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衔泥小筑,就见院子里的丫头簇拥上来,昨儿个被分到薛燕卿院里的雀儿看见叶经四个进来了,尽职尽责地拦着:“哥哥们去前院等着吧,这不是你们站着的地。”
茗香嗤了一声,很是看不上雀儿这新来的连薛燕卿屋子不配进的三等丫头,“去,将春泥叫来。”
雀儿一噎,不敢造次,忙去屋子里喊了薛燕卿身边大丫头才十岁的春泥出来。
“春泥,这是哥儿今日带出去的东西,你点清楚然后收好。”茗香交代着将今日拿出去的一个包袱递给春泥,又不屑地瞥了眼不识相的雀儿,就领了其他三人又出了这衔泥小筑,半路见穆娘子过来,又跟穆娘子说了一通薛燕卿怎地了。
一行人走几步就到了前厅。
“扫把星,才来哥儿就病了。”茗香抱着手臂,与书香站成一排瞪向叶经,感觉到薛令对叶经的赏识,于是对叶经的敌意更多了一些。
墨香原本就是排在茗香、书香后头的,此时紧紧地抿着嘴,打定主意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两位哥哥……”讪笑着,叶经抱着拳头向茗香、墨香靠近。
“凑这么近做什么?臭死了……”茗香看见一个身影进来,不禁咬了舌头,忙跟书香、墨香一起为过去,“管家大叔,你怎过来了?”
穆行一过来,就瞧见茗香、书香两个针对叶经,想起薛令的交代,就先对穿着大大垮垮衣裳的叶经说:“再回去洗一洗,官人叫人给你送了两身新衣裳,去换了吧。官人说你认识几个字,日后跟着燕哥儿做个书童。”
“多谢官人、多谢管家大叔,管家大叔,我要不要去官人跟前谢恩?”叶经又惶恐又欢喜地看向穆行。
“不必了,冲哥儿院子磕个头就够了,快去洗吧。”穆行也闻出了叶经身上没洗掉的味道,催着叶经赶紧走,然后斜眼看向茗香、书香两个,冷笑道:“你们也是哥儿身边的老人了,哥儿出了事,竟然嫌脏不往前凑。”
茗香、书香听见叶经做了书童,心里就不平了,论功劳苦劳,怎么都是他们劳苦功高,“管家大叔……”
“哥儿今儿个在学堂里都吃什么了?”穆行不乐意跟这两个小厮纠缠,冷着脸抱着手臂,谁也不看。
“燕哥儿在学堂里就吃了小半碗饭,一碟子糖醋鱼,一碟子糖醋排骨……管家大叔也知道,燕哥儿吃不惯学堂里的饭菜。我们也没瞧见燕哥儿晒太阳,据我说,定是晚上在家的时候着了凉。”茗香唯恐牵连到自己,瞅了书香、墨香一眼,跟其他两个一同推说是在家里着了凉。
薛令见也问不出什么话来,瞪着茗香、书香两个:“哥儿身边是定要有四个小厮的,再这么无事生非作践人,走的就是你们两个。”
茗香忙道:“管家大叔,我们看见那叶经不识好歹敢偷懒坐了哥儿的轿子……”
“他什么时候坐的?”
