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姑姑点点头,又打了个手势,示意宫人们先都到侧殿候着去。
沈玄宁下床后,也与柳姑姑一道出了殿门。他边走边压音道:“今天也劳烦姑姑照顾苏吟。她为了给我治病,胳膊上有好多伤,姑姑让膳房多给她做些好吃的,也让太医再来看看。”
柳姑姑一壁噙着笑应下,一壁跟着他进了侧殿。接着她招了招手,一名宫女即刻上了前,将药碗奉了上来。
“殿下先把药喝了。”柳姑姑道,沈玄宁锁了锁眉头:“没有血了吧?”
“没有了,殿下放心。”柳姑姑一边柔声回话,一边淡淡地扫了眼徐文征。徐文征不禁后槽牙紧咬,别开了视线没有理会。
柳氏到底是个绵里藏针的角儿,徐文征强压下了一口气。
他到太子身边有两年多了,却至今也没能像自己初时设想的那样,把东宫的权势都握在自己手里。
主要就是因为这个柳氏!
如今,又来了个苏吟。太子把苏吟当成了个责任不要紧,可他把苏吟交给柳氏,日后这俩还不拧成一股绳儿对付他?
徐文征不想等苏吟长大再看她到底怎么样。他们这些混成了有头脸的大太监的人,十个里有八个心都硬,觉得是个祸患的,还是别留着为好。
但徐文征自然也清楚,这事不能来硬的,起码不能是他亲手来。是以他当下里什么也没说,待得太子往太和殿去后,才独自悄无声息地离了东宫,直奔后宫。
·
延祺宫里,庄妃一夜未眠。
一个婉妃是不足为惧,可先皇说走就走,让她不安的事情总是有的。就拿这皇位来说,玄宁是看似今日就能坐上皇位不假,可真正扎扎实实地定下,要等行完登基大典才算。
行完登基大典,他也还不能亲政。他年纪太小了,国事不得不先交给她和各位辅政大臣,一般要等到大婚后才可亲政。
这些年,自然会叫人觉得夜长梦多,可又着实没有别的法子,任谁也不可能把国事交给一个十岁的孩子去打理。
寅时四刻,庄妃估算时间,想着玄宁估计已去太和殿了,便起了身。
屋里一有动静,外头的宫女们立刻进了殿。庄妃盥洗之后坐到妆台前,尽力平静道:“太子怎么样?”
“娘娘放心,都好。”朱嬷嬷在旁欠着身说,“殿下身边的徐文征来了,说有事禀,正在外头候着。”
庄妃点了点头:“让他进来吧。”
徐文征入得殿中,行了礼,便斟酌着字句说了苏吟的事。他以“娘娘,太子殿下昨日…是与一宫女一道睡的”为开头,果然引得庄妃黛眉一蹙。
徐文征心下暗喜,躬着身低着头,又继续说了下去:“那苏吟原是太子殿下的药引,是下奴听闻以人血入药治病有奇效后着人悉心寻的。但下奴疏忽,先前也没亲眼瞧上一瞧,昨日一见才知…那可真是个美人痞子,才八岁,就出落得粉雕玉砌的,好一副温婉可人的样子。”
温婉可人,那是先皇常拿来赞婉妃的话。
徐文征话音未落就觉庄妃的目光自镜中凌凌划来,他赶忙噤声,头也压得更低,仿佛刚察觉自己失言。
庄妃很快倒也挪回了目光,笑了一笑:“你是觉得,那丫头是个狐媚惑主的东西?”
徐文征欠身:“是。”
“那本宫见见她。”庄妃说着低下了眼帘,“先皇刚去,现在宫里头乱,你又是太子身边的人,先别乱走动为好,在这儿等本宫回来。”
徐文征不由松气,赔着笑连应了两声“是”,才跟着庄妃身边的人退出了寝殿。
但庄妃并没有急着传苏吟来问话。
她不急不缓地过了大半日,安排好了宫中守孝的一切事宜,估摸着太和殿那边应该快忙完了,才叫人传了苏吟过来。
苏吟进了延祺宫的正殿,规规矩矩地伏地一拜:“庄妃娘娘万福。”很快听到上头云淡风轻道:“抬起头让本宫瞧瞧。”
一刻之后,沈玄宁回到东宫,便听柳姑姑说了徐文征自一早去延祺宫后便没再回来、苏吟一刻前也被传走了的事。
柳姑姑担忧说:“延祺宫的人不让奴婢跟着,您看…”
沈玄宁不由担心苏吟。苏吟的事,他还没跟母妃说过呢,也不知母妃为什么找她。
他转身便一路小跑地奔向了延祺宫,跑得气喘吁吁的。结果进了宫门还没进殿,就看到苏吟杵在殿门口捂着嘴哭。
“苏吟!”他喊了一声,苏吟眼眶红红地回过头张望。
沈玄宁喘着粗气走向她:“怎么啦?”
