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孟炎出来跪下后,说道:“童言无忌,还请祖母不要计较,免得气坏了自己个的身子。追根溯源,是这三个婆子出言无状,孙儿立时就撵了这三人出去。”
柳太夫人见拿着柳孟炎、吕氏的短处,待要发作,又见戚氏对自己使眼色,暗道当年之事实在不该再提,若发作了柳孟炎夫妇,岂不是自己又将那丢人的陈年往事喧
嚷出来?于是吸了口气,对柳孟炎道:“就依着你,将这三个多嘴的婆子拉出去打死。”
柳老太爷道:“母亲,大过年的 ,还是饶了她们一命吧。”
柳太夫人冷笑一声,又疑心柳檀云的话是柳孟炎夫妇有意教给柳檀云,好叫她跟身边的老嬷嬷离了心,于是强作笑脸向柳檀云招手,笑道:“云丫头过来,跟太太说那话是谁教给你的?可还教了你旁的没有?”说完,瞧见柳檀云不看前头跪着的柳孟炎夫妇,只殷殷地望着赵钱孙三人,忍不住握了拳头,暗道果然那些事只有她身边的老人知道,又恨钱妈妈不争气,又恨自己身边的老人看似对她忠心耿耿,背后却以说她痛心之处取乐。
因是除夕之夜,为求个好兆头,柳太夫人只得将这事放下,强作欢笑地与儿孙一同饮酒作乐。
柳檀云心想果然童言无忌是个好借口,因是童言,随她说什么,也没人会疑心她的话。想着,又搂着柳老太爷不放。
柳孟炎起身后,作势要将柳檀云接过,柳檀云搂着柳老太爷脖子不放手,瞧见柳孟炎,也只做认生,不敢跟他说话。
柳孟炎见柳檀云不下来,就笑道:“难怪云丫头满月的时候就搂着老太爷脖子不放手。”
自古便有隔代亲一说,柳老太爷虽也有个三岁多小女儿,却因那小女是丫头生的,心里先就不喜欢,此时瞧着柳檀云不过是个无知幼儿,就知道与自己亲近,心里也欢喜的很,笑道:“她既然喜欢赖在我身上,就随着她就是。只叫你媳妇经心一些,过了年,寻几个谨言慎行的好奶娘。”
柳孟炎忙答应一声,又见柳檀云拿了桌子上点心喂给柳老太爷吃,柳老太爷面上并无不喜,也就随着柳檀云了。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不在乎嫁到什么人家,所以无欲则刚啊

 


06、会哭孩子

想通自己若嫁到个小门小户更好后,柳檀云心里就觉自在了许多,只觉得上辈子为了所谓“前程”,费心费力嫁到骆侯府实在是得不偿失。
出了十五,赵钱孙三人便被换掉,柳檀云也不去想这三人会怎么着,只瞅着新换进来的耿葛陈三位奶娘俱是沉默寡言之人,心想一时半会也不知这三人底细,但想来吃一堑长一智,吕氏有了时机换人,也会选了好人送来,不然吃亏的不是她柳檀云,而是她柳檀云之母吕氏;因想还该跟这四人哪一个都不远不疏才好,也免得日后有人仗着跟她的交情,又惹出事来叫她处置;随后得知每常做了柳太夫人耳目的老嬷嬷被送出了府,柳檀云心里越发欢喜,暗道将那些个就爱无事生非的人都送走才好。
待到今年夏,柳檀云就能在府中多走动了,因她但凡不顺心就要哭闹一场,且不达目的不罢休,那新来的奶娘唯恐逆了她的意思,搅扰到吕氏,就都依着她的意思办。
后头那姓陈的奶娘因觉白日里柳檀云让她领着在府上多走了一遭,就要硬把柳檀云抱回屋子里,柳檀云不依,且见那奶娘逆了自己的意思,就扯着嗓子哭闹起来,如此,就将在房中歇午觉的吕氏吵醒,吕氏先被白日里的梦吓着,后背哭声惊醒,就训斥了陈氏。
陈氏心中不服,又气柳檀云不懂事,于是就在晚上掐了柳檀云一把。
柳檀云第二日给吕氏请安的时候就告状道:“陈妈妈昨日掐了我一回。”
那领着柳檀云过来的陈氏忙道:“云姐儿莫要冤枉奴婢,奴婢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掐了云姐儿。”随即又心虚道:“许是姑娘自己个做梦了吧?”
