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敢瞪我,你——”
眼看她又要扬起手打下去,我心里一急,忙大声道:“住手!”
嬷嬷一愣,回头看见是我,脸上立刻露出不屑的神情,道:“哟,你们俩还真是姐妹情深啊,又来看她啦?”
我急忙走过去,赔笑着:“嬷嬷,凝烟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您高抬贵手,别打她呀。”
“她是欠打!还以为自己是殿下身边的红人哪,让她做个事,横针不捻竖线不动的,冷宫是喂这种闲人地方吗?”
“嬷嬷您大人有大量,我代她向您赔不是了。”
我一边说着,一边掏出了一把钱往她手里塞,那嬷嬷捏了一下,嘴角止不住的挑起来,又看了凝烟一眼,道:“算你好运,有这么个好姐妹,哼!”说完,便摇摇摆摆的走了。
回头一看,凝烟趴在地上,一头乌发散乱,秀美的脸上泪痕斑斑,看起来十分狼狈,我急忙上前扶起她,轻轻道:“凝烟,你怎么又惹嬷嬷生气了呢?”
凝烟满脸泪痕,不服气的道:“她让我去洗马桶,那是人做的活吗?分明就是看我好欺负!”
我和凝烟的秘密
我叹了口气:“凝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就算不想做,也好好跟她说,不能由着性子来,这两年你的亏还没吃够吗?”
我也知道,她向来心高气傲,过去又得到过皇子的宠爱,这样的事她当然不愿意做,所以在冷宫一直被人排挤,每一次我来都要塞些钱给嬷嬷丫头们,我的薪俸本也不多,更何况还有半年我就要出宫了,将来她该怎么办呢?
这时,就听见凝烟抽泣着说:“青婴,我要离开这里,我受不了了。”
“凝烟,你别说傻话,这里是冷宫,岂是你说离开就能离开的。”
“青婴,我要你帮我!”
“我?”我一下子愣住了,看着她:“你要我怎么帮你?”
凝烟一把抓住我的双手,用力的抓紧:“你去帮我跟三殿下求情,让他带我离开这里!”
我一听,脸色立刻变得苍白:“凝烟——”
“青婴!”不等我说完,凝烟已经打断了我的话,急切的说道:“只有他能帮我,一日夫妻百日恩,况且他当初那么宠爱我,一定舍不得让我在这里受苦,青婴,只要你告诉他我在这里受人欺辱,他一定不忍心的!”
看着她急切的样子,我的心里一阵难过。
的确,当初三殿下是宠过她一段时间,可她怎么忘记,三殿下的风流是出了名的,就是再宠爱她,身边的美人也没断过,更何况,当初她被贬到冷宫,裴元灏更是连一句求情的话都没有,只冷漠的看着她被带走,这两年来,他对冷宫的凝烟也没有丝毫的垂怜,甚至连问一声都没有,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寄希望于他还记得凝烟,还愿意施以援手呢。
思虑及此,我轻轻的对凝烟说道:“凝烟,你冷静一点,三殿下他——”
我的话刚出口,凝烟已经一把甩开了我的手,愤愤道:“你要我怎么冷静,在冷宫受苦的不是你,挨打受骂的不是你,你当然可以冷静,可我呢!”她泪眼盈眶,哀哀的哭道:“你看看我身上,都是被他们打的伤,只要一天不干活,他们就打我骂我,这是人过的日子吗?”
看着她雪白的手臂上那些淤青,还有秀美的脸颊上被扇出的五指印,我说不出话来。
“你答应我,帮我去跟三殿下说,好吗?”
“……”
“青婴!”
凝烟一直看着我,见我只是木然的站在那里,没有答应,她的脸色慢慢的沉了下来。
她突然说道:“青婴,你别忘了,当初是因为你,我才会被三殿下看中的!”
当初的事,你忘了吗?
这句话一出口,我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抬起头看着凝烟一脸冰冷的表情,她的目光也冷冽了起来,看着我道:“现在,你也一定要帮我离开这里,再回到他身边!”
突然之间提起两年前的事让我有些猝不及防,愣好一会儿才开口,声音都有些空洞:“凝烟,你——”
“青婴,当初的事,你难道忘了吗?”
