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苔蹙起秀眉从镜中看她:很疼人?
穿错衣服就剁手指的那种“疼”么?
但嬷嬷没再看她,为她绾了个简单的发髻,取了件厚实的斗篷来为她披上:“姑娘先去房里等吧,公子大概也快过来了。”
谢云苔没多说话,点点头,披着斗篷走出西厢房一看,才发现外面在飘雪。从回廊步入卧房,她脱掉斗篷就只剩了寝衣。这明显是男人住处的房间便令她局促不安起来,她望着四周,只觉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索性先一步上了床,缩进被子里。
书房之中,嬷嬷刚来回了话说谢氏已准备妥当,周穆便看到苏衔唇角勾起一弧笑。
他执着笔正写明日早朝要用的折子,这一弧笑直至落笔都没淡去。周穆打量着他问:“公子很喜欢这谢氏?”
“倒也没有。”苏衔仰在靠背上,顿了顿又说,“好玩啊。”
对他狗腿得毫不掩饰的人他见过很多,美人儿他亦见过很多。但身为美人儿还狗腿得毫不掩饰,半分矜持也没有的人,他没见过啊。
不知这种小美人儿在床上什么样。
苏衔怀着好奇,将写罢的奏章读了一遍,便向外走去。
他习武多年,且不像大多数人那样只练拳脚上的外功,一身工夫皆由皇帝身边的暗营所授,内功比外功更为深厚。是以纵已大雪漫天,他也并未多加衣服,一袭单衣直接步入雪中,走了半露才想起来:小美人儿怕是要嫌他冷。
凝神细想,苏衔颇有兴致地扯了下嘴角,倒想知道他若身上冰凉凉地去见她,这狗腿小美人儿会怎么做了。
不多时他步入卧房,迈进门槛,没看见人。又走了两步,他才看到她已缩进被子里,不禁神情复杂地多看了那团被子两眼。
府中先前已有过八个通房,还没有哪个在他第一次来时就这样直接躺进被中。她们大多会先自己找点事干,或是读一读书,或是侧卧茶榻上尝两道点心,姿态优雅地等着他来。
小狗腿果然不太一样。
苏衔褪了外衣走过去,坐到床边,这才看出她是背对着他躺着的,头还蒙在被子里,他一时甚至怀疑她是不是已经睡着了。
兀自笑了声,苏衔碰了碰她的后背:“谢云苔。”
锦被之中,谢云苔身形一僵。
她方才不知怎的就又不知不觉流了眼泪,隐隐察觉一股寒气逼来,正手忙脚乱地将眼泪抹掉,他就直接这样叫了她。
她心中挣扎了一下,知道不能不理他,揭开被子,缓缓翻过身:“公子……”
她低垂着眉眼掩饰哭过的痕迹,但泛红的眼圈实在明显。苏衔皱眉:“哭什么?”
谢云苔咬住樱唇,使劲地咬着,摇头:“没事。”
“什么没事。”苏衔半躺下来,以手支颐,不耐地看着她。她这般在床上哭,看着像他欺负了她。
然他口气一沉,就见她娇容绷紧,竭力地将泪意往回忍去,看上去更像他欺负她了。
苏衔无奈,伸手抚过她的脸颊:“不怕啊,爷很疼人的。”
谢云苔点点头,讷讷地应了声“嗯”。
苏衔眉心蹙得更深了两分。
他初时确是只当她是害怕,但这两句交谈间倒觉得恐惧并无那么多,委屈倒很明显。他有点失了耐性,但人在自己床上,又禁不住多看两眼,没好气地问她:“到底怎么了?”
谢云苔紧紧闭着口,娇软的粉唇抿得发白。
苏衔的耐心显得更差了:“说。你老实说我不怪你。”
谢云苔微微一栗,心下鬼使神差地为他补上了后半句——不说实话把你十个指头全剁了!
她羽睫轻颤起来,一滴挂在睫上的泪珠落到枕头上,张了张口,终于说了话:“公子能不能……”
苏衔冷淡地睇着她。
“能不能……”她没底气地又低下眼帘,声音越来越虚,“能不能放过奴婢……”
苏衔额上青筋一跳:“这叫什么话?”