“庄妃娘娘在打人…”苏吟一副受惊不浅的模样,抽噎了好几声才继续说,“打徐公公…”
她真的吓坏了!
庄妃娘娘让她起身之后,端了一碟点心给她,边看着她吃边问她话。
娘娘问她给太子当了多久的药引?她想了想回说,大概有一个月了。娘娘又问,见过太医吗?她摇头,娘娘还继续问了一遍:“一次都没见过吗?”
苏吟为此仔细思量了一下,仍旧摇了头,道:“昨天太子殿下传太医给奴婢看病了。但是要取血的时候,奴婢没见过太医。”
庄妃娘娘便点了点头,接着让人取了太子近来所用的药方来看,看完之后,就把徐文征叫了近来。
见了徐文征,她张口便斥道:“狗仗人势的东西!连太子的药也敢背着本宫添东西了?今天是人血,以后岂不是能下砒霜?”
斥完便让人打徐文征的板子。
苏吟眼睁睁地看着徐文征惨叫,眼睁睁地看着徐文征衣衫渗血。她早就想躲,可庄妃娘娘要她看着,要她看清楚。
后来她吓得实在不行了,连站也站不稳,娘娘才让宫女扶了她出来。
沈玄宁听罢,疾步进了殿。苏吟怔了一怔,连忙跟着他进去,正好撞上徐文征被无声无息地卷在草席里往外抬。
二人都不由僵住,心里不确信地一再猜想徐文征是不是死了,庄妃朝他们招了招手。
沈玄宁先一步上了前,苏吟犹犹豫豫地跟在后头。庄妃握起儿子的手,开门见山道:“知道母妃为什么要杀他么?”
沈玄宁禁不住地打了个寒噤,庄妃将他搂进了怀中:“别怕,你听母妃说。你当皇帝了,在你的身边,会有很多人存着各样的心思为自己牟利。他们有的是彻底的奸恶之徒,也有的,就像徐文征给你寻药引那样,做着似乎不对、又似乎是为你好的事。”
“前一种人,你要严惩。但后一种,你也要认清,不要被他们蒙蔽。”庄妃深深地吸了口气,凝视着他,续道,“你不能由着他们逾越规矩,哪怕他们口口声声说是为你好也不行。”
药引的事,是没闹出什么恶果来,但徐文征打的什么算盘,庄妃一眼就能看懂。
他所想的,无非是等玄宁病愈后再告诉他这件事。玄宁年幼,难免会盲目地对他心存感激,继而觉得徐文征这样的安排是不打紧的。
诸如这样的事多了,他就会逐渐习惯身边宦官们对他生活的摆布,继而焉知他们不会染指朝堂?
庄妃说罢,又看向苏吟。
苏吟现下察觉到她的目光就满脸的心虚,庄妃不由笑了笑:“皇帝想把你留在身边,你就好好留着。”
“皇帝”这两个字一出,苏吟才恍然惊觉他已然继位。不过她来不及多想,就听庄妃沉然又道:“他是一国之君,你是他亲自挑中的人,你便跟旁人不一样。日后,本宫要你一心一意地关心他、侍候他。你可以把他当家人看,有些虚礼你也可以不守,但你若有事敢欺瞒他…”
庄妃的目光飘向殿外:“徐文征的下场,就是你来日的下场。”
皇帝近前侍奉的人里,总得有那么一个两个够贴心、也够让人放心。他的乳母柳氏算一个,可柳氏毕竟是长辈,有些话,玄宁想来是不愿同她说的。
那与其再去费心选别人,倒不如直接用他自己上心的。苏吟又还小,小孩子容易被吓住、容易被教成大人想要的样子。
庄妃便想,就先用着她吧。若她太笨又或胆子太小,不足以在侍奉御前,再另挑别人也不迟。
作者有话要说:庄妃:区区一个宦官也想忽悠我?老娘是刚结业的宫斗冠军好么?

本章也前100条评送红包吧,么么哒
我们明天见~~
[今晚《宗亲家的小娘子》也会更的!!!不要担心!!!]

