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哦哦地慌乱中,竟将单车撞向了街边的一个报摊,那个卖报的胖女人一下子,从脏乎乎的马扎上跳将起来,揪住了他的单车车把,指着倒在路边水泽中的一叠报纸大声叫骂。
他顾不上胖女人的叫嚣,回首去看肖晓,还好,她已在单车去向不良时有了感觉,灵巧地跳了下来,拍了拍车座说:没事,我是有经验的老乘客了。然后努着嘴巴,示意他去理会报摊的女主人。
他厌恶地看着胖女人,忽然地心下悲凉,他所租住的老楼里的邻居,大抵都是这样的人,他们看人时眼睛里充满了挑衅与抵触,好象这个世界真的很灰暗,不得不提防随时会降临到自己头上的伤害,或许是生活窘迫,使他们原本就是风雨飘摇的脆弱生活失去了承受伤害的能力。
当肖晓看到他就在这样一堆人群中混迹时,会怎样看他这个习惯穿着浅色休闲装的人呢?
对于胖女人提出的赔偿数字,他没做任何争辩,快快掏钱付了,他不想再面对这个女人,他害怕,再多待五分钟自己就会失去了爱肖晓的信心。
他推着单车,飞快地向前走,肖晓拽着车座,说:你没必要赔她那么多,那些报纸她还会继续卖的,你这不是善良而是助长了她的邪恶与贪婪。
他虚弱地笑了一下,没敢回头。
肖晓晃晃车座说:我要去看看你的家。
他看了看前面,说:改天吧,那房子是租来的,很烂,等搬了新家就带你去。
他不是付不起一套好房子的租金,而是,清贫养成了他节俭治家的习惯,每每想到在遥远山村的年迈母亲,还在为了给他攒结婚费用而连只鸡蛋都舍不得吃,他的心就一揪一揪地疼,他想尽早攒齐一套新房的首付,把连冰淇淋为何物都不知道的母亲接来共享天伦。
此时,他最热切的愿望不再是让肖晓死心塌地爱上自己,而是,去房产中介所挑一套配套设施齐全的房子,买套柔软而沙发,大方地请肖晓坐上去,给她倒一杯咖啡,在轻柔的音乐里,问她:可以让我爱你么?
可,肖晓用一句话彻底粉碎了他的虚荣:我不管房子是你租来还是借来的,反正我今天是要看看你的家。
他的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有些悲壮地跨上单车,想:听天由命吧,周旋来的是生意不是爱情。
《秘密》第二章1
离家越近,顾海洋的心愈是慌乱,所有的勇敢就像一只没扎严吹气口的气球,悄悄地消匿,他奋力地蹬着单车,肖晓像小鸟即将见到盼望中的森林一样欢快说笑,他一语不发。
离老楼渐行渐近了,肖晓说:你住在这一带呀,我可喜欢老楼了,充满了质朴的生活气息,十几年前,我们家也住老楼,我爸爸分了新房我们才搬走的。
顾海洋听了,那颗悬在半空忐忑的心,一下子落了下来,若不是怕显得唐突,若不是当街人多眼杂,他真的恨不能跳将下来,将肖晓揽在怀里,狠狠地吻一下子,像她这样心底干净的女孩子太少了,至少,在青岛生活的两年中,他是第一次遇上,就他所知,这老楼的逼仄,曾经惹起过多少老楼女人的悲愤呢,又有多少年轻男女恋爱之后惟恐人看低而不肯将心爱的人带回家来。
顾海洋把单车锁在楼下的栅栏上,指着二楼的一扇窗子说:我的窝。
肖晓望了一眼,伸手,把顾海洋的手捉来握在掌心里,悄声说:你带我去嘛。
顾海洋看了看肖晓,忽然觉得,内心所有的坚硬都溶化在眼前这个纤细女子的柔情里,不需语言的承诺,他知道了爱情,已如夏季的花园,纷纷扰扰在了这个女子的心里。
他攥着肖晓的手,踩着咯吱咯吱做响的楼梯上楼,打开那扇暗红色的门。
20个平方的空间,简约而干净,丝毫没有楼外的逼仄之气。古老的大木床和格子书架显然是房东的财产,属于这个男子的,只有书,和壁橱里的衣服,它们整齐地罗列在那里,散发阳光般的干净气息,她一点都不觉得这一切显得破落,反而,那些在书架上码得很是整齐的以及在写字桌上摊开的书,向她展示了一个蓬勃向上的世界,妈妈曾说,对于妻子来说,一个男人最令人恐怖的不是贫穷,而是,他让你看不到未来的希望。
