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罗神仙救不回,可她梅子嫣就能救得回。
那个抱着狸猫手里正拿着油鸡腿,粗布衣服头发随便扎成乱糟糟的一束的随性女子眼角笑意依然。那身白衣被弄脏了,她只好换回女装。马车被石头硌了一下车身重重地颠簸一下,那躺在车厢中的西戎少年无意识地痛苦呻吟一声,梅子嫣笑嘻嘻地把鸡腿放到他鼻子前:
“你闻一闻是不是很香?你肚子饿了吧?很可惜,我告诉你哦,你不能吃肉,不能吃菜,不能喝酒,只能吃粥水,很伤心吧?很生气吧?那就快快睁开眼看看我有多可恶……”
少年眉头似乎皱了皱。
依旧沉睡。
“小狸,我好像捡了一件麻烦。你说呢?
梅子嫣掀开车帘,看着那越来越远的湖州城,此时夕阳在山,道路两旁林木阴翳,鸟鸣上下,夏日晚风多了几丝沁凉,她伸了个懒腰,把手中的鸡骨随手一扔,想起那日的凶险情景,不由得摇头笑道:
“这个江湖啊……”

  第八章 天都烹人事件之慕三公子

  屹罗天都的皇城位于天都的正中心,其主要道路成放射状往外延伸,按照东南西北分成四大区域八大街,商业繁荣,人头攘攘,一到夜晚歌楼瓦肆更是莺啼燕舞热闹非凡。
伏日节祭祀乃是屹罗的重大庆典。农历六月六,引伏避盛暑。“田家作苦,岁时伏腊,烹羊炮羔,斗酒自劳”,因为屹罗向来重农,所以每到伏日节,便会由皇家出面到宗祠进行盛大祭典。
而主持祭典的人便是屹罗第一大家族慕氏家主。慕氏家主慕珏,乃屹罗摄政王,然而自从太子慕遥登基十年后便辞去摄政王一职,慕遥也就是宣成帝亲封其为寿亲王,划地千顷敕造寿王府,其受重视程度可见一斑。
慕氏家族近十多年来人才辈出,当年与东庭的战争中折损的绥德亲王慕辞之子慕程便是其中的佼佼者。坊间盛传绥德亲王世子慕程少年早慧,沉稳内敛,自五岁起就学,音律诗文射御书数无一不精。有得睹真颜的人回来后连声叹息,说是那等清癯俊秀的温文男子,眉目朗然如江南泼墨山水,神韵气质朦胧间隐约带着几分抑郁,尤喜穿一身青衫白袍,更觉君子如玉,温润生辉。
这次的伏日祭祀,已经是第三年由慕程出面主持,好事者一年比一年更笃定地认为,由膝下无子的寿王一手抚养长大的绥德世子慕程将是慕氏下任家主的不二人选。更甚的是,慕程行冠礼已经两年有多,却仍未娶妻,府中只有两位侍妾。
所以伏日祭祀围观者之多场面之浩大完全可以媲美天子出巡。
一个伏日祭祀大概就可推知屹罗天都原来竟是有这么多待嫁女子的。
慕程也以为,今日的祭祀必定如往常般万人空巷。
装饰清雅的马车缓缓停在慕氏宗祠门口,驾车的家仆恭敬地掀开车帘,早已恭敬地立在两旁的礼部官员迎出头戴金翼善冠身穿白色锦袍的慕程。宗祠内一切就绪,就等待慕程宣读祭文,燃香领拜。
冗长的祭文宣读过后,慕程接过长寿香,掀开衣袍跪在祖先排位前虔诚下拜。往年这个时候,围观的人群中定然有女子尖声呼叫着他的名字或是干脆晕倒惹来一片哗然。虽然,他觉得这些事情实在是无聊,可是如果每年都发生的事忽然销声匿迹了的话,那似乎又显得不大正常。
所以,当他听到身后汹涌的人群中发出克制不住的惊呼声和絮乱的话语声时,嘴角不禁微微上扬。——这真是一个缺乏偶像的时代啊,看来今年的祭典也如过往般兴味索然罢……
“不可能吧?真有这样的事?”
