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面什么时候好?”阿追声色如常道。
小二回说“马上”,她这厢已将帘子重新放下,自己已与外面隔开,遂向小二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小二怔怔,阿追的视线快速一划,看见侧旁案板上放着的菜刀后,压音告诉小二:“去报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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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几人各自吃着,骤闻帘后小二惊喊:“女郎?女郎您这是干什么!”
覃珀眉头倏皱,几个随从拍案而起,又听一粗犷点的声音急劝:“女郎、女郎把刀放下,有话好好说!”
阿追刀刃抵在自己颈间,眼看小二和厨子都被吓傻,心知让他们这样傻下去可不行,忙又向小二低喝一声:“去报官!”
小二猛回神,不及多想就跌跌撞撞朝外去了,与正迎面进来的覃珀撞个满怀,覃珀一时也想不起拦他,抬眸就喝阿追:“小妹你干什么!放下!”
阿追后退一步,死死盯着他,只说:“阿兄你敢过来,我便死在这儿了。”
覃珀直被这突然而至的变故弄得摸不着头脑,初觉是她想起了什么,那声“阿兄”又把这猜测打消了。
他就好言好语地劝:“到底怎么了?放下刀好好说来!阿兄听你说!”
阿追轻哼冷笑,不语。视线左右一荡见几个随从都在,知无人想起去追小二,便安下心来。
官兵赶来应是不用太久,在他们到之前,她少说话为好。
让覃珀摸不清底细、或觉得她这是摔坏了头脑犯病,都比让他防心骤增要强得多。
她这样以刀抵颈,时时刻刻都是要出人命的架势,自然使覃珀不敢贸然上前。只消得片刻,外面传来嘈杂的靴子踏地的脚步与小二的焦灼声:“前头,就这儿!”
几个官兵一进来,为首的那中年人便喝:“这哪出啊?大晌午的,也不让人睡个好觉!”
覃珀显然面色一慌,阿追开口便道:“官爷!我不识得他们,他们却假充是我家人,要将我骗走。官爷您快抓了他们!”
官兵几人直听得一凛,覃珀忙道:“不是…不是这般!她原是我小妹,走丢时伤及头脑失了记忆,这才不认得。我们是刚从戚王殿下府上把她接出来,这岂能有假?官爷若不信,着人去戚王殿下那里问一问便知了。”
呀,糟!阿追心里直叫坏事,她原也想抬戚王出来压压阵,想说自己与戚王有几面之缘,让这几个官兵不敢随意放人走。没成想竟让覃珀先一步占了戚王这一环,若他们真差人去戚王宫一问便完了,那边自会说他们确实刚接了她走。
“你少拿戚王殿下说事!”阿追强撑着气耍起横来,“你们连他也骗,好大的胆子!若不是我方才突然想起自己并无兄长,当真就要信了你们!”她明眸狠狠从覃珀面上划过,又看向为首的那官兵,“官爷万不可照他说得去!要说,也要把此处的事都说了,让戚王殿下好好断一断!”
他们各执一词,直教那官兵几人听得头疼。为首那人不耐道:“一口一个戚王殿下,戚王殿下岂是什么人都见的?你们在此处论清楚了便是,左不过哥几个盯着些。万不可惊扰戚王殿下!”
竟是要大事化小不往上禀的意思。
阿追心急,刀刃已触到颈上:“我不是戚国人,且是戚王殿下亲口说我该是哪国贵族。你们若不禀他,我就死在你们戚国,会否再引烽烟我可不知!”
她强撑着底气吼完这话,其实心虚极了。
眼下天下的局势,她总共也就知道那么一丁点,知道荣天子失势,诸侯割据,七国抗衡。但一个贵族女子的生死是否会被当做借口来掀战事,她却心里没底。
敢这么说,一是赌“真的会”,二是赌这些官兵眼界不够会被唬住。
语罢见几人神色松动但仍踌躇更多,阿追将心一横,手中握着的刀就此划了下去!
顷刻间热血喷涌而出,早吓得说不出话的厨子“嗷”地一叫晕厥过去。阿追在剧痛间很快也头晕目眩,四下里诸人疾呼“女郎!”,阿追直痛得眼前再一阵黑,重重跌在地上。
隐隐觉得颈边的血还在流,她自也有点怕了起来。如是割得太深便糟了,她没打算真的抹了脖子,就此殒命驾鹤!
