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雕心雁爪的管事勒索时,被心狠手辣的大丫鬟作践时,他们都不在;他们作为一家历经风雨时,她也不曾参与。
“毕竟八年没见,过一段时间就好。”看着崭新的一切,红豆又像以前那样,安慰着自己。

003

“这位姑娘……”见识了蕙娘、蘅姑两个的做派后,曹秀儿万万没想到,李家竟然还有一位仪态端方、温婉妩媚的女孩子。
“胡六嫂,送这位嫂子出去吧。乱糟糟的,怎么待客?”邹氏又下逐客令。
曹秀儿察觉到不对劲,敏锐地把眼睛一眯,“这位太太,这个二姑娘,也是你们家的?”
“不是我们家的,是你们家的?”邹氏心虚了一下,红豆回家之初,她沉浸在骨肉团聚的欢喜中,来不及多想。随后,意识到女儿当初是陶府公子哥身边的大丫鬟,忍不住焦虑起来。她有些话,待要问红豆,又拉不下脸;待不问,心里又梗着一根刺……
曹秀儿瞅着她脸上浮出的红晕,不知从哪摸出一把瓜子,噼啪地嗑着,好笑地说:“太太,说句不中听,您是久贫乍富吧?”
“这又关你什么事?”倘若邹氏知道曹秀儿是出了名的滚刀肉,就不会就纳闷她为什么这么厚脸皮,什么都要刨根究底。
曹秀儿短促地哈了一声,“太太,街坊邻居的,不打听清楚,以后怎么好来往?”
邹氏气得睁睁的,死死地攥着帕子,忍了一口气,胡诌说:“皇帝还有三门穷亲戚呢,就不许我们有个阔亲戚?实话告诉你,两淮节度使陶家是我们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戚。我家二姑娘,打小是在他家老太太膝下长大的。”
曹秀儿不信,还要问,胡六嫂瞅准机会,生拉死拽地扯了她,推着她向外头去,一等曹秀儿出了院门,就咣地一声把院门关上。
“秀儿,又叫撵出来了?”林三嬉皮笑脸地逗她,“你说,咱杏花巷里,拢共就四户人家,除了你主子家,其他三家都不许你上门。你的人缘,怎么这么差?”
“死林三!”曹秀儿骂了一声,拧着水蛇腰要回乔家。
林三赶紧地拦住她,“秀儿,这李家什么来头?”
“你叫我一声姑奶奶,我就告诉你。”
林三装憨,只顾笑,却不开口。边上一群闲人起哄说:“林三,你叫她一声姑奶奶,又少不了一块肉。”
“叫吧!”
在一堆人的起哄下,林三装疯卖傻地摇着头,喊了一声“姑奶奶”。
曹秀儿噗地一声,将瓜子皮吐到林三衣襟上,翘起兰花指,指着李家说,“这家,是两淮节度使陶家的一门子穷亲戚,今年刚刚考了江南省的第八名。她家排行第二的女孩子,还是在陶老夫人养大的呢。”
“陶家?绰号江南王的陶家?”斜地里,一个人难掩乡音地雀跃说。
“你是哪个?”曹秀儿看着这个陌生的男人,见他很高的个头,面容颇有些俊逸,除了年纪大一点,肥硕一点,和刚才李家下马车的那位老爷极为相似。
“这家的老爷叫李正清,我叫李正白——你想吧!”仿佛已经沾上了江南王的荣耀,李正白满脸的红光,他向巷子口跑了几步,对马车里的家眷说,“我就说嘛,咱二弟中举了,绝对穷不了!他考了江南省的第八名,又和江南陶家认了亲。”
“你个没成算的,你二弟、二弟妹奸诈得很,叫你不要急着算计他家,你非不信!这下好了,咱们过来,人家只怕不认咱了——要认咱这个亲戚,搬家时,还能不跟咱说一声?”蔺氏苦恼地叹了一口气。
十八岁的妙莲说:“都怪爹娘钻进钱眼里了,人家远道过来,连喝一口茶,爹娘都要跟人家算钱。”
“你这个小东西,怪会替人家记仇!”十六岁的荣喜敲了敲马车的板壁。
蔺氏说:“就是,谁叫她一来就装穷呢?早说她有钱,我保证待她比待我亲娘还亲。”
李正白说:“反正,我已经把租的屋子退掉了,咱没地儿住去了,他们要是忍心,咱一家就冻死在街头,给他一个难看!”