吕氏那边正有两个媳妇来回话,于是叫画扇卷了柳檀云袖子看了,见没有痕迹,就道:“定是云丫头先不听话,陈妈妈那是管教你呢。哪个妈妈管教姑娘的时候不要打两下?”说着,就要叫陈妈妈领了柳檀云出去。
柳檀云心想好个忙碌人,虽说防不住奶娘管教孩子的时候拧上一把,但既然知道了,就该处置,不然岂不是更纵了她们?吕氏不听她的,她偏要闹,于是见吕氏要走,张嘴就哭了起来。
吕氏见柳檀云哭,不禁皱起眉头,心想柳檀云如今越发肆意妄为了,还不到两岁就这样,日后可怎么得了?于是也不管,对陈妈妈说了句:“等着她哭累了,就将她抱回去。”
陈妈妈忙笑着答应,回头瞧着吕氏竟是叫人将房门关了、任由柳檀云哭,于是忍不住拧了柳檀云一把,几不可闻地啐道:“小丫头片子,小小年纪,还会告状了你。”
柳檀云心道吕氏既然想看她哭,她就哭给她看,于是也不嚎啕大哭,就停了下来。
陈妈妈见她停下,也纳闷的很,但想着吕氏的话,也不敢独自在吕氏的屋子里多耽搁,就要抱了柳檀云回后头抱夏,谁知一出房门,柳檀云就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
陈妈妈忙要捂着她的嘴,又捂不过来。
柳檀云哭了半日才停下,等着进了抱夏里,又若无其事地跟着耿妈妈吃莲子汤。
一日无事,待到半夜三更,柳檀云睡醒了,又扯着嗓子哭了起来。
晚间府里僻静的很,大半个柳府的人被惊醒,吕氏那边照旧是叫画扇来看。
画扇来了,问了那四个奶娘,那四个奶娘也说不清是怎么了,只当柳檀云是做梦魇到了,于是作势给她招魂。
柳檀云哭个没完,画扇回了吕氏,就去寻了大夫来。
不一时,吕氏、柳孟炎也过来了。
柳孟炎道:“这是怎么了?三更半夜满府都听到她的哭声,隔壁三丫头比她小上一些,也不见这样。”
吕氏道:“我也不知她是怎么了,许是吓到了吧。”
柳檀云瞧见柳孟炎来了,心里猜着柳孟炎不知是哪房妾侍屋子里出来的,指着陈妈妈嘶声道:“她打我。”
柳孟炎一怔,问:“可是做梦梦到陈妈妈打了你?”
柳檀云瞧了眼吕氏,道:“母亲也知道。”
吕氏眼皮子一跳,暗道这三更半夜的柳檀云闹,难不成就是因为自己没处置了陈妈妈?因觉柳檀云太过无理取闹小题大做,就对柳檀云道:“母亲知道什么?”转而对柳孟炎道:“老爷去歇息吧,明日还要上朝。这云丫头,我瞧她嗓子哑了,也哭不出来了。”
柳檀云闻言,一双青青白白的眼睛望着吕氏,心想自己虽是鸡肋,弃之可惜食之无味,但也是柳孟炎唯一的骨血,要么吕氏就让她死,要么吕氏只能依了她的意思办。
于是待柳孟炎、吕氏走后,柳檀云也睡下,第二日照常吃吃喝喝,随着人在府里走动。
那陈妈妈见吕氏是不管的,又偷偷掐了柳檀云两次。
待柳檀云自觉嗓子好了,半夜三更又嚎哭起来,且只嚎哭几声,将府里的人惊醒后,就住了嘴,自己个接着睡。
如是一个月,断断续续柳檀云哭了十余次,府上其他的人少不得问起吕氏。
便连柳老太爷也道:“云丫头的嗓门越来越大,赶紧想了法子叫她止住吧,就是请人四处贴红纸,也比由着她哭强。”
柳孟炎听了,虽不信那个,也吩咐了吕氏将写着“天惶惶地惶惶,我家有个夜哭郎”的红纸贴得到处都是,也因每每被柳檀云从睡梦中惊醒,心里烦躁起来。
于是待晚间柳檀云又哭,柳孟炎再次被惊醒,气急败坏地进来道:“果然是个不叫人省心的孩子,自生下来就是个孽障!”