“我——”
“当初是你让我成为三殿下的女人,今天我所遭遇到的一切,你也有责任,难道你想就此撒手不管吗?青婴,你太狠心了!”
“凝烟,你不要这样说,我也不想看到你受苦,我也希望你能好好的。”
“那你就让我离开这里啊,帮我回到他的身边啊,光在嘴上说有什么用!”凝烟越说越激动,看到我手里拿着帮她做的针线活,一把抢过去狠狠的丢在地上:“光拿这些来有什么用,我要离开这里,我要去过我该过的生活,我不要再在这个该死的冷宫里受苦了!”
“凝烟——!”
“我告诉你,岳青婴!”她咬着下唇,狠狠道:“如果不能让我离开这里,你也不用再来了,这种假情假意的关怀,我不要!”
说完,她转身便回了屋子,狠狠的将门摔上,只听砰地一声,我站在院子里,一阵心惊。
凝烟……
离开冷宫的时候我的两脚好像灌满了铅,每走一步都有千斤重,整个人也是木然的,一直走到掖庭的大门口,才被旁边一阵异样的喧闹声唤回神来。
转头一看,只见缀锦宫那边,许多宫女全都排着队往一边走,个个神色都有些异常,有一些似乎还精心打扮了一番,不仅画上了精致的妆容,还把一些平日里舍不得佩戴的首饰都带上了。
这是怎么了?
我大惑不解,回到屋子里的时候瑜儿已经在里面休息了,一见我回来,立刻问道:“你今天又跑到哪里去了,到处都找不到你。”
我犹豫了一下,没有把凝烟的事告诉,只怕她跟我一起担心,便问道:“没去哪儿。对了瑜儿,刚刚我看到缀锦宫那边好多宫女都出来了,好像什么人召集一样,是出什么事了吗?”
“哦,你问那个啊。”瑜儿探头往外一看,满不在乎的道:“是三殿下,他要在宫中找那天晚上的那个宫女。”
谁没有守宫砂?
“什么?!”
好像有一道惊雷在头顶上炸响一般,我惊愕的睁大了眼睛。
瑜儿笑道:“你这么吃惊做什么?”
“为,为什么要找她?”
“这就不知道了,”瑜儿耸耸肩膀:“可能是三殿下想要收了她呢?毕竟已经宠幸过了嘛。那个宫女也奇怪,你看看这些人,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巴不得殿下能多看一眼。她倒好,都已经被殿下宠幸过了,还不自己主动出来,要知道,只要三殿下收了她,那可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啊。”
我木然的站在窗前,双手紧紧抓住窗框,却感觉窗框在手里好像变成不断翻滚的波浪,怎么都抓不住。开口的时候,声音都在颤抖:“他,三殿下他要怎么找?”
“咱们进宫的时候,手腕上不是点了守宫砂吗?只要找到谁的手腕上没有守宫砂,不就知道了。”
我下意识的抓住了左手手腕。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是姚映雪走了过来,一看到我们俩站在窗边,冷冷的道:“你们还站在这里干什么,这么还不睡,是想出来干活吗?”
瑜儿撅了撅嘴,无奈的转身走了。
我看着外面缀锦宫的那些宫女,有些颤抖的慢慢走到床边坐下,姚映雪的目光冷冷的看着了我一眼,便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一夜无眠。
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时候,瑜儿看到我通红的眼睛,都吓了一跳:“青婴,你怎么了?”
“我……”
话没说完,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啪啪啪的拍门声,震得人心都跳了起来,我有些惶恐的看着大门,瑜儿急忙走过去开门:“干什么呀?”
门一开,是三殿下身边的长随,看了我们一眼:“都出来。”
“做什么?”
“三殿下要在掖庭找一个人,你们都出来!”
“哦。”瑜儿点点头,回身便要来拉我,却看到我一脸苍白的样子,她担心的抚着我的额头:“青婴,你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还流了这么多汗——你生病了?”
