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敦颐的“爱莲说”。

他最近似乎对这篇文很有感,都默写一早上了。

“二哥,你有喜欢的人了吗?”虽然他搬出去时,是用工作因素来搪塞,以前为了工作,确实有几回不方便常回家,但她就是知道,这回不一样。

二哥整个人,看起来都不一样了。

余善谋一顿,墨色在宣纸上渲染出断点。

无法一气呵成的文字,就是败笔,怎么补救也不会自然。他果断弃笔,回头望向妹妹。

“从哪里看出来的?”

“很明显啊。”她浅笑嫣然,递还宣纸。“一朵莲?”

“还是最难摘的那朵。”他闷声低哝。

长在水中央,若要攀折,便得涉水而来,踩着那一池的烂泥,可能到最后,还没摘到,已染了一身污秽,即便有机会攀摘入手,也是踟蹰为难。力道轻了,采不得;力道重了,又恐伤它根苗。

或许,就不摘了,远远赏着那高雅身姿,清艳脱俗;或许,他还是适合当它根下的泥,供它养分成长,芳华盛开。

她,不是能被插在瓶中供养的俗世花卉,他也不愿亵渎。

余善舞被引出兴致。“说说看,是什么类型的人?”

他想了一下,给出评语:“高冷的女神踣线。”超难讨好的,他已经快没招了。

“噗——”

“要不要这么开心?”真有手足爱。

“不是……”她笑咳。“没有幸灾乐祸的意思,只是想起,你大学时第一次对女孩子动心,认真追求的那个校花,好像也是这种型。”

他怎么老栽在这种女孩子手中,果然人的喜好是不会变的,那种端庄高冷的气质型美女,完全就是他的菜。

“你不说,我都快忘了。”不过最后,他并没有追到校花,她被活泼外放、热情洋溢的学生会长追走了。

后来他曾经问过她,为什么会做这样的选择?也没别的意思,只是想知道,自己输在哪里而已。

她说,因为那人能讨她欢心。

口才好、人风趣、懂浪漫、会玩会读书,独特的个人魅力,掳获了那颗矜持的芳心。

有时候,前一秒才看她被气到不想理对方,但下一秒,又被逗得发笑追打他……他才知道,原来那也是一种撩妹手法,那个人能牵动她的情绪,而他不能。

那时的他,就是个沉静内敛、除了读书什么都不会的书呆子,与她撞击不出火花。

于是他终于知道,追女孩子并不是只要殷殷实实地对一个人好、不断付出真心就够,还要一点点的小手段。

他一共也就心动过两次,但两次看起来,都很不妙。

他不想再步上前尘、犯曾经犯过的错,结果——赵之荷还是讨厌他,觉得他轻浮不诚恳。

温文内敛——被说无趣。

逗逗心上人当情趣——被说无礼。

怎么做都有话讲,他也是满肚子冤屈。

“你们女人真是残酷、无情又无理取闹。”

“不要随便Ctrl+C,有点自创性好吗?”她才不会随他起舞,反问他“我们女人哪里残酷哪里无情哪里无理取闹”。

余善谋揉揉脸,尽量不流露出太多的挫败。^不然你说,我还能怎么办?”

“你到底喜欢她什么?”

“我不知道。大概因为,她在我最脆弱的时候,给了我一把伞,帮我挡住整个天空的绵绵细雨。过了很久以后,再见到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那时候才发现,原来我一直都记得她。”搁在心里,不刻意去想,却没有随着岁月模糊、淡去。

“一见钟情啊?”

“我想是吧。”

“那她一定很漂亮。”

“嗯,超正的。”只要是男人,都会忍不住驻足多瞧几眼的标致美人。

“呿!”男人就是肤浅。

“你什么态度,重点又不是只有美貌,还有伞啊。”

“你以为你许仙啊。”直接吐槽,没在客气的。“如果今天送伞的女生貌如无盐,你还会惦记这么久吗?”