怒火激出恐惧,纤纤十指蓦地伸来,一把攥在他衣袖上。滞了滞,她又怯怯地缩回手去。
大概是因话已起了头,谢云苔才巨大的恐惧之后倏尔冷静下来。美眸低垂着,声音变得平静:“奴婢是有婚约的,便是公子今天看到的那人……奴婢也不知自己卖进来是要当通房的。”
顿一顿声,她再度抬眸,一双美目泪汪汪地望着他,小心地轻轻问他:“公子放过奴婢,可以么?打发奴婢去做什么都可以,奴婢都会好好做的。”
她的言辞认真恳切。
话已经说了,她能想到的最差的结果是他现在就要了她的命。但若他肯打发她去做别的呢?若他成心把府里的脏活累活都压给她,她可能会死,可也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谢云苔说完心跳已快到极致,她目不转睛地望着他,连眨眼都不敢眨一下。
她于是看到面前与她对视的双眼一分分眯起,透出的冷意让人望而生寒。
作者有话要说:谢云苔:我有婚约。
苏衔:你再说一遍?
谢云苔:这么凶干嘛,你非要问的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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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过了半晌,他就这样眯着寒涔涔的眼睛向她伸出手,手探入衣襟揽在她腰间,触及肌肤的刹那让她一阵颤栗。
谢云苔牙关咬紧,不敢硬挣也不敢说话。只好闭上眼睛,视死如归一般。
面前突然一热,他凑到跟前鼻息扑在她脸上:“听话啊——”他懒懒地拖长尾音,“进了爷的府就是爷的人,你那个未婚夫看着也不像什么好东西,小美人儿咱不要他了。”
他口吻戏谑,但心里确是这样想的。白日里一见,他原以为他们真是兄妹关系,那家中出了事,妹妹偷溜出来卖了身为家中解困,当兄长的日后还要撑起家里,一时只能任由妹妹留在这里是没办法的事。
可若是未婚夫,但凡心里真有她几分,这般态度就都显得太不疼不痒了一点。
谢云苔却眉心一皱:“公子别这样说……”
“这么喜欢他?”苏衔淡看着她,眉间的不快一分分漫开,最终渗出一声冷笑:“那不如把你卖进窑子,换钱再买一个来。”
谢云苔后脊一紧,心里的支撑一下子崩了!
“公子!”她惊坐起身,眼泪蓦然又涌出来,磕磕巴巴地抽噎着,“不要……不要!奴婢愿意的!”
苏衔仍那样淡看着她,一语不发。便见她僵了僵,贝齿紧咬住嘴唇,双手瑟缩着伸向他。
他蹙眉,眼看她的手一直伸到他腰际,生疏而恐惧地解他的腰带。
苏衔:“……”
“够了。”他拨开她的手,烦躁地翻身下床。立在床边再侧首定睛,床上少女眸中惧意已更甚三分,剪水双瞳中仍盈着泪,却被这份惧意震得再流不下一滴。她紧紧地盯着他:“公子……”
声音娇软,可怜兮兮的。
苏衔一腔怒火莫名地发不出来,不禁胸口憋闷。深吸一口气,他生硬道:“不许哭,睡觉!”
谢云苔瞬间闭口,一点声音都没有了。正当她思忖他的意思是不是让她回房睡觉的时候,他理所当然地又躺回来。她面色一白,却见他扯过被子一盖,翻身背对着她自顾自地睡了。
谢云苔心惊肉跳地看着他,不敢擅自离开,也不敢就这样跟他睡。她就这样怔怔地枯坐着,一直坐到屋里案上留下的烛台燃尽,在呲啦一声中熄灭,屋中陷入一片黑暗。
谢云苔侧耳听了听,他的呼吸已然平稳,应是睡熟了。她便轻手轻脚地摸下了榻,半分也不敢碰到他,悄无声息地寻向对面的茶榻。
茶榻是一方供人饮茶的木制大椅,正当中有榻桌,用以放些茶和点心,两旁有方垫供人落座品茶。方垫之下亦还有一整块厚实的软垫铺满整个榻面,冷是不会冷的。
只是没有被子。
谢云苔站在茶榻前短暂地犹豫,便躺了上去,供人落座的方垫折了一折当做枕头,打算这样凑合睡上一会儿,再在天明前悄悄回床上去。
几步外的床上,苏衔冷冷地看着她。
他睡觉极轻,她一动他就醒了。多年的习武又令他夜视能力极好,便眼看着她蹑手蹑脚地从床上溜走。
呵,他看她是嫌命长。
苏衔心下冷笑,翻身平躺,望着床帐生闷气。
花钱买来的小通房洗得香喷喷的躺到他床上,却硬是不给睡,他这算被仙人跳了吧?!
