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不久后,可南子却在一点左右的时候现身了。橙色的外套和昨天一样。当时芳光让前来打工的笙子负责收银机,自己正在店后面的房间里吃着当做午饭的饭团。
“芳光,有客人。因为昨天的事留下过电话。”
芳光把吃到一半的饭团放到盘子里,粗略地洗了下手,急急忙忙地跑出店。
芳光低下头,坦率地说。
“没想到您这么早就来了。”
因为是第二次见面,气氛轻松了很多。可南子的表情和昨天比起来柔和了许多,脸上浮现笑容:
“我一听到传话就不敢耽搁,马上赶过来了,在您吃饭时间打扰真是抱歉。”
“我既然是开店的,这当然没关系。我才要抱歉呢,没有和店里的人说清楚。”
不明白这句话意思笙子在一瞬间投来有些怨恨的目光,然后又一脸无辜地坐在收银机后面注视着店内。
“我找到了,叶黑白。”
一边说着,一边退回店里,拿来了昭和四十八年春的《壶天》。芳光双手奉上,使得可南子不敢马上就接受。可南子凝视着那个封面,轻轻地叹了口气。
“您一定颇费周折了吧。昨天您说希望有点渺茫,所以我已经做好了为了找到它而长时间等待的觉悟了。”
“嗯,因为箱子真的很多。昨天我真的想差不多要花一个礼拜才能找到。这么快就找到,纯粹是运气。”
“不,不是那么回事。”
说的同时,从芳光手中接过《壶天》。
“……如果在这里找不到的话,下一次的巧遇就不知道要等到几年以后了。”
笙子斜视着已经转到可南子手里的《壶天》,似乎她也对它很感兴趣。可南子开始迅速地翻起页来。
“啊,叶黑白,确实有。”
脸上甚至绽起了笑容。
“我当然不可能把全部的刊号都调查一遍。除了这份之外,也有可能在别的刊号上也有刊登。”
芳光自认为很亲切地告诉她,可南子却摇头。
“这没关系。投稿给《壶天》的也许只有这一篇。”
“是这样吗?这么说,不用再找了。”
“请让我买下它,请问多少钱?”
她欢欣雀跃地拿出钱包。芳光想即使抬高一点价钱,对方也会毫不犹豫地买下吧。
“请付一千元。”
可南子好像没想过这个价钱是贵了还是便宜了。笙子收了一千元的钞票,操作起收银机。然后把收银条交给可南子,这样交易就结束了。可南子虽然是一个远道而来的奇妙客人,但是菅生芳光和北里可南子的缘分应该就到此划上句号了。
然而,可南子把装进纸袋的《壶天》抱在胸口,一点也没有直接就走人的意思,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那个。”
可南子这么说的时候,背后好像被人摁住了一样,然后好像死了心一样,抬起脸。
“其实,我还有其他想要的书。可不可以麻烦贵店找一找。”
对方用颤抖的声音请求着,芳光禁不住看向了笙子。笙子只是面无表情地往这边看了一眼。虽然可以用店主不在这样的理由暂且把对方请回去,但是想起可南子明天就要离开了,所以没办法了。

“真不凑巧,店主今天也不在。但是,首先我也有些事要请教。”
收银台前不是适合长谈的地方,也没办法让人心平气和地说话。芳光给可南子带路,从店内把她直接带到房间里。就算把说话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客人带进了屋子,这种状况也不会改变。芳光进到店内,事先把门都打开。
房间有六叠。因为抽烟和常年的积灰,墙壁也好,天花板也好,都已经变成了黄中带黑的颜色。地板好像踩着踩着就会陷下去,本来就是不适合接待客人的地方。更要命的是,炕桌上还放着吃了一半的饭团。这种情况,就连芳光都脸红了。
“我马上收拾一下。”
说完,开始四处忙活起来。可南子对于坐在坐垫上这件事表现出了明显的厌恶,因为那个坐垫扁扁的,好像里面的棉花全部湿掉了一样,对于有着严肃神经的主儿来说,讨厌是理所当然的。
“要喝茶吗?”