好在并无那么可怕。几个官兵手忙脚乱的找东西给她按住伤口止血,又有人急冲出去请郎中,倒是郎中还没来,血便已将将止住。
纵使这般,血也还是流了不少。阿追一身淡绿色曲裾肩头染红了一片,面上则明显泛白。她抬头看看那几个官兵,虚弱道:“几位官爷可要我再割一刀?我这样死了,必定把你们个个都记住。”
黑发下沾血的苍白容颜多少瘆人,还持着帕子帮她按着伤口的那个懊恼重叹:“唉,晦气!”转而又苦笑,“这差事当了这么久,我还没见过国君,这回倒是见了!”
旋即就有人疾走去戚王宫禀事,这方粥铺自也不得不歇业。木门一关,门栓从里头栓上,莫说人进不来,连光线都被挡出去了大半。小二和两个官兵一同把还晕厥着的厨子搭到后院,余下几个官兵则在此处看着人。
过了约莫两刻,门外脚步齐整而至,屋里的官兵听了音,忙去开门。
门甫一开,被挡出去的光线重新照进来。阿追抬头瞧去,目光穿过光束中星星点点的尘土,看见两列侍卫齐整地在外面停下。车夫勒住马,镶着银边的黑油布车中却并无人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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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见!


谋事

阿追战战兢兢地望着,等了许久,却只见车边候着的宦侍探身看了看,又在帘外低语。她难免有些急,顾不得失了血后身上发虚,手在地上一撑站起来,扶着墙向前走了两步,道:“戚王殿下,我方才蓦想起些事,此人绝不是我兄长,我不能跟他走。”
车中仍不见有人下来,只那宦侍又凑了过去,该是车中之人吩咐了什么,他踅身过来睇睇两旁,清了嗓子说:“先都押到牢里,审清楚再说。”
阿追心里一紧,然未及她说话,覃珀先一步怒道:“押到牢里?我等自东荣而来,在东荣亦非等闲。此处虽为殿下封地,然则可否如此草率决断,殿下还需三思!”
一番话铿锵有力,倒真听不出半分的心虚来。阿追便也急了:“入狱就入狱!我由殿下查!”
她话音未落,车中倏一声蔑笑:“什么年月了,阁下还拿东荣挡箭?好魄力。”
话语入耳,几人神色各异。覃珀显是被扫了面子的颜色发白,阿追盯着马车的双目则更添惶恐。
这声音虽亦清冽有力,但端然不是戚王的声音。
“你…”变数太多间,她已惧于再添更多未知,出言便道,“你不是戚王殿下?那又是何人!”
四下里静了静,末了一声笑音清朗。阿追看到黑银油布的车帘揭开,一手指修长的手伸出,接着便看到那人下了车,她终于看清来者的模样。
他生了一张称得上清隽的面庞,又寻不到什么读书人的文弱,习武之人的坚毅倒在脸上写得清楚。身上穿着一袭轻甲,黑绸的斗篷垂在身后,腰间别着长剑,剑柄处的花纹似是麒麟。他足下定了一定,负手睇着覃珀:“在下上将军雁逸。阁下要借天子的势,不知东荣国力可还让阁下有势可借?”
这语中不屑分明,饶是阿追尚不明几国争端,也嗅得出其中的不睦之意。
覃珀面色更白:“陛下仍是天子!将军此言实在大逆不道!”
“唰”地一声银光出鞘,阿追未及反应,只觉身侧冷风扫过,愕然回头,覃珀的已被逼至墙角,雁逸的声音切齿而出:“偏信佞臣冤杀忠良,他还配称一声陛下?”
“你…”覃珀又吐了一个字,但见雁逸手腕顿转,顷刻里覃珀喉间鲜血喷薄而出,吓得屋中众人皆惊叫失声:“啊!”
