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岂容孔雀族逃走,怒道:“滕央,还不诛掉孔寻!”
五天王乃天帝座下最强者,尤其是中天王滕央,少年成名,有着天上天第一战将之称。以往战无不胜的歧世之剑自滕央身后升起,化作巨大的银色剑影。
孔嫀正欲相助父亲,却被北御将抓到了身旁。天帝等人皆在关注孔寻,倒是暂时没有追究孔嫀。
身外金身到底比不上本尊。歧世剑直直劈开孔寻的孔雀金身。
金身碎裂,化为点点金光消散,一缕朱红自孔寻本尊的唇角蜿蜒流下。
然而歧世剑的攻击并没有停止,剑光纵横,霎时绞杀了四名扑上前来的孔雀族人,接着穿过飞溅的血肉,再朝孔寻本尊而去。
孔赦瞬间跃出,直接挡在了孔寻身前,只求为其拦下致命一击。苍老的身体轻而易举地被贯/穿,鲜血喷作一整篷粘稠的血幕,转眼就染红了真华殿的地面。
“族老!”“叔祖!”
还不待孔雀族人有悲伤的机会,滕央已收回歧世剑,魅影般闪身来到孔寻身前,猛然一掌震碎孔寻心脉,随即又退回至天帝座前。
一切变故快得宛如疾风掠过。
孔嫀眼前一黑:“父亲!”孔嫀全身都在颤抖,她疯狂地挣脱北御将,扑在血泊中的孔寻身上。她伸出手试图擦拭孔寻唇边涌出的鲜血,可是哪怕她双手都变成了红色,那血却是越来越多。
无尽的恐惧笼罩了孔嫀,她自幼亡母,只有她的父亲从她一出生就陪伴疼爱着她,如果会失去父亲…她从未想象过这个可能…
孔嫀的瞳仁血红,眼角开始渗出眼泪,依稀泛着红光。
“嫀嫀,不要哭。”孔寻吃力抬手,想触摸孔嫀面庞。孔嫀哽咽,父亲曾告诉她,凤凰流泪即是泣血,会失去涅槃重生的机会。孔雀一族,决不能流泪。可她哪里还管得了那样多,她不想涅槃,只想要父亲。
“别哭。”孔寻气若游丝:“我没有,保护好…”你字未说完,男子已合上眼眸,手臂滑落。
祝绥天妃的指甲在凤椅扶手上折断,面如死灰。
“王君!”仅存的孔雀族人齐齐朝孔寻半跪垂首。
“父亲,父亲!”孔嫀心碎的哭喊回荡在真华殿内。
天帝道:“还不拿下逆族。”
北御将等人立刻上前,轻易地将失去主心的五人拿住。
就在此刻,殿外传来一股威压,沉定苍凉,令在场的人动作俱是一滞。
立即有侍卫进来禀报:“陛下,明谛释尊在外候见。”
近身服侍天帝的大天官黎辞低声道:“陛下,释尊轻易不至天上天,如今前来,必有要事。”
天帝亦颔首:“有请释尊。”
顷刻就有一名佛者来到殿中,身姿修伟,面容清朗,身着月色夹凝黑缯衣,颈项间的雪白念珠有淡淡彩光流转。整个人的气息淡泊安详若同秋叶,又刚硬磅礴犹如大地。
明谛先行合掌为礼:“明谛见过陛下。”
天帝点头致意:“给大尊者设座。大尊者来真华殿有何见教?”
“不敢。”明谛并未落座,直言道:“陛下,我今日是为孔寻而来。”说着近至孔寻身前,屈身将掌心覆上其头顶,一层金色玄光瞬间包裹孔寻周身。旋即又听“啪”一声响,乌黑染血的锁仙链已离开孔寻身体,出现在明谛的指间。
天帝面色一变:“大尊者这是?”
明谛起身道:“陛下,我轮回人界时,曾受孔雀王救命之恩,还望陛下法外开恩,让我了却此段因果。”
“这…”天帝沉吟:“大尊者希望朕如何法外开恩?”