“不,不用麻烦了。”
“是吗?那太好了,因为这儿只有有裂缝的茶杯。”
那么该进入正题了,便条本和油性笔已经准备好了。
“那么,您说的想要的书是什么?”
“是……”
房间虽然还不至于到了脏兮兮的地步,可南子却好像有些后悔。
如果寻找《壶天》是因为某个重要的理由,那么找另外的书应该也是因为相同的理由。这个理由恐怕是不会轻易告诉别人的。芳光沉默地等待着。
意外地,可南子突然短短地叹了口气,很明显是已经下定了决心,准备开始说话。
“我想要的就是叶黑白所有的小说。应该总共有五篇作品。但是,我只知道有一篇刊载在这本《壶天》上。剩下的四篇,是在哪里刊登了,还是根本就没刊登过,我都不知道。”
“啊,原来是这么回事。”
为了适当的帮腔,芳光叽叽咕咕地说道。
“也就是说,只要是日本的出版物,哪里都有可能刊登,是这个意思吧。这还真是非常困难啊。”
“这我也明白,但是我无论如何都想要。”
芳光没有问为什么,而是摸着自己的下巴。
“要不要答应您的要求,这由店主来决定。但是,如果您有什么线索的话,可不可以透露一点?稍微说一点的话,我能帮上忙也说不定。”
“……比如说,剩下的四篇是什么时候写的,之类的吗?”
“……就是这样。”
“五篇好像都是在同一时间写成的。我认为应该不可能是间隔了十年五年那么长的时间写的。”
芳光突然停下了正在写字的笔。
“很奇怪啊。我不明白知道了这个和不知道这个有什么区别。既然,您不知道这些小说是在哪里刊登的,为什么又说它们是在短时间之内写成的。而且,为什么一开始您单单知道《壶天》的事呢。”
可南子端坐着,腿上的拳头握紧了。
虽然曾想过不要说,但是一旦开口,可南子就有了觉悟。她那迷茫的样子消失了。
“最开始的时候就跟您说了就好了。叶黑白,真名叫‘北里参吾’。”
“北里。”
“是我的父亲。”
芳光在理解的同时又感到佩服。伯父的猜测果然是对的。
“家父去年亡故了。因为癌症,家父去世时才五十出头。”
“真是遗憾。请问令尊生前是小说家吗。”
“不是。”
可南子的脸上浮现踌躇的神色。
“家父并不是那样的人。他喜欢脚踏实地,和创作呀创造之类的事是完全无缘的。之前在运输公司工作,入院之前刚当上部长,休息日的时候就搞点园艺什么的,真的是毫无趣味的一个人。以前我就是这么认为的……”
她打开白色手提包,取出一张陈旧的信纸。
“这是在整理遗物的时候发现的,是甲野十藏先生寄给家父的信。上面写着:‘寄过来的短篇已经刊登在《壶天》上了。《壶天》已经是第三年了,也差不多快坚持不下去了。能赶得上出版真是太好了,所以给你写了这封信……。’不觉得奇怪吗?”
“唉?”
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哪里不对吗?”
“父亲并不是会写小说之类的东西的人,我一直是这么认为的。这封信里虽然完全没写‘北里参吾写的小说很奇妙’这种话,倒是写了‘期待你的下次投稿’之类的话。”
“……原来如此,确实是很奇妙啊。那么,要试着找找看吗?”
