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完歉后,苏沁满意地收回了手机,葱白的手指轻点就发出了一条微博。范无双跟随主任和医务科的人告辞,眼神再也没有望一眼陆北。
十年之前,有一个少年,曾经对她说:“无双,你成绩这么好,以后做个医生吧。”
“为什么啊?”
“因为你穿白色最好看啊。”
“切。”
在舆论的造势下,谁去管对错,谁去管来龙去脉,他们要的不过你低头,低下你高昂着的头。
一路开车回布桑,还没到医院门口,主任做主就把她放了下来,他看她的眼神有些复杂,过了一会儿说:“这个礼拜不用来了,现在医院门口都是媒体,等风声过了再来吧。”
这会儿已经快到傍晚了,范无双似乎有些疲累,下了车就慢慢往回走。她上了一辆公交车,恰好赶上下班高峰期,人们像沙丁鱼一样挤在车厢内。她浑浑噩噩地随着大流,车厢里很沉默,没有人说话,大部分要买假寐要么就是低头看手机。
快到小区门口的时候,经典诺基亚铃声响起,范无双看着屏幕上闪动的名字,有一个瞬间她那么不想接,可是只是这一瞬间之后,她立刻就接了起来。
“喂,陆时?”
“无双,这个月深深情绪都不太好,今天在学校跟别人打架了。”
“城中站到了,请下车的乘客从后门下车。”司机提醒的声音传来,一大群人瞬间挤过来,范无双一个不小心被人一挤,手机瞬间就从手中飞了出去,“啪”一下掉在了地上,四分五裂。
她连忙下来去捡,下车的人纷纷绕过她,她低着头,夜晚的风吹在身上。范无双的手轻轻发抖,直到她将四分五裂的手机捡起来后,刚才还热闹哄哄的车站已经没什么人了。
然后,她就再一次遇见了陆北。
他穿着挺括的风衣,戴着副墨镜,更显得他脸色有些白得病态,也更衬得他一头白发,令人心惊。
陆北不发一言,就这么站在范无双的面前。看着她狼狈不堪,手里捏着一堆垃圾,也不舍得丢。
“范无双。”他终于开口:“你竟然敢回来。”
他站在那里,甚至不用动,声音也如古井一般平淡无波,但是却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冷漠并且噬人的气息。
“你竟然敢再一次出现在我的眼前。呵。”
他突然走上前来,一把抓住了范无双的手腕。
冰冷无比,却又无法挣脱。范无双忽然感觉到害怕。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左手抖得发狂,右手却死命地压着左手。
陆北欺近她之后,然后才摘下了自己的墨镜,露出了他那一双锐利的双眼。
他一把就推开了范无双,并且居高临下地看着在身体不由自主地跌倒在地。
范无双清清楚楚地看见他眼里的冷漠和轻视,以及他的厌恶。
即便她内心无初次明白,她之于他,不过是丑陋过去的一块伤疤。他无比恨她。但是也没有此时此刻,陆北用这样一种眼神看着她来得让人浑身发抖。
陆北,他的脸好像在说:你怎么不去死。
范无的右手也开始发起抖来抖,她白着脸站起来,不由自主地低下头:“我这就走。”
“呵,”仿佛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陆北嘴角勾起一丝让人看不明白的笑,可是嘴巴里却说出这样的话:“范无双,十年前,我就说过,如果有一天你再落到我手里,我会怎么办?”
“嗯?”
他循循善诱,就等她说出答案。
范无双后退了几步,她闭了闭眼,语气荒凉眼神空旷地说道:“你会杀了我。”
陆北得到答案,走上前去,给了她一张名片:“给上面这个人打电话,他会来接你。”他看到她有些迟疑,又说道:“范无双,我的耐心有限,而且你知道,我不想在你身上浪费时间。”
他几乎是扔给她一张名片,然后看都不看她一眼,转身就走。
范无双靠在路灯杆子上,看着他上了一辆黑色的商务车,整个过程,他没有回头。
黄语,特别行政助理。金光灿灿的名片,内线电话、手机、邮箱。范无双想,是啊,如今的陆北是陆氏财团投资部的总裁,再也不是什么会头脑冲动跟人打架的少年了。
他也再也不需要她了。而他如今给她一张名片,让范无双不由得想到,陆北的父亲陆图。据说陆图年轻的时候看中了女人,就是这么给人一张助理的名片。
范无双苦笑一声,站在路边将四分五裂的诺基亚拼好,她试着开机,熟悉的铃声居然照常响了起来。
手机居然还能用,开了机,她立刻给陆时回电话。
“无双!”陆时喊道:“你还好吗?刚才怎么回事?!”
