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魏只得承认他们谁也没有卡,哪一种卡都没有;但是……她说他们四名公安可都是刚刚受了奖励的公安,是由于破了那桩盗窃度假村的案件受到奖励的;她说他们每人兜里还揣着奖金呢!说车上还放着奖给他们各自的画呢!……

小魏进行“公关”娓娓地说时,小孙从车上取来了自己那幅画,展开给保安班长看……

另外四名保安便也围上来看。

 小孙将画卷起时,小魏赔着笑脸问保安班长:“相信我的话了吧?”

她看出对方希望能给她一种良好的印象;而她自然也希望能给对方同样良好的印象,以便张副队长的“切诺基”被允许开入度假村去……

证件也看过了,画也看过了,话也相信了,可保安班长却还是说:“你们哪种卡都没有 ,我难办啊!我上边还有队长,队长上边还有专管我们保安队的一位副经理,要是一级级追究下来,我承担不起呀!”

张副队长和小刘、小孙,见保安班长对小魏态度挺和气的,就索性都不开口了,任凭小魏自己进行交涉。对于他们三个,此番三十儿晚上能否进入度假村,已经成为男人的和公安人员的尊严问题了。不惟张副队长,连小刘和小孙都暗觉太丢面子了!以前他们在县城里可从没被如此这般地阻拦过啊!

“我们的车不开进去,只人进去行不行?”

小魏已不是在陈述愿望,而是在进行请求了。

“那我也没权力放你们进去。实话告诉你们吧,今天晚上这里顶不欢迎的就是你们公安。来的都是贵宾,都是有卡的,都是到这儿来想怎么娱乐想怎么享受就怎么娱乐怎么享受的,出现了你们四个穿警服的,多那个呀?我怎么交代呢?……”

保安班长大摇其头,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

张副队长忽然开口道:“我刚才忘了告诉你了,我认识你们保安队长,是朋友!你现在立刻通知他,就说县公安局的张副队长在门口……”

于是他说出了一个名字。

保安班长想了想,说是有这么一个人。不过不是队长;和他一样,是班长。因为经常放些熟人进入,在度假村里逛公园似地四处闲逛,已经被开除了……

张副队长就又张张嘴不知说什么好了……“请你们也给我个面子,快离开吧!要是往常,凭你们是公安局的这一点,你们找个借口,我给行个方便,让你们进去也就让你们进去了。但今天晚上可不行,真的不行。我不敢擅自做主。春节这几天都不行。你们快离开吧,万一又来贵宾了,见门口停辆警车,那对度假村就有不好的影响了……”

保安班长也等于是在请求了。

四名县公安局的干警只有面面相觑的份儿了。

保安班长悄声对小魏说:“过了春节这几天特殊的日子你们再来,那时我一定放你们进去……”

而张副队长仍像来时似地大声说出两个字:“上车!……”

四名县公安局的干警,一个个再也无计可施;情知继续争取下去,不但徒劳无益,还将更丢自己的面子。于是在众保安和迎宾小姐的注视之下,一个个默默转身,内心别别扭扭地上了“切诺基”……

张副队长也没好情绪开车了,坐到右前座去了。那是小孙来时坐的座位。小孙只得自己坐到驾驶座上,替张副队长开车。

度假村门口没有“切诺基”调头的余地。换种说法就是,在这个三十儿晚上以前,还没有一辆车已经开到了度假村门口却被阻拦住并勒令回转的情形发生。那位设计度假村的老雕塑家当初设计大门这里时,根本没为不许开车进去的司机着想过。

在众保安和众迎宾小姐的目光中,“切诺基”缓缓地顺着便道往公路上退,退,退;驶下来时是下坡道,带着一股子牛冲的势头;退回去时下坡道变上坡道了,再加上小孙驾技不熟,就退得极慢……

小孙透过前窗,看到迎宾小姐们乱了队列,和保安们跑到一起,一个个笑望着他们坐的车;保安们也一个个在笑……

他觉得无论是迎宾小姐们的笑,还是保安们的笑,都分明地是嘲笑。要不她们和他们笑什么呢?在这个三十儿的夜晚,金鼎休闲度假村不许县公安局的警车和干警进入,这,这又究竟有什么好笑的呢?