可南子极其慎重地点了点头。
“我顺着这封信拜访了甲野先生家,但是却听说十藏先生已经去世了。我想这样一来一定要花很长时间了。没想到在这里只用了一天就找到了,真的好高兴。”
“那是偶然啦,也不可能总是这么顺利的。”
“比起我一个人跌跌撞撞地找,成功的可能性总要大得多吧。”
“姑且算是这样吧。”
恐怕可南子并没有找书的经验。实在想要叶黑白的小说的话,还有一个方法,就是到甲野十藏任教的大学去碰碰运气。发行《壶天》的大学可能还保留着过期的杂志。但是想要不花大力气就找到的话,必须要有人帮忙。
“那个……”
芳光的声音有点含糊。
“我想以个人的名义帮助您。”如果当做工作来接受委托的话,只能以菅生书店的名义,说到底就是由伯父广一郎来操办。以前的他如何不得而知,但现在的他已经变得没一点志气,难道要让这样的他来帮忙吗。昨天也是,找《壶天》的时候,冷冰冰地说“在家就不要管什么工作了”。
可南子不知道芳光的犹豫意味着什么。她说话的声音都变轻了一点。
“如果能够承蒙您帮我找的话,我会支付报酬的。”
“啊,是。每篇报酬十万元,如何?”
可南子吞了一口气。
当然十万元的书并非没有。菅生书店里就有差不多这个价位的全集。但是对于这么一篇小说来说已经远远超出了行情。即使是有一个万分重要的理由,这个价钱也实在是太高了。
“价格真是相当昂贵。”
可南子有点害臊。
“因为我要从头至尾的调查。如果委托专门的调查公司的话,这个价钱可能还不够。这么想的话,这个价钱还算公道。”
“您说的话我明白了,但是,这笔钱不能只用来做调查。因此,什么时候找到的话,所有的经费都包含在里面,这样如何?所幸,父亲留下了一些财产,为了父亲,我要使用它。”
芳光摸着下巴,低声地呻吟。
“即使是这样,十万元一篇您也不在乎吗?”
这种状况,就算是伯父也不会心安理得地接受吧。刚一开口,芳光就闭上了嘴,在胸中打着算盘。《壶天》被很幸运地找到了,剩下的四篇或许也能出乎意料地很简单地被找到。芳光垂下了双眼。
“明白了。我会事先和店主说清楚。”
可南子松了一口气。
“拜托了。其他还有什么事要让我告诉您吗?”
“啊。”
到了这个地步,要更慎重地考虑。
“您的联络方式当然是必要的。”
“是。”
“那么,还有一个问题。您好不容易得到了《壶天》,是因为找到了甲野家的信。那么,为什么您会知道总共有五篇呢?”
“啊,确实,这个还没跟您说。”
可南子微微点头。
“父亲一生当中是不是总共写了五篇小说,我并不清楚。有可能写了五篇以上,但是至少有五篇,就是这么回事。找到甲野先生的信以后,我又重新调查了一遍父亲的遗物,信之类的东西几乎全是贺年卡或是季节问候卡,其他没有什么能称得上是线索的东西。……但是我在书房的小橱柜里找到了一个书箱,里面放着原稿用纸。”
“那是小说吗?”
“嗯,算是吧。”
说完,可南子有点语塞。
“说是小说的话也能算是小说,只不过那只是片段。”
“片段吗?”
“父亲给《壶天》寄过去的,是谜语小说。您知道谜语小说吗?”
芳光点头。
“就是没有结尾,结局任由读者来想象的小说。就像芥川龙之介的《莽丛中》那样的。”
“对。我在书箱中发现了五张原稿用纸,每张上面各只写了一行。好像是小说结尾一样的文字,共有五行。而且,甲野先生在信里面这么写道:”
难道是已经读得滚瓜烂熟了吗,可南子居然背诵起来。
“‘你的技巧称不上很难,但是写成谜语小说的想法很有趣,只是颇有些自嘲的意味。就算我在这里向你征求小说的结尾,也许,在你的一生中也写不出来吧。’”
短暂的沉默后,
“我想我找到了父亲的小说的结尾。”

可南子一走出店,好像已经等得不耐烦的笙子马上就说到:
“好像很有意思嘛,要不要告诉店长呢?”
“你听到了吗?”
笙子耸了耸肩。
“我可没打算偷听哦,是听到的。”
得知被人听到了,芳光生出了一点迷茫。他噤声不语。
“对不起,这件事请不要告诉伯父。”
“唉?”