第4章 学礼数

两个孩子一道离了延祺宫后,庄妃便心无旁骛地取了本佛经来读。
朱嬷嬷挑了帘进来,道徐文征已经拉去后山葬好了,看在和先帝前后脚走的份上给他置了一口薄棺,还放了一两银子进去算作陪葬。
“这些个太监最爱财,放银子再合适不过。”朱嬷嬷随口笑说着,语罢顿了一顿,又迟疑道,“娘娘,那个苏吟…”
庄妃连眼皮也没抬:“你是觉得本宫待她太好了?”
“奴婢知道娘娘是为皇上考虑。奴婢只是觉得…”朱嬷嬷不由自主地放低了声音,“她着实是个美人坯子。”
八岁的小姑娘,已能看出皮肤白皙、五官精致,尤其是那双眼睛,灵动又惹人怜爱。朱嬷嬷不想跟徐文征一样害人,便没说她和婉妃有些像,可实际上,她也确是觉得有些相似的。
——倒不是容貌相似,真论容貌,苏吟和婉妃一点也不像,但那种可人儿的气质,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庄妃淡淡地笑了声:“怕什么呢,要放在御前侍奉的人,总归不能是长得丑的。”她说着,终于抬了抬眼,“再者,宫里的美人多了,本宫总不能因为碰上过一个狐媚惑主的婉妃,就把所有美人都当那种人,婉妃还不配让本宫那么草木皆兵。”
况且,她也相信自己的儿子与先皇不一样。
玄宁绝不会被婉妃那样的货色蛊惑,若苏吟来日成了婉妃那样的人,她相信玄宁是不会喜欢的。
而若她日后好好的,变得既漂亮又聪明,皇帝当真看上了她,想在后宫留个地方给她,那又算得什么大事?哪朝哪代没有几个进后宫的宫女?
庄妃心里掂量得明白,日后的事,自有日后的出路。当下紧要的,是玄宁身边得有一个与他年纪差不多、又够贴心的人陪他说说话,陪他玩一玩,把年幼丧父这一道难关过去。
·
东宫,苏吟目睹徐文征挨板子时受了不小的惊吓,当晚就又烧了起来。但好在这病来得快去得也快,翌日天明时就又神清气爽了。
她这一晚睡在了东宫的侧殿中,起床更衣梳妆后就寻去了寝殿。柳姑姑只道她是来找沈玄宁的,温声解释说:“皇上这几日要去乾清宫守灵,朝中还有许多事要他过目,大概都要晚上才能会东宫了。”
苏吟却摇摇头,道:“我不找他,我找您。”
“找我?”柳姑姑浅怔,笑问,“有什么事,你说吧。”
苏吟便仰头望着她说:“您教我宫中的礼数规矩,好不好?”
“礼数规矩?”
“嗯!”苏吟点头,“我…本来是进宫做宫女的,但是刚进宫就被徐公公叫走了,什么也不懂…”她说着不由有些懊丧起来,蹙起眉头叹了一声。
柳姑姑噙着笑蹲下身:“你别急,等你病好了我就教你。”
“我已经好了!”她执起柳姑姑的手往自己头上按,“我已经不发烧了,您摸摸?”
柳姑姑直被她可爱得心里一软,依言摸了摸,见确实不烫了便应了她,而后把她带回了侧殿,柳姑姑先跟她说了些称呼上的规矩,比如什么样的叫姑姑、什么样的叫嬷嬷,再比如,宫里现下已经没有“庄妃娘娘”了,皇上今儿一早尊她做了太后、还尊了多位太妃,日后便要称她们太后和太妃。
接着就是正经的如何走路、如何见礼。宫里的规矩多,多就多在它细致,同资历的宫女见面和见姑姑、见嬷嬷的礼数都不一样,在路上偶遇和正经见面的规矩也有所不同,条条框框多得很。
“你要是在宫道上见到年长的姑姑、嬷嬷,要让道一旁等她们先走。”柳姑姑耐心解释着,继而一笑,“但你要是和皇上一道出去,可千万别停下来等她们。”
这是明摆着的道理,苏吟不由也笑起来:“我明白!”
而后她便跟着柳姑姑练了一整日的礼数,从最简单的万福到各种大礼都学了。苏吟这才知道,以她现在这末等宫女的身份,不论是见皇上还是见太子,都是该行大礼的。
于是当晚,沈玄宁守完灵回到东宫一进侧殿,就见苏吟如见神佛般跪下便拜。
“…我来看看你,你干什么啊!”他好笑地跑过去拽她起来,她低着头道:“奴婢今天跟柳姑姑学规矩了。”
“哈哈哈哈,那你也不用行这么大的礼,又没有别人。”他说罢摸了摸她的额头,见她不烧了,又问,“你吃晚饭了吗?”
