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把罗老太太手上的糕点咬来吃了。紧接着罗老太太第二块、第三块、若干块又送过来了,她才抱着罗老太太的胳膊说:“祖母啊,我都吃了小半只的酱肘子了,吃不下糕点了。”
“早看出你古灵精怪的有鬼。”罗老太太点孙女的眉心,“不消食了吧。雪枝,去给眉姐儿煮酸梅汤来。”
西次间外,罗慎远站在一棵初放的海棠花树下,听到里头罗老太太和宜宁说话的声音。
跟着他的小厮小声问:“三少爷,小的就弄不明白了。既然知道老太太与您不和,不会收您的东西,为何还要送呢。”
罗慎远抬头看着开放得簇簇拥拥的海棠花,缓缓地说:“你懂什么。”屋子里女孩儿的笑声非常明快,好像真的没有没有丝毫忧愁的童稚一样。半晌后他收回目光道:“走吧。”
陈氏的次间里点着烛火。
从罗老太太那里回去之后,她就和自己的两个儿子讨论读书的事。罗宜秀困了,躺在母亲的怀里睡觉。一会儿丫头却过来说,三小姐在自己房里委屈,不肯吃晚饭。
不说还好,一说起来陈氏就不高兴了。叫人把罗宜玉叫来,看到她沉下脸就开始训话:“你都是要及笄的姑娘了,怎的比秀姐儿还不着调。可是长了脾气了?和一个小孩儿计较,说出去可不叫人笑。你七妹妹年纪小些,又得你祖母的宠爱,让着她一些怎么了。”
罗宜玉被劈头盖脸被训了一顿,委委屈屈地说:“我就是气不过大哥,凭什么对七妹比对我好。”
陈氏简直恨铁不成钢,冷冷道:“她罗宜宁没有娘教,骄纵便骄纵些了。你可是我好生教养的,如今也惯出脾气了。你怎么不想想,你模样才学比她出挑,父亲的官职比你三叔高,你的两个哥哥读书又好,以后若是能中举中进士,她罗宜宁如何能跟你比?你看宜秀怎么从没说过。”
突然被点名的罗宜秀迷茫地从陈氏怀里抬起头。
罗宜玉就是气不过这点。
明明都是她的亲兄弟姐妹,怎么罗宜秀更喜欢宜宁,就连两个兄长都对宜宁更好。她性子又高傲,总觉得宜宁样样不如自己,让她占了上风如何能忍。
“他们三个都是喜欢宜宁,当宜宁是他们的手足了。”罗宜玉气得眼泪在眶里打转。
罗怀远柔声安慰她:“妹妹,你这是什么话。我与宜宁毕竟是隔房的,与你却是同胞兄妹,自然是和你亲些。别说是和罗宜宁了,就是咱们二房里,我们兄妹俩也是最亲近的关系,我肯定是最护着你的。送些东西算什么,妹妹你好好想我为什么送她好东西。”
罗宜玉只管张着泪汪汪的眼睛看着他。
罗怀远重重叹气:“你可知道,宜宁的姐姐慧姐儿嫁的事哪个侯门?”
罗宜玉说:“我自然知道,是定北侯傅家。”
“那好,你可知傅家与谁交好?”罗怀远又问,当然他没想自己这个妹妹明白,直接道,“定北侯傅家与宁远侯陆家是世交。侯爷傅绍与陆嘉学更是有私交。那陆嘉学何等的权倾天下,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定北侯爷在朝堂上的地位才水涨船高。不然你以为为什么大家都纵着七妹妹,还不是因为慧姐儿嫁了定北侯世子…”
罗宜玉觉得这关系七拐八拐的也是复杂,但她聪明,也算是勉强搞懂了。总之其中的关系牵扯很复杂,关系到她哥哥们的仕途,她不要随便插嘴就是了。
罗宜玉才含泪点点头,小声说她知道了。
陈氏叹了口气:“我最近也是放纵你了,罢了,以后你不跟着宜秀她们去进学了。眼看着你也要说亲事了,我好好地教你。”

第6章

宜宁这才知道罗老太太也是有脾气的,要是她袒护罗慎远过度了,罗老太太也是不高兴的。
那天晚上宜宁消食不成功,吐得一床都是。罗老太太又气又笑地叫丫头给她换被褥,递水给她漱口说:“吃不下就不要吃了,我又不会真的逼你。”
宜宁缓过气,才赖在罗老太太怀里问:“祖母,您为什么这么不喜欢三哥呢?都不收他给您的东西。”
罗老太太摸着宜宁的发,缓缓地叹了口气道:“我说你三哥不是良善之人,你以为我说这玩儿的?你年纪小不懂,我原来也不是这般对他的,只是后来我实在厌恶他的做派,才越来越不喜欢他。”
宜宁问道:“那三哥原来究竟做过什么?”