柳檀云任由柳孟炎发作一通,坐在一旁冷眼看柳孟炎训斥完了她又去骂丫头奶娘,待柳孟炎被吕氏劝着稍稍消了气,就指着陈妈妈静静地道:“陈妈妈打我,母亲知道这事。”说着,暗道自己的嗓门当真叫练上去了,往日里哭两嗓子就哑了,如今这声音还是清脆的。
柳孟炎不由地头皮一麻,对上柳檀云那双清澈却看不到心思的眼睛,不由地就觉得诡异,暗道这一个多月她隔天哭闹竟是因为记恨一个奶娘打了她?想着,不由地就握紧拳头,又将柳檀云出了母胎就脸上圆润、那被她克死的儿子却瘦骨嶙峋一事想起,心里更厌恶起柳檀云,心觉她是天生自私自利、不念人间诸般恩情的人,对吕氏道:“将陈氏撵了。”
吕氏道:“年前才换了三个奶娘,不到一年再换……”
“换了!”柳孟炎喝道。
不过是换个奶娘,原不费什么事,但吕氏觉得这么着称了柳檀云的意,开了先例,日后柳檀云故技重施,少不得自己也要凡事听她的,因此并不乐意,开口道:“她年纪小,哪里会记得这一个月前的事,定是有人撺掇她……”说着,就向其他三个奶娘看去,有心说些话威吓其他三人就将这事小事化了。
柳孟炎不耐烦久留,冷笑道:“你只给她换了就是,再者说我看她如今也不吃奶了,就只留下三个奶娘也够用了。”说完,转身就出去了。
吕氏待要跟柳孟炎再说,就只能看见柳孟炎的背影了,于是抿紧了嘴,回头望了眼得了柳孟炎的话,就安心入睡的柳檀云,心里忍不住想起“妖孽”这个词,暗道这孩子若不是有人有意撺掇,就是太过心胸狭窄了。因柳孟炎发话,只得叫人将那姓陈的奶娘撵了出去,又对其他人道:“日后若有人敢在背地里偷着打姑娘,只要姑娘说了,我也不问缘由,就直接撵了她出去。”
剩下的三个奶娘忙连声答应着。
自此之后,柳孟炎不再听到柳檀云晚间的哭声,越发觉得柳檀云年纪小就这般不容人,日后必也是个如柳太夫人一般苛刻的妇人,因此更不喜她,只抱恨自己年已不惑,却膝下空虚。
府里也有人说起这事,众人也
如柳孟炎一般心思,因打的不是自家孩子,都说奶娘教导姑娘的时候难免有个掐一把捏一下的时候,为了这么点子事就撵了人,实在太严苛;只柳老太爷听说了,欢喜地了不得,赞柳檀云心智坚定眼里不容沙子,又送了柳檀云一些奇巧的小玩意。
柳檀云不管旁人如何说,如是这般,瞧见屋子里有不顺眼的丫头,也不论那丫头是不是吕氏屋子里出来的,只要那丫头惹到她,不论三七二十一,她就故技重施地闹上一番。
如此,她屋子里奶娘、丫头渐渐识了实务,心知若不想被撵走,只有顺了柳檀云的心。便连吕氏,只要柳檀云说,也只管不甚关心地由着她去,并不费心插手去管。如此,柳檀云只觉得自己这自在日子才叫舒坦,若是细水长流地想着法子不动声色地除了那些人,虽不损名声,但要费上许多功夫,只怕撵走人之前自己个就先要受了许多委屈,倒不如就得了刁钻的名,自在地过日子好。
如此就又过了两年,吕氏因嫌柳檀云聒噪,就将她从自己屋后的抱夏挪到隔壁的空院子里,因走两步两个院子就到了,是以柳太夫人、戚氏等人问起来,吕氏也有话回了她们,并不损自己慈母之名。
柳太夫人、戚氏暗道柳檀云小小年纪自己一个人住一个院子,定会出了事,倘若出事,那罪责自然就在吕氏身上,于是也就由着吕氏自己处置。