在黑暗里兀自撇了下嘴,他又往茶榻那边乜了一眼。
要不一掌拍死得了。
苏衔眼底溢出一层阴狠,盯了她半晌,终是摇头,翻身不再理会。
早朝是卯时上朝,朝臣们多要到得早些,加之更衣盥洗与路上无不需要时间,住得远些的大约丑时就该起床了,离皇宫近些的最多也就睡到寅时初刻。
苏衔照例是丑时末刻起床,两个小厮端着水进来,看一眼刚从床边起身的他,再看一眼茶榻上缩着的谢云苔,无不露出惊色。苏衔眸光一沉:“看什么。”
两个人又忙低下眼,放下水匆匆退出去。
苏衔盥洗时不喜有人在旁,更衣只要不是元日大朝会一类要穿格外复杂的朝服的时候亦不需有人在身边,当下便径自踱去漱了口洗了脸。要穿的衣服每晚有人为他先行理好放在床边的矮柜上,他拿起来往屏风后走,临离屏风还有半步,听到一声小小的喷嚏声。
“阿嚏——”声音轻而短促,苏衔驻足,挑眉看过去,侧躺茶榻上的娇小身影缩得更紧了点。
咂了声嘴,他将衣服先放去了屏风后,不耐地踱向茶榻,抱臂立在旁边看。
原来她这么小啊?
茶榻也就不到三尺宽,一般只供人坐,若挪开正当中的榻桌倒可勉强供一人躺下。但她没挪榻桌,直接蜷缩在了一侧,脚与边缘处竟还能留出一小截距离。
茶榻上没有被子,她显然觉得冷,缩得紧紧的,白绸子的中衣软软地覆在她身上,让她像个糯米团子。
苏衔看了好一会儿,她也没有察觉,可见一个喷嚏之后就又睡沉了。他无奈,转身踱去床边,抱过被子甩开,盖到她身上。
冰凉糯米团察觉暖意,胳膊立刻一动,把被子抱紧了。
啧。
苏衔轻啧着笑了声,不再理她,回屏风后去更衣了。
茶榻旁边就是窗,随着晨光渐浓,光束透过窗纸斜映到谢云苔脸上,她便是被这光芒“烤”醒的。睁眼时总有一瞬的恍惚,她揉着眼睛定了定神,面前是榻桌的桌子腿。
嗯?
怔了一下,谢云苔陡然回神,猛地惊坐起来。下一刹她便看到对面的床上已空荡荡没有人影,脑中嗡地一声。
她没能赶在他起床前溜回去……入睡前她明明一直在提醒自己不可睡沉,明明是怀着这个念头入睡的,可不知怎的还是睡熟了。
僵坐半晌,她又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身上这床被子好像就是他昨晚盖的那床?
一股更加浓烈的不安涌上来,她望向床榻,仔细看了一眼——是了,床上还有一床杏色的锦被,昨天在她脚边的地方。她溜下床时也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把它拿走,但怕惊动他,没敢。
现下身上这床是暗蓝色的,是他昨天盖的。
谢云苔心惊到头脑发胀,不敢再多躺,匆匆起身更衣。她的衣裙也是昨天就提前在屋里备好的,她手忙脚乱地换好就走,回到自己房里才敢好好梳洗。
等他回来,她该怎么办?他会不会真的把她卖到窑子里去呀……
谢云苔想到这个,心跳就总要慌上两拍。同时又还是有条不紊地换上了一袭绿衣,一会儿还得好好给他上茶。
卖身契是她自己按了手印的,他想把她卖去哪里她都没得选。她只能接着好好做她能做的事,尽量让他看她顺眼一点儿。
苏衔在两刻后回到府中,进书房刚坐定,一抹绿影映入余光。
苏衔眯眼,没抬头:“睡够了?”
谢云苔闷闷地嗯了声,死死低着头,把茶盏放到他手边。而后她就又悄无声息地退出去,苏衔不看就知,一会儿要研墨,她换衣服去了。
蠢死她。
苏衔越想越好笑,想想今天似乎也没什么很着急的事,便在她再度进来时抬起头:“随我出趟门。”
刚换好一袭白衣的谢云苔僵在门口,出门见人是必不能穿一身白的。其实依照当下的风俗,唯有孝期才会穿白衣,他让她穿一身白戳在书房里研墨也很奇怪。
僵立一息,谢云苔低头:“奴婢去更衣。”
苏衔敛住呼之欲出的笑意,在她往外退时平静开口:“穿蓝衣。”
他边说边拿起本册子随意翻着,想着她昨天一袭蓝裙的样子暗自撇嘴。
昨天她打扮得极美,一身宝蓝衣裙将她衬得像一只漂亮的小孔雀。
呵,在他府里当着通房,不让他睡,打扮得那么漂亮还是给旁人看的?
