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石虎,石头的石,老虎的虎!”他临走前说。
长安报以微笑。
接下来她试图拨通雷河南的电话,可是信号太差,她换了几个方向都打不出去。
怎么办,徒步走回营地吗?
搁以往,这点路程她大气不喘一口就可以轻易完成,可现在…
她低头看着脚上的白色高跟鞋,不禁拧起眉头。
“我们可以走了!”石虎小跑过来。
走?
怎么走?
看到她眼底的疑惑,石虎挠挠后脖子,解释说:“支援车辆马上就到,班长命令我护送你回去。”
长安刚想说话,就听到一阵发动机的轰鸣声,惊愕回眸,却看到远处的公路上腾起一片尘雾。
“到了!”石虎提醒她。
乳白色的步战车,黑色UN标志格外醒目。
石虎打开载员舱门,冲长安伸出手:“上车吧。”
长安没有矫情,她扶着石虎的手臂,借力登上步战车。
迎面而来的气味让她的脚步缓了缓,但也只是一瞬,她弯下腰走进这个闷罐似的地方。
摸索到一个空位,她坐了上去。
载员舱光线昏暗,空间紧凑,她的对面只坐了一个人,因为逆光,她看不清那人长什么样,出于礼貌,她主动招呼对方:“你好。”
那人不动,也没回话。
长安心里纳闷,不免有些生气,于是也不再说话。
舱里格外安静,静到石虎关门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
这时,长安的视线渐渐适应车内的环境,她朝对面那人望了过去。
“连长!这就是此次任务营救的人质,她是AS63公路项目的领导,名字叫…叫…”石虎神色腼腆地朝身侧的长安看过去。
长安此刻的反应却很奇怪,她既不回应石虎的问询,也不理会车辆忽然发出的轰鸣声,她脊背微弓,纤瘦的身体随着车身摆荡的幅度轻轻晃动,目光却像是黏住似的,死死盯着对面那个头戴蓝盔的维和军人。
一切不可能都变成可能。
她的目光定在他的脸上,想与心底那团模糊的影子重叠,可是细细看来,她却发现,就连那团影子也变得模糊不清了。
不知何时,他的眼尾竟生出细细的纹路,同紧蹙的剑眉一样,早没了记忆中意气飞扬的弧度,他有着旁人羡慕的挺直的鼻梁,可下沉的嘴角两旁那深深的法令纹却像是镌刻在古树上的年轮纹,深刻到无法抹去,只有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还同过去一样,出奇的晶亮凌厉,像是夜空中的寒星,明亮,干净,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长安。”他忽然张开嘴唇,说道。
长安的瞳孔一暗,黑色的裙裤布料在她的指尖迅速变形收缩。
“连长,你说啥?啥长安?”石虎不明所以,四处看了看,诧异问道。
“我说,她叫长安。”连长的声音低沉而又沙哑,落在石虎的耳朵里,却是山崩海啸般的震撼。
石虎瞪着一双牛眼,直勾勾地盯着身侧闷声不响的长安,舌头打弯,磕磕巴巴地说:“你…你…你就是龙…龙建集团的…女魔…魔…”
那个字他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
不敢说。
借他十个胆儿他也不敢说。
反而是长安偏了头,主动微笑着问他:“怎么不说了,石虎?”
石虎冒了一脊背的冷汗,他哈哈讪笑着向连长求救,可发送出去的电波根本无人理会,人家根本没看他,“我…我是说…说你是女…女魔…魔…啊,对了!女模特!”