明谛道:“我方才已将孔寻逸散的神魂逼回肉身,接下来欲带他至诸虚天修复内腑及经脉,至于能否醒来,就看他自己的造化。”
此言一出,殿上诸人惊的惊,喜的喜,惧的惧。
天帝想起孔寻先前的决绝之姿,道:“可这孔雀与那鲲鹏相类,皆是狂妄乖戾之辈…”
“若孔寻能够苏醒,我会尽力净化其心性,必定不会让他成为天界隐忧。”
天帝手指在御座扶手轻敲数下:“那便依大尊者之意罢。”
明谛又道:“孔雀族另有五名存活之人,恳请陛下容我一同带走。”
鸾浅碧见明谛不仅救了孔寻,还想救孔嫀等人,一急之下道:“陛下圣意本要诛灭孔雀逆贼全族,释尊救了孔雀王尚不知足,竟还得寸进尺,敢问释尊是要公然对抗陛下吗?”
这一声突兀问斥,令自天帝而下的天上天众人俱是面色怪异。被面斥的明谛倒是没有反应,依旧低眉垂目。
“住口!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吗?”鸾九霄一把捂住鸾浅碧的嘴,拖着她跪地请罪:“小女年稚愚钝,无意冒犯。还望陛下、释尊恕罪。”
祝绥天妃冷道:“鸾九霄,看来你管教女儿的本事如孔寻一般不堪,还不退下!”
“是,是。”鸾九霄连忙带鸾浅碧退至角落处。
天帝看着明谛无悲无喜的面容,思忖少顷,缓缓道:“自遮那世尊涅槃后,大尊者坐镇诸虚天,监视魔界,厥功甚伟,倒是从未向朕提过任何要求。既是大尊者之请,那朕就赦免孔雀族之罪。”
天帝微顿又道:“只是这孔嫀,仍需受上搜魂之法,以了解鲲鹏叛逆一事内情。”
大天官黎辞亦道:“释尊,孔雀族到底忤逆陛下法旨,方才又作乱真华殿,这…”
明谛看向依旧呆坐地面望着父亲的孔嫀,欲言又止。
孔嫀终于收回视线,朝明谛叩拜:“孔嫀谢释尊慈恩,只要父亲和族人无事,我愿担起我族冒犯天律之责,接受搜魂之法。”
几名孔雀族人皆道:“嫀嫀,你若不走,我们也不走!”
与孔嫀同属孔雀族小辈的孔遐,更是默然来到孔嫀身边,势要相护到底,与其共存亡。
孔嫀摇头:“你们留下也于事无补,只会枉送性命。何况父亲还需人守护,你们必须同去诸虚天。”说着又转向明谛:“请释尊将我族人带走。”
释尊注视孔嫀片刻:“也罢,该来的终究要来。”
又转向天帝:“明谛谢陛下圣恩。”说完,将孔寻并其他孔雀族人锁入金色光圈中,一道化光离去。
殿中的孔嫀茕茕孑立,倒也并无惧色。
天帝正问:“谁来施术?”