可现在的女子,哪个有胆量选择一场没有定数的期货爱情呢,她们宁肯折现,肖晓相信这样的婚姻里也会有美好爱情,当然,也会有更多的女子,在后来的婚姻里哭泣着爱情背叛了生活。
她个理想主义者,不肯让爱情在生活面前哭泣。
她不知究竟爱上这个男子的哪里,只知道,从看到他的第一眼起,她就想,穿过这个男人的眼眸,一直一直地走进他的心,驻扎在那里,一生一世。
顾海洋的眼神,一直追随着她的目光,在她浩淼似黛的睫毛下,他看到了爱情,像原野上的一株小草,在蓬勃地生长,那些曾是偏执在他心中不肯退却的自卑,终于是一点点溃不成军。
他与她并肩站在陈旧而坚实的长条地板上,窗外,冬雨淅沥,间或一只沉默的鸟飞过窗前,像落叶,无声地舞着,旋转,远去。他轻轻地把肖晓揽到胸前,唇在她浓密而潮湿的黑发上游走,丝丝缕缕的洗发水香将他的心,悄悄地熏醉了,唇游到她额上时,他猛地抱住了他,说:肖晓,我爱你,很爱。
肖晓没答,也没应,只是,两臂缓缓地环过了他的腰,用力地抱着,微闭了双目,丰盈的唇,温润如春天的草莓,散发着朝露蓓蕾般的馨香,让他恨不能将心掏出心做成世上最最美好的美味,喂进她心里,从此,永远。
想说的话那么多,他却张不开口,这时,他忽然地痛恨自己语言竟是如此得贫瘠,无论怎样华丽优美的语言,都不能准确到位地表达他对这个女子的情愫。
等到话一出口,竟变成了:你渴吗?想不想吃什么东西?
肖晓摇了一下头,弯下身去,鱼样从他胳膊里滑出,坐在桌前的椅子上翻书,声低若自语般说:有时间去我家玩吧。
顾海洋的那句话,朴素得让她感觉塌实,向来,她对男子的内敛情有独钟,尽管与华丽的喧嚣相比,在表面上看有些逊色,的邀请其实是个明晰的暗示,她的爱情选中了他。
他站在肖晓身后,将手,重重地扶在她肩上,隔着毛衫他触摸到了她的蝴蝶骨,在她的颈下优美地起伏,她的肩,宛如一张薄纸让他心下,滋生了无边的爱怜,就想,用自己的掌笼罩呵护了她的一生。
《秘密》第二章2
去她家的诸多细节,早就商讨过无数遍了,但是,当他站在肖晓家门口,心还是紧张的,那种挥之不去的自卑感再一次袭击了他。
他不知道作为知识分子的肖晓父母会用怎样的态度对待自己,8岁那年的一个凌晨,他想往常一样喊父亲醒来小便,可,父亲怎么都不应。自从他把村里的拖拉机开进山沟被人抬回来后,再也没有起来过,躺在炕上数着看阳光从窗的东侧一格一格走到西侧,3年了,只要扫一眼窗格子上的阳光,他能准确地说出几点几分,误差不超过3分钟。
他喊父亲的声音越来越大,惊醒了母亲,点亮油灯,他听到了母亲长长的哀号,划碎了山村寂寥的夜。他的、在炕上躺了三年的父亲,向死神做出最最寂寞的妥协,在睡梦中松开了怎么努力都不能握住生命的手。
从那天起,他的生活就被垂怜的眼神以及同情的语言包围,在他10岁的某个夜晚,他发誓要摆脱这一切,尽管他们都是善意的,他却本能地抗拒这种最为朴素的善良。
它们像一些绵软的刀子,会在不动声色的温暖中剔尽他的骄傲,让心灵的脊椎弯曲,这种感觉令他厌恶。
犹豫再三,他还是按了门铃,出来的是肖晓,她穿着一件松垮的白色棉线休闲衫,淡蓝色的牛仔裤裹着修长的腿,在大大的线衫里晃来晃去,她的父母笑容满面地站在身后,迎着他笑,很真诚。
大家在客厅寒暄了一会,妈妈冲肖晓招了一下手:小晓,帮妈妈到厨房打打下手,让爸爸陪着小顾。
肖晓冲顾海洋笑了一下,菜早就准备好了,妈妈让自己进厨房打下手是假,打探消息才是真,进了厨房,嬉皮笑脸地趴在妈妈肩上:想知道什么?快问吧。
妈妈笑着,把做好的虾递给她:不是没去赴相亲的嘛?怎么会认识他的?