“真的有,听说已经在皓月居前面的空地上架起一个大铁锅……喂,你去哪?”
“还用问!当然是瞧热闹去,活了大半辈子,就没见过这等奇闻……”
“不看祭典了?不过也对,祭典年年有……喂,等等我!”
人群开始骚动,不是向前挤,而是纷纷如潮水般后退离去。
慕程手中的长寿香颤了颤,长长的香灰掉落下来差点烫到了他的手指,他保持着极佳的风度不慌不忙地把香插好,然后转过身来对着苍天奠酒……
人群走了一大半,剩下那些花痴女子,目光呆滞,慕程笑了,那些个姑娘的脸红了……
只有伺候慕程多年的书童明书知道,他的主子这时候很生气,因为那清澈的眼眸始终半眯着,没有笑意,只有隐而不作的怒气。
“你听说没有?皓月居门前有人烹人啊!”那些花痴女中个别回过神来窃窃私语:“慕三公子没错是很帅啦,可你没看见张大叔他家二妞那么迷慕三公子,可刚才一溜烟跑个没影,说不定煮人的那人长得更帅……”
已而夕阳在山,人影散乱,祭典依旧在庄严肃穆完满地完成了。
慕程上了马车,抿着唇闭目养神,明书小心翼翼的问道:“公子可要回府?”
“不是有热闹可看?”
马车到了皓月居前的平南大街便再也过不去了,人潮里三层外三层的一个个像被掐住脖子的鸭子一样,踮起脚尖在围观着什么。明书没有办法直言禀报了慕程,慕程冷淡地看他一眼,明书即刻让府卫开出一条道来让慕程上了皓月居二楼雅座。皓月居本就是慕氏产业,临街的雅居可以把楼下的情况看的一清二楚。
楼下架起一大铁锅,锅中铺好薄薄的木板,果然有个乞丐模样的男子赤裸着上身浸在里面,那男子身上长了许多的毒疮,有些地方甚至流脓了;有个穿白衣的郎中模样的人垂首静立一旁,而那个一直在不断添加柴火的弯着身子的人此时抬起头对白衣郎中说:
“吕思清,给了三天时间你治不好他,这一回若是我赢了,你记得要叫我一声姑姑!”
声音清脆灵动,带着几分少女的娇憨,似有明珠落入玉盘,很悦耳,又像雨点打落在芭蕉叶上,随即汇成浅浅的水流流入你的五脏六腑,让人无比的舒畅。
慕程第一次见梅子嫣,看不清她的脸,因为这女子面上蒙了一层白布;沾着尘土的布裙,头发胡乱地扎成一束缠在脑后,为图个方便竟是随手抓了两根筷子当簪子,如此不修边幅的女子,天都也找不出第二个。
可是那声音,偏偏该死的好听。
慕程摇摇头,声音好听又如何?终究是暴殄天物。
铁锅中的乞丐连声喊热,梅子嫣等到柴火烧得差不多了,让人帮忙把锅里的乞丐搬出来放到地上的一大块木板上。接下来让人目瞪口呆的是,梅子嫣打开随身小木箱,从里面拿了一套银光闪闪形状怪异的器物出来,让乞丐咬着一块软木,拿起巴掌大的弯匕首就开始刮除他身上的脓疮,手法干净利落。
“吕思清,过来帮忙。”梅子嫣头也不回向后伸手:“给我一块棉布。”
脓疮去掉后直见血肉,她直接把消除腐肉的粉末洒上去,痛得乞丐额头冷汗直冒,她眉头都不皱一下,上药包扎一气呵成没有一丝犹豫。一个时辰过去了,乞丐身上的脓疮被处理了一遍后,梅子嫣再取出金针在他的不同穴位下针,对吕思清说:
“你光给他开方服药是不够的,要治疮毒除了要解血毒外,消除本身的溃烂之处不使其扩散也是非常重要的。三日后,我等你来喊我一声姑姑。”
这声音,似乎越听越熟悉。
慕程蓦地想起那日他到圆觉寺去见沈碧俦的事来了。
碧俦要入宫,是意料中事。礼部尚书沈定坤如今在朝廷上的地位岌岌可危,东方家和慕氏的争斗由来已久,东方家一直在给他施压要他表明立场,而他本想着女儿沈碧俦能成为绥德世子妃,有心向慕氏靠拢,然而慕氏却迟迟不给他一个明确的态度。所以他便起了送女入宫为妃的打算,一方面也不过是逼慕程表一个态而已,沈碧俦自幼与慕程青梅竹马,恋慕之情日甚,若能成为慕氏一族主母便能免去他的后顾之忧。
偏偏自慕程冠礼之后,他对沈碧俦常处于若即若离的境地,前几个月他居然石破天惊地上书宣城帝慕遥,要向东庭宣阳王府郡主司马嫣然提亲,甚至连彩礼都准备好了。
朝野一片哗然,沈定坤盛怒之下将女儿送作秀女参选。
慕程以为宣阳王府会一口回绝此事,或是起码拖上一年半载,谁知道不到一月求亲书盖上了国玺大印,嫣然郡主很爽快地答应了亲事,并且送来了缔结鸳盟的信物——一匹天山雪骥。
未来的慕氏家主隐隐有些郁闷,事情本来在他的计划之中,可是又顺利得让人觉着不安。他还记得他最敬重的叔父寿王慕珏郑重地问过他对这桩婚事是否别有所图,他当时只是自嘲一笑,带着几分凉薄,说:
“王叔何必多想?当年的事侄儿即使要计较,也没有能力去计较了。宣阳王府的郡主既然能放下前嫌,委身下嫁,侄儿定当好生待她。”
是的,在他有生之年会好好待她,甚至为她修建好富丽堂皇的陵寝,备好大量的珠宝玉器丫鬟婢女,免得她日后寂寞。
东庭宣阳王司马继尧,据说爱女如命……

  第九章 天都烹人事件之偶遇

  圆觉寺并非深山古刹,不过是城郊比较偏僻的一所小寺院,香火不甚鼎盛,四面竹树环合,倒也清幽。沈碧俦挑了这么一个地方来上香,自是不希望人多耳杂扰了她与慕程的会面。慕程只身一人到了寺中的大殿,沈碧俦听到脚步声,心神一阵摇曳,手中摇着的签筒哗啦一声,竹签掉了一地。
她顾不上许多,站起身来迎上去,望着一裘青衫磊落的慕程泫然欲泣。
眼前的女子肤光胜雪,容颜秀丽,双眸有如一泓秋水,荡人心魄。慕程低低地叹了口气,在他眼中她还是那个日日缠着他要他念诗文给她听教她瑶琴陪她作画的任性女子。是的,天都人眼中知书达理秀外慧中的才女沈碧俦,是他宠了十多年宠出来的任性女子……
“十日后我便要进宫了,”她垂下头,不愿他见到她的梨花带雨的一张脸,“今日来,不过想要你一句话。”
他伸手拭去她眼角的泪痕,心痛难舍的情绪在胸腔里翻江倒海,“碧俦,我说过了,我没有办法陪你一辈子。”
沈碧俦咬着唇抬头看着他:“你知道,我要的是理由,不是结果。”
慕程沉默着,他的心又开始隐隐的绞痛起来。
“你是皇族中人,你分明知道后宫是个什么地方。我与你十多年情意,你就忍心将我送进重重深宫?允之,你爱我吗?如果你不爱我,何必对我呵护有加让我情根深种?我怎么就从来不知道你是这般残忍的人?”