罗老太太才讲了一件事。
“…三年前,你大哥见他身边少人伺候,便送了一个丫头给罗慎远。听说那丫头知道是去伺候他,不情不愿的,做事也不尽心。后来还对你三哥说了些不敬的话。我知道之后把他叫过来,责罚了那个丫头,那丫头也是愧疚,说以后肯定会好好伺候他。我还劝他得过且过,他当时应承得好好的,也并没有表现出不情愿的意思。回头却从外面买了一只恶犬,那恶犬不小心钻出笼,活活将这丫头给咬死了…”
“我看着那丫头鲜血淋淋的身体,觉得浑身发寒。把他叫来跪在我面前,问他为何非要下狠手。你猜你三哥怎么说?”
宜宁看着罗老太太,罗老太太顿了顿道:“他说,祖母,你觉得大哥把这丫头放在我身边是想干什么?我气得打了他一个巴掌,叫他滚出去。他那个时候还小,才十二岁,行事不懂得收敛,这些年却越发的内敛,谁又知道他究竟在思量什么,脑子里转着什么念头…”
宜宁心里也惊异,果然不愧是日后的内阁首辅,这等手段…实在是太血腥了。
她那夜睡着了,也总梦到罗慎远满手的血。
第二日罗宜秀早早地来找宜宁,要一起去进学了。
教宜宁和宜秀读书的这个女先生,来头很大。她的父亲是一位进士,以才华闻名保定。不过是家道中落,她又是个清高的,不肯下嫁不如她的人家。因此生生熬到中年,在世家给小姐授课为生。还是宜宁的父亲听了她的名气,将她请到府上来的。说是要好好调教自己的女儿一番。
小宜宁很不喜欢这位女先生,人家实在是不慕名利,对谁都一视同仁。而且曾经亲眼目睹小宜宁是如何惩罚犯错的小丫头的,故非常看不惯小宜宁的骄横做派,平日里没少罚她。上课的时候眼睛只管盯着她。
小宜宁还不能对这位女先生发脾气,她对谁都可以不尊重,唯独这位女老师,就是宠溺她的罗老太太都不站在小宜宁这边。这是罗家的门风,尊师重道,绝对不能坏的。
上课的第一天,宜宁就感觉到了丫头们的紧张--一路上松枝给她整理了三次衣襟。
地方在前院的听风阁,前一进是罗家的族学,不仅是罗家的,罗家所在胡同里好些世家也把公子送到罗家的族学里来。后一进才是宜宁她们上课的地方,从角门进,与前一进隔开,隔得很远。
一道屏风把次间和堂屋隔开,长几上摆着笔墨砚台。宜宁和罗宜秀来了之后,宜怜也姗姗来迟。宜玉要被陈氏拘着学规矩,来不了了。三人落座,女先生才从角门里进来。四十来岁的模样,梳了个小攥,穿了件蓝色的褙子。脸颊清瘦,嘴唇紧抿。
她们都要站起来喊顾女先生。
顾女先生开始讲《弟子规》,宜宁自然是滚瓜烂熟的。
当然她也不敢在这位女先生面前放松,坐直了身体,紧盯着顾女先生上课。
罗宜秀坐在她身后,却用手指戳了她一下。小声喊:“宜宁,宜宁,你把书借我,我忘带了,反正你也能背。我丫头带了蟹黄壳饼,中午分你吃行不行?”
罗宜宁刚侧过头,顾女先生就发现了。紧盯着她们俩,语气一沉:“七小姐,您在做什么?”
宜宁老实道:“五姐姐找我借书。”
顾女先生却瞥了她一眼,淡淡道:“七小姐,我知道您父亲是朝中大员,您姐姐又是世子夫人。您身份高,在我的课上不守规矩便罢了,可不要打扰了别人。也莫要找些借口来推脱。”
宜宁简直有点茫然,真的是罗宜秀找她借书啊!