肖晓顽皮地伸了伸舌头:都这么久了你居然还记得他名字。
见面很融洽,不知不觉中就聊到了晚间新闻都结束了,顾海洋起身告诉,妈妈看了看肖晓,说:小顾,你把租的房子退了吧,前两年学校分给我一套小房子,一直空着呢,不如你搬去住,配套设施什么的都很齐全,交通也方便。
这句话出乎顾海洋的意料,他局促地看着肖晓,不知该如何做答,尽管他早就看出了肖晓父母对自己的喜欢,也知道这是他们表达对未来女婿关心,但,第一次见面,这样的好与信任,唐突得让他觉得受之有愧。
妈妈不容分说地就去卧室找钥匙去了,肖晓也有点愣,妈妈事先一点口风都没漏的,看着顾海洋有些做难的神色,忙忙跑进去说:妈,等过一阵他的房租期到了再说吧。
妈妈不理她,顾自找出钥匙塞,递给顾海洋说:别管什么租期,我住过老楼,生活很不方便。
肖晓担心妈妈的过分热情会让顾海洋尴尬,没成想他推脱起来还是满从容,他接过钥匙看了一会,又塞到肖晓手里,笑着解释说:阿姨,其实我倒满感谢老楼的,正是因为它的破败,更能促使我努力打拼,争取早日买上房子迎娶肖晓呢。
事后,顾海洋知道,因着那句话,肖晓妈妈对自己,是格外高看的。
确实,关于房子的推脱,他本意上并无做秀目的,而是觉得,作为男人,没能力给心爱女子一个良好的生活环境,所谓的爱,不过是缺乏诚意的男女组合而已。
《秘密》第二章3(1)
青岛的冬天,冷得阴郁而杀骨,凉凉的空气一点点渗透了冬衣,一路杀进骨头,让人无处躲藏,可,只要有爱,这些又算得了什么?顾海洋就是肖晓心中暖意飞扬的春天,下班后,顾海洋驮着她到处乱跑,去踩海边的碎冰,在冷得瑟瑟发抖的街上跺着脚吃烤海鲜,尽管妈妈说让顾海洋回家吃饭,尽管家里的暖气暖得让人早晨不想起床,可,这些诱惑,哪抵得过与心爱的人独处的肆无忌惮快乐呢。
顾海洋时常奇怪肖晓穿了那么多衣服还是手脚冰凉,肖晓就逗笑说上辈子自己一定是青蛙,不然怎么会秋风一吹就手脚冰凉呢,顾海洋就捧起她的脸认真看,好象要从她脸上找出遗传基因,每次,都是把鼻子一皱,说:吓,我向上帝保证,你上辈子肯定是一种动物,但不是青蛙。
开始,肖晓会当真,问他:什么动物。
他抱过她的额头,轻轻地呵一口气:现在不好下定论,等明年端午节时,好能验明正身。说着,就跨上单车,回头道:娘子,快快上车,别让法海师傅看见你。
肖晓恍然大悟,跳到车座上,隔着厚厚的冬衣拧他的胳膊,他不反抗,只是,将胳膊一翻,捉住了她的手从后背塞进自己外套底下,向老楼蹬去。
有几次,差点被交警逮住,顾海洋就机警地一转,骑进小巷子里去了,肖晓吓得大气不敢手,外套底下的两手死死地扣在他腰上。
顾海洋就在心里偷笑,心想,日益增多的汽车就够交警操心的了,就是驮着肖晓从他们眼低下骑过去他们都未必能腾出精力来管的,他又贪恋着这份幸福的拥抱,索性不去道破,甚至,当肖晓没环拥着他时,他倒会恶作剧地嚷一声:前面有警察。
好象成了条件反射,只这么一嗓子,在刹那间,肖晓的胳膊就圈拥过来,他脚下用力,单车刷刷地穿过略显惊诧的目光,消失在城市的腹地。
幸福的谎言撒多了也会被识破的,后来,前面有警察就成了他们向彼此索要一个暖暖拥抱的潜台词。