“手机掉地上了,没事。”范无双拢了拢身上的外套:“深深怎么了?”
“无双我觉得你最好回一趟纽约。寄宿学校的老师跟我说,深深有抑郁症的倾向,他才九岁,无双,这件事情很严重,不然我也不会打越洋电话给你。”
“无双?无双?你在听吗?”
范无双的手抖得几乎拿不住手机,她吸了一口气:“陆时,你说什么?”
“无双,不要逃避现实。你听见我说什么了。”
范无双脑子还是昏昏沉沉的,这一天实在发生太多事情了。她狠狠吸了一口气:“好,我明天就回来。”
而至于,陆北给她的这张名片,她随手放在了兜里。一夜无眠,范无双做了早班飞机去纽约。
而她早上匆匆赶往机场的照片放在了陆北的桌上,那个时候陆北正在和薄慎谈一个项目,可是谈着谈着,陆北就问他:“薄少,我说如果一个女人曾经杀了你父亲,你又遇见她了,你会怎么做?”
薄慎皱了皱眉头,然后说道:“折辱她,让她生不如死。”
“不谋而合。”陆北修长的手指在项目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祝我们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chapter04

布桑城著名的江苏路香江别墅终于迎来了第二个主人,这个传说中的别墅小区,全市只有两幢别墅,十分注重私密空间,两幢别墅都配有独立的花园、喷泉、池塘等等设施,简直就是一个小世界。
香江别墅有一幢被布桑城第一世家公子盛从肃入手,而另一幢如今由投资圈正当红的陆氏财团钻石王老五陆北入主。
有人说,只可惜呀,陆北已经名草有主了。不然整个布桑女性都愿意成为香江别墅的女主人好么!但也有人说,像陆北这种人买豪宅也是投资,女性不用幻想。
但八卦小报已经拍到陆北在香江别墅那条富有特色的林荫小道上跑步啦,大家都在好奇陆北正牌女友苏沁什么时候入主这有价无市的香江别墅。
苏沁在宣传新剧的时候就被媒体当面问了这个问题。她脸上笑容灿烂,语气轻柔地回答着媒体:“我家那位先生说先让我挑个设计风格,等我有时间随时可以。”
然后,据说苏沁的新剧在第一天就空降收视率第一的宝座。她在剧中演一个青春无比的学生妹,一时风头无两。
范无双在一天后就从纽约飞回布桑,下了布桑机场直接转机去了西北的一个小县城。
北方城市的天无论何时总是灰蒙蒙的,范无双刚下了飞机就看到当地县医院的工作人员举着牌子等在了接机处,是个年轻小伙子,脸上架着一个金丝眼镜,手里举着一块牌子:欢迎范无双老师!