这一刻的石虎真想赏自己一颗甜枣,没想到战友口中缺根筋的石虎也有脑子灵光的一天。
“你看你这身高,这气质,不做模特就亏了!”石虎欢快地笑着。
看到长安也在微笑,他笑得更欢实了。
可撑得久了却觉脸上僵硬,而对方的笑容像是夏日里的阳光,炽烈烈的,明晃晃的,照得人无处遁形。
石虎的眼睛忽然疼得要命,可心更虚,他不安地搓了搓手,小声道歉:“对不起,我不该那样说,说你是女魔…魔…”
“女魔头。”长安语气淡淡地接道。
“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前阵子你们项目部的人到营区慰问,我偶然听到他们说起过你,他们说,说你是个残忍冷血,冷酷无情的女魔头,说你为了赶工期不顾非洲雇工的死活…可今天见到你,我觉得你不是这样的人。”不知为什么,石虎觉得面前的长安和别人口中所说的毒辣阴险的职场女魔头是两个人,反而,因为长安刚才在丛林里所表现出来的干脆利索的行事风格,令他和战友们刮目相看。
反正,得知长安就是龙建集团的女魔头后,石虎是不大相信的,他不信长安会那么坏。
“她这人就是这样!冷酷,自私,无情,残忍。虎子你要把眼睛擦亮一点,这样才能看清某些人的真面目。”半晌无声的连长忽然接过话去。
“严臻!”长安忍不住叫道。
石虎张大嘴,看着长安,想问她怎么知道连长的名字,可话到嘴边,又自动缩了回去。
再笨的人也能看出面前的一对男女可不是什么戏文里唱的桃花林里初相遇!而载员舱里滋滋啦啦爆开的火花,明明演绎的就是一出高山流水今相逢的戏码。
短短一瞬,石虎的脑子里电光火石般闪过无数个念头,汹涌而来的好奇心几乎就要操控他的言行,可最终,他明智地选择沉默,并且扯下头顶蓝盔,重重地扣在自己脸上。
此刻面无表情的严臻,深邃的瞳仁里暗藏着令人惧怕的力量,他盯着长安,嘴角一沉,勾出一抹嘲讽的冷笑,“你还记得我?”
长安的表情明显怔愣了一下,仿佛严臻问了一个根本没有答案的问题。
荏苒冬春谢,寒暑忽流易。
她还记得吗,记得她的生命里曾停驻过一个叫严臻的军人。
她看着严臻,看着他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容,思绪如故乡五月雄厚浑浊的烈风,裹挟着记忆的痕迹漫卷而来…
正文 第四章 朔阳
2001年5月7日。
豫西小城朔阳市迎来了五月的第二个工作周。
老城西的福寿街,是一片占地颇广的老旧街区。站在地势较高的地段,不用费力,就能望见矗立在黄河岸边的唐代砖塔。
朔阳因黄河大坝而闻名,而福寿街上的居民,大多是工程局的退休职工。上世纪六十年代,为了国家的水电事业,他们在这方热土尽情挥洒着青春和汗水,如今,这些为朔阳城市发展立下汗马功劳的耄耋老人偏居城市一隅,享受着悠闲的晚年时光。
工程局六区家属院,位于福寿街的街南,一共五幢楼房。六区家属院住的是六分局的职工,所以又被当地人亲切地称为六局院。
清晨六点多,天刚亮,六局院三栋一单元东户的厨房里已经传出铿铿锵锵的响声。
“老长,你能不能快点!班车就快来了!”面容清秀的蒋春秀卸下围裙,指着墙上的钟表,催促饭桌前正弯腰给儿子卷饼的爱人长道廉。
她和爱人是六分局的职工,长道廉是技术工人,而蒋春秀是仓库保管员,六分局目前正在朔阳的一个贫困县施工,由于当地道路状况恶劣,他们只能两天回一次家,照顾正在上高中的儿女。
长道廉瞅了一眼表针,“时间还来得及,我给安安再卷个饼!她啊,现在正是关键时期,营养一定要跟上!春秀,你给安安盛碗粥,用勺子搅着,凉得快!”长道廉手忙脚乱地卷了个鸡蛋饼,手指不小心黏上菜汁,干脆塞嘴里吮了几下。
“嗤!”旁边传出不和谐的声音。
长道廉剑眉一扬,在一脸嫌弃的长宁脑袋上轻轻胡了一巴掌,笑道:“咋,宁宁,吃你姐醋啦!”
十八岁的长宁梗着脖子,朝一边躲,“谁吃她醋了!我是嫌弃你用蘸过唾沫的手给我们卷饼!”
看到长道廉竖起眉毛,长宁歪着头,继续小声嘟哝,“一点都不讲卫生,还是当大人的呢!”
长道廉气笑了。
谁规定大人就不能吮手指了。
他一边卸下围裙,一边用力揉了揉儿子柔软的头发,“你这臭小子!小时候你在饭桌上拉屎,还是我给你收拾的呢!”
长宁哼了一声,一本正经地辩解说:“你是我的法定监护人,你不收拾谁收拾!”
“嘿!你这小子…”长道廉作势要理论,却被一位美丽的少女挽住胳膊,“爸,您和中部六省中学生辩论赛的新晋冠军理论对错,不是自找没趣吗?”