他也要看。
谢云苔见他绝口不提昨晚之事,只当他不在意了,哪知他心下还在斗气。只一壁往外退一壁在心里念:随他出去要穿蓝衣,随他出去要穿蓝衣!
谢云苔不敢让他多等,换衣服换得极快,出门时却还是见到苏衔已等在书房院门口,淡泊地扫她一眼,就举步往外去:“走。”
走出府门,马车早已备好。苏衔坐进马车中,谢云苔坐到车辕上。马夫挥鞭驭马间她不免向后微倾,转而惊觉这并非马车驶起带来的自然微倾——一股力道抓住她后领将她一把向车中拽去。
谢云苔惊叫出声,车夫一惊。转眼看清她并非摔下了车而是入了车厢,自不多嘴,只作未觉。
车中,谢云苔惊魂不定地望着苏衔。他将她拢在怀里,上挑的眉眼微微凛着,又含三分笑,嘴角轻轻扯了下:“陪我坐。”
这副样子有点痞,那股妖异涌得更浓。谢云苔不由自主地拢住衣领:“公子,奴婢还是……”
“昨晚不动你是我乐意。”苏衔松开她,向另一旁微倾,修长的手指支住额头,“不是你占理。”
说罢便又看到她樱唇紧紧一抿,乖巧地不吭气了。苏衔满意地挪开剐在她面上的视线。
小丫头话太多,昨晚他就不该给她机会让她废话,一口吃了多省事?
无奈地舒气,苏衔阖上眼睛。谢云苔见他不再说话,偷偷地看了他一眼。
她于是便看到他阖目小歇的样子。他剑眉如旧,眼睫低垂,五官扫尽刚才那几分威胁与痞意竟显得很是沉静。
身为一个男人,他长得也过于精致了。谢云苔心里暗道。
她不再多看,转过头望向窗外。车厢两侧都有小窗,床上挂着帘子。眼下冬日寒凉,她怕扰他歇息不敢擅自将帘子揭开,但马车颠簸中车帘原也常被颠起,窗外的街景映入眼帘。
过了约莫一刻,马车停住。她原以为他是要去见见哪位同僚,然而车外小楼上悬着的牌匾上却堪堪写着三个字:醉香楼。
这是……
他昨晚所言撞入脑海,谢云苔惊愕扭头。
作者有话要说:注释
①【一壁……一壁……】真的就是个普通用法,不是错别字,不用捉虫啦,谢谢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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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还是三更哦,首章早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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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

苏衔理所当然直接下车,谢云苔一时很想缩在车里不动,但车夫不解地回过头:“姑娘,到了。”
她便只好也下车。再者,倘若他真拿定主意要卖了她,她躲也没用。
苏衔似乎没注意到她迟了一步,大步流星已往里走去。这一处的青楼酒肆都价格不菲,非寻常百姓来得起的,白日里多不开门,以便楼里的姑娘们好好休整。谢云苔疾步跟上苏衔时他已推门进了大门,却是又往里走了几步才有人迎出来。
“……大人。”从后厨迎出来的伙计显是认得他,躬了躬身便向二楼寻去。不多时老鸨就亲自迎下来,带着满面的笑意:“哟,大人可有日子没来了。”
过分的谄媚令谢云苔打了个寒噤,老鸨却是见多识广,见了这样带着个小姑娘来逛窑子的场面也并无什么特别的反应,视她为无物,热络地招呼那伙计去备酒备菜,又让人直接闩上门,以免旁人来搅扰贵客。
门闩上,伙计旋也告退。一楼的厅里安静下来,谢云苔愈发头皮发麻,生怕苏衔下一瞬就要开口给她谈个价。
老鸨忽而颜色一变,方才的热情谄媚一扫而空,恭肃欠身:“大人这边请。”
苏衔颔首,随着那老鸨拾阶而上。谢云苔忙跟上他,他脚下略微一停,偏头:“在楼下等着,不许偷听。”
语声淡泊,令谢云苔缩了下脖子。他并不等她回话,就继续随老鸨上了楼。谢云苔的目光下意识地跟着他,看到他进了二楼的一间屋子,房门随之阖上。
看来不是要卖了她,还好还好。
她松气,左右看看,没有客人,正厅的桌子都空着,就随便坐去了一张案桌旁边。不多时那伙计端了菜出来,见苏衔人影不见愣了一下,也没多问,直接将菜端来放到她面前。
这些有名的青楼中厨艺也是一等一的,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佳肴放在面前颇是勾人食欲。但谢云苔看了看,还是算了——他之前说过那样的话,这里又恰是青楼,谁知菜里有什么?