罗宜秀也怕顾女先生得紧,早把头缩回去了。
宜宁深吸了口气,她总算明白小宜宁为什么不喜欢这位女先生了。她尽量摆正姿势,好好听女先生上课,罗宜秀也没再敢叫她。
顾女先生便不再管宜宁,实际上宜宁和罗宜秀她都不喜欢,她主要的上课对象其实是罗宜怜。
宜怜尊师重道,小脸跟着顾女先生转。她虽然是庶出的姑娘,但是知书达理,气度温恭和顺,看着比宜宁这个嫡女还嫡女。
一晌午过去了,顾女先生讲完课去休息了。
宜宁和罗宜秀去了听风阁的东梢间,在这里进午膳。
丫头们次第的端菜进来,罗宜秀的丫头把食盒打开,从里面拿了不少点头出来。宜宁吃了罗宜秀请她的蟹壳黄饼,无奈道:“五姐姐,你上课可不要与我说话了。女先生会训我的。”
罗宜秀撇了撇嘴说:“她哪日不训你了。”
雪枝端了碗茶过来给宜宁喝,笑道:“姐儿您可要担待着,顾女先生可是二爷请来的。咱们罗家又是最重师道的。”
罗宜秀却又凑过来跟宜宁说:“你是不知道,我听人说。顾女先生家道中落,是有个世家子弟靠祖荫做官,把她父亲的官职挤没了,后来才渐渐衰败了。所以她对咱们这种才不喜欢。瞧她那一脸样,真是…”
罗宜秀正要长篇大论地评价,立刻被她的丫头扯了一下袖子,给坐回去了。
宜宁也只能宽慰自己,大不了课上守规矩些,不被女先生罚就是了。这样到下半日,顾女先生的确没说过她一句话,就是临走的时候单单叫住了她。
“七小姐,您上次抄的书我看了。”顾女先生淡淡道,“字迹太潦草,一定要好好练。”
宜宁也没说什么,应下了。
顾女先生却又道:“您的字实在太不好看,还是找字帖练着吧,平日读书人写的馆阁体没必要描。倒是可以找些梅花小楷练着。”
“谢女先生指点。”宜宁给她行了礼,才让雪枝和松枝拿着她的东西往回走。
从角门出去,却看不远处走过来的正是大哥罗怀远,正和一个老先生说话。那老先生穿着一身布衣,又长了把花白胡须,样子慈眉善目的。
宜宁停了下来,想等罗怀远走远了再走。雪枝有些疑惑地看向宜宁。平日看到罗淮远,宜宁早迫不及待地扑上去喊他了。
宜宁看雪枝瞧着自己,就笑了笑说:“大哥和别人说话,我们还是别打扰他才是。”看罗怀远已经走远了,宜宁才走出去,余光一撇似乎看到了什么人。
宜宁走出几步才猛地回过神,回头一看,罗慎远就站在漏窗旁边,正静静地等她走远。
她在等别人走过去,没想到人家也在等她走过去,也是不想和她照面。
见她回头看自己,罗慎远的表情也没变,低声对小厮道:“罢了,走吧。”
天气明明已经转暖,他可能还没有完全好,穿着个披风。罗慎远走到她身边的时候,还握着拳咳了几声。
宜宁关切地道:“三哥,你的病还没有好?”
罗慎远看着她好一会儿,目光复杂难辨。宜宁都被他看得有点心虚。不过是想套个近乎而已…
罗慎远半晌才淡淡道:“无事。”
宜宁与他同行,但是罗慎远人高,她不过到他的腰而已。就是一样的步子,他也比她走得快,宜宁只得迈着小短腿跟着他,真的有点痛苦。
宜宁说:“刚才我看到大哥和一个老伯伯走在一起,却不知道是谁,三哥知道吗?”
罗慎远又顿了很久,才说:“是族学里的老师。”
宜宁哦了一声,心想自己真是没话找话,这下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宜宁想起刚才顾女先生要自己练字,这倒是个由头。她又努力了几步跟上他:“三哥…顾女先生叫我练字,但是我没有梅花小楷的字帖。你有吗?能不能借我用用啊?我练完就还给你。”
罗慎远却沉默了很久,转身用更复杂的目光看着她:“七妹,你又想做什么?若是借字帖,你大可找大哥、二哥借去。何必来问我呢,我可没有什么好东西。”
宜宁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宜宁从不曾对罗慎远好过,她甚至对隔房的哥哥更亲近。这位沉默寡言的三哥,不过是她闲暇的时候逗逗乐子,随便捉弄的对象而已。她何曾真心对待过他?
