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光远因为这约他喝酒,可陈安娜…就马光明了解,一旦她去了,今晚的饭桌上肯定没别的了,就听她把马跃往天花乱坠里夸吧。
再一想陈安娜刚才的那高兴劲儿,马光明嘟囔了一句“狗欢抢屎,人欢没好事”,就捞起手机给陈安娜打了回去,想跟她说晚上还是别过去了。可陈安娜一看电话号码是他的,以为是怕她变卦,晚上不去大伯哥家吃饭了,这样的事发生过几次,接起手机不耐烦地说行了行了,不就晚上去你哥家吃饭嘛,我答应了去就肯定会去,我到点上课了。说完,啪地就把手机挂了,关机,上课去了。
马光明看着被挂断的手机,牙缝里挤出俩脏字。他知道,如果再把电话打过去说明情况,陈安娜肯定会觉得受了奇耻大辱,一场战争就拉开了序幕。
马光明知道陈安娜一去,今晚这顿饭就算能吃得安生,所有人的心也得提到嗓子眼堵着,倒不是陈安娜天生就是事儿妈,而是她太自我感觉良好了,良好到了侵略性极强,更要命的是她是当老师的,教了书育了人,练就了张口就来的好口才,所以,朋友们都喜欢和她一起逛街,因为她砍价功厉害,再能说会道的小贩都能被她说得哑口无言,乖乖就范。大嫂田桂花呢,脾气粗拉性子直,天生不是那种能藏住针的棉花性格,相反是属生铁的,你针来了,我刀砍回去,因为嘴笨加上绝不认输的脾气,只要她和陈安娜凑一起,饭菜再精致都没她俩的唇枪舌剑精彩。
其实她们俩也没啥深仇大恨,陈安娜自诩文化人,从没把田桂花这从火腿厂宰牲车间出来的大嫂放在眼里,田桂花也心知肚明,知道陈安娜要强,总想高出旁人一头,比别人优越,她嘴笨争不过她,就在穿戴上下工夫,只要有妯娌俩都出场的聚会,田桂花打扮得珠光宝气,相形之下,陈安娜不那么地道的优雅,就显得寒酸了,一感觉出寒酸又不甘于寒酸的陈安娜就会试图从语言上找补齐了,田桂花虽然嘴笨,可也绝不会老老实实地让陈安娜找补,于是一场大战就开始了。
一想原本祥和的一顿晚饭,可能因为陈安娜的加入而在唇枪舌剑中开始,马光明的脑仁就一炸一炸地疼,可难得陈安娜心情这么爽朗,马光明忍了又忍,还是把按在重拨键上的拇指撤了回来,决定珍惜陈安娜的好心情,热爱和平,不打这电话了。
那天晚上,非常出乎马光明的意料,陈安娜非但没和田桂花吵起来,他还是生平第一次看到陈安娜对田桂花使用了一个母亲对另一个母亲的惺惺相惜。
这一切,只是因为田桂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有钱有个屁用,她和马光远的老年没有幸福可言,都让余西毁了。
余西是田桂花的儿媳妇,他们的儿子马腾飞是标准的高富帅,还是有真才实学没有歪歪毛病的青年才俊,他和余西是初中同学,也是彼此初恋,后来马腾飞读了高中,因为恋爱荒废了学业的余西上了职高,学的是电子商务,听起来很吓人,其实毕业后,只能干个超市收银员什么的。这要按田桂花或者陈安娜的看法,余西已经完全
配不上已在工艺美术学院读书的马腾飞了,可马腾飞不在乎,他就爱余西,不仅高中就明目张胆地挑明了他和余西的关系,还肆无忌惮地做了主宰余西身体的第一个男人,等他去北京读书了,职高毕业的余西,连工作也没找,直接去北京陪读,因为马光远有的是钱嘛,不要说把一个儿子和准儿媳妇放在“帝都”他养活得起,就是十个儿子放在“帝都”当纨绔子弟他也养得起。