然而他们和她们,分明地,都在笑……

张副队长也将那情形看在眼里,他有火没处撒,训斥了小孙一句:“你慢慢腾腾地干什么呢?!”

小孙一急,乱了方寸,车尾咚地撞在公路拐口那儿的一棵大树上。

小刘回头看一眼,替张副队长心疼地说:“一只后尾灯不亮了,大概撞碎了。”

小孙说:“我不开了。”

张副队长没好气地说:“接着开!你不开谁开?来时我开的,回去还我开啊?我是你们的司机吗?”

小孙只得一声不吭地接着开……

车入县城后,小魏说:“小孙,开到‘红楼’去,我请你们撮一顿!”

小孙扭头看张副队长,张副队长冷着脸没言语。

张副队长忽然很想喝个痛快,借以忘掉刚才那一场奇耻大辱。而且,最好是有人陪着喝。否则一醉方休也还是个不痛快。是的,对于他,刚才之事的确是一场奇耻大辱。在县城,他也是个一跺脚许多人腿软肝颤的人物啊!他何曾被那么一点儿面子都不给留地对待过呢?

小孙看出他是不反对的,遂将车开向了“红楼”。

所谓“红楼”,是县城里档次最高的一家饭店。因门面、门楼、几根柱子乃至门两旁的一对大石狮子全都漆成了红色的而得其名。县里的头头脑脑无论设公宴还是私宴,往往首选“红楼”。

因为是除夕夜,“红楼”热闹异常,一层的大厅桌桌围客。小魏一心做东,故抢先走在前边;小刘小孙两个居中;张副队长在外边吸着一支烟,叼着随入。

服务小姐见快十点了,忽有四位公安现身,又见他们的脸色都不大好,不知他们是来吃饭的,还是来干什么的,一个个竟不敢趋前了。

食客中也有不少人发现了他们,便都将猜测的目光投过去。后来,几乎所有人的目光皆投向他们了。

大厅里霎时一片肃静。连两个跑来跑去的孩子,也小耗子似地溜回大人们的桌边,怯怯地望着他们。

在除夕之夜,四名身着警服的公安来到这里,使这里的气氛为之一变。

小魏环视一遭,看出大厅里没有什么县城里的人物,尽是些举家来吃团圆饭的,心情放松了。她和望着他们的人一样,一步迈进来,也很意外。都快十点了,想不到这里依然客满。但由于是自己提议到这里来的,已经进了门,就不好再往外退了。局里有一条纪律,那就是下了班以后,不得再着警服出现在任何消费场所。刚才她忘了这条纪律了。小刘他们三个,显然也忘了。现在她又想到了这一条纪律,意识到自己和他们都已违纪了。看来小刘和小孙两个,却仍没意识到。至于张副队长,他嘛,老公安了,纪律不纪律的,平常总是不太往心里记的。即使违纪了,往往也容易随便找条理由自我辩解过去。但小魏不同的。她是名新党员,还是践行“三个代表”的优秀分子,不敢明知故犯……

她正犹犹豫豫的拿不定主意,小刘开口了。

他替她问一名服务员小姐楼上还有没有包间了。

那小姐摇头说包间里也都有客人了,几天前就订出去了。其中两间,还是老板在设宴招待自己的客人……于是小魏、小刘、小孙三个,你看我,我看他,之后一齐无奈地看张副队长;而张副队长,那会儿却正背对着他们,在看门旁一排大鱼缸里的观赏鱼……

小孙只得又对那小姐说:“快去告诉你们老板,让他怎么也得给我们临时腾出一个包间来。这么晚了,我们不想再到别的地方去了……”

那小姐不敢怠慢,转身急急地去了。

这世上之事,有时仿佛是有定数的。某人或某些人,在某一年某一月某一日,注定了要摊上什么事儿的话,那事儿仿佛就会在某一年某一月某一日必然发生。仿佛它踡伏在那个日子里,专等着人去遭遇它,并挑起它对人的突袭。仿佛人怎么躲都是躲不开的。有时那个日子再过几个小时眼看就要过去了,而那事儿还是会在那个日子的最后一小时甚至最后十分钟几分钟里发生,一下子使人成为它爪下的猎物……