“没,没事。”
我慢慢的站起来,看着门外许多宫女都走了过去,那条路好像一条通往地狱的道路,我的脚步直发软,却没有办法躲避,只能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去。
不一会儿,便走到了掖庭中央的那一处空地。
所有掖庭的宫女都聚集到了这里,大家有些兴奋的低声议论着什么,而我一抬头,就看到前方人群中,那个既陌生又熟悉的身影。
他的身材很高大,甚至比周围那些侍卫还要高许多,体格壮硕而矫健,他的五官深刻而俊美,带着一种淡淡的妖气,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也给人一种蛰伏的猎豹的感觉,有一种从血液透出的侵略的气息。
他,就是当朝三皇子——裴元灏。
最后找到的,会是谁?
旁边的玉公公上前道:“殿下,这里是宫中最后一批宫女了。”
“哦……”
傲然的声音淡淡响起,裴元灏冷冷的看了我们一眼,一挥袖:“开始吧。”
“是。”
玉公公朝他俯身一拜,便转身看向跪在地上的我们,说道:“你们都听着,三殿下现在要寻找一个宫女,你们都乖乖的,把左手的衣袖撩起来查看,没事的,就立刻回去。”
下面的宫女一听,也不敢犹豫,纷纷将衣袖挽了上去,一时间许多雪白的手臂裸露在了阳光之下,而每一条手臂上,都有一颗朱红色的守宫砂。
玉公公带着两个老嬷嬷从第一排开头的那个宫女开始查看,看了一个,便挥挥手,那宫女起身朝着裴元灏一福,就转身走了,却并没有真的离开,而是远远的站在树下,好奇的看着这边。
所有的人,都是这样的心态,谁都想知道,今天最后找到的,会是谁。
一个个的检查,一个个的离开,不一会儿前排的宫女全都走了,只剩下最后一排的几个,我和瑜儿,还有姚映雪的身量较高,都跪在最后,瑜儿在我的左边,而姚映雪因为是姑姑,排在最后一个,我的右边。
冷汗已经把衣裳湿透了,一阵风吹来,背脊上冰凉,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旁边的姚映雪冷冷的看了我一眼。
这时,玉公公已经走到了我们面前,他低头看了一眼瑜儿的手腕,点点头:“嗯,走吧。”
瑜儿俯身一拜便起身,但她并没有离开,而是缓了一步,似乎是想要等我一起走。
玉公公也走到了我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我,花白的眉头突然微微一皱,说道:“嗯?为什么还不把袖子撸上去?”
“……”
“你想抗命吗?”
周围的人交头接耳议论着什么,我瘦弱的身子跪在那里,颤抖得好像一片风雨中的叶子,不敢动,也不敢说话,就在这时,一双皂靴出现在了眼前。
“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倨傲而冷漠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我的脸色立刻从苍白变成了惨白,喉咙哽咽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一只手伸过来捏住我的下巴,把我的脸抬了起来。
这一刻,我对上了一双如鹰一般的眼睛。
我朝的几位皇子相貌都是出奇的好,也各有特色,温润如玉有之,威猛如虎有之,可三殿下,却似乎是一个另类的存在。
他的俊美给人一种浓墨重彩的感觉,每一道轮廓都像是刀刻出来的,连他的脾性也是锋利如刀,隐隐听说,他的暴戾与跋扈连皇上也奈何不了,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封王,据说也是因为这一点。
此刻对着他,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旁边的玉公公立刻道:“殿下,她叫岳青婴。”
“岳——青——婴?”
我的名字从那张薄薄的嘴唇念出来,带着一种异样,他慢慢俯下身,那双精光内敛的眼睛近在咫尺的看着我。
她,没有守宫砂!
“说,是你吗?”
冷傲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很轻,却重重的压在我的心上,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好像是被盯上的猎物,有一种无处可逃的绝望。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我们,周围安静得好像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
整个掖庭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气氛中。
“殿下,我——”
我的声音和人都在颤抖,连眼泪都要流出来了,裴元灏等得不耐烦了,突然伸手抓住了我的手腕就要扯衣袖,我的心里一沉,下意识的挣扎了起来:“不,不要!”
