
“我只听说过他很风流,但是不知道他头上的孔雀毛何时换成了光头。”雪芝摇摇头,“这年头人的审美都有点问题。”
琉璃看了那个小贩一眼,露出纯洁的微笑:“这位小哥,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姑娘看上去很眼熟?”
小贩看看重雪芝,再看看琉璃:“是很眼熟。这位大侠,您看去也很眼熟。”
琉璃道:“这姑娘是林宇凰的女儿。”
“原来是林姑娘。”小贩道笑得无比纯良,“这幅画我送您了。小的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赵大眼是也。后会有期。”
小贩脚底抹油,瞬间消失。
旁边的几个小贩低声议论道:“真赵大眼平时为人还不错,不就是比他的上官光头画像便宜个十文,有必要为了十文钱这么对人家么?同是赝品,公平竞争,是一点职业道德都没有。”
雪芝眨眨眼,回头看看那几个小贩。
那几个小贩有两个兜着东西跑了,剩下的都是把东西留下了才跑掉。
雪芝看着那堆东西,叹道:“凰儿名气真大。”
琉璃道:“你二爹做人不厚道。”
雪芝一拳打在琉璃的鼻子上:“除了我,谁都不准说凰儿坏话!”
朱砂凑过头来,看看那个光头画像:“这脸蛋还是挺好看的。不过这些小贩确实挺缺德,上官透别的画像不卖,就盯着这一张。”
画像上的人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腰板儿挺得笔直,眉目神态都散发出十二分的自信与风采。画者也把少年人独有的叛逆神态展现得淋漓尽致。
雪芝道:“我知道这画像是什么时候的了。”
对这个人的传闻,她听说过不少。
在江湖中,如果赞扬一个人好看,大部分人会提起重莲;如果感慨一个人幸运,那多半就是上官透了。
上官老爹是当朝国师,拜官正一品,据说和皇上都沾亲带故;他娘是洛阳大布商的女儿,有一个在峨嵋当掌门的姐姐慈忍师太,在华山当掌门还是武林盟主的表哥丰城,京师首富司徒雪天还是他们的生死之交……总而言之,上官透刚从娘肚里钻出来时,就是一个身罩光环头顶福星的奶娃娃。
这小子从小就有一张标致的脸蛋,众人都期待二十年以后又一翩翩儒雅君子的诞生,可惜人们的预测只有一点说对了。时至今日,朝廷里很多官员的太太都还记得一件事:某次他爹的寿宴上,四岁的上官小透在园子里和别家小男孩疯闹,但都元帅的小女儿一直缠着他玩绣花,是人都看得出来他心中有一百个不乐意,但他没拒绝她,只随手摘了一朵花戴在她头上,两只大眼睛还闪烁出无穷的波光,然后转身跑掉。小姐姐面红耳赤,再也不找他。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面面相觑,说完蛋,这孩子将来是个祸害。国师拽着他的衣领把他提到自己面前,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悔恨:“臭小子啊,你才四岁——四岁!”上官小透小身子一偏,脖子都不用扭,衣领就自动转了一圈,刚好,他水汪汪的眼睛朝向一帮夫人。接下来的情况不用多说,他爹的寿宴充满了哀怨。
其实以他的身家背景来看,金灿灿的光明大道早已铺好。可他甚至懒得挪上一步。
众人期待的儒雅君子,在如此优越的环境下,茁壮长成了一个纨绔公子。
八岁的时候上书塾,上官小透的一个铁哥们跑来对他说被侍郎公子欺负了,他第二天早上就搬了一块砖头砸在侍郎公子头上,之后他哥们果然就再也没被欺负过。十来岁的上官透和一般孩子一样是叛逆期,只是他的叛逆比寻常人都要来得迅猛,来得激烈。
在武林潮流的带领下,京师的孩子也流行起了穿长衣,留长发,戴佩剑,还在颈口眼角画花纹。经过长期的忍耐,上官透终于受够了所有人千篇一律的打扮,飞速剔了个秃顶,还是会发光的。当时不少人都给他吓着,他的狐朋狗友直夸他有勇气,他爹娘直接不想再看到他。他对那个头发不仅无比满意,到处给人说他的秃顶也是如此的脱俗,还让人把自己的傻样给画了下来。