范无双朝他笑笑,他人也倒热情,在路上跟范无双介绍了当地特色的面食。笑着说:“范老师,您一定要尝尝我们这的刀削面,那可是非物质文化遗产。”
范无双时差还没怎么倒过来,脸上的神色很差,心不在焉地应付着。讲得时间久了,小医生也察觉出气氛尴尬,倒闭了嘴,不再说话。
路上开了两个小时,从机场高速再到县城,范无双就在这短短的两个小时时间内睡了一觉。到了当地县城的时候就直接换了手术服,手术室都准备好了,麻醉师到位,主刀的位置也让了出来。
患者是个二十五岁的年轻女孩,花一样的年纪,却得了颅骨肉瘤,好在还没扩散,争分夺秒需抢先切除肉瘤,位置有些困难,属于神外三级手术,还是有些难度的。县医院是个二甲医院,于是科主任就请来了范无双。据说开飞刀还不错,也没出过什么差错。
手术过程中,科主任就观察出来了,范无双果然胆大心细。一双修长的手就像是为手术而生一样,手术刀被她有条不紊地拿在手里,让人从心里生出信任感。
肉瘤的位置有些尴尬,压在视神经的旁边。一场手术做下来,天色早就黑了,范无双的双眼泛着血丝,靠在医院的休息室里一下子就睡着了。
可是睡觉也不过是睡了不到半个小时,她定了闹钟,今晚的飞机回布桑。临走前主任给了她一个信封,范无双摸了一下厚度,很快就告辞了。
她做两个小时的车到机场,已经是晚上十点钟了,到了机场的第一件事就是找银行把刚刚到手的一万块钱转到了国外的账户上。范无双做完这些事,打了一个越洋电话。
“小时。你明天查收一下银行账户,我给深深找了一个心理医生,这段时间麻烦你了。”
电话那头的陆时沉默了一会儿,她对着电话叹了一口气,然后才说道:“无双,这样总不是办法。已经两年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这会儿机场上的人已经很少了,范无双坐在那里,放眼望去,这里有些空旷。机场的地面亮得很,即便她低下头来也无所遁形。
她忽然心中生出无限的绝望。她离开申城那一年,自己才二十岁,到如今,她已经三十岁了,十年了。时间如流水,她现在都有皱纹了,再也不是二十岁勇气无限的自己了。
“你见到他了。”陆时笃定的话传来:“或者说他终于找到你了。”
听到范无双再也没有回答的言语,陆时不知道是生气还是无奈,呵呵笑了一声:“范无双,你现在这种半死不活的样子拖累大家你知道吗?你以为钱就能解决一切了吗?范无双我对你真是失望透顶,这样子吧,两年了,我对你也仁至义尽,这烂摊子我也不替你收拾了,就这样!”
她“啪”的一声就挂断了电话,范无双老旧的手机也因为电量耗尽自动关机。
广播在通知登机,范无双上了飞机就睡着了。
她已经很久没有做梦了,在医院忙得脚不离地,能休息就眯一会儿往往睡不熟,也不会做梦。
可不知道为什么,在万丈高空之上,她竟然做起梦来。她梦见自己才15岁,跟在母亲程轻轻的后头。她妈妈笑起来的时候跟她一样有两个梨涡,程轻轻暗地里纠了纠她的手说:“叫叔叔。”
陆图四十多岁的人,仍旧高大帅气,对着她竟是一副慈父模样:“无双,以后这里就是你自己的家,有什么问题直管跟叔叔讲。”
“呐,你认识一下,这是陆北。”
这是范无双第一次遇见陆北,他们的开始始于不尴不尬的身份。她是程轻轻的拖油瓶,他是陆家的小少爷。
陆北比她小两岁,却势头惊人,那时候正在叛逆期,愣是一句话都没有说,看着她的眼神小小年纪都是毒意。
十三岁的陆北在社会上已经混得很开,他早出晚归,借着上学的名义出去混。陆图整天忙着公司的事情,对这个儿子只是头痛,却不大管。而程轻轻是个继母,也管不了。
范无双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几乎没有碰到过陆北的面。她甚至于以为也许以后都会这样子呢,这样也好,因为她…有些害怕他。
他的眼神太狠太毒,让人背脊生寒。
一个多小时的飞行,飞机很快就要落地了,范无双终于醒了过来。空姐默默地给她递了纸巾过来。
她满脸的泪,又老又憔悴。
梦见十多年前的事情,范无双苦笑。现在她妈妈在国外是个植物人,她还有深深,九岁的小孩。妈妈和小孩每个月花销是四万块人民币,又给深深找了心理医生,每个月至少四次的咨询,又要加一万块人民币。
现在是五万一个月,醒醒吧,范无双,现实早就狠狠地打了你一巴掌。
她从飞机上下来,迎面的风吹过来,她坐上摆渡车,拥挤的车厢,时间已经很晚了,所有人都有些沉默。
夜色深沉,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姐,你的皮夹子掉了。”
她连忙低下头去捡,不停地道谢。钱包里其实只有几百块现金,但自从现实的重担压在她身上之后,她知道几百块也是一分一分攒出来的。
对于钱,从来不敢掉以轻心。
没有钱,维持妈妈的那根管子就要被拔掉,那就是死;没有钱,深深小时候发烧的时候,连医生的面都见不到,只能她一个医学生拜托学院认识的人给开点处方,她去医院买。
最穷的时候,是念书的时候,学费付不起,病房的费用付不起,孩子更养不起。只有借钱,一点一点的借,借到华人圈子里都借遍,最后只能去做药物上市的临观志愿者,七天的观察,三个月的观察她都做过,只要有钱,什么药都可以吃,吓得后来陆时从她前男友那边要了一笔分手费。
陆时那时候说:“范无双,这钱你拿着,别作践自己。学出来,学出来就能挣钱了。”
这是范无双过命的朋友,但是陆时现在说:“我对你失望透顶,我再也不管你了。”
她心里酸涩无比,神志不清,脚下一个踩空,整个人忽然从自动扶梯上滚落下来。
“天啊!”有小姑娘在叫。
整个人天旋地转,范无双下意识地护住自己的头,她整个人几乎是“啪”的一声落到了地上,她还有意识,可是浑身发疼。
机场的工作人员聚拢了过来,人潮慢慢向她靠拢,范无双忽然看到一双锃亮的黑皮鞋,“磕哒磕哒”地向自己走过来。
“小姐你没事吧,小姐?”