如果“红楼”的老板听了服务员小姐的汇报,并不太重视,那么四名县城里的公安干警也就只有离去了,那么接下来的一连串事件也就不会发生了。

然而在这个除夕之夜,“红楼”的老板情绪特好。他和他的朋友们早已吃饱喝足,餐桌也换了台布,两个包间里两伙男女都在打麻将。

他听了小姐的汇报,寻思一下,就跟他的朋友们商量。他说哥们儿,有四名公安忽然光临了。大伙儿能不能包涵我一下,咱们将两桌麻将并到一个包间里来,为人家腾出一个包间,啊?这么晚了,咱别让人家高兴而来,扫兴而去啊!……

他的朋友们就都通情达理地说:行啊,怎么不行?公安那都是咱们以后不定什么时候求得着的人。大年三十儿的,“红楼”应该给人家留个好印象……

于是两伙打麻将的人就并到一个包间里去了……

“红楼”老板还吩咐小姐,将腾出来的房间的窗子敞一会儿,免得烟味酒味的,让人家四名公安嫌恶。

六七分钟以后,小姐匆匆奔下一层,礼貌地说腾出了一个包间,恭请县城里的四名公安上楼去……

六七分钟,小姐觉得,难题已经解决得够快了。可设身处地,替四名公安想一想,那可是挺长挺长的一段时间了。在这个县城里,他们何曾因为想要吃顿夜宵,扎堆儿站在什么饭店的门内等过六七分钟之久呢?等的过程中,反倒是张副队长显得特别有耐心了。他想他千万不能没有耐心啊,更不能说算了吧走吧之类的话啊!他若那么一说,小魏心里不是更加别扭了吗?他这一位公安局的副队长在度假村门前大丢面子,那还不是由于小魏的一个念头所致么?小魏心里别扭,小刘是她对象,心里能不别扭么?小魏小刘两个都心里别扭,小孙也高兴不起来呀。本来,大年三十儿的,四个人都受到了奖励,都很高兴的嘛。作为四人中年龄最长的一个,他认为自己有责任使三个年轻的同志重新高兴起来。

这不能不说是一个良好的愿望。

然而正是这一个良好的愿望,像一条看不见的绳索,牵着他们四个公安,更加接近踡伏着的那一个恶性事件了。他们都没有预感到,正有什么恶性的事件在伺机侵袭他们。尽管他们是公安人员,预感的本能是很强的。

四人都觉得等了很久,也就一个谢字也没说,跟随服务员小姐上楼去了。

为他们腾出的包间,敞了会儿窗子,烟味酒味倒是散尽了,但也放入了外边的冷空气,不温暖了。

小魏说:“这包间怎么这么冷啊?”

小姐就恭敬地解释,为了换换空气,敞了会儿窗子。

小刘说:“那你快开空调嘛!”

小姐说:“是开着的呀!”——仔细一看,又不是开着的了。拿起遥控器按来按去,还是启动不了。

已然坐下了,一直表现得很有耐心的张副队长,有点儿失去耐心了。

他说:“小姐,你现在听我的指示——第一,赶快上菜。我们也不自己点了。只管拣你们的特色菜和家常菜,上那么几道就行。第二,来条‘中华’,要那种软包装的。第三,来一瓶‘水井坊’,但可不许用瓶假的来糊弄我们。第四,通知你们的人,立刻把空调搞好。这么冷的包间,不开空调怎么行?……”

小姐诺诺连声,转身便去落实。

张副队长又说:“‘中华’烟我掏钱。‘水井坊’小孙你掏钱。小刘,你和小魏两个一块儿来结菜单!咱们不能让小魏一个人破费是不是?”

小魏连说:“破费什么呀,都别乱掺和,都别乱掺和!”