“不会。”或许,还是会为她植一棵枝叶成荫的大树,挡风遮雨还报她当时的执伞之恩,应该不至于惦念萦怀,生出缕缕缠绵心思。

但美貌,并不是唯一的因素,这些年,他看多了黑寡妇、罂粟花,愈是美丽的事物,往往愈毒愈致命,可她依然是她,最初那一眼,她美丽灵净、出尘不染,然后这些年过去,她还是那朵清雅脱俗的出水芙蓉,没有变。

是那个“没有变”,触动了他,一瞬间生出怜意。

他已堕入尘泥,在这浊世中打滚,有时,连他都认不出镜中那个满腹城府、陌生的自己,可她还是她,仍守着心中那一点清明,他不想看着她,也被现实吞没。

“她知道你对她的心意吗?”

“她知道。”各种的趁乱告白,自己都数不清了。“只要没瞎,应该都听懂了。”

“她拒绝你?”

“只要没聋,应该也看懂了。”发的还不是好人卡,是坏人卡,谁能比他惨?

“……”算了,不要跟刚被打枪、怨念满满的男人纠正他的文字Bug。

“所有能试的,我都试过了,她比大学时的那个还难搞。”至少,初恋那一个,待她好还能得到善意的回应,而这一个,至今连一记微笑都吝于给予。

他以为他可以承受,也没有后悔过自己所做的每一件事,但是——当心仪的女子,用轻鄙的目光看他时,他没有预期到,那感觉会如此难受。

她不一定要接受他,但是最起码让她知道,他并不是她所想的那么糟糕,至少最后转身时,能留给她一个美好的背影,只是这样而已。

“两个层面。”余善舞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本大师要开班授课了,还不束发整冠,认真听讲!”

“是,请大师开释。”立刻端坐,双手平放膝上以示庄重。

“从女人的角度来看,会拒绝一个男人,不外乎两件事——第一,姿势不对。这是很多男人的通病,自己在那里自嗨半天,女方根本没FU,无法满足自己的男人,不早早踢掉找下一个,难不成还留着过年?不过这还有救,沟通一下,换个姿势再来一次,找到你happy、她happy,大家都开心高潮的点就好。”

“……”他努力匡正思想,告诉自己小舞只是要表达,了解女方内心的需求,用对的方式爱她,而不是用自己想要的方式去爱。

另一方面,也是完全不敢吭声。要是小舞知道,都搬进去女方家大半个月了,至今连个小手都没胆牵,肯定被鄙视到死。

“第二,人不对。如果努力过后,发现答案是这一个,那我会劝你放手,人不对做再多都没有用,在最帅、最适当的时机点退场,不要歹戏拖棚,说不定她还会记得你,同时也将她最初、最美好的样子保留在记忆中,不是很好?”

“嗯,我知道。”小舞这是怕他落入执念中吧?但其实,他比谁都明白,执着是自己为自己设下、最可怕的心灵陷阱,当你有非达到目标不可时的偏执念想时,往往演变到最后,会失去理智,无法判断得失,终至癫狂。

他从单纯的研究人类心理,到后来搡弄人心,理性地走每一步,不让自己落入心理陷阱。

因此从一开始,他就在起步点看着眼前的两条路,一条是拥有她,另一条是放掉她。她若将他导向第二条,他也会一天一点,慢慢地放掉念想,等到要转身的那天,已然心无坚碍,也无风雨也无晴。

“不用担心,我没事。”他起身,掌心爱宠地轻挲妹妹发心。只是没想到,那个小小的、爱哭的跟屁虫小妹,有一天也长这么大了,大到可以与他分享成熟的人生观,以前从来都是她在问他,作业要怎么写、衣服要穿哪一件、大学要选什么科系……最后一次,是问他,要选哪一个男生当男朋友……

他闭了下眼,咽回喉间莫名而起的酸楚。

最后一个问题,她来不及做出选择。

曾几何时,那个有小小选择性障碍的小妹,已经许久没问他该怎么做了,她变得好坚强、好独立,渐渐学会长大、承担自己的人生选择,不让自己变成他肩上的重量……

“不要乱玩我的头发啦——”很恶劣耶,每次都故意要把她弄成疯婆子。

余善谋避开她挥来的小爪子,趁乱再揉两把,看她炸毛。那是一种“谁叫我比你早出生,活该被我欺负”的兄长优越感与恶趣味。

“余善谋!”