妙莲噗嗤一声笑了,被蔺氏轻轻地敲了一下,这才忍住笑意。
李正白说:“都给我记住了,任凭他家怎么说、怎么骂,咱们一句都不吭声。”
“知道了,说了一千遍了,耳朵都起茧子了。哼,早先咱家哪一样不比她家强?如今咱家沦落到要求她家的地步。”蔺氏想想就为自己家抱不平。
李正白不服气地说:“你听听你嘴里的话!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他的时运来的,不就是咱的时运来了吗?你不要觑近不觑远。你等着吧,我二弟青云直上了,咱跟着鸡犬升天,有你的清福享呢!”
“升天?别被一屁打到半空,上不接天,下不接地才好。”
“你再说这样触我兄弟霉头的话,就别怪我不念夫妻之情!”李正白一拍马车,冷冷地瞅着蔺氏,“我知道你嘴头子不好,你给我记住,谁吵得我二弟不能安生温书,我打掉她下半截来!”
李正白的气势,异常的高涨。蔺氏不敢顶嘴,讷讷地说:“发那么大的火干什么?我也巴望着小叔子他金榜题名呢。”
“爹,走吧。”妙莲瞧爹娘的神色不对劲,赶紧地催促李正白快走。
李正白牵着马车,走到李家大门前,叫内人和一双儿女下了马车,就向大门里走。
邹氏正在大门内给苦力们算工钱,扭头瞧见了,冷笑一声:“真是贵脚踏贱地,那阵风把大哥大嫂吹过来了?”
“爹,咱的东西放哪?”荣喜搬了一个柳条筐子进来。
邹氏一怔,眨巴了两下眼睛,才恍然大悟,脱口道:“你们也想搬过来住?白日做梦!”
“太太,再多给一吊钱吧,早先你没说你有这么多的东西。苦力们巴巴地劝着。
邹氏急着打发走他们,好正经地应付李正白一家,忙不迭地递了五钱银子过去,“就这么多了,爱要不要。”
苦力们接了,瞧邹氏的架势,要和人吵架,也不等什么酒肉了,赶紧地出了大门。
“还好意思来?还嫌算计的少了?”邹氏指着天,咬牙切齿地说,“和外头人勾结,黄猫黑尾地算计自家人,摸摸你的良心,你对得起地底下的公婆吗?”
蔺氏巴巴地说:“我也劝过你大哥……他不听。”
李正白赶紧地掏出五十两银子递给邹氏,仍嘴硬说:“你从南边带了那么些东西来,论理,许多东西都要课税……也不是我讹你,要不是我求了抄关里的朋友,人家还要抓你上衙门呢。”
“还想骗我?你有什么能耐,能认得抄关里的老爷?”邹氏接了银子,又忍不住骂人。
妙莲被骂得眼泪汪汪,荣喜攥着拳头,低着头不吭声。
李正清听见动静,走了过来劝道:“算了吧,一家子闹成这样,没得叫外头人看笑话。”
李正白腆着脸说:“正清,你总算出来了!哥哥辛辛苦苦把你供到今天,你高中了,就翻脸不认人了?你瞅瞅,这会子就下雪了。这大冷的天,你嫂子、你侄儿、你侄女冻得哆哆嗦嗦的,多可怜呀!你忍心叫我们一家四口冻死在大街上?”
李正清脸上青一块白一块地走来,小声地说:“大家都省一句吧!”
邹氏按捺不住地叫道:“空口白牙的,他几时供过你读书了?要不是老娘辛辛苦苦的织布绣花,哪有你的今天?”
蔺氏嘴角蠕动着,要开口,又被李正白摁住手,一家四口可怜兮兮地站在院子里,须臾,蔺氏委屈巴交的,和妙莲一起抹起眼泪。
“二弟,你大哥在京城里呆了那么多年,也没买一间屋子……现在我们叫人撵了出来……眼瞅着就要过年了,你叫我们向哪找屋子住去?”蔺氏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
李正清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劝邹氏道:“咱们总有用得着哥嫂的一天,反正屋子多,叫他们住下吧!”
邹氏跳脚说:“养家糊口的时候,不见你的人影!日子好过了,你又蹦出来指手画脚。”
李正清被激得脸庞紫涨,嘴巴张着,半天说不出话来。
好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
邹氏话出了口,也后悔起来,忙补救道:“他爹,我——”
“我没资格指手画脚,你想怎么办,就斟酌着办吧。”李正清紫涨着脸,僵硬地向仪门内走。
“他爹——”邹氏又喊了一声。
蔺氏忍不住要笑,咬着嘴唇,劝邹氏说:“弟妹,二弟眼瞅着要做官的人了,你怎么能这样对他大呼小叫的?”