她就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既不动筷子也不四处乱看。过了最多也就一刻工夫,苏衔就又下了楼来。
几是在余光扫见他的身影的一刹,谢云苔就如同触动机关般猛地弹起了身,旋即注意到他的面色。
苏衔阴着张脸,扫了眼桌上的菜,摸了锭银子放在桌上结账,接着便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一语不发,更没理她。
谢云苔一慌,提步去追:“公子……”他好似没听见,追近几步,她又唤了声,“公子。”
这回他停住脚,那张阴得可怕的脸转过来,冷涔涔地睇向她。
谢云苔不禁往后一缩,他面露不耐:“什么事,说。”
谢云苔咬咬嘴唇,小心道:“菜不是奴婢点的……是他们直接端来的。”
“……”苏衔皱眉一瞬,意识到这解释从何而来,无语地继续往前走,“跟你没关系。”
她一时怔忪,他便已上了车,她微微送气,忙跟上去,坐在车辕上。
车厢里又传来阴沉沉的一声:“进来。”
谢云苔屏息,不敢争辩,闷头钻进车厢。
马车很快驶起来,苏衔自马车驶起来就不再说话了,又是那副阖目静歇的样子。这回谢云苔却没了看风景的心情,美眸划来划去,一直在打量他。
他心情不好不是因为那桌子菜,那是为什么?
她从前自没来过青楼,却也知这是男人寻欢作乐的地方。寻欢作乐,似乎就不该这样快就结束,人人都说这些有名的青楼之中,名妓们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那单是听个曲儿下个棋似乎也不该这么快吧?
莫不是他让人拒之门外了?
这猜测让谢云苔面色僵了一下。偷眼看看他,觉得应该不至于呀。
他堂堂丞相,权势滔天,还姿容俊美,不似那些脑满肠肥的昏官,哪至于被青楼的姑娘拒之门外?难不成楼里的姑娘嫌他名气太差?可若是那样,她们就不怕自己死在他手里么?
谢云苔觉得说不通,但除此之外她也想不到能有什么别的原因能让他进青楼一趟就脸黑成这样了。
再细想想,昨天她推拒了他,今天又在青楼碰壁,感觉糟糕在所难免。
谢云苔觉得这样让他憋着一口气不是办法。火气这个东西最不能憋,越憋越厉害,她可不想承受他的雷霆之怒。
眉目一转,她目光投向他的身侧。他身侧靠近车壁的地方是只矮柜,这样的柜中放的多是些茶点,免得长途跋涉过时会饿。谢云苔小心翼翼地从他身前绕过去,跪坐到矮柜前,打开柜门看了看。
苏衔听到响动,不快地抬起眼皮,便看到一只小蓝孔雀正认认真真地往柜子里张望。
张望片刻,她将茶壶端了出来。斟满一杯,将壶收好,又站起身。
苏衔只做不觉地重新闭上眼睛。
谢云苔坐到他身侧,心下打了遍腹稿,轻轻开口:“公子,喝盏茶么?”
这声音甜甜软软。
苏衔睁开眼,神色古怪地打量起她来。谢云苔在他的注视中很容易慌神,即刻低下眼睛,茶盏仍举着,等着他的反应。
两息之后,他将茶盏接过去,却没喝。她听到他一声笑:“谢云苔。”
连名带姓,又令她打了个寒噤,后脊绷直。
他喝了口茶:“你真的很不会勾引人。”
“勾引”二字,激得她双颊骤红:“公子这是什么话……”她怔怔地望着他争辩,“奴婢没想勾……勾引公子的!”
她不懂他怎么会这样想,若她要勾引他,昨天何必推拒?
苏衔哦了声,又抿茶:“我用错了词——我是想说,小狗腿你真的很不会讨好人。”
“……”谢云苔反驳不出了。她确是不会讨好人,过去的十五年她人生平顺,没有什么人需要她去讨好,现下做这些她都是摸索着来的。
短暂的局促后她忽地意识到:“什么小狗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