长道廉张了张嘴,却无力辩驳。
是啊,是他老糊涂了,居然忘了家里出了个能说会道的冠军。
“安安,你站哪边?”长道廉的手搭在长安的肩膀上,用祈求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宝贝闺女。
在长家,站队的戏码几乎每天都要上演。
长安忍俊不禁地转动眼珠,“咳…咳咳…这个问题嘛…”
她忽然丢开长道廉,抱住一旁看好戏的蒋春秀,“我站我妈这队!”
一家人你看我,我看你,同时大笑起来。
蒋春秀将女儿鬓边的碎发别向脑后,细细打量着如同晨露般清新美丽的女儿,慈爱的目光里渐渐溢满骄傲,“安安,你长大了。”
“嗯!我十八岁了!刚过的生日。哦,对了!那个冠军也和我一天生日,他也长大了!”长安指了指比她还要高的孪生弟弟长宁,笑嘻嘻地说。
蒋春秀满足地捏捏女儿的脸蛋。
“照顾好弟弟,多让让他。”
“我哪天不让他了!只有他没大没小的,总是叫我长安,不叫姐!”长安撅起红嘟嘟的嘴唇。
“宁宁只比你晚出生十几分钟,自然是不服气。”蒋春秀说。
“那我不管!早出生一秒,我也是老大!”长安挥舞了一下拳头,故意向长宁示威。
蒋春秀捏了捏女儿的手臂,嗔怪道:“安安,又顽皮。”
她这两个孩子,性格完全长颠倒了。
长安外向活泼,长宁内敛稳重。
唯一相同的,可能就是他们在同龄人中都是出类拔萃的人,长安今年七月要参加高考,她的目标早就瞄准清华。而长宁因为腿摔骨折耽搁了一年,不然的话,今年长家,说不定要送走两个大学生。
长安吐了下舌尖,主动偎向蒋春秀的肩头,说:“妈,您最近怎么了?怎么总是让我照顾弟弟,要我让着他呀。”
蒋春秀微微一怔,她偏过头,蹭着女儿毛茸茸的刘海,说:“妈可能老了吧,变得爱啰嗦了。”
“您怎么会老呢?”长安腾一下直起腰,上下打量着蒋春秀,夸赞说:“您是世界上最好,最漂亮的妈妈,是不是啊,爸!”
还在和儿子较真的长道廉扭过头,一脸迷糊地问:“啥?”
“我说,我妈是世界上最好,最美的妈妈,你同意不同意!”长安把手卷成筒状,冲着长道廉大声喊道。
长道廉剑眉一扬,顿时笑得灿烂,他用力点头,附和道:“绝对同意!举双手,哦,不,举双手双脚严重同意!”
长安眯起眼睛,竖起大拇指,晃了晃。
蒋春秀再也忍不了了,她拿起丈夫的外衣,上前揪着他的衣领朝门口走,“安安,宁宁,你们吃完饭赶紧上学去!今天晚上我和你爸在工地值班,你们放学后就去徐爷爷那儿吃拉面。”
“要大碗的,牛肉多放两块钱,吃饱——”长道廉回头还想叮咛几句,却被妻子蒋春秀瞪了回去。
“爸妈再见!”长安挥手。
“再见!”不知为什么,蒋春秀出门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她的一双儿女。
昏黄的光线里,那两位身高相仿的少年,笑起来的样子是那样的好看…
朔阳市一高。
今天注定是个不寻常的日子。
“爆炸新闻!爆炸新闻!长宁,有人向你姐表白了!就在高三的通知布告栏里,写了五个字,长安,我喜欢你!”高二一班,一个留着F4飘逸发型的少年扑到长宁面前,兴奋地报告。
长宁的笔尖顿了顿,之后,继续埋头做他的习题。
“你知道吗,现在整个高三楼都乱套了!我亲眼看见年级主任‘孙大圣’气急败坏的冲进高三一班,大圣估计气糊涂了,我看他走路都在飘!喂!你没听见我说话吗?我说…有人…向你姐表白了!长宁,那可是你姐嗳,你不会一点也不关心那个男生是谁吧!”少年看看四周,勾下头,用手掌遮着一边嘴巴,低声却又刻意地说:“我知道是谁。”
长宁咬了一下腮帮子,霍然抬头,瞪着面前的少年,“宋大江!”