小刘小孙两个,连连点头称是。

维修工先来了,转眼将空调启动了。

菜一道接一道陆续上来了。

酒开盖儿了。

烟拆包了。

然而菜的口味不佳,或咸或淡,或火大了或火小了……

酒是冒牌货……

烟是假“中华”……

张副队长那是什么人?对好烟好酒极有品味的一个人啊!只吸一口就吸出是假的了,只饮一口就断定是冒牌货了。

确实就是他说的那么一回事儿。

饭店里有真假两种“中华”,有正道进的和歪道进的两类“水井坊”。那服务员小姐也不是成心要用假的冒牌的蒙他们。他们毕竟是四位穿警服的公安,人家小姐诚惶诚恐地招待他们还惟恐不周呢!她是匆匆忙忙之际晕了头,拿错了。既然已经拿错了,那也不能承认是拿错了呀。所以她只得言之凿凿地反驳,一口咬定“中华”绝对是真的“中华”,“水井坊”绝对不是冒牌儿的……

而那空调呢,一会儿好,一会儿坏的。坏了那维修工就又来捣鼓捣鼓。一捣鼓,马上好了。刚一走,又坏了。

总之包间里一直没有温暖起来。

而陆续上齐的一道道菜,转眼间全都凉了。

  这一顿三十儿的夜宵还怎么吃呢?

张副队长一忍再忍到底没能够继续忍住,他猛一拍桌子,大声说:“咱们走!不吃了!”

小魏、小刘、小孙三个,也都觉得这一顿三十儿的夜宵是没法儿在良好的气氛之下吃完了,就一齐站了起来……

小姐挡住了门,说几位还没买单啊?

小魏说,那你快去结账!

敢情人家小姐已经预先把账单结清了。快半夜了,大厨早已忙活烦了,哪里还会为他们精炒细做呢?只等他们这最后一拨光临的特殊客人一离去,就熄火了。不是因为他们身分特殊,那也不会为他们临时腾出一个包间啊!

小魏就一手接账单,一手掏自己的钱包。掏出钱包细看账单,有点儿傻眼了。

张副队长猜到了几分,一把掠过账单,也细看。看清之后,不禁火冒三丈。

“你们这他妈的是一桌什么饭菜?烟还是假的,酒还是冒牌儿的,还敢要一千多元?!……”

公安嘛,一生气,“他妈的”三个字脱口而出,也是情有可原的事儿。中国的男人,谁还没说过几次“他妈的”呢?

但那一位服务员小姐可就受不了啦。偏偏她不但是长得顶有姿色的一个,而且是最受老板宠爱的一个。明铺暗盖的,已被老板笼络成床上服务员了。所以就认为自己在饭店里也是地位很特殊的,事实上也是那么一回子事儿。她以自己地位很特殊的一个服务员的身分,亲自招待身分很特殊的四位客人,原本觉得,自己已经够特殊情况,特殊人物,特殊对待的了。不成想还特殊出麻烦来了,当然委屈,当然受不了。愣了愣,双手将一张颇有姿色的小脸儿一捂,仿佛受了什么凌辱似的,哇的一声大哭着扭身跑了……

结果,接下来的局面可就严峻了!

转瞬之间,老板和他的朋友们,六七个男的三四个女的,一齐从他们正打麻将的包间里拥出,冲到这一个包间的门口,将四名县城里的公安堵在了包间里!

“怎么?给脸不要脸啊?警司警监们我见得多了,你们算些个什么东西?穿身警服就可以吃白食呀?就可以欺负女服务员呀?……”

那和张副队长年龄不分上下的老板,满嘴喷着酒气。显然,一旦恼火起来了,那就根本不将四名县城里的公安放在眼里了。那种轻蔑的表情,那些轻蔑的话语,首先是冲着张副队长去的。

“你混蛋!”

   张副队长立指对方回骂了一句。

“你才混蛋呢!”

老板一个朋友,欲替老板长威风,灭张副队长的志气,将张副队长伸指着的手臂一拨拉,一步跨到了张副队长跟前。那家伙膀壮腰圆,个头比张副队长高,双手一叉腰,一副俯视挑衅的样子。

还没等张副队长有反应呢,小孙那儿的火早被煽起来了。他在警校是擒拿冠军,会祖传武功的。他也没将那膀壮腰圆的家伙放在眼里。

他把张副队长往旁边一推,自己直面着对方,冷冷地说:“如果你们的饭店这么个开法,那可明摆着是不打算再开下去了!”

老板也不示弱地说:“如果你们不乖乖地把一千多元拍在桌上,那可明摆着是不打算好好儿地过年了!”