众人相顾而视,滕央主动请缨:“陛下,由属下施为吧。”
天帝颔首:“允。”
孔嫀看着朝自己走来的男子,想起对方重击向父亲的一掌,双目流露出恨意。
滕央对孔嫀的怒目视而不见,抬起右臂,锁住了孔嫀真气,令她完全无法作出反抗。
滕央将神识侵入孔嫀魂魄,众人便见孔嫀的三魂被一团蠕动的玄雾包裹着,在额心处闪烁着光芒。
滕央开始搜取其中记忆。
孔嫀只觉脑袋里像有巨剑刺入再搅动,痛得马上就要炸裂,张了张嘴,却又连呼痛之声也无法发出。
旋即,滕央皱眉收回神识,又收回控制孔嫀身体的力量,孔嫀就如布偶般软倒在地,蜷着身体不断痛苦颤抖。
“启禀陛下,在孔嫀的意识之中,仅有昆仑天中寥寥数人,此外便是些…吃喝玩乐之事,的确不知鲲鹏族叛变一事。”
滕央再次皱了皱眉,他发现自己竟受伤了,孔嫀的元魂不知有何人施过保护法印,反扑之力,竟强大得震伤了他这个施术者。
“竟然一无所知。”天帝摇头道:“那鲲鹏族之事等于毫无眉目,必须继续追查。黎辞,加派人手前往妖界打探情况。”
“是。”
天帝又道:“圣子可是还在大荒天?”能令天帝以圣子相称的,自然只有俯视天界众仙的少帝玹琏了。
黎辞答:“是。前日天女去找帝尊也未见着。”
“你派人将孔雀族忤逆之事告知圣子,不要让他从旁人口中听到风言风语。
黎辞道:“是,属下这就派人去紫上阙告知苍峣仙君,请他转禀帝尊。”
“嗯。”天帝看向祝绥天妃:“爱妃,近来魔妖二界异象频发,天界又现孔雀这等逆族,玄见楼竟未得提前窥知一二,实乃一群废物,朕得亲自去玄见楼一趟。”
祝绥天妃道:“妾恭送陛下。”
天帝瞥一眼倒在地上的孔嫀。
祝绥天妃忙道:“陛下,这孔嫀就交给妾来处理吧。”
“嗯。”
天帝不甚在意地答应,领着随侍天官离去。留下了众天王天将以及鸾九霄父女。
祝绥天妃道:“鸾浅碧留下。其他人退下罢。”
鸾浅碧紧张看向鸾九霄,鸾九霄却未看她,而是跟着众天将齐声道:“是,娘娘。”
鸾浅碧只得战战兢兢站在原地。
待人都走了,祝绥天妃打量着指尖新涂的蔻丹,漫不经心问:“你很厌恶孔嫀?”
鸾浅碧略思索,答:“对。”
“为何?我要听真话。”
鸾浅碧在祝绥天妃的逼视下吞了吞口水:“画厘山原本最受瞩目的是我,可自从有了孔嫀,一切都变了。而且,墨隐澜从来都…不搭理我,却成天围着这小贱人转。我恨孔嫀,我每天都在咒她从这个世界消失。”
祝绥天妃笑着点头:“甚好。既如此,横竖孔嫀得接受惩罚,今日我就借你打仙鞭,让你出了这口气,如何?”
鸾浅碧惊喜道:“多谢天妃娘娘!”
祝绥天妃化出一条金鞭在手,身边的锦月女官遂将金鞭递给了鸾浅碧。
祝绥天妃又道:“弄醒孔嫀。”
殿上就有仙娥手持一把玉扇,朝孔嫀扇了数下,孔嫀果然转醒,支身坐了起来,眼神迷茫,面色懵懂。
锦月就笑道:“娘娘,这孔嫀果然成了个傻子。”
祝绥天妃也笑:“鸾浅碧,你想怎么治她都行,别打死就好。”
“是,娘娘。”
鸾浅碧兴奋不已,得令持鞭上前,第一鞭就朝着孔嫀的脸直抽而去。孔嫀本能地抬手去挡,鸾浅碧笑道:“看来傻了也知道怕呢。”
那长鞭的威力大半落到了孔嫀手肘处,孔嫀吃痛之下,连忙后退,却因伤势太重,根本躲不过鸾浅碧的攻击。
这打仙鞭极为霸道,每一鞭都似刀片削开皮肉,金风猎猎,鞭鞭见血,孔嫀很快就成了血人。
见孔嫀再痛也一声不吭,鸾浅碧大感不解恨:“你哑巴了?!求饶啊,跪地求饶我就少抽你几鞭!”