她摇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是她家属。”
工作人员让开了道:“你是?”
“我是陆北。”
陆北,陆北。两年之前,范无双和陆时和盘托出。
“我要回中国。他是深深的爸爸。”
“你还爱他。”陆时寡淡的脸笃定无比地说道:“八年,你还爱他。”
范无双在昏过去之前,有一双冰凉的手将她托起,她被人抱到车上,有人在她耳边说:“游戏才刚刚开始,你就半残不残,这样还有什么意思?”
她终于昏了过去,陆北手指轻轻掐在她的脖子上。只要一用力,他就能杀掉她。
陆北狭长凌厉的眼看了眼窗外,语气冷淡:“开车吧,去香江别墅。”


chapter05

范无双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身上黏腻腻的,她有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
外面月朗星稀,窗户大概没有关,窗帘因着风微微地飘起来,地板上有一圈一圈小小的光圈,月光照进来,一室静谧。
大概三秒钟之后,范无双的眼泪滚落了下来。她很多年已经很少哭,因为她早就明白眼泪解决不了什么问题。但是此刻,她感到委屈,也感到难堪。
因为这一刻,她的衣服被扒光,赤身裸体地躺在陌生的床上,而伏在她身上的男人这一刻正在亲吻她的胸。
大概是觉察到她醒了,男人的冰凉修长的手顺势而下,一下子从腰间逐步往下来到私密之地。他的手在门口回旋,范无双听到他嗤嗤的嘲笑声。似乎在嘲笑她的可怜的泪。
他嘴里发出滋哒滋哒的声音,在这空旷而安静的房间,真是如同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了范无双的脸上。
“陆北,你这样,有意思吗?”
“呵。”陆北的手终于停了下来,范无双发抖的身体渐渐平息,他从她身上翻身下来,躺在了一侧,背对着她。陆北带着凉意的声音在夜里响起:“范无双,我是苏沁的谁,全世界都知道,你还要撞上来。你这幅身子哪一寸地方我没见过,哭什么?”
“你回来,是为了什么?要钱?”陆北嘲讽的声音在黑夜中让范无双不寒而栗:“你妈还有个小孩,所以回来要点钱是么?”
“一个月我给你五万怎么样,你住在这里。我要是有空就来看看你,你那个什么医院的工作就辞了,等我腻了,你就可以滚了。”
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从他给自己名片的那一刻,范无双就应该知道,陆北在得知到她的存在之后必定顺藤摸瓜,他知道她妈妈现在是个植物人,他知道她还要养个孩子。
但是,他什么都没问,只是给点钱,让她卖/身。
他一点都不关心,她之于他,是什么呢?