事隔多年上官透已经变成了风流公子的典范,那幅精装光头图,也如同他的风流一般,浩浩荡荡地流芳百世。
作者有话要说:7月21日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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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透的光头形象横空出世以后,气倒了爹娘,他还嫌不够。十三岁那一年,他看到十六岁的太傅公子穿了一个已经拖到地上的白衣,颈项上画了莲纹,佩了把假剑还有一帮人无限崇拜,二话不说就上去打他。太傅公子被个比自己小的打败后觉得面子分外挂不住,之后偷偷带了一帮人去扁上官透。上官透虽自幼习武,但面对这么多人,还是会占下风,于是扑过去,一口咬上太傅公子的脸,再也不放了。迄今,太傅公子白净的脸上都还有非常明显的一圈牙印,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艺术纹身。
十四岁的时候上官透自告奋勇去塞外充军。孩子有些叛逆过头,但很吃得苦,国师夫妇连续一年内都没有听过他抱怨的声音。但是刚满一年,上官透无战放号角放军马震惊军队的事就传回了京师。接下来,他被安排到东海的无人岛上待了一个月。
回来以后,上官透非但没有得抑郁症,还玩到心野,再也没法在家里待,说要去闯荡江湖。国师早就想把他送走了,于是安排人联系武当山。但他不愿意,非要入重火宫,理由是“重火宫的武功才达到了真正的武学境界”。国师只知道重火宫是有名的邪派,对此半信半疑。而他母亲一听重火宫这三字,差点吓得心脏病发作,又因为了解孩子再留不住了,于是决定送他去灵剑山庄。灵剑山庄庄主是林轩凤,林轩凤是王爷的事也是公开的秘密,让他看着,上官透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但事与愿违。
入了灵剑山庄不到一年时间,他的名字在整个江湖中就已无人不晓。可惜,没过几年,他就以未知原因被逐出师门。谁都好奇这个未知原因的真相,因为以林轩凤的为人,以及他和他老爹老娘的关系,绝对不会轻易弄走他们的儿子。
至今,很多人都无法琢磨出上官透的性格是如何养成的。
在江湖中,性格招摇的男人好找,打扮招摇的男人难遇。性格和打扮都招摇的,似乎只剩下了上官透。
他十多岁时候和人打架,眼下被人划了一个小到几乎看不到的口,但他觉得有疤痕在身上很有阳刚气质,在脸上似乎就像莽夫了。于是他让人在小口纹成红色,下面又纹了两个红点,如果不仔细看,会觉得他流出了三滴血泪。他原本就长了一张不大众的脸——鼻梁那是一个直挺,从正面完全没法看到鼻孔配了个尖下巴,加上时刻“泣血”宝石般的眼,随便往旁边一坐,再是觉得他好看的人,都不会有跟他说话的欲望。
上官透的头式还一直是人们议论的焦点。自从他结束了光头生涯以后,头发就慢慢地回归了乌黑亮丽型。他个子高,留了长发,看去头发就比别人还长得多。乌发质量是很好,还天生直顺,只是挽起在头顶的发髻,别人都是插的发簪或绑头巾,他插的却是三根横着的孔雀翎。他最喜欢穿白色的连帽长斗篷,如果是换做冬天,帽檐和斗篷边缘还会有雪白的绒毛,如果再戴上帽子在风雪里走,很容易就让人联想起出塞的昭君。所以上官透还有个外号叫上官昭君。只是上官公子的身材和娇小窈窕的昭君完全搭不上边,混过军队的男人,行为举止和普通男人更不在一个档次上。几乎看过他动手的人,记得最清楚的场景,都是他斩断云空一般利索的身法,还有和飞扬长发,以及旋转的雪白斗篷。
因为他的身手了得,皮囊好看,又有个一品官的爹爹,所以上官昭君还有个外号,叫一品透。
以上的传闻,不过是上官透的最基本传闻的一小部分。重雪芝听到的版本,绝对比这些多得多。
重雪芝实在不明白,大家都是从小就出了名的人,为什么她的日子就这么倒霉?