阿追直是腿软,往后一跌,幸有案席挡着才未摔倒。她大口大口地连连喘着,目瞪口呆半晌,才见雁逸转过身来。
他脸上愤意蔑意均已不再,抬手抹去银甲上溅上的一抹鲜血,再看向阿追时,甚至有了缕笑:“女郎受惊了,随我去见主上吧。”
眼见一人断气,阿追哪还敢对他说一句不好?惊魂未定地连连点头,见他往外走,似乎下意识地就站起来跟上了。待得一同上了马车,落座时二人膝头不经意地一碰,她周身一阵哆嗦。
雁逸瞟了她一眼,未语。
一路上,二人都没有一个字的交谈,阿追半点都不敢放松地盯着他,只觉这拔剑就夺人命的上将军实在危险。雁逸则神色轻松,闭眼静歇着,仿若旁边根本没多个人一般。
回到戚王宫后一番左绕右绕,犹是到了她离开前去过的书房。却是有宦侍过来挡了人,叫云琅带阿追去休息,又面无表情地向雁逸道:“主上召见。”
戚王是已听说方才的事了?阿追只得点点头,朝雁逸欠了欠身,依言随云琅离开。
先前的几日下来,二人多少有了些交情,阿追脑中飞转着这一番始末,又望一望书房,走远几步后就问云琅:“那位上将军…很暴戾么?”
云琅一吐舌头,见她面色白得厉害,扶着她的手添了些力:“并无。只是与东荣皇室有些宿仇,才格外忍不得。”
哦,这世道乱了已久,国恨家仇都如家常便饭,有这一道便也并非难以理解了。阿追稍静了静气,又问:“那…他怎的初时似连露面也不想?我还道是戚王殿下呢。”
云琅压低了声音:“上将军的妹妹便是雁夫人,上将军不肯旁人说他靠裙带才得重用,便对‘君臣亲厚’这样的话也避得很——除却出征打仗这样的分内之职,旁的差事皆不愿多揽,偶尔主上交代了,他也是不肯动静太大的。”
倒是个刚正的人,刚正的人偶尔脾气暴些,大抵也不会太坏。阿追就安了心,随着云琅去了暂为她安排的小院,入院就见到了等候的医官。
为她看伤没有花太多工夫,两位医官都说伤得并不重。伤口重新包扎好,内服药外用药的方子都写好后,医官就告了辞,云琅去煎药,独留下阿追一个人躺在榻上,越想越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
先前她只觉得自己不知自己是谁委实可怕,今日才忽地意识到,真正可怕的在于周围的人也不知她是谁,所以才会有覃珀这样一出,她险些就被骗走了。而这样的事未必没有下一回,阿追皱着眉头想着,若是能等她记起些事情再想寻亲的事就好了,至少能避免今日这般的险情,只是…
不好平白这样麻烦戚王。
阿追直想得躺不住,俄而烦躁地坐起来,抱着膝盖继续琢磨。待得云琅煎好药送来给她服下后,阿追便不想再多此处多耽误工夫。
“我有些事,要见戚王殿下。”她打帘就往外去,云琅并不拦,只随她同去。去书房的路她也识得了,到院门口时让宦侍禀了一声,很快就被请了进去。
戚王见她来,舒了舒身,双手闲散地放到案上:“覃珀的事我问清了,确不是女郎的家人,是一伙势力不小的人贩,趁着乱世,四处坑害惯了。与东荣皇室…”他禁不住一声蔑笑,“倒算是有点关系。”
继而又含歉道:“是我大意,让女郎受惊了,这几人我会按律问罪。”
他只道她是急着来问结果的。阿追犹有些白的嘴唇抿了抿,道:“那这寻亲的事…可否不要太急?”
戚王浅怔,当她是因为这番险事而对他有些怨气,倒也未觉不快,颔首而笑:“是不该太急。女郎仍先回那别院安心住下吧,再有人寻来,我必先替女郎查问清楚。”
阿追下一语却是:“戚王殿下可否为我寻个差事?”
“差事?”戚王显一怔,阿追点头:“是。我想…若可以,我便在戚国留一阵子,待得自己能想起些事再做寻亲的打算。这般下去,我总不好白吃白住,一来自己过意不去,二来时日久了殿下大约也难免觉得我太添麻烦。”
人么,心里总是有计较的,这是人之常情。若是个有些交情的,帮帮忙许还觉得理所当然,但像她这样从前与戚王并无半点交情的托人帮这么大的忙、自己却日日什么也不做,日子长了总归不好。到时候戚王虽也未必有甚格外的厌烦表露出来,可对为她寻亲的事大抵也难上心,这对她是个后患。
阿追平平缓缓地说着,见戚王皱眉,忙又续说:“我并无觉得殿下小气的意思,只是既是乱世,殿下要操劳的事必已很多,再有我这样一个忘了九成世事的人来额外添乱,任谁都会觉得烦的。殿下让我自食其力些于谁都好,读书写字我会、洗衣缝补我也做得,如是需要台面上的礼数的事…我也可现学!”