残忍?的确,他对待自己也是残忍的。
因为面对着心爱的女子,如今的他连剖白自己的情感的勇气都没有。
“碧俦,你的日后,自有我为你筹谋护佑。”他不能承认他现在还爱着她,他所能承诺的,只有这样的一句话。
“我几乎忘了你已经有了未婚人,东庭宣阳王府的郡主。”沈碧俦凄然一笑,“碧俦日后如何,岂敢劳绥德世子费心?今日是碧俦自作多情,就此一别,从此萧郎是路人,我再不甘心又如何,和你终究是有缘无份。”
沈碧俦离开后,他一个人走到大殿后的禅院,其时时候尚早,禅院中翠竹临风,竹光娟娟袭人,竹声有若潮水,可他无心欣赏,满心满眼都是沈碧俦离去时那悲痛欲绝的神情和萧索孤独的身影。
三年前已经想狠下心来斩断情丝,因着她的固执坚持始终欲断难断;而如今究竟是断了,但自己的心也好像塌了一角,尽是败瓦颓垣般的荒芜。
他的心很痛,不知道是因为情伤还是因为心疾发作。他的手按在石桌上,几乎要按出一个掌印来。
四周静悄悄的,在他以为自己快要失去意识时,他听到一个声音随着风远远地飘来:
“溪边照影行,天在清溪底。天上有行云,人在行云里。 高歌谁和余?空谷清音起。非鬼亦非仙,一曲桃花水。”
慕程一下子恍惚起来了。天上有行云,人在行云里——豁达潇洒,不沾染尘世俗气,悠然自得于山野之间……到底是谁唱出这样一阕意味深长的词?.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那个飘渺的声音似乎使他的心安定沉静了许多。他走出禅院的小门,走到后山去,在竹树的掩映之下,他再也没听见刚才那个声音了。
可是他发现另一处更好的风景。
寺院东北角那堵矮墙前堆了一大堆树枝,树枝上岌岌可危地站着一个身穿白衣背带竹篓的瘦弱身影,他正攀在矮墙上不知道在偷看什么。慕程走过去轻轻一跃,那堆树枝沉了沉,那人险些没有掉下来,但仍然扰乱不了他的注意力,慕程看向那寺内的大殿,不禁好奇道:
“几个缁衣和尚有何好看的?”
“嘘——别吵,听说天都第一美人来这里上香了。”声音很轻,可是慕程依稀辨认得出,这便是刚才听到的那个声音。
有些失望,那样的好词,竟出自这样一个好色之徒。
“刚才那首词是你唱的?”不死心,还想确认一下。
“什么词?你想看美人就小声点!”
“她已经走了。”
“走?走去哪里了?”
“下山了,离开了。”
一直专心致志的人猛地转头看向慕程,怔了一瞬,然后说:“你怎么知道她走了?爱看美女是人之常情,兄台,不要想着独食!”
那张脸腊黄腊黄的,像病入膏肓的人,眼角还有一道浅肉色的疤一直延至耳垂,头发乱蓬蓬地用布巾包着——慕程愣了愣,这人的容貌不算太丑,可真是不修边幅到了极点。
独食?他冷笑,“兄台不怕见到了天都美人后悔恨爹娘生了自己这样一张脸面?”
那人气极,瞪着慕程正要发作,可忽然脸色大变,颤着声音说:
“你……你别动!”
慕程不耐烦地转身要走,那人猛然大喊:“小心!——有蛇啊!”慕程一瞥眼见到墙边竹树上盘踞着一条竹叶青,手指刚想弹出一个指风,没想到忽然一股蛮力袭来,那人竟是用尽全力把他推倒在地,而他自己脚下不稳,也重重地跌落在慕程身上。
慕程的胸口被猛力一撞只觉得疼得发闷,长这么大,第一次当了人肉垫子,而那个始作俑者一脸无辜地蹭着他胸口坐起来,自以为反应奇快地从身边的锦囊里掏出一把把东西扬了起来,黄色的粉末顿时四散。
慕程一把推开他,脸色铁青地站起来,“你这是在洒什么?!”