宜宁在他的目光下有点心虚,只能小声说:“真的只是借字帖而已…”
罗慎远欲言又止,闭了闭眼才平静道:“…既然你要,那我明日给你吧。”
宜宁看到罗慎远渐渐走远,他的背影非常的清瘦孤拔。又想到罗老太太说他阴沉,却更觉得他可怜。
她突然觉得吹来的风还是春寒的,有点刺骨。

第7章

回到老太太那里,宜宁打了好几个喷嚏。
罗老太太眉头一皱,忙叫孙女坐在自己旁边来:“怎的又不舒服了?病不是好了吗。”
宜宁揉了揉鼻子,觉得是有点头晕:“可能是吹着风了吧。”
罗老太太瞧她小鼻子发红,眼睛水雾氤氲,喊徐妈妈说:“叫小厨房再煎碗药来。”宜宁上次落水真是伤了身子骨,还没好透竟然又风寒了。
雪枝拿了床被褥出来,给宜宁周身裹上,宜宁今晚就裹在被窝里,叫罗老太太喂了晚饭和汤药。
老太太探了她的额头,眉头皱得更紧:“明日还是不要去进学了吧。”
宜宁却想到罗慎远明日给她字帖,怎么好叫他多等。何况才上了一日学,又要休息,顾女先生保不准还要怎么说她。左不过就是有些不舒服,睡一觉应该就没事了。她就顽强地摇头:“我三天两日的总是不去,反倒让女先生怪罪。还是要去的。”
罗老太太没办法,只得把孙女裹得更紧些。宜宁像只蚕蛹似的坐在罗汉床上,她又从里面艰难地伸出一只手,捡盘子里糕饼上嵌的葡萄干吃。
宜宁边吃葡萄干边和罗老太太闲谈:“祖母,你总说我母亲知书达理,和我说说吧。”
罗老太太也没有管孙女怎么吃糕点的。想了想,笑道:“你的母亲是个非常好的人。她十岁的时候你的外祖母刘氏亡故,还是你舅母把她带大的。别人家的嫂嫂和姑子总是有矛盾的,你母亲和舅母却相处得非常好。你母亲出嫁的时候,你舅母哭了好几天,拉着我的手嘱托我,说我这小姑子最是心地善良,要我一定照拂她…”
罗老太太又声音一低:“你母亲嫁过来之后与你父亲琴瑟和鸣,与家中众人的关系都很好。那时候你父亲还没有中进士。后来…你父亲在扬州为官,那年回来的时候,带了乔姨娘。”
宜宁捡葡萄干吃的小手停了下来,问:“就是现在的乔姨娘?”
罗老太太点点头:“就是她。她是你父亲从扬州带回来,说是官家之后,却没有个正经出身。咱们又不是一般的人家,我与你母亲怎么能同意她进门呢。还是乔姨娘跪在你母亲门前哭,哭了整整两天你母亲才松口准她进门了。乔姨娘进门后半年就有孕了,生下的就是你那个六姐宜怜,比你大两岁--你长姐非常不喜欢她。”罗老太太突然一顿。
宜宁不知道她停下来做什么,依旧看着她。
罗老太太却摸着她的头说:“你母亲同情乔姨娘,又看到娇弱可怜,却没想到她是个扮猪吃老虎的狠角色,竟将你父亲迷得神魂颠倒的,那时候你父亲还有两房妾室,竟然都不如她受宠。”
“不说你那个乔姨娘了。”罗老太太刮了刮宜宁的小鼻子,看她抬起一张稚气的小脸,那五官样貌的确是像母亲的。
罗老太太的语气沉了些。
“后来,你母亲生下你之后身子就渐渐不好了,半年内就去了…那时候她抓着我的手,哭着跟我说。我倒是什么都能舍下,就是这在襁褓中的孩子谁能照顾她。你母亲舐犊情深,非常舍不得你。我就跟她允诺说,只要有我在一天,便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了你。”
宜宁静静地听着,突然觉得鼻头发酸。
她原来的母亲死的时候,应该也非常舍不得她吧。母亲死了,襁褓里的孩子孤零零留在世上,没有人照看,磕磕绊绊地自己长大,却没有想到后来的一生如此坎坷。
罗老太太又笑道:“祖母跟你说这些,可不是要你难受的。”
宜宁朝罗老太太的怀里拱去,笑着说:“我现在有祖母宠我,还有长姐。母亲九泉之下看到,想必也是欣慰的。”
这是她的真心话,和罗老太太一起住这些日子,她真把罗老太太当亲祖母了。
那她一定得好好的活着,谁都不能轻易来害了她。
宜宁抱着罗老太太的手臂,闭上了眼睛。
乔姨娘却正站在门口望眼欲穿。
不过一会儿她的丫头小跑着过来跟她说:“姨娘,老爷过来了。”
乔姨娘的嘴角露出一丝笑容,赶紧让丫头扶着她回去。等罗成章到的时候,看到桌上仅摆着三盘小菜,宜怜在给弟弟的小碗里夹菜,三岁大的轩哥儿被乔姨娘抱在怀里喂饭。
看到罗成章来了,乔姨娘立刻上前接了他解下来的斗篷。罗成章见她的菜色简单,便问道:“怎的吃得如此俭朴?”