老楼实在是太老了,冬天的冷风好象跟轻易就将日益衰老的老墙侵蚀个透彻,木质格子窗上的玻璃也在轻微的拍打声中放纵了冷风的入侵,这间颓败寒冷的老房子,却是他们的爱情天堂,在街上吃完东西,他们会拉着手上老楼,顾海洋把肖晓抱到床上,打开电褥子,两人通褪坐在床上说笑,说到实在没话了,就相互吹气,看它们在飞出嘴巴的刹那,变成淡淡袅袅的白气,像一根飘渺的白线,将彼此的嘴巴缓缓地拉近,一点点地粘在了一起。
后来,顾海洋买台电取暖器,放在床边,肖晓趴在床沿上将手伸向橘色的暖光。
她脸上细细的绒毛在橘色的光晕里闪烁着金子样的碎光,长长的睫毛微微地垂掩出柔和的线条,一路蜿蜒到尖尖的下颌,间或抬抬睫毛看他,因为她是低着头的,所以每一次看他,都像是一次无言的妩媚诱惑。
顾海洋就看呆了,他呆住的样子是严肃的,轻轻咬住下唇,直直看着她。
肖晓举起手,在他眼前晃了一下:想什么?
顾海洋喃喃说:肖晓,你知道自己有多美吗?
肖晓悄声说:讨厌,整天拍人家马屁,肉麻不肉麻。说着,双手一垂,软塌塌地松弛在床沿上,把脸埋了起来,不给他看,头发三三两两地跌落着滑下去,像风掠花瓣,在橘色的暖光里,在它们渐次的滑落途中,白皙的后颈一点点袒露,一条优美的脊沟诱惑地半隐半现在他面前,他情不自禁地就想伸手去探一下,再探一下。
肖晓的心颤抖了一下,微微的一惊,却没动,听凭着他的指,带着热辣辣的温度,像嗜琴如命的钢琴师在她的背上,小心翼翼地游弋弹动。
床脚,堆起了一件一件的衣衫,肖晓紧紧地闭着眼,不敢看顾海洋,隐约里,她听见冬天的风咕咚咕咚地跑过了房顶,可,这老房里,怎就一点都不冷呢?只觉得皮肤上有一团火焰跟随着他游弋的唇齿在筚拨地燃烧,后来,他将脸埋在她的胸前,叹息般叫着:肖晓,你是我的,我的天使。
她捧起他的脸,看着他被激情燃烧得通红的脸膛,顺着他迷离的目光,看见了自己的身体,像一条优美的鱼,温柔地蜷缩在他怀里,小巧的乳房上镶嵌着两粒小小的樱红,恰似成熟丰盈的樱桃,毫无遮掩地袒呈在他的视线里,突然地,它们被柔软和温暖捉了去,她低低地尖叫了一声,就羞怯地闭上了眼睛…
后来,每当别人和她说起幸福,她就会飞快地红了脸,幸福只是一种感觉,太难以用语言去具体描述,在她感觉的幸福就是:彻底放弃了主宰自己身体的欲望。
第一次的欢爱之后,好长一段时间,肖晓沉浸在虚幻的羞涩之中,不好直面别人的眼神甚至不敢看别人的脸,仿佛那些目光是让她无处遁形的刀子,轻易的就能挑开了她藏在心底的秘密,顾海洋约她出门时,无论怎样暗示,她的手都不敢再圈在他的腰上,觉得那是个有些暧昧的暗示,两人说话,常常是说着说着就没话了,胡乱地看着称不上风景的街道,不去看彼此的眼睛,害怕是一眼看下去,就被对方眼神中的激情给唤走了身体。
那是他们的第一次身体之欢,身体让他们很快乐,可是,也让他们有堕落的感觉,因为每一次想到对方,他们总是情不自禁地想到了对方的身体,对于肖晓来说,她认为这是不正常的,爱情是多么神圣的东西,她应该是爱上他优良的品质以及思想,怎么会思念他的身体?