他笑着抢在前头窜逃。“……走了,去吃饭。”

打开大门时,笑意还留在嘴角,与门外的意外访客四目相交——

一怔,止住动作。

“怎么来了?”

门外的赵之荷定定审望他。

笑容敛了几分,一如以往面对她时的那样,噙笑的嘴角略带几分谑意,收敛而保留。可是她看见了,在这之前的他,并不是这样,原来他也是可以笑得很开怀,有那样不染杂质、发自内心的清朗笑容。

“我回公司查了你留的员工资料。”

重点不是她怎么会知道他家,而是她来这里要做什么?

他家地址、婚姻状况、家庭背景……只要她问,他不会不告诉她,只是她从来不曾想过要了解他的任何事。

既然她避重就轻,不愿正面回答,他改问:“来多久了?”

“十分钟。”还在犹豫,尚未作好决定要不要按下这个门铃。

余善舞随后赶到,想从后面偷捏他一把,报刚才的乱发之仇,被他冷眼扫了过来。

“幼不幼稚?”用根脚毛都猜得出她的小动作。

她干笑,乖乖地收手。有客人在,给他留点面子。

赵之荷顺势将目光往下移,轮椅上的女子,扬笑友善地朝她挥挥手。“嗨。”

天性矜冷的性情,对初识的人热络不来,不失礼貌地点了下头,便将目光移回他身上。“能聊聊吗?”

她想了想,觉得还是应该听听他的说法。

“你来得真不巧,我正准备跟‘老婆’出门散步。”余善谋似笑非笑地睨她一眼,握住轮椅把手,反手关上门。“对了,这位赵小姐只是客户,我们绝对清白。”有人怕被误会,应观众要求解释一下。

“谁是你老婆?那么倒霉。”余善舞一脸嫌寨,直接拆他的台。“而且刚刚不是说要吃饭吗?”还散步?散你妹啦,卡到阴要赶快去庙里祭改!

“余善舞,你不说话没人会当你哑吧。”

“是不会啊,可事关声誉,我那么青春洋溢美少女,哪里像人妻?会害我掉粉的。”不要随便破坏她的行情。

“你不说我都不好意思告诉你,这看起来就像生过小孩的黄脸婆气质,真连累过我不少次,身价掉很多。”眼前就站着一个活生生血淋淋的铁证。到底谁才是苦主?他都还没申诉,她该什么该?

赵之荷看了看他,再看向轮椅女孩,对方正背着他挤眉弄眼、吐舌兼扮鬼脸。

这互动……很明显,她再瞎,也不会听不懂。

余善谋推着轮椅,越过她,见她仍定定站在原处,步伐一顿,叹口气。^有事踣上说,来不来?”

这女人!什么都好,就是直了点,一个心眼。

赵之荷想了一下,迟疑地举步跟上。

余善舞白眼都快翻到后脑杓,直接拿刚刚的话回敬他:“幼不幼稚!”

早在那句鬼上身的“老婆”出口时,她就已经跟上剧本了。

这根本就是小男生对待喜欢的小女生模式吧,愈喜欢就愈爱闹她,不闹怕引不起她注意,闹过头又怕她不理他。

自己在那里傲娇完,又担心对方没能理解过来,仍然误会他,自己拉下脸来邀她。

好惨,她这个原本心气也很高的二哥,在这女人面前,完全没身段了。

唉……既然都当了人家的妹妹,最好善解人意一点,这点默契,她还是有的,不过在这之前——

她怯怯地举手发问:“请问,现在是吃饭还是散步?我很饿……”

【第四章佛渡有缘人】

余善舞必须说,这位赵小姐绝对是她见过最有修养的人类之一。

去餐厅这一路上,从这两人的对话与互动中,才短短五分钟,她已经快要忍不住从轮椅上跳起来,往他头上“呆”下去了!