于是双方理论起来。男的对男的,女的对女的。只张副队长闪在一旁没参与理论,他已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忽然,啪的一声脆响……

之后张副队长发现小魏捂着自己的一边脸。分明地,在双方一片吵嚷声中,她挨了一耳光……小刘小孙二人,目光就一齐望向着张副队长了……

张副队长的脸顿时红得发紫。

“还反了你们了!”

他双目圆睁,大喊一声,将餐桌掀翻了。

于是双方大打出手……

对方毕竟人多势众,张副队长他们渐渐不敌;小魏被逼在一个角落,成了人质;他们三个男的,与对方从楼上打到了楼下;一层大厅里还有没有离去的食客,他们纷纷惊叫,一片混乱……

  双方从大厅里打到了街上……

那个膀壮腰圆的家伙,不知何时操了一杆双筒猎枪在手,将小刘逼在一棵大树前,无路可退……

“跪下!你他妈跪不跪?!”

“你私藏枪支可是犯法的!你们麻烦大了!”

“去你妈的!”

不知是猎枪走火了,还是对方喝多了——张副队长听到砰的一声枪响,只见枪筒里喷出一道红光,大树上同时落下了一片雪……

紧接着,他看到小刘双手抱头,双腿缓缓弯曲,无疑地,是给对方跪下了……

小孙却不知打到哪儿去了……

张副队长拳打脚踢地摆脱了几个对手的包围,跑到他的“切诺基”那儿,跃上车,疾驰而去……

斯时中央电视台的“春节联欢晚会”渐入高潮……

 


第二章



早在下午三点整,省委机关大楼的小会议室,也就是常委们每次开常委会的那一间小会议室里,常委们都准时到齐了,只等着刘思毅的出现。

人人面前一杯茶,满室飘散着淡淡的茶香。尽管室外冰天雪地,而且受一股凛冽的西伯利亚寒流的影响,隔夜间气温骤降到了零下三十一二度,室内却温暖如春。窗台上,一盆君子兰和一盆水仙,花儿初开乍放。橘黄的洁白的花色,彼此衬托,赏心悦目。

常委们都知道,阴历年最后一天的这一次常委会,其实没什么实际的内容,只不过省委书记刘思毅想跟大家闲聊上那么一个来小时,相互增进点儿感情,也算是作为省委班子第一把手的人,给自己班子里的所有人同时拜个年了。

小莫预先已在电话里将刘思毅的这个意思表达给常委们听了。还一一向常委们强调——刘书记一再说,既然没什么实际内容,哪位常委有事不能来那也没关系。省委领导们也是人啊,一位位皆为分内的工作忙了一年,都三十儿了,谁还没有点儿自家的私事要办啊!可以理解的……

常委们无一缺席。看来,他们也都高兴有机会和从南方调到这一个北方省份做省委书记的刘思毅发生透明而又亲密的接触,以加强了解。没有什么实际的会议内容,又体现着第一把手很主动的良好愿望,说常委们的心情多么愉悦有点儿夸张,说很轻松却是千真万确的。他们能在仕途上荣升到今天这个高位,谁都不容易,一个个都是如履薄冰走过来的。仅凭时来运转就有资格坐在这个会议室里开省委常委会的人,在他们中间一个都没。像所有的省市级领导班子一样,常委中也有一位女性,而且是权力位置仅次于刘思毅的女性。她,便是担任过省委组织部长的赵慧芝。现在赵慧芝已是常务副书记,分管的工作最多。但即使是她,也根本没有什么特殊的背景,只不过在仕途的关键阶段,多少占了点儿年龄和性别的优势而已。她突出的工作能力表现在当上省委副书记以后。一种女性特有的亲和力,让她在老百姓中口碑极佳,在省委省政府两大机关的一般干部中也深受拥戴。总而言之,多年的干部考核和民意调查的结果表明,她几乎成了这个省两套领导班子的形象代言人。于是由副书记而常务副书记顺理成章,颇服众望。

相对而言,仕途是一种很容易使人身心疲惫的人生选择,古今中外都是这样。与人生浮名相比,权力是实在的,因而也往往须人付出实在的代价。其代价便是——愉快。职位越高,真愉快越少;权力越大,真性情越少。权力是一种魔异的花,谁喜欢它,谁就必须小心谨慎地侍弄它。人得将自己的愉快当成养料天天提供给它。它开得越美艳,人自己的愉快越是所剩无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