“就是回来取褥垫那一趟……”
“狗东西,闭嘴!他一路跑来热得一身汗,什么时候坐了?”穆行冷哼一声,便从前厅出来,去了衔泥小筑,进了屋子里,见穆娘子还在,就将茗香的话说了一回,“官人放心,哥儿定是着了凉、中了暑。哥儿的定力比旁人好,私塾先生也说一早就瞧见哥儿有些不对劲,偏哥儿不说,强忍着,他也就没问。”
“再请个大夫来看看。”薛令还是十分多疑,昨儿个府里才买了几个人,今日薛燕卿突发急症,这岂会是巧合。
“是。”穆行领命出去。
薛令回想起那些顽童的嘲笑声,对穆娘子说:“收拾了新被褥,还有拿了两匹布给先生家,跟先生说,日后燕卿就不去私塾读书了。”
“那燕卿的学业怎么办?”穆娘子对薛令十分厌憎,但对薛燕卿那懂事伶俐的孩子十分喜欢,是以,薛令才会放心叫她打理薛燕卿的日常衣食。
薛令道:“请了先生来家吧,免得燕卿去了学堂受委屈。学堂里太闷热,人又杂,顽童……定会一直当着燕卿的面念叨这事。”
穆娘子闻言,心生不平,“前几日说起给琳姑娘请女先生,你尚且不答应,如今燕卿在外头上学上得好端端的,为了几句闲话,你便……”
“叫琳琅跟燕卿一同上课。”薛令想出了折中的法子。
“你倒是打得好算盘,明知道你请的先生肯定只顾着燕卿。当初哄着我说是要将琳姑娘的线索告诉谢家去,结果寻了琳姑娘来,你又不提送她回……”
“够了!”薛令冷喝一声,见春泥、春草等小丫头还在隔壁屋子里伺候薛燕卿,穆娘子就提起这事,不禁火冒三丈。
作者有话要说:免得混乱,以后假琳琅,就是穆琳琅;真的是谢琳琅薛令、薛燕卿也用薛这个姓氏还有砒霜这个,毒死人,吃下去有什么反应,是要看剂量哈


08钩心斗角

穆娘子打了个激灵,睁大眼睛看向薛令,薛令在她眼中是个□掳掠无所不为之人,不久前她设计领着穆琳琅从穆家逃走,被薛令发现了,足足有两个月她不能见到穆琳琅一面,默默地流下眼泪:“你答应过的……”
“我说够了,”薛令并非感情用事之人,但穆娘子与他早先经历过的女人不同,这女人柔中带刚,跟了他四年,他好吃好喝供着她,把她一个奶娘当做当家娘子一样捧着,她依旧不为所动。如今,他也对她动了两分真情,不然,哪里能容得她对亲生骨肉奉卿不理不睬,却成日里奶娘一般绕着假琳琅转。但再如何,也不能容她坏了自己的计划,“姑娘家跟着识两个字就够了,凡事点到为止,若是过了,谁都没好日子过。”
穆娘子拿着帕子擦眼泪,低声答应:“知道了。”
薛令皱着眉头看她,待要说两句温言软语安抚,听外头丫头报:“管家大叔领着大夫来了。”,就用下巴微微指了一下。
穆娘子会意回避到套间里头。
穆行领着大夫进来,薛令迎了上去,寒暄一番,就请大夫进里间给薛燕卿看看。
薛燕卿该吐的吐完了,该拉的拉完了,身子虽虚弱,但也不再发作,此时无力地躺在床上,虚着眼睛似睡非睡。
大夫给薛燕卿检查了眼睛、脉相,看薛燕卿已经脉相平和,便笑道:“哥儿没事,是员外太过担心了,晚上叫丫头看的紧一些,弄个厚厚的肚兜子给哥儿穿上,保管哥儿不会再病。”
薛燕卿听到肚兜二字,不由地脸上泛红,在被子里握紧拳头,那等女人穿的东西,又要穿在他身上了?