“硫磺啊,居然有蛇,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幸好我早有准备……”
他的嘴角无端抽 搐,他生平最最讨厌的就是硫磺的味道!而这人,居然还洒了他一身!眉间阴云密布,他慕程还是第一次动了想唤出蛇群来杀人的念头。
“喂,你不谢谢我啊?我好歹救了你一命啊!”看见慕程掉头就走,那人反而觉得很是不满。
那竹叶青,根本不敢对他怎么样,如果他今天带了碧玉青蛇出来,方圆十里都不会有蛇敢靠近,明明是他莽撞差点误伤了自己,却偏偏敢说救了他一命?
他冷厉地看他一眼转身便走,他还不知道已经触怒了他,自言自语地说:“想不到我生平第一次扑倒一个男人,居然是被蛇吓的,一点都不浪漫……”
慕程再也忍不住,头也不回地踢起一颗小石子手向后一扬,石子打向那人头顶的竹树,没到一眨眼的功夫,身后便响起那人的尖声惊叫:
“啊——怎么蛇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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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说的这个梅子嫣,语气天真无忌,性情直爽,煮人应为救人吧?”我嗅着青梅酒的气味,嘴角微扬。
“夫人说的是。她救了那落难少年,对作恶的三人小惩大戒,其实并没有取他们的性命。吕思清是一游方郎中,年少气盛,输了也不过是依约喊了她一声‘姑姑’,可见,”闵四空笑着摇头,“她也不过是个玩心稍重了一点的善良女子罢了。”
“那慕程是个好人吗?”我问。
闵四空沉默了一瞬,“夫人觉得呢?”
“我想他放弃沈碧俦应是有自己的理由的,是为了她好;娶东庭的郡主,也不一定会不幸福。不过,至于梅子嫣与他的初见,我倒是觉得很有意思。先生要说的就是这两个人的故事?”
“不是,是三个人的故事。”
闵四空走后,我独自一人坐在亭中,轻轻地向前伸手握住那装满了青梅酒的小酒杯。
他给我留了一杯。
我缓缓地喝下了这杯酒,又酸又甜的味道似乎与某段记忆中的情景重合。那天夜里,我又见到了那个素衣女子笑眯眯地趴在窗口看着窗内青衫男子的身影,那男子负气地把一堆青梅扔进瓮里,一副想报仇雪恨的样子,素衣女子还不忘搭上一句:
“喂,记得要放酒糟……哦,还有要把坛子的口封紧了,味道要像我喝过的最好喝的青梅酒,否则……”
“闭嘴!”那男子转过身来吼道:“再罗嗦今晚让青儿陪你睡!”
素衣女子的脸顿时白了,乖乖地噤了声。
……
醒来时,那青衫男子的脸,我印象全无,只记得梦里自己那种又欢喜又心酸的感觉。
不知是庄周梦见了蝴蝶,还是蝴蝶梦见了庄周。

  第十章 哑奴

  绥德亲王府的书房中鹤嘴炉焚着水沉香,丝毫没有夏日暴雨前的燥闷气息。 “公子,公子?”明书连喊了他两声,他才回过神来。
“公子,药监司的彭大人和杏安堂的何掌柜来了,说是有急事,要见吗?”明书问。
慕程放下手中的书简,淡淡地应了一声“见”。那日离开圆觉寺之后心里隐隐觉得怪异,却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妥,直到祭祖那天在皓月居上听到那熟悉的声音,才醒觉过来,那天让自己当了一回人肉垫子的原来该死的是个女人!
丑得不想再见第二面的女人!