难怪他追不到人家,活该!她现在一点都不同情他了。

听听他那张嘴,死人都可以从坟墓里被他气活过来,难为这位赵小姐,还能压得住脾性,没有拂抽而去,果真是女神级的,境界之高,她凡人望尘莫及。

来,客官评评理,事情是这样的——

“你昨天说的话,我有认真想过了。”赵之荷说。

当主观意识左右大脑时,往往容易让人做下错误的判断。

这句话,听起来很浅,却又无比地深,几乎含括了七成以上的人性通病,或许,她也犯了这样的错误,被心中既有的成见,导向她以为的方向,犯下自以为是的毛病。

而,这对他并不公平。

她想了想,决定亲自前来,确认答案。

如果无误,她心安理得。

如果错了,那她欠他一句道歉。

现在看来,答案是第二个。

余善谋抬手阻止她。“在我有幸与你分享你思考了一晚、无比珍贵的人生体悟之前,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在你面前,有二道门,而你必须选一道进去生存。第一道门里有个疯狂杀人魔;第二道门里有只饿了一年的狮子;第三道门是着火的房间——你怎么选?”

这什么?心理测验吗?

赵之荷一时摸不着头绪,无从答起。

不经意瞄到那女孩偷偷朝她伸出两根手指头。她不确定,这是在打Pass,还是单纯比“Ya”刷一下存在感,她直觉地,遵循本能作出选择。“三吧。”

杀人魔和狮子,她一定敌不过,着火的房间,或许里头有灭火器或任何能扑灭火势的可能,生存率相对高些。

余善谋看了看天空,又看看地板,最后看向她。“我请问你,饿了一年的狮子,还有可能活着吗?”

她一窒。

这一次,她的主观意识,落在杀人魔、很饿的狮子与火,三者间的杀伤力评比中。

那是人类的惯性思维,她终究还是落入最寻常的文字套路里,没有理性地看出盲点,作出正确判断。

“这就是你想了一晚的成果??进着火的房间?”他摇头叹息,看起来并没有参悟多少了不起的人生智慧耶。

“……”

“再给你一个机会上诉。”他在餐馆门口停步,拉起她的手,书下一长一短两条线。“哪条线比较长?”

她迟疑了下,防备性瞧他,不知他又想阴她什么,一时之间不敢贸然作答。

“这个我要上小学的侄子都可以一秒回答你。”

“……”

她以为,他没有那么善良,这里头一定有陷阱,因而把明明很简单、一眼就能看穿的事物,整个复杂化了。

就像,他对她的心意。

所有人都看得明明白白,或许,一直以来,也被她复杂化的看待。

“我看你智慧线明明就不短啊……”他一脸沉思。

“……你手可以放开了。”

偷吃豆腐被抓包,他一脸凛然地放开手,天地有正气君子坦荡荡,心虚就输了。

“应该是欠缺佛缘。”他恍然大悟。都说佛渡有缘人,连最大爱的佛祖,都要有缘人才能渡了。“我看施主杂念太多、业障太重,再渡下去船都要沉了……”

“二哥,你够了喔,不要太过分。”一旁的余善舞听不下去,笑不可抑地拍打他,一边同情那个被她哥玩惨了的女子。

这就是传说中的爱之深,谑之切吗?他真是卯足了劲往死里谑耶,真难为赵小姐到现在还没翻脸。“这位姊姊,你不要理这个机车鬼——”

“你少无耻了,人家还小你一岁。”余善谋冷不防放支冷箭。装什么嫩?

“就叫小姐太生疏嘛,这么计较。”余善舞伸手去拉她,热情邀约。“来嘛,一起吃饭,这家餐馆我常来,什么东西好吃我都知道。”

赵之荷不习惯跟外人用餐,除了必要性的应酬外。就连每日与她的早餐约会,也是搬去后,拗了她一个礼拜才拗到的,但最多也就这样了。

他以为她会拒绝,礼貌地说句“我还有事”,然后托词离开。怕妹妹过度的热情会令她不自在,正欲开口圆场,却见她点了一下头。

他默默将话咽回,看了妹妹一眼。“……你们先吃,我去安亲班接皓皓。”

收到!