“为何不给燕卿穿肚兜?”薛令听大夫这么一说,先松了口气,随后笃定是丫头、奶娘没照看好。
“回官人,天热一点就劝燕哥儿穿的,都做好五六件了,燕哥儿硬是不肯穿。”春泥忙分辨,薛燕卿病得这么严重,她可不敢担上罪名。
“燕哥儿年纪小不懂事,你也不懂吗?该给他穿的就给他穿上。如今就拿来穿上。”薛令心疼地摸摸薛燕卿的脸。
薛燕卿推辞道:“爹,不用……”
“一定要穿上,这个年纪的小哥儿最爱踢被子,谁都有个打瞌睡的时候,丫头晚上睡着了,还能顾着小哥儿的肚子?”这大夫不常来穆家的,因此为了跟薛令打好交情,言语里很是和蔼,大有将薛燕卿当自己子侄的意思。
薛燕卿心里呕着气,只能当着薛令、大夫的面,让丫头春泥、春草拿出一个大红绣着鸳鸯的肚兜给他穿上,自觉羞耻,便闭了眼睛装睡,心里盘算着定要早早叫薛令将一切跟他说破才好,如此薛令才不会将他当小儿一般看待。
“多谢大夫,管家,送了大夫出去。”薛令亲自给薛燕卿盖上薄被,等穆行、大夫出去,见穆娘子进来,便道:“请娘子看在燕卿稚子无辜的份上,多多照看他一二。”
“不劳官人叮嘱,我知道的。”穆娘子心里已经将薛燕卿当成自己抛在谢家的儿子,此时见薛燕卿脸色蜡黄,不由地又湿了眼眶。
薛令见薛燕卿没有大碍,便出了衔泥小筑,出来后,却见穆行娘子亲自过来说穆行在前院的书房等他,便忙向前院赶去。
薛令为人小心谨慎,因打定主意以商户的身份韬光养晦,未免旁人看出破绽,便有意做出附庸风雅模样,弄出了一个俗不可耐的书房来待客。这书房里挂满了不伦不类的“大家字画”,四处摆着的东西非金即银,没有一点书香可言,恰合了他大字不识的商户身份。
薛令自己个掀开虾须织抹绿珠帘进了书房,便见穆行交握着手在大红毡毯上来回走动,脸上还蒙着一层汗珠。
“可是出了什么事了?”薛令镇定自若地去楠木交椅上坐着,拿起今早上有人当进来的一尊白玉观音把玩,若过了当期,无人来赎买,这玉观音便是穆娘子房里的摆设。
“大哥,谢家人要来梁溪了!”穆行坐立不安地看向薛令,就等着薛令拿主意,“……嫂子前头那个姓商的,也跟着谢大爷一起过来。”
薛令听闻跟穆娘子结发的商韬与谢琳琅父亲谢大爷要来梁溪,不由地紧张起来,脸色沉重地问:“可属实?他们来做什么?你从哪里听来的?”
穆行一一回答:“句句属实。我才送了大夫出去,恰看见林县令的轿子,就赶紧迎了过去。据林县令说,上年七月份有一处太湖堤坝坍塌,淹了几亩良田。今年苏州、常州两地知府早早上书请陛下派出工部官员视察太湖堤坝。谢家大爷如今是正五品工部员外郎,领皇命过来勘察太湖堤坝。县令还说既见到我,便先跟我一声,他家花园子正在修亭子,请不了客,请大哥借了花园子,再置办一桌酒席宴请谢大爷。酒席的银子他后头给。”
薛令不是无知小儿,领回了县令的意思,便不急不躁地道:“这等事也值得你急成那样?先用酒坛子送两千两去林县令家,就说燕卿多灾多难,高人说得有个福气大的给他震着,求林县令家太太收了燕卿做干儿子;再送五百两去钟员外家,请钟员外代为摆上几桌宴席宴请谢大爷。再请和尚来府里做法,对外头说我戒斋沐浴,这一个月里都不见外人。”
“前两日嫂子说要去广福寺一趟,若是撞见了姓商的……”穆行原就不赞同薛令娶穆娘子,如今见薛令越发纵着穆娘子,不免想叫薛令约束穆娘子一二,“还有嫂子昨日一时任性买下八个丫头,媒婆出去胡说,都叫林县令知道了。林县令定是将咱们家当成有钱的冤大头了。”
薛令也不喜穆娘子在穆家处处摆出谢家的谱,他本是小心谨慎的人,原不会叫穆娘子做出这么出风头的事,奈何他一时糊涂想讨穆娘子欢心,才出了错,“人已经买进来,再抱怨又有何益,挑出两个会弹唱的大丫头送到林县令府上,就算是燕卿提前孝敬干娘的。”
穆行见薛令不急不躁,不由地越发佩服,笑道:“不愧是大哥,那姓谢的来了梁溪……”忽听咯噔一声,书房窗户被撞了一下,随即就听外头响起一阵聒噪声。
“救、救命!”