苏吟摇头说还没有,他便拉着她往寝殿走去:“我也没吃,我们一起吃!”
孝期所有的菜都是素的,整个皇宫都见不到一点荤腥,所以沈玄宁这两天饿得都特别快。今天下午,他甚至一边跪灵一边就忍不住地想起了好吃的来,心里很内疚地觉得自己不孝。
柳姑姑今日也还没跟苏吟讲宫女绝不能跟皇上同案用膳的事…毕竟一般而言宫里也不会有这种事。苏吟便高高兴兴地跟他吃了起来,还被他塞了好几筷子菜。
“这个好吃。”他往她碗里掖了一片红烧素鱼。
“这个也不错。”素鹅。
“这个你也尝尝!”素鸭。
在旁侍膳的宦官脸都吓绿了,但皇上自己高兴,哪轮得着他说不行?一顿饭便这么其乐融融地吃了过去。
用完晚膳,沈玄宁又往外走。他还得回乾清宫守一守,再晚些才好回来睡觉。
苏吟匆匆回房加了件衣服,跑出去追他:“奴婢陪您一起去!”
“你去干什么?”沈玄宁停住脚,她道:“太后说让奴婢好好侍奉您!”
“有这么多宫人呢。”他指指身后,“你去睡觉吧。守灵而已,又没什么事要你做。”
可苏吟不肯,执拗道:“奴婢都答应太后了!”
她昨日是认认真真跟太后磕头发誓一定做好分内之事的,做人要守信!
“好吧好吧…”沈玄宁犟不过她,只好带着她一道去了。但到了乾清宫,他不敢让她跟旁的宫人一样候在外面,怕她受冻再生病,就领她一起进了殿。
然后他跪在灵前、她守在旁边。临近亥时的时候,苏吟见又有个和他年纪相仿的男孩子进来,便小声一唤:“皇上…”
沈玄宁扭头看她,她引着他的目光往外看。沈玄宁转头一瞧,就站起了身:“四弟?”
“三哥…”沈玄宗垂头丧气地走进来,到了他面前时,突然忍不住哭了,抬手抹起了眼泪。
“你别难过…”沈玄宁赶忙宽慰他,“父皇看到你哭,也会伤心的。”
可沈玄宗摇摇头,抽噎着说:“我找不到我母妃了。”
“啊?”沈玄宁一愕,首先想到的便是父皇离世那晚婉太妃还来过乾清宫。但他没直接说这些,只问道,“怎么找不到了?”
“我不知道,母妃就是不见了!”沈玄宗一味地抹着眼泪,“母妃那天…那天听说父皇驾崩,便说要去乾清宫,可之后就没有再回去,宫人们也不知她去了哪里。”
一个大活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没了。
沈玄宁不清楚原委也知必有蹊跷,便暂且哄着他说:“你别急。回头我帮你查一查,一定能找到的!”
沈玄宗哭着点点头,接着便说要陪他一起守灵。但沈玄宁把他劝了回去,让他白天来守。
沈玄宗抹着眼泪依言告了退,沈玄宁目送着他离开,转头就向苏吟道:“他刚才说的事,你别跟别人说。宫里的怪事常会害死人,你就当你不知道好了。”
“…好。”苏吟点头应下。沈玄宁自己也没同旁人说这事,只告诉了柳姑姑,让柳姑姑悄悄帮他查一查婉太妃去了哪里。
第二日,柳姑姑就打听到了,说婉太妃在冷宫,还说:“其实这事也没藏着掖着,宫里都知道,只是都瞒着四殿下罢了。”
她说到这儿,沈玄宁就懂了:“是母后下的旨?”
柳姑姑点头,沈玄宁请她先退了出去,接着不由发愁,不知要不要把这事告诉四弟。
他拉着苏吟一道琢磨,苏吟想了想,说:“您不如直接去问太后?太后肯定您帮您拿个好主意,而且既然这件事是太后做主办的,您也不该瞒着她做别的嘛。”
沈玄宁觉得她说得有道理。又想了想,觉得那不如直接去求母后放婉太妃出来。
母后和婉太妃的不睦他知道一点儿,但他和四弟的关系一直还不错。如今他又已安稳继位,大可下一道旨让四弟出宫开府去,把婉太妃也带出宫。
于是,他便在翌日一早去了延祺宫。苏吟照旧非要跟着他不可,弄得他在路上一度骂她:“你怎么这么听母后的!你是御前的人,不是应该听我的吗?”