因为这,田桂花整天和他吵,马光远让她吵急了,就甩出了一句话:“我辛苦挣钱干什么?还不就是为了儿子?我的儿子,将来工作也是因为爱好喜欢而工作,不是为了生存糊口!更是为了让他因为爱情而结婚,娶他想娶的人,别学他老子…”田桂花听得泪水长流,关于儿子的婚事马光远发表的这长篇大论,相当于告诉她,当年娶她不是因为爱。
其实她早就知道的,一直在自欺欺人不承认罢了,可等马光远情急之下道在当面,这感觉就像小刀刮在骨头上,疼得她肝胆齐颤,对儿子和余西的婚事,再也没提半个字的反对意见。马光远说得对,就算给儿子再找个门当户对的看上去学历也般配的又能如何?如果他不喜欢那个女孩子,或者他们认为那个看上去和儿子般配的女孩子爱的根本不是儿子,这婚结得也怪没意思。她也看明白了,马光远在儿子职业以及婚姻上的纵容,不是对儿子的溺爱,而是为了圆自己那个未竟的梦,他拼了一辈子,就是为了给儿子争取过他想过却没过上的生活。
说到家,田桂花还是个朴实的传统型婆婆,虽然对余西有一万个不满意,可儿子和老公认了,她也就不去挤眼为仇了,索性端出个温暖婆婆的架势来,给未来儿媳妇买这买那的,相处得倒也不错,可她和马光远做梦也没想到的是,马腾飞和余西在北京那几年太能作了,一点儿也不爱惜身体,马腾飞居然让余西怀了八次孕,因为还没结婚,小男女两个也想多享受几年二人世界,余西一怀孕就去堕胎,因为有钱,每次都选择无痛流产,因为无痛,余西也就不觉着痛苦,不觉着痛苦她就不长教训,觉得反正流一次产就跟来一次大姨妈没区别,有什么好怕的?至于医生的警告,谁听?听他们的,这不行那也不行的,干脆不用活得了。
到底是太年轻了,他们不懂得有些痛苦,其实是养料,适当地尝试一点,其实是能吸收到对人生有用的营养的。因为耽于享乐,他们拒绝品尝痛楚,拒绝了所有的苦口良药,马腾飞即将毕业那年,余西三个月内接连怀了两次孕,也就是说,上次堕胎还没将身体养好呢,又怀上了。这一次他们去医院,余西彻底失去了子宫,因为频繁的刮宫,和间隔太密的怀孕堕胎,她的子宫像薄而脆弱的纸张一样,再也挺不住了,因破裂而流血不止,为了保命,她不得不让马腾飞在同意切除子宫的手术通知书上签字,并为自己的年少轻狂而懊悔不及,却也是回天无力了。最后,这两个悲痛而情深意坚的年轻人达成了一致,把切除子宫的事瞒着父母,结婚。当然,结婚是马腾飞主动提出来的,因为切除子宫后,余西整天失魂落魄,好像她切掉的不是子宫,而是半条命,对于有些女人来说,现实也确实如此残酷。
马腾飞觉得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造成的,作为一个男人,承担责任是责无旁贷的。所以在大学毕业的当年他就和余西举行了婚礼。
余西在婚礼上哭得稀里哗啦,所有人都误读了她的眼泪,以为她的悲喜交加,是因为她一个看上去毫无前程的女人,居然真的替灰姑娘们实现了嫁“高富帅”的梦想,能不激动吗?可她哭成这样的真正原因只有马腾飞知道,婚礼现场就是他们今生幸福的最高峰了,再也没了递进的可能。没了子宫的余西,完全不是从前的余西了,她因自卑而多疑,因婆婆田桂花期盼她怀孕而焦虑,焦虑和自卑纠结在一起,彻底摧毁了她。她患得患失,唯恐失去马腾飞,见不得马腾飞和她以及田桂花之外的任何女人说话,只要马腾飞上班她就要抓狂,因为马腾飞的工作是大学讲师,在余西的假想里,满校园都是向往师生恋的孟浪姑娘啊,她竭力说服马腾飞辞职,理由是马光远老了,经营着两家酒店,忙不过来,何况大学讲师那点薪水,还不够她买化妆品的。