她说得诚恳至极,一双雪亮的水眸里期盼满满。戚王心下一动,说不清什么由头,一句“等寻到亲让你家人还钱”的话竟无端咽回。怔了怔,他松下笑来:“王宫里缺个侍卫首领。”
阿追大惊:“哪有女子当侍卫首领的?”拳脚功夫她也当真不会啊!
“挥刀就砍自己,女郎必镇得住手下!”戚王笑侃道。见她双颊骤红,心头竟扫过一缕得意,转而又忙收了这番调侃,认真思量后缓缓道,“谋士也需,女郎试试这个?”
阿追一时只道他还在说笑,见不像,更是不解皱眉:“又哪有女子当谋士的?”
“谋士重在‘谋’,与男女何干?”戚王朗朗笑说,复又定定地看着她,“我十四岁即位,在位七年,自问看人还有几分功夫,只看女郎敢不敢做。”
“我…”阿追其实底气全无。她一个连自己记不得、更不知天下格局的人,当什么谋士啊?
可要谋差事这话偏是她自己说的,眼下总不能戚王寻了事给她、明言他看人“有几分功夫”之后,她又反说“我不干”。心里矛盾了好半晌,硬着头皮点了头:“我…我试试看。”
“嗯。”戚王点头淡淡,旋即吩咐云琅送阿追回别院去,交待云琅好好照顾她,待得伤好了再说谋士的事不迟。
阿追松一口气,向戚王施了个万福就从书房离开了。
她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嬴焕的目光由在门处定了许久。少顷,他将手缓缓从桌上挪开,露出原盖在袖下写满字的帛,一字字地又读了一遍,神色间的阴晴转了几番。
弦国国君亲笔信,意在寻人。殷氏女,年十七岁。
作者有话要说:


惊梦

阿追养着伤,恰好避开了朝中对于“女子任谋士”一事的反对,待她差不多结疤的时候这样的风声也淡了,云琅来禀说:“褚国下战书了,殿下召集众谋士议事,请女郎同去。”
阿追心里咯噔一下。虽然应了戚王让她当谋士的要求,但她可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她去一同议事。虽则连日来她养伤都没敢闲着,一直在苦读关于七国格局的书,可到底日子还短、政事又那么深奥,她到现在大概也就懂了个九牛一毛吧!
这会儿要她去议事,还是迫在眉睫的战争…
阿追紧抿着薄唇滞了好一会儿,到底还是只得更衣前往。她想着,左不过多听少说,从其他谋士口中再听一听眼下的事态也是必要的。
议事的地方设在了王宫中的玄明殿。
玄明殿分了前后两部分,后头是戚王的居所,前面便是日常料理政务的地方。戚国尚水德,大殿内外的主色皆是黑色,花纹多用银色描绘。离殿还有几十丈时,阿追抬眼一看就感震慑无比,那么肃穆的气氛,被天顶的阴云照着,堪堪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肃杀感。
她进殿时,人大概到了大半。谋士们的官府也都是黑色,根据品级职务之差,衣缘颜色略有不同。她一身柿红的曲裾一进殿就显得扎眼极了,云琅又不得进殿,她的存在便像是一众厚重庄严的石刻塑像里突然冒出个描绘精细的彩俑来。
一众谋士都忍不住打量她,隐还有几句窃窃私语。阿追颔颔首,引路的宦侍示意她在左边最末的席上坐。
阿追坐下后平心静气一番,抬眼悄悄看四周。到了的人都在左边这侧坐着,右侧的一张张席全都空着无人。她想了想前几日读到的“朝官尊左,军中尊右”,猜今天大概还有不少武将要到。
过了小半刻,殿外传音悠长:“主上到——”
一众正各自讨论的谋士皆站起身,阿追随之起身偷眼一扫,见是行揖礼,就同样一揖:“殿下。”
戚王好像在她面前稍停了一瞬才又继续往前走,礼罢后各自入席,戚王一指案头摞着的竹简:“褚国的战书。誊抄好了,诸位都可看一看。”
即有宦侍将竹简捧过来分予各位谋士,众人看后便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论起来,从防御安排到进攻战术,阿追听得云里雾里,更插不上话,只好竭力多听懂一些。
正议到如何排兵布阵一环时,外面又一句“上将军到——”。
殿里自然一静,雁逸入殿抱拳:“主上。”
“坐。”戚王颔首,雁逸的目光左右一荡,眉心一跳:“王宫朝堂,何来女人议政?”