虽吕氏有心留着自己贤妻良母的名声,但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柳家上下听说吕氏夫妇不常去看柳檀云,都心知肚明吕氏夫妇恨柳檀云不是小子,是以心里不喜欢她。
此时将近四岁的柳檀云丝毫不在意自己住在哪里,又当真将自己当成了“熬成婆的媳妇”,对离了吕氏的院子并无不满,只叫吕氏弄了些梅兰竹菊并海棠牡丹芍药等花盆盆景放在自己院子里,每日起床后养花弄草,春时要吃香椿芽枸杞芽,秋时要吃螃蟹鳜鱼,冬日里少少地吃两口烤鹿肉,总归是自己个想要什么,就开口叫人去跟吕氏要。


07、小题大做改错

虽则柳檀云小小年纪就自己要东西总让人觉得怪异了一些,但因她要的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吕氏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叫人都拿给她。
府上其他人瞧着柳檀云每日悠哉模样,心里觉得怪异,但又说不出究竟是哪里不对味。因柳绯月跟柳檀云年岁相差不多,府里人就拿了柳绯月跟柳檀云比,夸柳绯月可人的时候,顺道捎带上一句“三姑娘可不似二姑娘那般刁钻。”
对这些话,柳檀云也略有耳闻,到底这些话不伤她什么,于是只嗤笑一声就不理会,只厨房里的人每每对她要东西时推三阻四,叫柳檀云心存不满,最恼人的,就是那些婆子动辄说柳绯月吃什么,劝柳檀云也吃那些,如此也便宜她们做饭菜。
那些婆子敢这般,也是叫吕氏惯的。吕氏进了柳家,便事事随着柳太夫人、戚氏。那时候吕氏年纪轻,厨房里的婆子抱怨说府上那样多的人,这个说要吃那样,那个说要吃那样,叫她们从早忙到晚,自己个连口饭都没有功夫吃。
吕氏因年轻,又才管家,怕事的很,唯恐叫旁人知道她没有管事之能,就以身作则,随厨房里做什么,她就吃什么。
虽旁人未必如她这般,但厨房里婆子瞧见吕氏退让了,也就乐得息事宁人。
是以如今那些婆子也想故技重施,拿了那法子,逼着吕氏叫柳檀云随着柳绯月吃用,如此也省了她们的事。
柳檀云想着这事虽是小事,但不可助长,不然日后穿着种种,自己都要随着柳绯月的例子了。
因此,柳檀云早先都是叫人去跟吕氏那边说自己要吃什么然后叫吕氏的丫头去跟厨房说,如今就叫自己的丫头过去说。
果然,吕氏的丫头不过去,原本就想着吕氏不喜柳檀云的婆子、媳妇更有了话说,都道:“那样小的孩子就急赶着挪出了自己个院子,可不就是大夫人恨云姐儿不是小子,不喜欢她嘛。”
厨房里的婆子媳妇更是长了火眼金睛一般,越发搪塞的厉害,个个都说小孩子哪里会知道要吃什么,心里想着定是柳檀云的奶娘丫头想吃就撺掇柳檀云要的,又觉柳檀云未必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于是就省事地只拿了厨房里现有的东西给柳檀云。
柳檀云瞧见厨房里送来的东西,叫耿妈妈去问了问,那耿妈妈被先前柳檀云撵走陈氏的事吓着了,很是听柳檀云的,去打听一番,回头对柳檀云道:“姑娘,那菜果然是三姑娘那边要的。”