是的,马腾飞是有份看上去体面的工作,可他们两口子,还真是货真价实的啃老族,不仅房和车是公婆买的,连零花钱都是公婆给打到卡里去的。可马腾飞对做生意毫无兴趣,非常喜欢并享受给大学生们上课、神侃甚至吹大牛的生活。余西一个人说不动,把公婆也搬了出来,田桂花当然也希望儿子能帮老子一把,可马光远无所谓,说不勉强马腾飞,他拼了大半辈子刨钱,那些刨钱路上挥洒的汗水和卑微已彻底埋葬了他的理想,很多时候,他觉得自己像一只无耻的狐狸,在追着一只叫欲望的兔子,不停地奔跑,跑得趔趄而丑陋。而真正的他,是多么想停下来,慢下来,坐在人生的路边,和一个叫灵魂的家伙,聊一聊曾经的理想。
可他就像上了轨道的列车,停不下来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跑下去,积攒资本,让儿子有资格做个有理想的纨绔子弟,这辈子都只做自己想做也喜欢做的事,不为谋生打工,这才是正常健康不拧巴的人生,他和田桂花这辈子是过不上了,可他一定要让儿子过上。所以,当余西极力说服让马腾飞辞职到酒店帮他时,生平第一次,他对儿媳妇产生了排斥,因为没猜透她的心思,他以为余西贪心,他挣下的钱,足够马腾飞两口子活个十辈子八辈子了,她怎么还把老公往挣钱机器里塞?
因为马光远的排斥,余西的计划落了空,她像只疯狂而黏人的小狗一样,粘着马腾飞,不管他去学校还是参加聚会,她就像一件柔韧牢固的铠甲,把马腾飞牢牢地罩在里面,一开始,因为愧疚,马腾飞还能忍受,可在密不透风的铠甲里待久了,马腾飞就烦了,他开始变着花招地逃避余西的监视,一旦逃避成功,甚至还有点小伎俩得逞的快感,玩着玩着就上瘾了,其实,他逃避余西监视也不是做坏事泡妞去了,只是想有点儿私人空间。为此,他甚至让马光远投资给余西开了一间香水吧,不为挣钱,只为分散掉余西倾注在他身上的注意力,可余西只干了半个月,就识破了他的阴谋诡计,管他赔钱不赔钱的,店门一关,继续和马腾飞玩猫捉老鼠。田桂花因为寂寞而殷勤地关照着余西的肚子,这关照让余西更是惶恐,惶恐多了,战争就起来了,她和马腾飞。直到前几天,因为马腾飞再一次成功地甩掉了余西的跟踪,余西彻底崩溃,在家发疯似的摔东西,田桂花看不过眼,就数落了她两句,让她别光顾着玩,赶紧生个孩子把马腾飞捆在家里。余西闻言,泪下滔滔地道出了子宫已被切除的事实。
田桂花登时就五雷轰顶,从酒店回来的马光远也被这个真相轰蒙了。
这一次,陈安娜破了天荒地和田桂花一团和气,也是因为这,作为女人,哪怕是有文化的女人,在自己有孩子的情况下,也难以接受永远做不了奶奶或姥姥这个事实的,这个事实到底有多残酷?就像自己的孩子老无所依,自己却只能无能为力地看着一样残酷。
陈安娜第一次觉得身强体壮兜里有的是钱的田桂花是这样的脆弱而可怜。
田桂花时不时地抹一把眼泪,泪水汪汪地看看马光远再看看马光明两口子,不停地问怎么办。其实到底该怎么办,她心里已经有了,只是,作为婆婆,作为还算是有道德底线的婆婆,这个怎么办,她不愿意亲口说出来,她不停地问来问去,不过是希望有人接茬说还能怎么办。让他们离呗。
牵扯到两个年轻人的幸福,没人愿意当这恶人。所以,田桂花的诱导也就没起到她想要的作用。她心有不甘,只好继续絮叨,“我和光远,辛辛苦苦大半辈子,攒下了这家业,腾飞不喜欢做生意就不喜欢吧,不愿意接手我们也不逼他,可不管孙子孙女的,他们总得给我们生个啊,要不然这大把的家业,连个接手的后人都没有,你说我们还拼个什么劲?”