乔姨娘柔柔地叹了口气:“老爷没来,妾身如何舍得吃好的。妾身总觉得自己身份低,还是原来那个孤女,也不敢忘了老爷的恩情。”
不错,乔姨娘这般奉承讨好是因为,罗成章前两夜歇在了林如海那里。
罗成章看着她温柔如水的眼眸,更被她的深情打动。不禁揽住了乔姨娘的肩,轻轻道:“月蝉,别人皆爱我权势,我却知你待我最真心,你不用说,我自然不会亏待了你…”
乔姨娘眉开眼笑,伺候罗成章坐下,罗成章见女儿乖乖地吃饭,轩哥儿坐在她怀里叫姐姐。就做出慈父的样子问罗宜怜:“今日你们姐妹一起进学,可学得还好?”
罗宜怜给幼弟喂饭,柔婉地说:“都挺好的,七妹妹今日也来了。顾女先生教书仔细,为人也有原则,女儿实在是喜欢得很。就是七妹妹今日与五妹妹说话,惹得女先生有些不高兴,当然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七妹妹是小孩儿心性,坐不住也是应该的…”
提到罗宜宁,罗成章就皱起眉。这个小女儿实在是太散漫了。
罗宜怜有些不安地道:“父亲可不要怪七妹妹,她毕竟还年幼。”
“便年幼也是七岁了,该懂事了!”罗成章觉得不能姑息,“你七岁的时候可比她懂事多了,她简直不知所云。”罗成章搁下了筷子,觉得有点吃不进去了。
次日起来,宜宁更加觉得头重脚轻,自己试了试额头,都知道是发烧了。
雪枝担心她,到了听风阁之后立刻叫小丫头煮了热茶给宜宁喝。宜宁端着杯子喝了好些热水。雪枝看她难受,实在是放心不下,俯下身柔声道:“姐儿,不如我就留在里头照看你吧。”
进学的时候,丫头婆子都是不能留在里面的。
宜宁也担心自己这小身子骨不行,要是有什么不适的雪枝也好照应着,点了点头应了,叫松枝等人退了出去。
顾女先生上课的时候便总盯着雪枝。
雪枝是什么人物,早年在罗宜慧身边伺候的时候,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又是罗宜慧亲自调教出来,特意留在妹妹身边最得意的丫头。对顾女先生的目光视若无睹,表情更是云淡风轻。
顾女先生终于还是忍不下去了,放下书册道:“七小姐,您可否让您的丫头退出去?这进学又不是来享乐的,是受圣人教诲,明理通达。您这番做派日后大家都学了去,这屋子里端茶的端茶,捶腿的捶腿,大家可还怎么学?”
宜宁抬起头看着顾女先生。
平心而论,她还是很佩服她的。毕竟谁都不敢惹这小祖宗,顾女先生却一派正气,别人不敢惹,她偏看不惯小宜宁的作风,就要犯这小祖宗的不痛快。
她强打精神,端正地答:“女先生,我今日有些不适,才让雪枝在旁边照看着。您放心,雪枝是个守规矩的,决不会扰了您上课的。”
顾女先生却不领情,坚决道:“规矩便是规矩,无规矩不成方圆。若是以后五小姐也要带丫头上课--”
神游天外的罗宜秀再次被点名,茫然地回过神。而旁边的宜怜又向来是个隔岸观火的,不到万不得已不轻易说话的,只看着她们,把手里的毛笔抓得紧紧的。
顾女先生接着说:“我纵容一次,下一次别人也是这般的找借口。难不成也要纵容?”
雪枝屈身道:“女先生误会。姐儿的确是不舒服,本来老夫人不要姐儿来的,她偏偏要坚持来进学。奴婢保证就这一次,且只是与七小姐端些热茶。若是不好就照看些。”
顾女先生见她说了这么多,两人还是不听,语气有些不好了:“七小姐身子不适,不来进学都罢了,我权当自己的身份配不上教七小姐。何必找这许多的借口来与我说?”
这顾女先生极重规矩,又是个油盐不进的主。罗成章就是看中这点,才请她来授课。不然寻常的女老师如何制得住小宜宁的脾性。
但是现在说得宜宁都有点怒意了。
“雪枝,不用说了。”宜宁淡淡道,“女先生说得对,你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