要不是看着东方家的人接走了她,他敢说那天日落之前她肯定被扫地出天都。
彭安与何盛进来时恰好看到了慕程阴晴不定的脸色,他们兀自对视一眼,行过礼后何盛对彭安猛打眼色,彭安硬着头皮说:
“世子,今晨陆怀济到药监司撤回了解散怀济堂的申请文书,陆家抵押的那两座药山的欠款也一并还清了。世子您看这……”
“何盛,这是怎么回事?”慕程嘴角绽出一丝笑意,望着何盛的眸子却冷光摄人。煮熟的鸭子还能飞掉了,这两人着实有本事!
“世子,本来陆怀济已经低声下气地到杏安堂来求药去治他不成器的儿子的手,而怀济堂因为购入假的野山参而亏掉的一大笔欠款也用了自家的药山抵债,没想到昨日他竟然奇迹般地把银子还清了……”何盛说到这里便顿住了,“世子,事发突然,本想今日便去办好一切手续的,没想到……”
“东方家的人发的善心借他的银子?他儿子的手不想要了么?”慕程还是没有发火,不紧不慢地说:“我交代过你,那两座山我是非要不可的!”
“世子息怒,陆怀济儿子的手被人治好了,银子听说确实来自于东方家,可是并非东方家敢撕破脸皮出面相助,而是东方澜的老母亲身上长了痈,久治不愈已经多年,老人家为病痛所困,一年前东方澜悬赏三万两白银遍寻名医未果。而陆怀济所欠三万两白银就是因此而来。”
慕程眉头微蹙,一个白衣沾灰脸色蜡黄的形象忽然跳上心头,“治好了陆泽鹏和东方家老夫人的人是谁?”
“听说是从东庭来的一个女大夫,叫梅子嫣。”何盛额头渗出冷汗。
原来,她叫梅子嫣。
名字很美,可惜是个无盐女,更可惜的是这个女人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太好过,慕程想,陆府那两座药山,暗骗也好,明抢也好,都是他慕程的,迟早而已。
慕渝一进来便觉得气氛不对,他望着堂兄慕程沉默的脸,笑道:
“三哥,我说你怎么让东明她们呆在外间呢?原来在议事啊?”他对何盛和彭安挥挥手,两人见慕程没有发话,便知机地退下了。慕程睨了慕渝一眼,道:
“你所谓的妙计原来不堪一击,想来我是高看你了。”
“三哥你当时若是愿意为东明讨个公道,那药山早就是你囊中之物了,知道我出手偏还拿族规来制约我,否则陆泽鹏又岂会只是险些废了右手?这次来我是想跟你说一声,东明的事我是管定了,明日我便去看看是哪个不知死活的敢跟我慕渝作对!”
慕渝的父亲慕鸿同样死于当年的湖州一役,在堂兄弟中感情与慕程最为亲厚。慕程道:
“这事就此作罢。东明都没说什么,你反而要强出头,讨好佳人的办法那么多,你有时间不如好好办点实事。慕氏在天都各所农庄上缴的帐目总得有人去打理……”
慕渝讪笑着落荒而逃,天都谁不知道四公子慕渝悠闲度日不求功名也不求富贵?陆泽鹏调戏东明,犯了他的大忌,他才会出手对付他,慕程想要的药山,借花献佛罢了。
东明、南雪、西凌和北秋是慕程的四位侍女,平日照顾他的饮食起居,细致体贴,慕程好洁,每日东明都会替他更换好被褥枕席,熏好薄荷香;南雪工于缝纫女红,慕程身上穿的衣服无一不出自她手,料子用的是屹罗东洲产的飘云锦,上面的花纹均是一针一线细细绣上的;西凌管膳,每日做的菜式清淡宜人且赏心悦目;北秋善琵琶,嗓子极佳,且有过目不忘的本事,闲来便会给慕程弹唱一段或是把当天看过的风物志艺文志之类的书给他说上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