孔嫀倔强咬着牙关,沉默躲闪,只有偶尔低头瞬间可见双眸流露出的绝望。
她自幼被呵护着长大,半点波折也未经历过,而这变故不来则已,一来竟就是孔雀全族的生死劫难,这样大的打击令她措手不及,连缓口气的时间也没有。
鸾浅碧抽了数鞭犹不痛快:“天妃娘娘,这孔嫀平素最是自恋,尤爱她的本体,时常化出原身临水照影,梳理那一身羽毛,据说最初连化形为人也不乐意,还是孔雀王劝了多时才以人身行走。能否令她现出原身,抽打起来怕是更有意思。”
祝绥天妃笑道:“此建议极好。”说着用手一指,一道淡蓝流光贯入孔嫀身体,迫得孔嫀现出了孔雀原形。
化为白孔雀的孔嫀却似受到刺激般,不再如方才的一昧躲闪,拼尽最后的真元,全身蓦然腾起火红光焰,以同归于尽的架势,朝鸾浅碧疾撞而去。
鸾浅碧吓一跳,没等对方近身又狠狠挥出一鞭,带出几道锋利劲气,刮过白孔雀的身体,只见数道血痕自白孔雀体内激射而出,羽翎纷纷飘落,如枯叶般坠落在地。
如此往复几次,孔嫀连飞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了,如一滩死水般平摊在地。身上羽毛七零八落,白羽早就染成了血红,躯干多处更已露出皮肉,犹如一只被拔掉羽毛的火鸡,看起来可怜又滑稽。
“哈哈哈哈哈…”鸾浅碧乐不可支地大笑起来:“孔嫀,你是不是从没想过你会有今天?当初的你可真是万千宠爱于一身,成日里那叫一个骄傲得意,叫我好生羡慕呀。孔雀王、龙王、还有你的隐澜哥哥,一个两个的都将你捧在手心,你说,他们若是看到你现在这副丑样子,作何感受?”
白孔雀脑袋耷拉在地,半死不活,与清早在画厘山翱翔时的样子有天渊之别,也不知到底是神智已失的缘故,还是打击太大所致。
鸾浅碧讨好道:“天妃娘娘可满意?”
祝绥天妃点头,正待开口,就听殿外一个明媚的声音道:“父皇在吗?”
立刻有天卫答:“回天女,陛下去玄见楼了。天妃娘娘在里面。”
对方听闻天帝不在,倒也没有转身就走,仍旧带着侍女走进真华殿。
来人正是天帝与天后的女儿——轩辕辰绾。只见她头梳花冠髻,以镂空鳞纹明珠环束之,露出整张雪白的面庞。身上是薄红梅色短曲配月白绣银凤尾裙,一条雪色披帛缠于臂间,灵动地上下翻飞。明明是一副雍华端庄的装扮,眉眼间却有抹俏皮,叫人印象格外深刻。
天帝对这女儿视若掌珠,由其名“辰绾”,蕴意“绾星辰以为饰”,宠爱足见一斑。
殿上一干人等忙拜见天女。轩辕辰绾的随侍也向祝绥天妃行礼。
祝绥天妃先开口道:“辰绾。”
那女子看向堂而皇之坐于后位的祝绥天妃,道:“天妃娘娘,谢谢你上回赠我的水玉篦,母后用过之后,头疼的次数果然少多了。”
祝绥天妃笑道:“对天后有用就好。”
轩辕辰绾点头:“天妃有心了。”
她这才转眸看着地上的白孔雀,诧异道:“这不是孔雀王的女儿吗?我认得她,天界最美丽的一只鸟儿,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曾飞到青储天圃找果子吃,怎的变成了这样?”
祝绥天妃掩口轻笑:“天女真是好性子,撞见偷吃圣果的小贼竟也不责罚。”
轩辕辰绾也笑:“不能算她偷吃,是我见这鸟儿实在漂亮,心生喜欢,就送给她了。”
祝绥天妃道:“天女历来大方。”
轩辕辰绾又追问:“这小孔雀怎的伤成这样?”