陈安娜是听出来了,今天田桂花是不把话题扯到让马腾飞和余西离婚上不算完,索性就直接挑明了接她的茬,“嫂子,当初我哥拉饥荒借钱下海做生意,就是为给腾飞攒家业的?”
“那会儿是赔是赚都不知道呢,哪儿想这么远。”田桂花擦了一把眼泪,满眼期
待地看着陈安娜,她还是比较了解她这妯娌的,姿态摆得比谁都高,做起事来,比谁都俗,别看平时她们俩针尖对麦芒的,可要牵扯到家族利益的时候,那是毫不含糊,虽说余西是马家的媳妇了,可总归是外姓人,又没给马家生个一男半女,所以田桂花毫不怀疑陈安娜会站在她这边。
可今天,田桂花真想错了。
曾被初恋伤到刻骨铭心的陈安娜,是个有初恋情结的人,马腾飞和余西的恋爱史她多少知道一点,两年轻人跋山涉水地结了婚,挺可歌可泣的,不管因为什么,她都不想帮着田桂花拆了这段姻缘,“嫂子,刚才你自己也说了,我哥刚下海那会儿,腾飞还小,他没让你们也没逼着你们非要给他弄这么大一家业,你们拼出了这么大一家业,那是你们运气好,也是你们自己的成就感,关腾飞两口子什么事?”
田桂花没承想陈安娜会这么不向着自家人,就有点生气了,斜着眼睛嘟囔:“说得比唱得还好听,要是你有这么大家业你儿媳妇给你生不了孙子试试!”
“嫂子,就算你打的比方成立,我也保准不急。”陈安娜抱着一杯茶,慢条斯理地转来转去,“嫂子,你不读书不看报的,真是当全职太太当愚了,都什么年代了,你还端着百年以前的婆婆架子干涉孩子的婚姻?”
“陈安娜!”因为没孙子可抱,本就已是绝望到了悲愤的田桂花,一听陈安娜又高高在上地端起架子来奚落自己没文化,彻底恼了,“就显你有文化,就显你文明了?有文化的文明人就断子绝孙不眨眼了?”
“不可理喻!有文化没什么了不起,我就算没文化也不会像你似的!余西没生育能力是天生的?还不是马腾飞作的!把人家姑娘的一辈子给作毁了,就为了你和我哥打拼来的那点家业,你就要把人家踹了,还有没有良心了?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吗?!”陈安娜毫不示弱,吵得大义凛然,这次和以往不一样,不是为你高了我低了也不是计较鸡毛蒜皮,而是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为了正义而吵,所以,她嗓门特响,目光特凛然,噼里啪啦地一顿机关枪,把田桂花噎得只剩下了喘气的份,然后,一把拖起马光明说:“走!”
把哥嫂家吵成了一锅烂粥,撒腿就走,马光明有点不太好意思。陈安娜瞪眼,“你干吗,你以为这酒是白喝的,菜是白吃的?切,告诉你吧,这是买你良心的!有人要为着自己那点念想逼儿子离婚!到时候,人家不说那是自己的想法,会说开过家族会议,是大家一致举手通过的!”见马光明还犹豫不决地想为她和田桂花的吵架说句软和话,就踢了他一脚,“你走不走?”
马光明也觉得嫂子想让马腾飞和余西离婚的想法过分了,却又不好插嘴,虽然陈安娜这一顿吵,挺不给他和他哥面子的,但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在心里悄悄对她竖起了大拇指:到底是为人师表的,就是识大体。
从自私的角度出发,马光远也无比想把良心一昧,应声附和田桂花,但他是男人,不好做得太露骨,就由着田桂花一个人蹦,反正她是个没多少文化的家庭妇女,就算掉面子也掉不到哪儿去,却没承想陈安娜的反应会这么激烈,还句句在理,不仅把田桂花戗恼了,把他也戗了个大红脸,下不来台阶只好把田桂花往脚底下踩,瞪她一眼说:“一天到晚就知道盯着儿媳妇的肚子!除了瞎叨叨你还能干点什么?”