“可是奴婢先对太后发誓了…”苏吟被他骂得左右为难,解释得气若游丝。
“你个跟屁虫!”沈玄宁冷着张脸,凶巴巴地换了个骂法。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随机送50个红包~~明天见~~

第5章 大姑姑

延祺宫中,太后正坐在窗边品着茶听宫人禀奏往慈宁宫搬的事,外头乍起一句:“你去侧殿吃点心!不要进来!”
禀话的宫人不由一滞,太后抬眸瞧去,沈玄宁刚好风风火火地挑帘进来。
他匆匆一揖,就往太后身边一坐,太后看得一脸好笑:“怎么了这是?干什么不让苏吟进来?”
沈玄宁负着气哼了一声,道:“这两天我到哪儿她都要跟着,跟屁虫,烦死了!”
太后别过头嗤声轻笑,转回来时又绷回了脸:“原来你这么不喜欢她?那打发走也行。”
沈玄宁的气好像一下就灭了,沉了沉道:“那也没有…她还挺好的。”
除了非得跟着他以外,都挺好的。沈玄宁想起昨天她见了他就行大礼的事便想笑,就把这事说给了太后听。
太后听着也笑了两声,道:“知道自己找柳姑姑学规矩,她还挺聪明的。不肯让她跟着的事,你自己跟她说说便是。”
“…她说她先对您发了誓。”沈玄宁一想这个就皱眉,早知道会这样,前天苏吟发誓的时候他就堵住她的嘴!
然后他思量着跟母亲打商量说:“要不…您跟她说一说?我觉得她就算要好好照顾过,也不必这么时时刻刻跟着我呀!”
再说,她比他还小两岁呢,谁照顾谁啊?
太后却轻哂着摇了摇头:“你都当了皇帝了,这种小事,你自己看着办。小事摸索透了,大事自然也就慢慢能拿住了,明白么?”
“唉…”沈玄宁愁眉苦脸地一叹,太后抿笑又说:“你这会儿过来,也不止是为这事吧?”
“哦,对!”沈玄宁回过神,理了理思路,把婉太妃的事给说了,也说了自己的想法,“您把婉太妃放出来,行不行?我可以让四弟出宫去,让她跟着四弟走,不让她在宫里烦您。”
太后脸上的笑意一点都没变,只一言不发地挥手让宫人们都退了出去。
待得殿门阖上,她问道:“你觉得,你和你四弟谁更适合做皇帝?”
沈玄宁浅怔,认真想了想,回说:“我更适合做皇帝。四弟太娇气了,也不爱读书,不如我。”
“那就是了。”太后敛去了几分笑,“你既清楚这些,就好好地做你的皇帝。你可以跟你四弟当好兄弟,但不要瞎发善心,想着把婉太妃放出来。”
沈玄宁锁眉看向母亲,听得云里雾里。
太后回视了过去,一字一顿道:“婉太妃是想让你四弟取代你做皇帝的。”
沈玄宁不禁愣住,太后揽过他,拍了拍他的肩头:“这原也没什么。但你父皇病重时,婉太妃做了些实在不该做的事,等你再大一些母后再告诉你。现下,母后只想让你清楚,你这皇位原已是婉太妃的囊中之物,是母后帮你夺了回来。煮熟的鸭子到了眼前愣是又飞了,婉太妃势必咽不下这口气,你若放她出来,便等同于放虎归山。她不会感谢你,只会谋划着日后再如何争上一争。”
“可是…”沈玄宁仍旧锁着眉,“那四弟怎么办?”
太后平淡道:“你父皇的嫔妃那么多,把他交给哪位太妃,都不会亏了他的。尤其是没有皇子公主的太妃们,更是巴不得天上掉下来个孩子给她们。婉太妃的事,你不告诉他,阖宫也都会瞒着他。等他长大些,即便知道了,也会明白你是为他好。”
这样的事,常要闹到你死我活才算完。这双母子都能留住命,便已是他们慈悲为怀了。
沈玄宁思量着,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其他,便从延祺宫告了退。
朱嬷嬷在他走后回到殿中,担忧说如今告诉皇上这些会不会太残酷了,毕竟皇上才只有十岁。
太后淡泊地摇了摇头:“若真要残酷,哀家大可告诉他婉太妃母子死了才最让人安心,不会多留这一步余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