祝绥天妃道:“孔雀一族触犯天律,其族人多已被正法,现下不过对这孔嫀略施薄惩罢了。”
轩辕辰绾蹙眉,看向孔嫀的目光中流露出怜悯:“原来如此。既然惩罚过了,不如饶她一命,让她化形为人,到我的兰皋月榭做个侍女。”
祝绥天妃道:“原也不是不行,可是天女,这孔嫀受了搜魂大法,已然有些痴傻,怕是伺候不好人。”
轩辕辰绾:“原来灵智已失,那索性当作灵禽养到我的庭院里,权当点缀吧。”
祝绥天妃不料轩辕辰绾竟执意带走孔嫀,神情微肃:“辰绾,恕我直言。陛下严惩孔雀一族,我担心这孔嫀恩将仇报,将对陛下的仇恨算到你的头上。若你因此受到伤害,就是我的过失了。”
“可天妃不是说这孔嫀已然傻了,如何还记得这些事情?”
祝绥天妃微怔:“这倒也是。”
鸾浅碧见孔嫀也要被带走,急道:“天女有所不知,每个人受搜魂之法后反应不尽然相同,我们也不确定孔嫀现下究竟还保有几分神智。”
轩辕辰绾道:“无妨。纵使孔嫀神智尚全,但她伤势过重,短时间是无法复原了,这期间我会叫人好生观察她。若她实有歹意,到时再惩治不迟。”
鸾浅碧还欲阻止,见祝绥天妃冷冷看自己一眼,连忙缄口。
祝绥天妃自后座站起,款款行至孔嫀身前,抬起莲足轻踢了踢那白色染血的羽翼:“孔嫀,算你走运,遇上贵人。”又朝辰绾天女身边大女官韶影道:“天女纯善仁慈,你等要对这孔嫀多加提防。”
韶影赶紧答是。
祝绥天妃犹不放心,朝孔嫀一指,一条精美短链凭空套上孔嫀颈项。
祝绥天妃道:“韶影,此乃御奴链,若是这孔嫀意图逃走,或是对天女不利,你只需念个诀就能要她的命。”随即拉过韶影的手,在其掌心印下金光字诀。
韶影看后记下,道:“多谢天妃娘娘思虑周详。”
轩辕辰绾微笑朝祝绥天妃颔首,带着孔嫀和侍女们离去。
不多时便至兰皋月榭。还未进门,已闻见袅袅兰香。
兰皋月榭同样建在一泓天湖之上,比之金潮胜境的巍峨雄奇,此处尽是女儿家的婉约秀致。天湖上筑有九十九座白玉台,如星散布,座座莹润如明珠。每尊玉台皆植有一种兰花,上覆透明天顶,避免娇贵的花儿受到日晒雨淋。远望而去,仿佛点点璃灯次第飘浮于碧水,普天上下,有名无名的兰花尽集于此。几名彩衣仙娥手提细锄洒壶,从一座兰台飞到另一座兰台,精心呵护着天女的爱物。
而九十九座兰台环绕簇拥着的殿宇,便是轩辕辰绾的闺阁,寓意群星拱月,贵不可言。殿堂构建得并不高大,以典雅玲珑见长,堆金沥粉,流香泄翠。
孔嫀被一名仙娥放置在主殿外的长廊中。她费力地撑起眼皮,看着这一片丽景,想着轩辕辰绾不愧为天帝盛宠的女儿,其名无虚。若非身负仇恨,这样的香软之地,倒还真是令人流连着迷。
待一名仙娥用净尘瑶露将孔嫀满身的血迹净化干净,轩辕辰绾随即蹲下身子,手中凝出一团绿光,覆在孔嫀背上为其疗伤,孔嫀顿时感觉一股暖流漫过身体,大大小小的伤口迅速以能见的速度愈合了。
孔嫀偷瞄轩辕辰绾一眼,眼神微微复杂。
第三章篱下
轩辕辰绾又道:“白芷,拿补神丹来。”
名为白芷的女官忙将盛放补神丹的玉瓶呈上。
轩辕辰绾将补神丹催化入孔嫀口中,道:“外伤易治,内伤却难疗。你就先以本体蓄元,在此安心休养,待伤势尽好,再化形为人吧。”又轻抚了抚孔嫀的脑袋,叹了口气:“随着十万年天道大劫将至,父皇怕是有些草木皆兵了。”
孔嫀的身体轻颤,合上双眼,不让里面的情绪泄露。
韶影忙道:“天女,这话可万万别再宣之于口,陛下若知道了…”
轩辕辰绾点头,站起身:“我知道,不过是见这孔嫀可怜,有感而发罢了。”安顿了孔嫀,轩辕辰绾等人便进屋去了。
孔嫀本想挪动身子,卧到殿外相思树下的碧茵中,却发现连这点力气也没有。
安心休养?