田桂花本来就让陈安娜戗了一肚子气,马光远的呵斥就相当于往她满是怒气无处发泄的肚子踹了一脚,直接就给踹爆了,她不敢对马光远撒气就冲马光明去了,“马光明!我好吃好喝地伺候你两口子还伺候出罪来了?啊?余西生不了,我难受得火烧火燎的,你们吃了喝了不安慰我也就罢了,有你们这样说话的?生往我头上栽赃!我说让他们离婚了吗?我说了吗?你两口子哪只耳朵听见我说让他们离婚了?就你们聪明,就你们会琢磨别人心思啊?你们这是把自己的脏下水往别人头上挂!就显着你们文明了?!”
马光明知道再待下去,怕是这火要越烧越旺了,连忙边道歉边推着陈安娜往外走。
田桂花气不过,追到门口冲马光明两口子的背影喊:“陈安娜,你也甭给我装有道德有良心的,我告诉你吧,别以为没孙子我们的家业就能便宜了你孙子!门都没…”话还没嚷完,人就被马光远扯回了屋里,扬手给了她一巴掌。
陈安娜也气得要命,非要返回头去和田桂花理论,什么人啊,她摸着良心说了几句仗义话,到她耳朵里,就成了处心积虑要算计她家产了!马光明怕放她回去把饥荒闹大,忙连拖带拽地拉着下楼。陈安娜还是冲到了门前,拍着门一字一顿地说:“田桂花!你这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小人!你给我听好了,将来我一定告诉我儿子和孙子,你们的家产,就是当垃圾拉了去填海,他们要眨一下眼皮就不是我生的!”
说完,照大门踢了一脚,才哎哟哎哟地颠着脚被马光明扶下楼。
原来,田桂花和陈安娜有矛盾,也不过是鸡毛蒜皮相互瞧不起而已,在大面上,彼此还能留点面子,讲一讲文明礼貌。可从今天开始,她们成了一听对方名字,头发都要竖起来的敌人。
04
马跃要继续读硕士,还在一门心思努力读书,同样即将拿到学位的小玫瑰既不想回国也不想继续读硕士了,一门心思琢磨着怎么留在英国。马跃就开玩笑说,实在不行,咱俩就生个宝宝吧,宝宝是英国公民了,父母作为监护人是可以留下来的。可小玫瑰忧伤地摇了摇头,说孩子不是想生就能生出来的,她打算拿到学位后先打一份工,然后慢慢想办法,马跃劝她一起读硕士。她不肯,说从六岁开始读书读到现在,读得她看见书就想吐。
马跃没勉强她,他和小玫瑰不一样,从小到大,他每次考试成绩都名列前茅,所以他恨不能一辈子都在考试中度过,宣布成绩的时候,老师的表扬,同学的羡慕,太有成就感了。
没事的时候小玫瑰就出去兜兜转转地找工作,后来,在伦敦郊区的小镇上找到了工作,在一家小型超市做收银员。
自从小玫瑰找到工作,人就变得怪怪的,到底怪在哪儿?马跃也说不上来,直到有天晚上,他和小玫瑰做爱,发现小玫瑰总是有意无意地用手去挡右边的乳房,不让他亲,这让马跃很奇怪,因为他比谁都了解小玫瑰的性爱习惯,一定要一边做爱一边亲着她的乳房才会有高潮。可就在这个晚上,小玫瑰的叫声不仅夸张而空洞,还一反常态地躲闪着他的嘴唇…感觉出怪异的马跃,就要看她的右乳,小玫瑰就是不让看,他就小小地狡猾了一下,专注而亢奋地做爱,渐渐的,小玫瑰就放松了,注意力全被马跃给的性爱愉悦给吸引了过去,像落岸的鱼一样微微地张着嘴巴,闭上了眼睛。马跃也像往常一样兴起,攥着她的手腕放到枕头的位置,伏下去亲吻她的乳房,这是小玫瑰最喜欢的姿势,全方位的动情狂野,可是这一次,马跃没有狂野到底,而是缓慢了下来,渐渐松开了攥着她手腕的手,因为他看到了小玫瑰的右边乳头,以及它的周围,全都是深玫瑰红的吻痕…
他停下来,直直地看着这些伤口一样的吻痕问:“怎么回事?”