“他做官?呵,除非到猴年马月。”邹氏又说。
李正白嗔道:“你这妇人,竟然诅咒自家男人,我二弟考了第八名,怎么就到猴年马月才能做官?”
“……大哥,你这话,听谁说的?”邹氏被自己撒出来的谎话吓住了。
李正白笑道:“这么大的事,谁不知道?弟妹还想瞒我——弟妹,你说,我们一家住在哪好?”踮起脚向后院里看,看见那一层层的屋舍,那寒冬中青翠的绿,就心潮澎湃地憧憬起未来。
“谁答应叫你们住下了?”邹氏嘴硬了一句,可终究败给了李正白一家的厚脸皮,没好气地手向西边一指,“那边的倒座房收拾三间出来,爱住不住!”
蔺氏说:“弟妹!你后头那么多的屋子白空着……”
“哪有什么屋子?连蕙娘三姊妹都挤在三间屋里呢。不乐意住,就给我滚出去!”邹氏气得肺都要炸了。
蔺氏脸向下一耷拉,掐着腰要和邹氏吵上两句。
李正白亲善地劝他内人:“你少说两句,就那倒座房也比咱在外头租的屋子强!咱是来替二弟、二弟妹当家帮忙的,不是来添乱的!”
“我还没死呢!几时轮到你当家?”邹氏恨恨地吐出一口气,想到李正清也在生她的气,就憋着一口气,去花园里哄李正清。
隔着一堵墙,赵家宅子内,林三对赵二老爷说:“老爷,那李家虽然穷,但也有些来头。他家和两淮节度使陶家,是亲戚。”
“那个绰号江南王的陶家?”赵二老爷捧着茶盏,怔怔地看着外面纷飞的鹅毛大雪,“不会,陶家绝对没有这种穷亲戚。”
“老爷,曹秀儿看得真真的,他家大姑娘、三姑娘少调失教的,就那个二姑娘,斯斯文文的,比乔家、郑家的姑娘强得多呢。这位二姑娘,就是陶家老太太亲手养大的。还有,那个李正清,考了江南省乡试第八名,现现成成的官胚子!况且他身后,还有一堆的江南举子……文人那张嘴,可轻易不能得罪呀!不如,咱让他两分?”
“笑话!在这杏花巷子里,我赵颁让过谁?”赵二老爷猛地将碗中热茶泼向墙根下跑来的玳瑁猫,那猫儿喵呜一声窜开。
林三猜度着赵颁是先前太过跋扈,这会子下不了台,稍稍踌躇后,小声地说:“老爷,小的有一个妙计。”
“说。”
林三猫着腰,含笑说:“老爷,咱快快地打发人送酒菜过去,和那李家亲近往来。再对外头放出话,说这李家,是跟老爷一起合伙算计那王家,叫王家平白赔了五百两银子。”
“拿纸棺材糊人,能骗过谁?”赵颁将茶盅重重地磕在窗台上。
林三说:“老爷,咱家的买卖越做越大,已在江南立了两个庄子。要是能和陶家结交上,这以后去江南做买卖,多便宜呀。咱家的简哥儿、筠哥儿,也该说亲了。”
茶盅砰砰地磕在窗台上,赵颁沉吟半响,桀骜地一笑,“罢了,就饶那死穷酸一回。叫太太打发人,给隔壁送去一桌整齐的酒席。”
“是。”林三出了赵颁书房,打发个小厮去给赵二太太传话,又向赵家门外走。
小厮来顺问:“三叔,要打发纸糊铺子给新来的送花圈、纸人吗?”
林三啪地一巴掌扇在小厮后脑勺上,“送什么花圈?触了李家霉头,看老爷怎么罚你。”
“二老爷的意思是……”
“来顺,我问你,赵字倒过来,怎么读?”林三摇了摇头,卖弄地说:“这做人呀,千万不能把话说尽了,不然,就是打自己个耳光。”
“林三,赵二老爷怎么说?”银杏树下,冒着纷飞的大雪一群人在等消息。
林三走路出来,背着手,卖了半天关子,才说:“二太太叫人打发一桌酒席,给李家暖房。”
打听消息的人,哄地一声散开,各自回了自己的主人家。同住杏花巷的郑家、乔家看赵家这般行事,唯恐落于人后,也忙忙地打发人准备酒菜给李家送去。

004

“爹、娘,你们看蘅姑!这死丫头三不知地开了箱子,翻出这块绫子来。”
后院里,已经被哄好了的李正清,正和邹氏欣赏着布置整齐的上房,就见蕙娘和蘅姑两个抓着一块石榴红绫走了进来。
邹氏在蘅姑额头上重重一弹,“屁事不懂的死妮子!你几时偷了我的钥匙?这绫子我压在箱子底,也能叫你扒出来。”
“娘,把它给了我,你以后再买。”
“买?好大的口气!你当咱家是什么有钱人?”