周围的人看到这一幕全都惊呆了,瑜儿也吓得脸色发白,而我的心已经陷入了绝望,只凭着本能抓紧了衣袖。也许是从来没有人这样违抗过他,裴元灏的眼中露出了一丝震怒的神情,手上猛的一用力,我惨呼一声,手腕好像要被捏碎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一个柔柔的声音突然在耳旁响起:“殿下,请恕罪。”
我们下意识的转过头,只见旁边一个纤纤细影慢慢的转向裴元灏,俯身拜倒在地:“奴婢知罪了。”
是,姚映雪?
我一时反应不过来,傻傻的看着她,裴元灏目光一闪,冷冷道:“嗯?”
“殿下,”姚映雪慢慢的抬起头:“殿下要找的,可是奴婢?”
我的心动了一下,不敢做任何动作,而裴元灏似乎也忘记了我的存在,慢慢的转向她:“你知道,本宫要找什么人?”
那张淡扫蛾眉不施脂粉的脸透出了一点淡淡的粉红,更显得明丽动人,眼睛却像是有些害羞的低垂下来,带着一点羞涩,慢慢的将衣袖挽了上去,一截皓白如雪的玉腕露了出来。
上面,没有守宫砂。
一时间所有的人都惊呆了,整个掖庭陷入了寂静当中。
裴元灏一言不发的起身走到了她面前,低头看了她很久。
“是你?”
“请殿下恕罪。”
“既然知道本宫要找你,为何这些天你都一直不肯露面,莫非——你心里还在怨恨本宫?”
“奴婢不敢。”
“那你为何现在才说?”
姚映雪慢慢的抬起头,仰望着眼前这个男人,说道:“奴婢,其实心仪殿下许久,能侍奉殿下,也是奴婢心甘情愿的,只是,奴婢不希望殿下认为,奴婢是为了荣华富贵,才——”
话说到这里,她的脸已经涨得通红,裴元灏微微挑眉,有些动容的看着她。
“让殿下大动干戈,是奴婢的过错,请殿下治奴婢的罪吧。”
说完,她又深深一拜。
裴元灏静默不语,看了她很久,突然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殿下,奴婢叫姚映雪。”
“映雪……”
裴元灏默默的念了一下这两个字,便什么也不说,起身便走了,周围的人还没弄明白,他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了前方。
这时,玉公公已经走了上来,笑道:“来呀,给姚女史装新。从今天开始,随三殿下入上阳宫。”
是个女人都可以?
姚映雪被三殿下带走,几天后传来了消息,她被封为夫人,常伴在皇子身边。
裴元灏虽然风流成性,身边美女如云,但真正得到封赏的除了之前的凝烟,就是姚映雪了,也能看出他对姚映雪的重视了。
这件事像是一块巨石投入了平静的水面,整个掖庭沸腾了起来,宫女们议论纷纷,许多情绪也在这个时候慢慢显露出来。
艳羡者有之,妒忌者有之,愤懑者有之,平和者有之。
而我,就是最后一种。
倒是瑜儿,颇有些不平,一边收拾自己的床铺,一边说道:“我看哪,根本就是姚映雪她趁人之危吧,要不然三殿下能看上她?哼!”
心里虽然有些不安,但我还是哑然失笑:“趁人之危?瑜儿,你这是什么话?”
“本来就是嘛。三殿下连她是谁都记不住,肯定是醉得不省人事,是一个女人都可以,要不然,怎么轮得到她?”
是一个女人都可以?
这句话倒像是一根木刺,扎在我的心里,微微有些痛,我勉强笑了笑:“她也是个美人啊,又一直不甘心只做一个宫女的,现在可好了,封为了夫人,享尽荣华富贵,也算是求仁得仁了吧。”
瑜儿怨怼的看了我一眼,撅着嘴:“你啊,就是这样,看什么人都是好人,别人怎么对你都不记仇,难怪她以前这么欺负你你都不吱声。”
“她欺负我不要紧,”我笑着看着瑜儿:“只要你对我好就够了。等皇恩大赦,咱们一起出宫,就再也不理这些事了,好不好?”
“当然好啦!”