兄妹俩默契一百,天线精准接收。放心,我会帮你多多美言的。

免了,你少扯我后腿就好。

他才不指望妹妹做假球给他,只要帮忙把误会解释清楚即可。要是他讲的她不相信,那他只好让别人来说,尊严傲骨什么的,在她面前早就没剩多少了。

赵之荷自然地接手推轮椅,进餐馆找桌位。

“皓皓是我大哥的小孩,在附近的安亲班上课,今年准备上小学。”余善舞一面向她解释,一面在菜单上勾选。“你吃不吃牛肉?他们的牛肉馅饼是招牌,小笼汤包、酸辣汤、干拌面、小米粥,我们也很常点。你喜欢吃什么?”

赵之荷看了一眼转向她的菜单,在已勾选项目里,随意添了两笔,递给过来收点餐单的服务人员。

“我以前,常常既想吃汤包、又想吃锅贴,三心二意,然后我二哥就会两样都点,再把他的分我吃——呃,对了,你知道他是我二哥吧?”

她静了静,点头。“你们兄妹,感情很好。”

“对。他是全世界最棒的哥哥,虽然我经常跟他没大没小。”后面那句是低哝。“你有哥哥吗?”

“有,但是不亲。”不会跟她没大没小地玩闹,也不会点她喜欢吃的东西。

哦喔!好像踩到地雷了。

余善舞赶紧机灵地转移话题。“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而后,见对方取了张餐巾纸,写上三个字,推向她。

赵之荷。

还真是一朵出水芙蓉啊。

她礼尚往来,回写自己的名字,再顺手画上几笔,还给对方。

赵之荷看到名字旁边那朵荷花,信手拈来便有几分样,可见是学过的。“你学过画画?”

“沾个边而已。我小时候很没主见,什么都要问哥哥,老是粘在我二哥后面,当他的小跟屁虫,他学书法、国画,我就跟着依样画葫芦地学,像不像也学出三分样来。”

“余善谋会写书法?”好难想像如此文艺青年的形象套用在他身上。

“会呀,写得可好。他烦躁的时候就会练练字,说是能沉淀思绪。你留个Line给我,我回家拍给你看。”

因为太好奇,双方又交换了通讯帐号。

“后来呀,我大哥觉得,事情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怕我学着学着,跟二哥一样变成小书呆,就帮我报名舞蹈班,培养一点淑女气质,不然怕没人要。于是我发现,我还满喜欢跳舞的,就一路学下去了,不然还真有可能追随二哥,去读经济学或心理学。”

“所以他大学到底学什么?”

“经济学跟心理学,双主修啊。”余善舞微笑,字里行间,全是对兄长与有荣焉的敬慕与骄傲。“他很会读书喔,从小就是高材生,我们全家都觉得,他天生就是那块读书的料,也会一直读下去,未来不是经济学者,就是心理医生吧……可是最后,他只读到二十七岁,博士班没有读完就止步了。”

为什么?

出于人类本能的第六感,赵之荷没有真的问出口,下意识里知道,那是命运巨轮的辗压,改变了他们一家的命运,包括他错失的学者梦、包括她的舞蹈梦、还有让侄子喊爸爸的无奈。

因此她没有问,不揭人之痛。

“你真该看看他以前的样子,像一轮清月,温润沉静,那股子风华气韵,迷死好多女孩子,可是偏偏他眼界也很高,不轻易动心,我谈过的恋爱都比他多。”搞到最后,喜欢他的他看不上眼,看上眼的又都是摘不到的高岭之花,简直人间悲剧。

错过眼前这一个啊……唉,下一个不知又要等多久了。

赵之荷凝思了下,还是想像不出来,清雅如月的余善谋应该是什么样子。

“你不喜欢他现在的样子吗?”

“也不是不喜欢,只是……不是原本那个真实的他,无法真正做自己,就算脸上笑着那也不是真的快乐。一直到现在,我都没有从他嘴里听到一句埋怨,他从来不会缅怀过去,也跟我说,不要一直回头去看自己失去了什么,只要努力看自己守住了什么……”所以她听了他的话,不为那些失去的,而辜负了现有的,失去双腿,她留住了生命,还有那些关爱她的家人。

说到最后,声音渐轻,几近呢喃:“可是无论如何,我还是想把原来那个他找回来……”

赵之荷摇摇头。“我无从比较,我认识他时,已经是现在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