被人不少人仇视不说,还要被林奉紫那个阴魂不散的死丫头纠缠。
次日,重火宫的人抵达英雄大会会场。
所有参赛者都有权力向任何人挑战。不过挑战者只有一次机会,被挑战者如果战败,还可以挑战除了打败他或她的任何人,然后按胜负排名。
重雪芝带着五个护法,还有两个丫头一走进会场,很快就成了众人的焦点。虽说她出道很早,但年轻人里,真正和她见过面的人还不很多。
她刚一找到重火宫万年不变的位置坐下,就听到一个很温和的声音:“雪芝,你也来了?”
这个人光荣地列在她最讨厌的人第二名。
果然一回头,就看到相当惊人的灵剑山庄弟子群,十五到三十不等,带头的人是个三十来岁的英俊大叔。在重雪芝看来,他拥有着和他女儿一样的死鱼眼,媒婆痣,令人生厌。
虽说如此,重雪芝却得不情不愿地站起来,扯着嘴角,露出最僵硬的微笑:
“轩凤叔叔。”
重雪芝没有办法,这是她两个爹爹都交代过的:对林轩凤,一定要有礼貌。
林轩凤跟看了亲生闺女似的开心:“太好了,小紫天天跟我念你,我这就去叫她过来。”
“不要。我还有事。”
“也好。你先准备准备,一会好上场。”
雪芝大喘一口气,刚转身,就又被林轩凤叫住:
“对了,你二爹爹回来了吗?”

8

雪芝没有回答林轩凤的话,林轩凤也不再追问。
她是不想提林宇凰的。对于重莲,她表现出来的,从来都是□裸的崇拜与尊敬。而她对林宇凰,无时不刻不是逆反与无礼。或许是因为林宇凰大而化之的性格问题,她即便有心疼二爹爹的时候,都会被对方傻兮兮的笑容给弹回去。林宇凰曾经勾着重莲的肩,无比叹息地说,这年头敢打老爹还打得大义凛然的女儿,真的只有我们林雪芝了。重莲也不纠正他,什么都随着他,只有雪芝一个人反抗说她姓重。
重莲去世那一年,好像什么都不大顺利。
重雪芝看看自己的左手肘到手臂一块,有一条长长的伤疤。她的皮肤白,疤痕因此更加明显,很不好看。她从来不相信天命,但这条疤带带给她的悲恸,远远要超过肉体上的疼痛。
她从小的武学底子很好,也比较有天赋,几乎没有受过什么伤,但是十一岁那一年,她却因为下山买赤豆粥踢到岩石,从重火境的山坡上摔下来,右手手臂挂了钩藤,连个缓和的余地都没有,立即大出血。所幸赤豆粥没有从右手滑落,雪芝大松一口气,把粥放在岩石上,然后咬牙撕下布料替自己包扎,却在包扎的时候,不小心碰掉了赤豆粥。
雪芝急得几乎掉泪,也不包扎了,直接按住伤口往山下跑去。
重莲连续昏睡了很多天,再次醒来的时候,居然第一件事是要喝山下小铺子里卖的赤豆粥。整个重火宫的人都知道,重莲小时候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练武过后下山喝一碗赤豆粥。
一个活到三十二岁的人,在重病的时候,突然叫自己的女儿去买儿时最爱喝的粥。
十岁出头的小孩虽说比较懵懂,但雪芝的直觉告诉她,大爹爹状况不好。
谁知她刚跑到山脚,就有弟子哭哭啼啼地跑下来说,宫主过世了。
雪芝赶回去的时候,弟子们哭的哭,喊的喊,要么就是沉默。
终于到了心莲阁,提起了很大的勇气才跨步进去。没想到里面安静得有些离谱。重莲还是以同样的姿势躺在床上。林宇凰坐在旁边,一声不吭地握住他的手,泪水却顺着脸颊流下,一直浸透了整个领口。
半个时辰以前,重莲还弯着眼角,对林宇凰笑道:“其实在你和芝儿刚出去的时候,我心里还是很害怕的。”
林宇凰扯着嘴角,笑得很不好看:“你以为我是回来陪你的?我只是懒得去买你那个什么豆子粥。”
“其实这个时候,我还是希望你陪着我……会不会怪我太懦弱?”