瑜儿笑嘻嘻的看着我,整理完床铺,今天也该我们当值,便一起笑着出了门。
走在通往内藏阁的小路上,今天的阳光特别好,照在人身上暖融融的,路边的竹子随风轻摆,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让人的心里也舒服了起来,我一路走着,一路和瑜儿玩笑,之前阴霾的心情也一扫而空。
我,也想通了。
有的事,的确是无法挽回的,但既然已经发生了,就该让它过去,现在的我只希望能平平安安的度过这最后几个月,能安然离开皇宫,离开这个充满了阴霾的地方,去过自己平淡的日子,就好!
看着我开怀的样子,瑜儿笑道:“青婴,你就是应该多笑一笑,你笑起来真好看,比凝烟,比姚映雪好看多了……”
“你又胡说!”
我嗔了她一眼,没有多说什么,不一会儿便到了内藏阁,这里还是一如往常的安静,窗外的清风阵阵吹过翠绿的竹叶,发出沙沙的声音,阳光懒懒的洒在窗台上,隐隐能看到空中许多灰尘飞舞。
和往常一样,我拿着拂尘四处清扫了一遍,又把架上的重新排整好,便拿起一本看了起来。
谁知随意抽出一本,正是太子所看过的《十三经注疏》。
上面留着他的一些批注,太子殿下的字和他的人一样雅致,字与字之间有着淡淡的连笔,显得行云流水,看起来不像是淫浸在皇权争斗中的天家皇子,更像是烟雨江南握着折扇,风度翩翩的才子。
回想起我进宫这几年,很少有机会捉笔,小时候练的那一手字也早就生疏了。
于是,我伸出手用食指沿着上的字迹慢慢的写,指尖随着笔画的移动好像跳舞一样游走。
当写到最后一个“之”字,手指像穿花舞蝶一样飞了起来,我的眼角突然看到门口站着一个人。
太子想说什么?
太子裴元修正站在门口,脸上是淡淡的微笑。
“太子殿下?”我惊了一下,急忙跪下拜道:“奴婢拜见太子殿下。”
他慢慢的走了进来,一直走到我面前,雪白的衣襟在眼前轻轻的飘动,他低头看了我一眼,温和的道:“起来吧。”
“谢殿下。”
我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只怕自己刚刚学他写字的样子被看到,但他淡淡一笑,便走到架前看,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内藏阁里一阵安静,好像过去的每一次,他来到这里,都是那样的静谧如水,我还是老样子俯首跟在他的身边,静静的伺候着。这时,裴元修一边看,一边漫不经心的道:“初五那天,你怎么不在这里?”
初五?我愣了一下,立刻回想起来,初五本该是我当值的,但那天裴元灏到掖庭来找人,所以我们都被留在了那里,内藏阁也没有人当值,太子殿下怎么会知道,难道,那天他到内藏阁来借阅?
我急忙说道:“初五那天,三殿下到掖庭有些事,奴婢们都被留下来了。”
“哦,”裴元修眉毛一挑,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听说那天他去找曾经宠幸过的一个宫女,找到了吗?”
“找到了。”
“是谁?”
“是一个女官,叫做姚映雪。”
“姚映雪……”太子默默的念了一下这个名字,又低头看了我一眼,突然一笑,道:“也好,我还以为他把你带走了。”
“啊?”我心中猛的一跳,抬起头来看着他,却见裴元修微笑着看着我,阳光照在他白皙俊朗的脸上,显出了一种淡淡的光泽,温润如玉,而他的目光那么温柔,即使在这样微冷的天气里,给人的感觉也像是春风般的和煦。
我被这样的目光看得脸色一红,低下了头。
看着我的样子,他又笑了笑,转头继续看着架上的,不再开口,只有我和他的呼吸声在空气中轻轻的响着。
可是,过了很久,他都只是看着,并没有从架上拿下一本来。
我想了想,开口轻轻道:“殿下,不知殿下要找的是哪本,奴婢帮殿下找吧。”
“找是已经找到了,只是——”
“只是什么?”
他微微一笑,转过头来看着我:“不知道你看完了没有。”
我一愣,立刻明白过来,急忙双手将手中的那本《十三经注疏》奉上,说道:“奴婢该死,奴婢不知这是殿下要找的,奴婢——”
“有什么该死的?”他呵呵一笑:“若没有人看,放在这里也就是废纸一堆,还有什么意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