柳檀云哼了一声,冷笑道:“我就知道。”心想她们当真是便宜了,每日照着柳绯月要的东西做两份,剩下的给她。
耿妈妈见柳檀云年纪虽小,却通透的很,竟有些将人情都看透的样子,心里想着有些孩子天生就会记事,越发不敢逆了她的意思,唯恐不知何时又叫柳檀云记了她的仇。
饶是厨房里拿了现有的东西搪塞了柳檀云,厨房里的婆子媳妇却还有话说,先不拿了柳檀云要的东西给她,回头却又跟柳太夫人、戚氏告状说柳檀云日日就拣着稀奇古怪的东西要。
柳太夫人听说了,就叫人跟吕氏说了一回,对她道:“柳家素来节俭持家,不可助长了云丫头的骄奢习性。”
吕氏也隐隐听说了一些风言风语,大抵是她管家,就假公济私,纵着柳檀云日日吃些稀罕的东西,将好东西藏私给了柳檀云。于是吕氏就吩咐柳檀云屋子里的人,若是日后柳檀云再要什么东西,只不替她传了出去。
没两日,柳檀云就察觉到身边的丫头妈妈虽恭敬,但是自己吩咐出去的东西却全没有拿回来,见那些奶娘丫头阳奉阴违,她心里自是气恼的很,暗道自己又不是真的四岁小儿,哪里能叫吕氏玩弄与股掌之上,吕氏有这个功夫跟她耍心机,还不如正经地降服了底下的丫头媳妇们。因暂时寻不到能够闹开的由子,只得先忍着。
那边厢,戚氏难得地跟柳老太爷闲话家常的时候,似褒似贬地对柳老太爷说道:“云丫头太机灵了些,如今也会看兰花了,听说云丫头嫌她母亲给的兰花不好,问她母亲要更好的。如今又闹着每日早上喝黑豆浆。”
柳老太爷笑道:“她要喝,就拿去给她喝就是。”
戚氏本是趁机告状,见柳老太爷不以为意,就笑道:“这原本不难,只是一早厨房里忙乱的很,磨豆浆总要费上一些功夫,难免耽误了太夫人吃饭。”
柳老太爷冷笑道:“难不成为了不费工夫,我们就不吃不喝不成?若这般,还养着她们做什么?”
戚氏见柳老太爷这话也是包庇柳檀云的意思,就笑道:“到底费事,府上旁人又不喝那个,每日只做了一碗出来……”
柳老太爷道:“我喝。”
戚氏听柳老太爷这般说,也就无话可说。
柳老太爷近日也听人说过柳檀云刁钻古怪的很,心里想着一个小丫头能刁钻到什么地步,于是一日早饭后就逛到后头柳檀云那边去。
吕氏听说柳老太爷过来了,忙要去迎,见了柳老太爷,柳老太爷也只叫吕氏自己忙去,就进了柳檀云的院子。
进去了,就见小小的一间院子里堆满了花花草草,院子一角架了个秋千架,秋千架上悬着的是个结实舒坦的躺椅,此时柳檀云就躺在躺椅上睡回笼觉,由着两个小丫头拿着拂尘驱除蚊虫,一个小丫头在秋千架后头轻轻地推着秋千。
柳老太爷背着手走过来,看她那舒坦模样忍不住轻笑一声,再看过去,一时怔住,见她琼鼻丹口,额头上刘海儿细碎卷曲,不由地就想起了欧氏,暗道果然是从欧氏那边传下来的血脉,心里想到“少年夫妻老来伴”一句,又忍不住叹息一声,暗道当初若不是与欧氏太过情投意合,兴许柳太夫人就不会设计令他休了欧氏。
柳檀云睁开眼睛,瞧着柳老太爷那怅然模样,先歪着头纳闷地看他,转瞬就想到柳老太爷是想到自己的结发妻子欧氏了。上辈子就有人说过她长得像欧氏,为了不叫柳太夫人因为这厌烦她,她费了很多功夫修整眉毛刘海。