虽然扬起了惊讶的语调,但是笙子马上察觉到了芳光的想法。脸上浮现出坏笑。
“好啊,但是,我也想出一点力,让我帮忙吧。当然钱就不用平分了。”
又一次在心里盘算着。
如果能快速地找到剩下的四篇的话,就能拿到四十万大洋了。当然,中途还会花掉一点。但是还有别的工作要做,把所有精力都集中在可南子的委托上是不行的,所以正好需要一个能帮上忙的伙伴。
“明白了。但是钱还是要给的,两成怎么样?”
笙子毫不犹豫地点头同意。


2
奇迹之女
叶黑白
以前在欧洲旅行的时候,曾在罗马尼亚一个叫布拉索夫的镇上,听到奇妙的传闻。说有一个被上帝祝福的少女,脱离尘世远离一切烦恼。热情洋溢地说着这个故事的女人,即使公平地表述,也是一个被认为精神有点不正常的人。最初只是打算把它当做毫无根据的胡话置之不理。但是试着思考一下的话,纵然那个女人是个不折不扣疯子,还是难以一口咬定这是奇迹或是看错了。结果我一整天都惦记着。
村子扎根在一片严重开裂的土地上。水车小屋的墙壁上有像是被用炮弹轰开的洞,除此以外,没看到什么显眼之处。我进了一家酒吧,闻到客人们的喝的酒散发出非常难闻的气味。我什么都没点,先试着打听一下那个奇迹的少女的事。几乎所有的客人都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我,只有一个人向我走来,那是一个红脸膛的男人。
“好的,我来给您带路。”
穿过了一片种着大豆的旱田,眼前出现了一栋体积庞大但平易近人的房子。应该是为了让一家人都住在平原上,所以造了那么大的房子。男人敲了敲门,一个女人出来了。我大吃一惊,站在那的不是别人,正是在布拉索夫给我讲奇迹的少女的故事的女人,她表情暧昧地笑着。
“这位是想见识一下奇迹的旅行者。”
女人已经完全不记得了我了。也没好好地看过我的脸,只是没头没脑地夸耀着手中的宝石,并且不住地点头。
“来,来,请进。您也会得到祝福的。”
女人一个劲地拉我的手,让我进了屋。我回头一看,男人带着严肃到不可思议的表情,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
十个人,不对,或许这栋房子还能住得下更多的人。 但是,却寂静得可怕。 石砌的走廊脏兮兮的,天花板上还张着蜘蛛网。对不洁之物多少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让人联想到这家人的怠慢。唯一熟悉的就是走在前面的女人的脸。如果上帝那广大无边的恩宠,哪怕只降临一小滴到这种地方来的话,我无论如何也会相信那个故事。
女人在一扇门前停下了脚步,那扇门和四周的景致迥然相异。四个角上装点着气派的金属制品,门把手是铜制的。在这个荒凉的房子里,看起来只有这个房间被特别地保养着。
“请进。”
如预想中的一样,这个房间收整得很好。窗户开得很大,温暖的阳光满溢整个房间。这栋房子里唯一能让我觉得安心的就是这个阳光。房间里居然安设了带华盖的床,完全不像是农村里会有的东西。被褥已经从原来的纯白色变成了深灰色。乍看之下好像没有人。
“奇迹指的是?”
一被这么问道,女人的眉间马上泛起很深的皱纹。好像是我的愚蠢让她难以忍受,以至于精神不畅,就是这样的态度。
“请看一看床上。”
从在门口看到女人的脸开始,我已经受够了这些无聊的把戏,我把我的感受如实相告。我只是想见一眼传说中的少女,对她叩拜几下,再问候几句就退下,然后就回到原来的路继续我的旅程。然而随着我靠近那张床,我渐渐窥视到了一个熟睡的少女,我禁不住呼地发出一声叹息。
这是奇迹还是恩宠我不知道,但是上帝确实在容貌上施与了她恩惠。她的天真可爱超脱尘世,足以唤起任何人的怜悯之心,我禁不住对窥视她的睡颜的自己生出一股罪恶感。很快她转了个身背对着我,我突然想到,无论容貌有多么完美,那也不能算是奇迹。
说这种话只会让眼前的女人生气,我不敢冒然出口。
“如何?”