粗噶又稚嫩的声音响起,薛令给穆行一个眼色,穆行便向外去,只见门外茗香狼狈地提着一个更加狼狈的三岁大小丫头抵在窗户上,那小丫头脸庞黑黑瘦瘦,目光有些木讷,十足的担惊受怕模样。
“出什么事了?”穆行冷了脸。
茗香忙堆笑道:“管家大叔,这黄毛丫头没有规矩,只当咱们穆府是他们家后花园,四处乱走,我这就提了她走。”
“小妹、小妹——”远远的,就见墨香奔了过来,过来后,气喘吁吁地瞪向茗香。
“到底是怎么回事?”穆行压低了声音,多少正事等着他去办,这小猫小狗打架的事,他哪有闲心去管。
“管家大叔,茗香、书香两个不服官人看重叶经,听说叶经去看他傻妹子了,就跟过去打骂叶经,瞧见小妹,就嘟嘟嚷嚷地说小妹小时候这么丑,将来只怕更丑。茗香一时骂得狠了,叶经就动手跟茗香、书香打起来了。茗香红了眼,打不赢叶经,就追着小妹打,将小妹赶到这边来。”墨香原不是肯多管闲事的人,比如早先茗香、书香捉弄叶经,他也跟在茗香、书香二人身后,不肯多说一句,如今管了,乃是先看叶经有了出头的苗头,后实在不喜欢茗香、书香两个刺儿头。
“管家大叔,墨香……”茗香忘了手里还提着谢琳琅,急着分辨就松了手。
谢琳琅一挣扎掉在地上,在厨房的一日总算看明白自己如今不可爱不伶俐,唯一长处是不用装就很可怜,于是握着鸡爪子一样的小手,惶恐地低着头,连喊疼都不敢喊。
果然,谢琳琅这么一副可怜模样,无疑叫穆行对她放松了警惕。
穆行尚未言语,屋子里,薛令走了出来。
薛令是过来人,这丫鬟、小厮间的勾心斗角,他心里明白,对如何收买人心,更是驾轻就熟,心知叶经兄妹无依无靠,此时对他们好一些,便能叫他们感恩戴德一辈子,于是弯腰递给谢琳琅一颗紫红发亮用冰水沁过的李子,摸了摸谢琳琅的头,摆出十足怜弱惜贫的富家老爷模样,先对谢琳琅说一句可怜见的,便对茗香冷笑道:“好大的胆子,原来我看重谁,还要你点头答应。”
“官人……”茗香瞪了眼谢琳琅,咬牙切齿地想这兄妹二人都是祸害,哪里不好跑,就往这边跑。
谢琳琅因薛令摸她的那一下打了个嗝,幸亏她此时演的就是战战兢兢,这一下也没引起谁的疑心,更幸运的是,如今她这德兴,薛令压根没认出她来。
“管家,这等害群之马留不得,发卖了吧。”薛令冷笑一声,他最厌烦这没能耐,又嫉妒别人的下人,宁缺毋滥,薛燕卿身边留着的必须都是有用之人。
“是。”
薛令没功夫在这边纠缠,思量一番,决心亲自去找林县令打听打听谢大爷过来的事。
穆行瞥了眼蔫了的茗香,哼了一声,就叫人将茗香先送到门房里看着。
墨香长吁了一口气,等穆行、茗香走了,便将谢琳琅抱了起来,摸了下自己额头,心道自己赌赢了。
谢琳琅微微撅着嘴将手上的李子塞到墨香嘴边,方才跑累了,此时搂住墨香的脖子靠在墨香身上,鼻子里闻着薛令书房里那股子穿过纱窗、门帘透出来的浓郁百合香气,心里只惦记着一句“那姓谢的来了梁溪……”