“你要包/养我?”范无双眼泪流干,只觉得后背泛起阵阵寒意,她心中涌上来一种无言的情绪,嘴上强硬起来:“你觉得我会愿意?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范无双“砰”的一下从床上跳起来,她不顾自己赤身裸体,蹬蹬蹬地就往外跌跌撞撞地走。今天从电梯上摔下来的山让她痛得眉头紧紧地锁着,她接着一声不响。
她这一切举动竟然引得陆北在背后鼓起了掌。
他慢慢说道:“范无双,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个叫深深的小孩子我明天就会接回国来。”
“你要干什么!”范无双听到这个名字,陡然间转过了头:“你要干什么!”她抑制不住自己又激动地问了一遍。
陆北闲适地开了灯,在灯光下,范无双□□,突然的亮光让她不由得瑟缩了一下,陆北只是扫了一眼,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然后闲闲地说道:“我的儿子自然要接回来。”
范无双被“儿子”这个字眼刺了一下。
灯光是这样子的亮,这里又是这样子的安静。范无双恍惚间想起来,深深小的时候身体一直很差,三天两头就要发烧,她就那个抱着孩子在纽约狭窄的公寓里来来回回地走,她除了上学一天打三份工,每天能给孩子买点好些的牛奶。
尽管她已经平静全力了,孩子还是长成了面色苍白,瘦弱矮小的模样。
她两年前甩下了孩子,甩下了植物人妈妈,回了国。范无双忽然间看了一眼陆北,陆北就那么冷眼望了自己一眼然后百无聊赖地整理自己睡衣面前的纽扣。
范无双想,这就是她的报应。
“他是我儿子,不是你的。”
陆北有些不耐烦:“DNA报告我已经找美国那边的人做了,是我陆家的孩子,自然不能流落在外面。”
“他是我的。”范无双冷着声音,过来一会儿竟低低地说道:“你跟陆图有什么两样?呵呵。”
陆北的脸上终于涌起一股寒意,眸子里像是淬了毒,他大步走上前来,一把抓住了范无双的胳膊,猛地一甩就把人甩到了床上,他厌恶地给她罩了件睡衣。
“别跟我提这个名字。”陆北怒极反笑:“范无双,”他一下子戳开她心底的疤痕:“十年前你从楼上将我爸推下来把人摔死之后畏罪潜逃。这笔账还没跟你算,你还敢提他的名字。”
“你倒不如学学你妈,卖身还债。你妈把自己卖给我爸卖了个好价钱。你现在卖给我,我也不会亏了你。”
“你还是主治大夫,天天累死累活出去开飞刀,被科室里人瞧不起。一个月也就赚那点钱。”
“你把自己和儿子卖给我,我一个月给你五万,你也不亏。”
买卖这种交易,定义的时候没有感情因素。他用金钱来衡量她和小孩。范无双脸色白了一层。
凌晨三点钟,这间卧室里唯一的时钟尽职尽责地一分一秒地走着。时间像刀片一样一刀一刀刮着范无双的骨头,直到流出血来。
很多很多年前,她还很小的时候,陆北问过:“无双,我为什么那么爱你?”
他下巴上有新长出来的胡渣,摸上去让人发痒,他有着世界上最明亮的眼睛,他还有些稚气。
范无双脸蛋发红,伸手轻轻推了他一把:“什么无双,我是你姐!你个小孩子,知道什么是爱吗?!”
时间过去十年,终于,她耗光了所有的爱意,往事也变成了一把把伤人的利剑。
陆北做完决定,自然不再关心范无双的反应。他立刻起身离开了卧室,仿佛那里面有着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
“你别动孩子,我求你。”范无双低低的声音在陆北拧开门锁的那一刻响起。
只可惜,陆北“啪”一下就关上了门。
香江别墅的房子很大,空房间很多,陆北开了旁边一间卧室就躺了下去。
他一直睁着眼,一头银发在月光中竟然有些亮,他在办公室里看到的孩子照片。
孩子九岁,不怎么像他。长得很瘦,也不高,就跟个豆芽菜一样,蔫蔫的,看上去没什么营养也没什么生气。小男孩穿着美国私立学校的校服,看上去挺孤单,也不笑,也从来没有他跟别人的合照。
陆北从来没有这样一刻,那么恨过范无双。
他的孩子被瞒了九年,长成现在这副模样。沉默寡言,并且有抑郁倾向,弱小多病。
这一点都不像是他的孩子。一点也不。
范无双这个女人,在伤害他之后,连他的孩子都不在乎。
陆北捏紧了手,眼睛酸涩无比,脑子里浑浑噩噩,他起床给自己倒了杯水,吃了点止疼药,又加了点安眠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