“睡得很香甜呢。这是您的女儿吗?”
“是的。”
女人露出满意的神色,然后走到床边,抚摸着女儿的头发。
“承蒙上帝的慈悲,这孩子对世界上的灾祸一无所知地生活着。”
“这我听您说过。但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女人好像只要抚摸着女儿,情绪就会变得安详。
“这孩子一直睡着。几乎,没醒过。这个世界变得非常的险恶。战争才刚结束,您是从哪来的?”
“我错失了回国的机会,之前呆在德国。”
“这孩子的两个哥哥都死了。虽然如此,和那之后发生的事比起来……但是,这孩子什么都不知道,连一点丑恶的东西都没有见过。如果这不是上帝的慈悲,那还能是什么?”
我再一次看着沉睡的少女。这么做的话,我多少也能感受到女人所说的“这是恩宠”的心情。
虽然只有一点点,但是我觉得,这个少女的沉睡,并不是上帝对少女本人的恩宠,而是对这位母亲的恩宠。

辞别那栋房子之后,再一次走进了种着大豆的旱田里,听到有人说话。
“客官。”
我一看,给我带路的红脸膛的男人正站在那,好像是特地在那等着我。前方还有很长的一段旱田要走。男人说话了。
“怎么样,看到女孩子了吗?”
“啊。”
“很漂亮吧。”
我看到他说话的样子深情款款的,于是在心中贸然认定。
“那是你的女儿吗?”
“不是。她爸爸应该也在那栋房子里。是个食量很大的人,总是买比常人多一倍面包和肉带回家。”
说到这他闭上了嘴,原来走在我前面,现在却开始放慢脚步。好像有什么想说的话。虽然这么推测,但是我觉得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或许只是想问我要带路的酬劳,用这话来试探我。
“那么,您对那个女孩子的评价怎样?她可是被称为受恩宠的奇迹的孩子呢。”
男人“嘿”地笑了一声。
“不过,也是一个可怜的孩子。她的头被打了,已经好几年了,好像永远都不会醒了,真是可怜的孩子。因为受不了这个打击,孩子的母亲变得疯疯癫癫的。”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男人的步伐变得蹒跚起来,踉踉跄跄的,明明没有闻到酒味。
“那么,客官您是怎么想的。您是听说有奇迹所以才来的,那么您有没有看到奇迹?”
“这个。”
我稍作思考。沉睡的美丽少女。还有抚摸着少女头发的母亲的微笑。
“或许,看到了。”
闻言,男人大声笑出来。声音响彻整个旱田,如此放肆地笑着。我怀疑这个男人的精神也不正常了。突然,男人笑够了,在一瞬间恢复了严肃的表情。
“客官,奇迹是只有上帝才能创造的。这种事可不是随便乱说的。”
“对不起。”
“但是,客官的意思我明白。那家人的两个儿子都死了,我自己的孩子也都死在了南方的山里。不会造孽也不会遭报应,对世上发生的事一概不知,可以就这样死去的话,那也许真的是慈悲。能够坚定不移地信仰着“那是慈悲”地活下去,那可能也是慈悲。客官,我完全理解您的意思。您也许也已经看出来了。”
但是,男人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
“但是,这种事情,恐怕不可饶恕。”
“不可饶恕?”
“对,不可饶恕。”
他射出的目光令人背脊发凉。我觉得这个男人很有可能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我决定顺着他。
“客官。我并不觉得那个可怜的母亲有什么罪。罪孽深重的,是那个女儿。”
我一点也不明白男人的想法。那个少女或许不是什么奇迹的孩子,但是那并不是她的错。还是说?
“你觉得,纯洁无暇地活着本身,就是罪过?”
只有这次,男人好像打从心底鄙视我似地,呼出一口气。
“不是那样。我说的是,那个女孩子在很早以前就浑身沾满了罪恶,而且是那种马上下地狱也一点不奇怪的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