《秘密》第二章3(2)
她不能问别人,也羞于问顾海洋,只好,将这些困惑藏在心里。
她总有种种的借口,不去顾海洋的老楼,即便她心,总是被老楼诱惑得风雨飘摇,可,她忍了,她愿意把爱情培养成单纯的相思,这是一种多么纯净的感觉。
当她提出天色将晚,自己该回家了,她就会看见失落像年夜的雪,从顾海洋眼里扑簌簌地落下,她低着头,握住他的单车后座摆明想要回家的姿势,顾海洋总是捧着她的脸紧紧地贴着,直到她推推他说:真的该走了。
他才推着单车,一路上晃悠得很慢,其实,如果他把单车骑向老楼,她是不会拒绝的,甚至盼望过,但,他不是个善解女子心思的男子,只是无条件地溺爱着她,像父亲溺爱唯一的孩子。
自从肖晓和顾海洋恋爱后,妈妈就放弃了对她的管束,把肖晓交给顾海洋就像虔诚的教徒把祈祷交给了上帝一样让她心里塌实,她从不怀疑自己的眼光,这些自信是肖晓爸爸给的。
依赖直觉往往是胜于相信理性的,一如当年,她挺过了所有的刁难,换来了肖晓爸爸一生未曾辜负的爱。
《秘密》第二章4(1)
尽管顾海洋欢笑如常,肖晓还是看到了他欲进还退的感伤,驮着肖晓在街上摇晃,常常有不知去向的茫然感,他很想问,是不是那次的激情泛滥给她造成了伤害,却又问不出口,他轻易的不再敢去碰她身上的任何皮肤,太光滑太柔软了,像魔鬼的诅咒一样一下子就点燃了他的心,让他无法遏止地想要燃烧燃烧。
可是,他害怕这种无止境的燃烧将肖晓吓跑,只有忍了。
圣诞临近了,他驮着肖晓在街上晃悠,天空一派铅色,不久,就有雪花儿零落而下,肖晓仰着脸,呵了一口气说好冷啊。
他顿了一下,说我送你回家好吗?
身后的肖晓半天没应,偶尔的,有汽车的鸣笛簌地响过,雪花越来越大了,城市被笼罩在一片苍茫的白色中,似羽的雪花摇摇曳曳地挂在了眉毛和头发上,驶过身边的汽车明显地放慢了速度,他再次问:我送你回家吗?
不,我要去老楼。肖晓觉得上烧得厉害,像被火焰炙烤。
单车停顿了一下,差点摔倒,他愣着,大脑一片炙热的空白,脚下一用力,单车就风也似地扎进了这片雪白的世界。
进门,两人都有些局促,谁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肖晓站在他面前,低着头,轻柔地拍打着他身上的雪花,他一动不动地感受着惬意的拍打,然后,猛地抱过她,吻她发上脸鼻尖上睫毛上的雪花,零星的,沁人心肺的凉在舌尖上蔓延开来,他再也管不住腾地疯开了去的心…
这次,他们从容了许多,肖晓抱着顾海洋的脸往一边拧:别用狼盯羊羔的眼神看着我。
顾海洋的脸死命和她拧:我就要这样看着你,和妈妈商量一下,我们结婚吧,好吗?