突如其来的敌意直让阿追一愣,戚王倒不以为忤,笑道:“这位女郎出身名门,又颇有些灵气,我便想让她试上一试。”
“哦,是吗?”雁逸笑音淡淡,侧身看向阿追,银甲折出的淡光刺得阿追不禁想避,“主上赞女郎有灵气,我便问问,这一战女郎有何高见?”
阿追被他问得发蒙,实在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他了。再想想,她唯一一回见他,就见他拔剑便割了覃珀的喉,此时便也没胆子硬碰硬地和她结怨。
她强定下心,道:“我觉得…殿下该小心提防敌人设伏…”
话音未落,一阵哄堂大笑!
她原觉这只是个不疼不痒的答案,一时被笑得懵了。雁逸亦笑了两声,又转而收止,冷眼向她走近两步:“告诉你,弥关地处山上,以南是我戚国江山,以北是平原一片。褚国自北边攻入,要设伏连藏身的地方都没有!”
阿追一瞬恍悟,雁逸眉头稍挑:“休在这里信口胡言!回你的别院去,我戚国河山还不需你一个别国女子染指!”
这话忒不客气。阿追银牙紧咬,瞪了他一会儿后拍案而起,提步就往外走。
“女郎留步。”戚王声音稳稳。阿追的脚步止在门槛内,努力放缓口气:“殿下见谅,我帮不上忙。”
“方才议得差不多了,你们去同上将军说吧。”戚王淡睃着一众谋士,复看向阿追的后背,“女郎入座稍候,本王还有话要问女郎。”
阿追克制住被雁逸激起的惊怒,转过身仍忍不住狠剜他一眼。她走回案边重重地坐回去,便再不想多看这个人了。
殿中的尴尬稍微持续了会儿,谋士武将才一并起身施礼告退。雁逸也一同走了,只剩下戚王和阿追,外加几个静得好像连呼吸也无的宦侍。
阿追冷着张脸坐着,目光定在案头铺开的那一卷誊抄的战书上。戚王睇着她略作思忖,起身走过去。
有善察言观色的宦侍立即取了张席搁在阿追的案桌对面,戚王却并未去坐,他无声地绕到阿追身后闲散蹲下:“不用理雁逸,他常不知变通,你慢慢来便是。”
阿追从听到他第一个字起就绷得笔直的脊背在他说完后一松,她偷扫戚王一眼,低头轻道:“我想上将军是对的,这些大事我确不懂。还请殿下给我寻个别的差事吧,我实不是个做谋士的料。”
“嗯…”戚王未作置评,在她侧后的位置就地盘腿而坐。原有些紧张的阿追吃了一惊,回过头不明就里地打量他,他把手一伸,“战书拿来。”
她眼中讶异未减地将战书递过去,戚王扫了一遍,短笑了一声:“我教你看这些。”
他说罢撑身凑近,阿追忙往旁边让,二人同正坐在了一张膝上。案上的笔墨是早备好的,戚王蘸好墨,落笔便在竹简上画了数个圈,边圈边道:“战书上话不会多。先看日子、地方,有时会提及带兵主将的名字,也须注意。”
他将竹简推给她,手指轻敲:“看到地方想地形、看到日子想天气会造成何等影响,心中大致有数了,再想可用的兵法与需要提防的事情。历过两三遍,就会了。”
戚王说得轻描淡写,阿追听得怔怔。饶是按他的思路去做,脑子里也仍没什么东西。
他又笑道:“多看看地图、看看从前各地的战事典籍——这些东西已备好,迟些给你送去。”
阿追点点头,想继续推辞不干的话也被噎回去。在他的注视下默了一会儿,她喃喃道:“我好好记。”
戚王眼底一缕安心划过。他复睇了她少顷,笑意微敛:“女郎方才说提防埋伏,是为什么?”
提防埋伏?!
阿追险些没反应过来,红着脸解释:“没有。是上将军逼问得紧,我就随口胡言了,不作数的。”
戚王了然一笑并不在意,也未再多留她,吩咐云琅与宦侍们一道去取备给她的书,交待说有不懂之处可随时来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