“都懦弱这么多年了,还不都是我罩着你的。”
重莲轻轻笑了笑:“凰儿,前段时间我才听海棠和朱砂说,长安的福家布商才进了很多冰绡,我想如果把他们做成新衣给你穿,一定很好看。”
“你在跟我开玩笑么?我给你说了多少次,不要把我当成姑娘来打扮,你少在我面前提那些花儿簪儿的,我难受。”
“不是的,我是说,做成新衣。”
林宇凰这才反应过来,咬紧牙关道:“那些是娘们儿喜欢的事,大爷不爱做。我倒是比较关心韦一昴新打的那把刀子,他号称比天鬼神刃还要利索,我不信。”
“你啊,怎么都还是不解风情。”重莲稍微握紧他的手,“有人说,前生五百次的回眸,才换得今生的擦肩而过。不知道五百世过后,凰儿是否会在我身边多停留一会儿?”
“我这人从来不说肉麻话,也不给人承诺,你这是在逼我。我这辈子我被你祸害多了,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下下下下辈子,你加起来都还不清。你积点德,说一点开心的事好不好?”
“我会等你五百世。”重莲仍在笑着,但已疲倦至极,眼睛几乎睁不开,“到时候,我还会带着你游奉天,参加英雄大会,去京城逛兵器铺,骑着白马,走遍长安的大街小巷,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在一起很开心。让所有人知道,我重莲……永生永世,深爱林宇凰……”
时逢初夏,红莲盛放的季节。
重莲躺在床头的样子,恍如熟睡一般,嘴角甚至还挂着浅浅的笑意。
到最后,他还是紧紧握着林宇凰的手。直到那只手都没有温度了,林宇凰还不肯放开。
雪芝从来没见过二爹爹这样哭过。但她知道,重莲断气之前,林宇凰绝对没有掉眼泪。
重火宫里所有人都参加了重莲的葬礼。入了棺,林宇凰用双手挖了坟坑,却在下葬的前一刻,又开棺抱着无力的尸体哭了几个时辰才松了手。
雪芝如何都不会料到,人生中第一次经历与亲人的生离死别,对象竟然是大爹爹。
之后几天几夜,林宇凰一直没有进食,穿着白褂子头顶白带子在重莲坟墓前守着,最后晕倒在墓碑前面。
林宇凰再次醒来后没多久,就彻底销声匿迹。
这也是雪芝不敢问他去了哪里的原因。
如果哪一天听到消息说,二爹爹也去世了,她真的不知还有多少力气去负荷这样的打击。
至于她的伤口,大夫说,没有及时处理,流脓了。过些年可能会淡些,但永远不会消失。

9

重新回到位置上,就听到琉璃正在和穆远说话:“这些年英雄大会比武制度改过以后,参加的人确实多了,也稍微公平些。不过看上去就没以前那么刺激,时间也拖得更长了,你看前面那个小子,武功这么臭还上去打,换做以往,恐怕都是高手角逐。”
穆远道:“你说的那个人,招式使得非常古怪,也不大灵光,但是资质一定很好。”
这时,身后有人突然站起来,朝着琉璃大吼道:“敢这么说我们小师弟,你要死啊!”
琉璃回头看看那人,冷笑道:“你们又是哪个门派的?我说他,又没说你。”
身后一群男子都站着,远远望着台上正在比武的少年。导致他们身后的人都没办法看到擂台,纷纷抱怨。最奇特的是,这帮男人举止都有些没教养,却打扮得跟妖精似的。再一仔细看,竟个个长得眉清目秀,就是气质稍微欠缺。
朱砂道:“这是个什么门派,感觉真奇怪。”
穆远道:“应该是玄天鸿灵观。他们每个人腰间都挂了毒葫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