肖晓瞪了他一眼:呀,才认识三个月就结婚,别人会笑我们搞闪电战术的。
难道美好的感情需要漫长的时间来验证它的美好?我觉得闪电结婚不是件令人难堪的事呀。
肖晓看着他,抿着嘴小,顾海洋来挠她:你笑得不怀好意,告诉我你想什么了?
肖晓自小怕痒,大笑着滚到一边,嘴上依旧不肯讨饶,用狐媚的眼扫着他说:你结婚的目的不纯,你说是不是为了…
顾海洋一把将她捉过来,放在胸膛上,深情地看着她:随便你怎么想,反正我就是想娶你,想让你枕着我的胳膊睡一辈子。说完就强硬地揽过来,按在胸前,温柔地吻她,一直一直地将她的脸吻得渐渐潮红,呼气若兰起来。
窗外的雪花无止无休地滑落,映的窗内一片温润的乳白,整个夜晚他们的身体都无声无息地纠结在一起,扑捉着身体深处的片片快乐涟漪。
肖晓嗅到一丝隐约的木头焦糊味,她晃了晃顾海洋:是不是电暖气把什么烤着了?
顾海洋随口说不会吧就抬眼了一下,忽地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白色的烟雾像蛇一样从木地板缝隙里钻进来,在房间里快速扩散,他愣了一下,猛地跳了起来,一把拎起床上的肖晓,手忙脚乱地给她套衣服:快,可能楼下生炉子把什么东西引燃了。
肖晓看了一眼地板,也顾不上说什么,推了顾海洋一下:你别管我,先穿自己的。边说边把衣服往顾海洋头上套,等他们冲出房门时,楼道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孩子的哭叫和手忙脚乱的奔跑声,在雪花飞舞的间隙里沉闷地回响。
一个头发蓬乱的女人,张着半遮半掩的衣服在寒风里呼天抢地地哭诉,大约是老公当年用花言巧语将他骗嫁进这栋老楼,从恋爱时起就嚷嚷着让她住上大房子,结果她都快50岁了还窝在着又破又旧的老楼里,晚上她把衣服搭在椅子上放在炉子旁边烘干,睡觉时忘记了移开,结果,衣服被烤着了又引燃了搭衣服的椅子…
大家都在忙着救火,不能救火的在寒风中冷得瑟瑟发抖,她的哭诉没有招来多少同情和安慰,救火车到来时,人群一下安宁下来,大家巴巴地望着火焰被一点点镇压收敛,逃出险境之后的人逐渐恢复了意识,长长的叹息夹杂着悲哭,在人群中蔓延开去,木质结构的老楼被大火洗劫过一遍之后,更是一副风烛残年的破败,空气中飘散着复杂的焦糊味。
肖晓在人群中找到了同样失神的顾海洋,在忙乱的救火中他的衣服湿哒哒的肮脏不堪,脸也被烟熏得看不出样子了,他仰着头,看二楼的窗子,木格子已被烧断了,玻璃落了一地。
肖晓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用力握了握他的手:走吧。
顾海洋说去哪里呢?忽然地,他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悲怆感,他是这样的爱着这个女子,可,在这个偌大的城市,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他的爱,竟是这样的苍白,甚至,在爱她的时候他都保证不了她的安全,都不能保证她不被寒冷侵袭,更甚的是,在这个夜晚,他竟差点以爱的名义让她葬身火海。
肖晓拉着他,在愈来愈是寂静的雪夜里行走,那些纷飞的雪花,使得他们在路灯下的影子有些飘忽地游荡着,像他的心,在此刻,忽然地无处可安,虽然他知,在这个夜晚,有肖晓在,他大可不必像老楼的其他居民一样只能寄寓于小旅馆,可,在他的意识里,他是多么的愿意,这份可依赖的塌实温暖应该是自己给予肖晓而不是她给予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