“这么大的宅子都买了,还说没钱?爹中了举,多少人过来送银子!别以为我不知道!娘箱子里白花花的银子——”
“你这死丫头!”邹氏慌地捂住蘅姑的嘴,小心翼翼地向外头看,又在蘅姑背上拧了一把,小声地说:“你大爷大娘一家在前头住着呢!银子都拿来买这院子了,哪还有闲钱?就算有,咱们不要吃不要喝?”
“娘,你就是穷日子过久了,改不掉一身的穷病!等爹中了状元,做了官——”
“蘅姑!不要和你娘顶嘴。”李正清涨红了耳垂,窘迫地拿了一本书挡在面前。
蘅姑噘着嘴,唰地一声丢开绫子,“娘,你望望我身上这条裙子,还是大姐姐穿了两三年的,连颜色都洗掉了!套在身上,人打眼一看,还以为是个烧糊了的卷子。娘~你行行好,把这料子给我吧。”
邹氏从蕙娘手上接过衣料,仔细地叠着,口中说:“少在你娘眼皮子底下装神弄鬼!我还纳闷,为什么一向爱俏的小妮子,把自己个打扮得灰不溜秋,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你箱子里,现有在扬州当铺里买的新衣裳呢。”
“新衣裳!”蘅姑重重地咬住“新”这个字,外头荣安又扯着嗓子嚷嚷,“娘,荣宝尿裤子了,快来。”
“这就来。”
邹氏待要去,蘅姑嗤嗤地笑着,抱着她的腰不撒手,“娘不答应,我不放娘走。”
“你这怪行货子!”邹氏重重地向她额心一戳。
李正清费劲地看着书,不耐烦地说:“一块绫子罢了,给她们就是了——”
“给了她们,遇上人事,咱们怎么给人家送礼行来往?。”邹氏顶了李正清一句,见蘅姑还不懂事地纠缠,抬起手,在她额头上一连敲了四五下,忙乱中,胡诌了个理由,“快放手!这料子要是够做三件的,也就给你们了。偏又不够,还是叫我收了吧。”
“娘,你忒大年纪,也要做这样颜色鲜亮的衣裳?”蘅姑纳闷道。
邹氏哕了一声,“你娘忒大年纪?你娘嫩的掐得出水沫子呢。——就你和你大姐姐做,你二姐姐不做?”
蘅姑急赶着说:“娘,二姐姐不稀罕这个!她临出陶家前,陶家赏了她不少好东西。只怕石榴裙,她也有两三条呢。”
邹氏道:“你二姐姐的东西,是她自己个挣的,你不要不开眼,巴巴地算计她。”
“娘,你好偏心!”蘅姑气得跺脚。
邹氏咬牙说:“你这歪蹄子!我偏心?我偏心那会子就该提了你的腿,把你卖到陶家去。没有你二姐姐,咱们家能有今天?”
“呵,好大的功劳!”蘅姑乜斜了眼睃向西厢,“她在陶家里头,吃香的喝辣的,手底下又使着七八个小丫鬟……我跟着爹娘,吃糠咽菜,到头来,爹娘眼里心里,我还比不得她!”
“我把你个醋坛子!早知道就——”
“怎么不卖了我呢?左不过是当个几年副小姐,一等爹中了举,就被人家用轿子送回来。”蘅姑气哼哼地抱着手臂。
李正清尴尬地咳嗽一声,“你们娘儿两个,都省点事吧!什么光彩的事,你也提,我也说,唱扬得满世界都知道。”
“二姑娘,快进去吧,外头风大。”胡六嫂的声音传了进来,上房里登时鸦雀无声。
蘅姑吐了吐舌头,怯怯地往邹氏背后躲。
红豆打起帘子,走了进来。看见蘅姑讪讪的,她也是一笑而已。
“蘅姑,你懂事点。”蕙娘走到门前,挽住红豆的臂膀,笑吟吟地问:“小豆子,你真的也想要一条新裙子?我看你身上这条,也才上身没两天呢。”
李正清咳嗽一声,说:“芸娘回家有些日子了,你们怎么还没改称呼?”