小玫瑰这才惊醒一样,飞快地捂上,结结巴巴地说理货的时候摔了一交,碰伤了。
马跃刷地从她身体里撤离,拉着小玫瑰就把她拖了起来,让她再摔一次给他看看。小玫瑰裸着麦粒一样饱满而富有光泽的身体,哭了。她说她不是找到工作了,而是应征了报纸上的征婚广告,对方是个四十岁的华裔英国人,在伦敦郊区开一家小型超市,这段时间她所谓的每天去打工,其实是和他约会,因为要照顾超市生意,他们的约会只能是在收银机旁,他们刚认识就发生性关系了,因为华裔英国人说他喜欢小玫瑰,会和她结婚,事实证明他没有骗她,下周他们就要去注册结婚了…
“为什么?”马跃问,“为什么会是这样?他比我好吗?比我爱你吗?”
小玫瑰哭着说他一点也不好,既不帅也不绅士,但他可以让她留在英国成为英国人。
马跃顿时就觉得所有的奋斗都失去了意义,他像个傻子一样被爱情抛弃在了伦敦的街头。他泪流满面地看着小玫瑰一边说抱歉一边收拾东西,拖着行李箱离开了他。
连一声再见都没说。
一周后,身心俱碎的马跃也拖着行李箱悄悄离开了伦敦,当他登上飞往北京的航班,沉溺在痛苦中的心,突然清醒:他不是要拿到硕士证书再回去吗?现在回去,他怎么跟陈安娜交代?
他不敢想了。
那个不敢想象的局面,让他滞留北京,不敢回青岛,也没敢跟陈安娜说自己回国了,反正他和陈安娜从不打国际长途,因为话费太贵,他们都是通过MSN或QQ视频交流,不仅不用花钱还能看到对方。但他现在在北京,背景环境和在伦敦时不一样了,怕引起陈安娜怀疑,他用创可贴把视频头粘上了,和陈安娜撒谎说摄像头坏了,没去修,只剩语音功能了,倒也没引起陈安娜的怀疑。
就这样,他在北京一待就是大半年,其一是怕陈安娜的咆哮不敢回家,其二是觉得自己是海归,怎么着也能混出点颜色来吧?如果可以,就衣锦还乡,在陈安娜跟前也好交代。可现实是伟大的“帝都”人才济济,硕士、博士海归大把抓,像他这种学士海归遍地都是,他不仅没混出点颜色来,还把这几年省吃俭用节约下来的英镑全祸害光了,他灰心透了也绝望透了,不仅因为前途无望更因为没法和陈安娜交代。陈安娜所在的中学,有四个副校长,她是其中之一,用田桂花的话说,什么校长不校长的,往难听里说是自己个儿给自己个儿起哄架秧子,往好听里说也就是个荣誉性称呼而已,要实权,没有,要实惠,没有份儿。至于他的父亲马光明,是白酒厂工人,酒厂虽然没倒闭,可生产的白酒过去就不是高档货,也就是拉板车的,送煤球的抓把花生米或剔骨肉坐在马路牙子上对着瓶子抿的民工酒。现如今,中国人越活越虚荣,厂领导又没什么新想法,这酒是越看越拿不上台面,连民工买了都要藏着掖着的喝,唯恐招人笑话,酒卖得这么凄惨,马光明们的工资也牛皮不到哪儿去,粗茶淡饭能凑合着吃上就是了,这也是陈安娜从没把马光明放在眼里的主要原因之一,再后来,酒厂连让工人们吃粗茶淡饭的工资都发不下去了,索性就给老职工们办了提前内退,工资少得也就够买盐吃的,好在马光明有个财大气粗的哥哥,听说马光明凄惨内退,就把他叫到酒店做保安头头儿了,干的是民工活,拿的是白领的工资,其实谁都明白,马光远的酒店不缺保安,这么做就是为了让马光明拿钱拿得不伤陈安娜自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