“祖父。”柳檀云唤道,从躺椅上下来,就拉着柳老太爷道:“咱们去钓鱼。”说着,望了眼天上,见天开始阴沉下来,却没有落下雨点。
柳老太爷笑道:“改日去钓,今日叫祖父给你修剪修剪你的花草。”说着,就向一旁的花盆看去。
如今虽是盛夏,但半个院子遮蔽在凉棚之下,风吹来,满院花香四溢,也不叫人觉得燥热。
柳老太爷从小丫头手中接过剪刀,瞧见院子里花草是任由其生长的,暗道旁人果然是言过其实了,这么个小丫头哪里会侍弄什么花草,于是就拿着剪刀,将多出来的枝杈剪掉。
修剪之后,就剪下一盘子花朵来。
桂妈妈拿了盆子过来,将剪下来的玫瑰、牡丹、蕙兰等花朵浸泡在盆子里,然后提点柳檀云道:“姑娘,这些花不如送给夫人姑娘们簪戴吧。”
柳檀云回头望了眼那盆子里姹紫嫣红的花朵,心想自己上辈子倒是周全,有了好东西都要不偏不倚地四处分出去,如今嘛……
“这些都是祖父剪下来的,自然要留着。回头叫小一折了柳枝做了花篮,将这些花插上去。”
柳老太爷正将一片兰叶剪去,听她这般说就回头,对着柳檀云的笑脸,也回之一笑,笑道:“是祖父剪的就珍贵了?”
柳檀云仰着小脸道:“那自是当然。”
过会子,柳老太爷又听柳檀云要吃炒莲子,那莲子要非常青涩的,于是问:“做什么要吃青青的莲子?”
柳檀云笑道:“那青莲子去了皮,里头的仁嫩得很,就跟汁水一般,比老莲子要甜得多。”说着,又嘱咐婆子跟厨房:一,她只吃里面的仁水水嫩嫩的莲子;二,剥莲子的时候,不能弄烂了里面的仁,一盘子莲子仁全要完整无缺的;三,不能炒老了,里面的仁吃起来,还该跟生的时候一样水水嫩嫩;四,不能炒生了,不然会吃坏了肚子。
柳檀云之所以要这道菜,不是因嘴馋,而是因这道菜难做。青莲子要现去采摘才有;采摘的时候又要注意只摘极嫩的;里面的仁鲜嫩非常,剥皮的时候又要非常小心才不会将里面的仁弄烂;炒的时候又极易炒老,如此又要折腾着费上好大的功夫。
这番,她就要柳老太爷评评理,瞧瞧她一个姑娘有没有那个资格跟厨房里要东西。但看那些人日后还敢不敢拿着她要香椿芽、豆浆这等小事说嘴。
既然顶了个刁钻的名,她就刁钻到底,再刁钻她也是主子,谁逆了她的意思谁倒霉。
柳老太爷听了,就问桂妈妈等人:“这是你们教的?”
桂妈妈等人忙道:“奴婢并不曾跟姑娘说过这个,这还是头回子听说这事。”
柳老太爷笑了笑,心想柳檀云倒是嘴刁,又瞧着她一本正经地将一二三四说给婆子听的模样十分有趣,竟似个小大人一般,就对桂妈妈道:“回头叫人将姑娘的菜也端到前头去,叫我也尝尝那青莲子是什么味道。”说着,又觉有了花香,必定要有鸟语才好,又叫人弄了各色鹦鹉给柳檀云挂着,然后就领着柳檀云往前头他自己个书房去了。
却说桂妈妈为难地将话转给吕氏,吕氏也为难起来,她虽当家多年,但一来没有儿子傍身,二来,吕家算不得高门大户,三又有柳太夫人、戚氏、小顾氏三代婆媳为难她。虽柳孟炎如今官运亨通,但下头人还多是对过两年就要袭了国公府的柳仲寒一系忠心,说到底,下人也知她这家不过是替小顾氏暂时当的罢了,比起小顾氏那正经的夫人,自己这管事当真名不正言不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