“小豆子?”蕙娘也不理会李正清,拉着红豆的臂膀,使劲地摇了一摇,以显示她们姊妹的亲近。
傻了才会嫌衣裳多,红豆扫了蕙娘一眼,对邹氏说:“娘,把何贡生家送的一块樱草色的绫子拿来,裁剪了,做三条间色裙子。”
“我不要间色的!”蕙娘抢着说,“临走前,我瞧宋主簿家的玉蓉身上那条石榴裙好不绚丽——我要那样的!”
邹氏为难地愣住,其他两个女儿开口要,她尚且还能又打又骂地驳回她们,这个曾被她卖出去的二女儿开口,她却不好驳了她。
蘅姑她瞅见邹氏为难地愣住,赶着说:“就你爱掐尖!比人家能!樱草色配着石榴红,可比单色的更鲜亮。娘,咱就做这样的吧——你瞧,二姐姐都开口了。我们就算了,二姐姐这大功臣说话,娘也不听吗?”
蕙娘又嘟嚷说:“我不要间色的!”
“罢罢罢,两个要做间色的,一个不要!不做了,倒省事。”外面荣安又在喊,邹氏急赶着要走。
蘅姑扑过去,再次搂住她的腰,不停地催促蕙娘,“快说你要!不然,咱们谁都没得穿!”
“……嗯……”蕙娘委屈地看了红豆一眼,“她已经有了,所以才要间色的……”
“你少啰嗦,就问你,间色的要不要?”蘅姑用脚尖蹬了蹬蕙娘。
蕙娘点了点头。
“说话!”蘅姑又使劲蹬她。
蕙娘走开两步,揉着腿叫道:“娘,你瞧!蘅姑把我的腿踢坏了——我要了吧。”
如此一来,邹氏反倒不好说话了,她肉疼地咝了一声,后悔一开始时没直接把绫子给蕙娘和蘅姑两个,这么着,就不用再搭进去一块樱草色的了。
“我去开箱子!”蘅姑要抢邹氏的钥匙,邹氏忙护住钥匙, “等我去找,你们别翻乱了我的东西。”
“小气鬼!”蘅姑嘟嚷了一声,又搂着邹氏,满脸堆笑地说:“娘,到这会子了,厨房还没收拾利索,叫我们出去吃碗馄饨吧。”
邹氏心疼地说:“家里好饭好菜的不吃,又出去糟蹋什么钱?等一会,胡六嫂闲了,就给你们做饭。”
蘅姑说:“六婶做菜油腻腻的,早吃烦了。”
“你个小蹄子,才吃了几天饱饭,就张致起来了?”邹氏呲着牙,吓唬蘅姑。
蘅姑搂着她脖子,小声说:“娘,我不是嘴巴馋,是想和二姐姐多亲近亲近。”
果然搬出了红豆,邹氏立时心软了,小声地说:“只许吃馄饨,不许你们乱花钱。”
“知道了。”
“三姐姐,我也去!”荣安抱着荣宝走了进来,下巴向荣宝一点,“我带了一天孩子,好意思不请我吗?”
蘅姑说:“谁说我要做东道了?”
蕙娘笑盈盈地睃向红豆,“你小孩儿口没遮拦得罪了人,还想不请客?”
蘅姑皱了皱鼻子,想起自己方才那些冒失的话,讪笑着说:“二姐姐都不介意,就你记得清楚。算了,今天的这个小东道,我做了。只是,荣安,没你的分!”
“三姐姐!”荣安叫了一声,蘅姑举起手来要打,“跟谁大呼小叫的?”
蕙娘说:“蘅姑,你别动不动就打荣安,等你出嫁,要人送亲,就知道有他的好处了。”
“没羞没臊,七早八早的就惦记出嫁了?”蘅姑嗤了一声。
蕙娘道:“就你会挑刺儿,看我不撕了你的嘴!”走来抓蘅姑的脸,被蘅姑一个反手摁在桌上。
“叫姐姐!不叫不放手!”蘅姑使劲地摁着蕙娘。
蕙娘趴在桌上弱弱地挣扎了两下,放声叫道:“娘,救命,蘅姑造反了!”
邹氏忙说:“轻一点,别摁疼了你姐姐。”
李正清摇了摇头,“你们呀,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一抬头,望见二女儿冷清清地站在一旁,忙冲她笑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