09有人寻来

穆行一句话,勾起谢琳琅陈年记忆。
掐算着年份,谢琳琅仿佛记得有一年连天下着暴雨,薛令带着他们连夜离开梁溪,在旁处足足躲了四五个月才回来,回来时府里一片狼藉;那会子每常听人提起“决堤”二字;等薛燕卿改回薛姓后,谢家的罪名里,就有一条是她父亲贪墨水利银子,连累太湖边上万余人遭受洪涝之苦,百余人丧命。
因谢琳琅鲜少离开穆府,是以那一次离家的事谢琳琅记得十分清楚,因记得清楚,不禁心生绝望,原来她父亲曾来过梁溪,但不是来找她,而是为了贪墨修筑堤坝的银子,且因为这次贪污,阴错阳差险些害了她的性命。
若说谢家上辈子的下场,在谢琳琅心中绝对是活该,但再如何活该,她也是谢家女儿,更何况事关太湖边上数百条人命,于是她自不量力地干着急起来,心恨自己弱小,明明知道一些事要发生,却无能为力。
因自责,才下定决心多说一些话的谢琳琅又沉默了,由着墨香将她抱到厨房外。
厨房外,书香的老子娘,恰是厨房里厨役邓婆子,此时在刘管事、孟大嫂子、邓婆子说和下,叶经已经跟书香握手言和了。
“官人说将茗香这害群之马拉出去卖了。”墨香一句话后,书香机灵地摆出跟叶经不打不相识的模样。
叶经见好就收,拍着书香的肩膀有意笑道:“好家伙,大娘给你吃什么将你养大的?拳头那般硬。”
邓婆子见茗香已经被卖了,薛令俨然更看重叶经,便从墨香手上接过谢琳琅,“哥儿病了,你们也闲着无事,就都去我家吧。书香,拿几十个钱买两样小菜,再滤一壶菊花酒,请你两个小兄弟吃酒。”
书香虽想送一送茗香,但又怕惹上事,听邓婆子这样说,就忙笑着答应了。
“婶子们,厨房里要是用不上小妹……”叶经拿手去摸谢琳琅的脸,对着茗香这三个心眼小的半大孩子、还有薛燕卿那老气横秋的毛孩子一日,再看谢琳琅,不由地觉得这才是正常小儿模样。
“带去吧,娘子留她就是想给她一口饭吃,你还当真以为娘子叫她在厨房里干活呢?”刘管事嗤笑一声,拿篮子装了一碟子煮毛豆,一碟子凉拌藕片,用方巾盖着叫书香提走去吃。
谢琳琅从邓婆子身上下来,心里默念着她祖父是贪官、她父亲是贪官、她哥哥将来也是贪官……难怪人家都说她活该……
叶经习惯了谢琳琅不说话,墨香、书香才与叶经成为“兄弟”,却不能不客套地逗谢琳琅说几句话,逗了几次,见谢琳琅呆呆的没有反应,只能作罢。
三个人年纪还不大,若说饮酒,也就是依葫芦画瓢学着大人样抿上一口,然后长长地嘶上一声再故作感慨地说话。“酒至酣处”,三人捻土为香,又依着大人样跪在地上,拿了书香家几张上坟的黄纸烧黄纸拜把子,结为兄弟。
其中叶经胡诌的年纪最小,于是就成了三弟,书香为老大、墨香为老二。
谢琳琅一边吃着毛豆,一边看着他们三人在那边兄弟相称,心觉滑稽的很。
天一晚,凉风一吹,便有了露水。
叶经领着谢琳琅离开书香家,才回了住处,就问谢琳琅:“今儿个被欺负没?”