孔嫀自嘲地想,父亲能否醒来犹未可知,族人也死的死、散的散,她如今身如飘萍,无根可依,不过是寄人篱下,且是戴着御奴链寄于仇人之女的篱下。如何安心?
这偌大天界,已无她的容身之地。
人界?那里灵气稀薄,并不利于修炼。
魔界?据说当初整个魔界被天界封印入虚空缝隙,数万年来蛰伏在某个幽暗诡谲之处伺机而动,孔嫀仅是想想就打了个寒战。
妖界?想到这个词,孔嫀眼神一黯。天上天众人声称,鲲鹏族去了妖界,这也正是孔雀族遭此劫难的因由。想起真华殿中,鸾浅碧父女一口咬定自己与墨隐澜有情,孔嫀有些迷茫。对她而言,父亲与隐澜哥哥皆是最重要的,一个是血脉至亲,一个是她最依赖的哥哥。
据墨隐澜说,她尚是一枚孔雀蛋时,就特别喜欢他,他自然也对她另眼相看了。因此,她从小就与墨隐澜格外亲近,若不谈亲缘血脉,只论情分,她对墨隐澜比对她的族人还要多。
此前她乍闻鲲鹏全族离去,不敢置信之外,还有被离弃的难受。
只是,因鲲鹏一族的离去,孔雀族遭受池鱼之殃,哪怕有一日能得相见,自己又该以何态度面对墨隐澜。
孔嫀垂下双目,许是因为困极、累极,竟就这般沉沉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初初睁开眼,孔嫀就发现身边有一名黄衣仙娥。
那仙娥道:“小孔雀,你可真能睡,睡了三天三夜。”
孔嫀有些发愣。
那仙娥又道:“我叫含薇,是天女派来照顾你的人,你有什么要求皆可告诉我。不过我不是只负责你,我还要照顾九座兰台,你若有事不见我,可以往西边最近的九座兰台找我。”
孔嫀扬了扬尾巴,发现自己能动了,心情略好些。但她想起自己需要隐藏灵智尚存的事,也就没有答话。
那含薇翘着嘴角:“天女每天都过问你呢,还令我每日喂你一颗补神丹,你可要记得天女的恩德。”
孔嫀含糊不清地唔了一声。
含薇看向孔嫀身上缺损羽毛的几处:“真是可惜,若是羽毛完好,不知有多漂亮。”
孔嫀低下头,没有再做声。
含薇以为这白孔雀自卑了,自觉失言,也就不再开口,又瞧了孔嫀一阵,便去做其他事了。
这兰皋月榭的灵气充沛,对修行极为有利。孔嫀已打定主意,扮演好一只灵智初开的灵禽,不沾惹任何麻烦,待伤势痊愈,就悄悄离开此处。至于到底去往何方,只有先出了天上天再考虑。
于是孔嫀每日只专心疗治内伤,间或在庭院里挑挑拣拣,找些花朵和灵果吃。奈何这轩辕辰绾总是爱叫住她,无论是观赏歌舞、戏目,还是看书作赋,都要她陪在一旁。
众人见轩辕辰绾这样喜欢孔嫀,便也对她纵容有加,任她四处走动,并不约束。
如此一晃就是大半个月。
这日,轩辕辰绾大清早就出门了,仅带了韶影和白芷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