谢琳琅抿着嘴摇头,心里巴不得叶经能跟那天晚上忽然冒出来救她一样,去拦着她爹不动水利银子的念头。
“在厨房里吃了什么?”叶经虽习惯了谢琳琅不说话,但他总觉得谢琳琅有心思。
“……米饭、腌肉,莼菜。”这吃的已经十分好了,刘管事她们照顾她的很,瓜果什么的,切了之后也给她一角。
叶经放了心,疑心自己多想了,洗洗睡下。
过了四五天,薛燕卿依旧有些腿软地在衔泥小筑里歇息,薛令请人设坛给薛燕卿祈福消灾除晦气。
叶经闲着,去厨房里替刘管事等人挑炭搬米粮,然后满府里搜罗一些旧盆子、旧茶壶茶碗、门帘子,回住处一番布置,也将窄小的一间屋子布置的有模有样。
第七日午后,叶经听说穆娘子要见他们兄妹,便领着谢琳琅过去。
酷热天气里,水乡的好处显露出来。穆府也跟其他人家一样引了一条活水进府,那条小溪虽浅窄,但清澈见底,走近了,隐隐可见水下透明的小虾慢慢爬过。
溪水边的亭子里,凉风阵阵,抬眼,就是荷叶田田、藕花朵朵,吸气,沁人馨香便盈满胸怀。
叶经、谢琳琅两个走近,先听到一声急促地呼唤声“琳姐儿快回来,别晒了太阳”,随后进了亭子,就瞧见一个十月大的胖小子穿着大红肚兜,露出藕节一般的胳膊腿盘腿坐在铺了细纱面的薄被上啊啊地叫,一个奶娘拿着拂尘给这胖小子赶蚊虫。
谢琳琅、叶经双双瞅过去,心里都猜着这就是薛令之子奉卿了,才纳罕那日穆娘子对奉卿冷淡的很,今日怎抱了他出来一同纳凉,待看见亭子里空着的海棠春凳上还铺着一面小巧的簟席,知道薛令方才也在,就了然了。
“请娘子安。”叶经领着谢琳琅行了个礼,见将他们卖进来的媒婆岳氏也在,又冲岳氏喊了一声婶子好。
他们二人才站好,便见一个丫头进来,那丫头进来后笑道:“官人领着琳姐儿粘知了去了,官人叫娘子好好歇着,别急着找琳姐儿。”
“……知道了,叫官人跟琳琅多喝一些解暑汤。”穆娘子脸上的笑意稍淡,等那丫头走,瞥见奉卿的奶娘有意哄着奉卿喊娘,又有些刻意地将眼睛移到叶经、谢琳琅二人身上,“你们老婶子病了,病得不轻。想叫你们回去看看。”
叶经心里诧异,却忙道:“婶子怎会病了?我们出来时她不还好好的吗?”借着惊诧,偷偷瞄向穆娘子,眸子不由地睁大,忙低了头,心道难怪这女子声音那般熟悉,想他去抢谢琳琅的晚上可是个人人都敢杀人放火的时候,那晚上的事他记得清清楚楚,这穆娘子可不就是抱着谢琳琅的奶娘嘛,只是看穆娘子神情,她显然认不出他,更认不出谢琳琅了。
岳氏忙道:“原都收拾好了行李准备出门,可人上了年纪哪能没有个毛病。如今盘缠要拿去买药了。”这话说完,眼珠子一转,又堆笑看向穆娘子:“娘子这可有人参须子没有?给她一些,叫她做药引子。她老婶子隔三差五断了米粮的人,只怕一辈子也不曾闻过人参味,如今算是她老来积福,沾了娘子的光。”
穆娘子原是不耐烦搭理媒婆这等琐碎人的,心里厌烦媒婆市侩爱算计,但她时时刻刻存了一颗送穆琳琅回谢家的心,于是这么些日子来,不住地勉强自己跟这些市井之人来往,对桂儿吩咐道:“去柜上要一两人参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