宋大江朝后缩了缩,立刻又凑上前,颇为义气地拍了拍长宁的肩膀,“算了,谁让我们是好哥们呢。我知道你急,告诉你还不成嘛。我跟你说啊,那人就是…就是…啊——”
‘咣!’随着一声巨响,宋大江连人带课桌一起倒在地上。
他狼狈地支起上身,一边用手拨拉着被书本砸乱的发型,一边冲着教室后门迅速消逝的背影扯嗓大叫,“温子墨——高三一班的理科学霸温子墨——”
正文 第五章 晴天霹雳
为了给高三生营造一个良好的备考环境,朔阳一高特别辟出一片封闭的楼房区域给高三使用。
因为地广人少,厕所和水房等生活设施利用率不高,所以课间时候一些低年级的学生就会跑到高三楼来。宋大江就是过来上厕所的时候听说了这个爆炸性的新闻,然后火速回去通知他的好哥们长宁。
其实,高三生正值花季年龄,对异性产生好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不过因为学业紧张,大多数的同学都不会选在高考前夕向对方表白。
当然也有例外,譬如像宋大江这样的‘纨绔子弟’,偶尔还是会冲动那么一下,但他们顶多私下里递张纸条,或者在班级楼层的失物认领栏里悄悄写下心仪对象的名字,小打小闹一番。像今天这样,大张旗鼓的利用高三年级的通知布告栏向对方公开表白的行为,不亚于一场威力巨大的8级地震。
更何况,事件的主人公还是高三一班的长安。
如果是长安。
那地震的震级一下子就要飙到极值!甚至是破表!
高三北楼男卫生间。
平常课间人头涌动的地方此刻却静悄悄的。
温子墨从里面出来,径自走到洗漱池洗手。走廊外面依稀传来阵阵起哄声,温子墨扬起浓眉,嘴角逸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他甩了甩手,大步走出卫生间。
刚一掀开帘子就觉眼前一暗,紧接着手腕一麻,他还来不及惊呼,身体就被一股强力拽了个趔趄。
定晴一看,他不禁低叫:“长安,你疯了!”
长安默不作声,只是使蛮力把他带向卫生间对面一处隐蔽的平台。
到了地方,长安用力一丢手,豁然回身,怒道:“你才疯了!温子墨!”
温子墨蹙着眉头,盯着面前比他低不了多少的美丽女生。
扇形平台很隐蔽,有一处藤蔓缠绕在石柱上,上面缀满浓绿的叶子。
有风掠过,刮起女生薄薄的刘海,可能嫌它碍事,她懊恼地用手压了压,然后继续对他怒目而视。
“你说清楚,我怎么疯了。”温子墨永远是温子墨,即使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长安抿着嘴唇,有一小簇火花在那双漆黑的眼睛里跳跃。
这是她生气的先兆。
温子墨知道,接下来,她还会用手捋一下脑后黑亮的发辫,然后以一种饱满的战斗者的姿态与他争出个高低胜负。
像以往数不清的模拟考一样,他们中间总会有一个胜利者。
长安抬起手,却忽然转了方向,从校服兜里掏出了一张纸。
她唰一下,把边缘不甚完整的纸张冲着温子墨。
“你看清楚,这是我从你的作业本上撕下来的。老马说,你要是困了就会用左手写字,而这页作业和你平常笔迹不同,肯定是用左手写的。你再看上面这几个圈!”长安侧过头,用指尖点着作业上被她用红笔圈住的几个字。
“长,安,我,喜,欢,你!”念完,忽觉异样,长安呸了一口,红着脸把作业纸扔向温子墨,“明明和布告栏上的字迹一模一样,这次,你别想赖!”
女生清脆悦耳的声音宛如这清晨最美妙的音符灌入温子墨的耳廓。
他抬手,将纸张托在手里。
低下头,看了看上面血里呼啦的几个圈,不禁哧一声笑了。
“你笑什么?”长安气急败坏地问。
温子墨的笑容扩大,他抬起头,看着面红耳赤的长安,说:“我笑你太聪明,居然想到用这种方法找到我。”
长安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可是眼里却浮上一丝难以察觉的骄傲。
温子墨将作业纸折了三折,特别正式地放进校服口袋。
之后,他神色坦然地说:“是我做的。”
长安拧着眉头,看着他问:“你想看我笑话?”
温子墨摇头,“不,我是真的喜欢你。”
长安愣住,她盯着和以往那个温子墨完全不同的男生,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
温子墨喜欢她?
他说他喜欢她。
温子墨喜欢长安。
三年同学时光,他们一直是学习上的竞争对手,这种隐性的竞争模式从入学第一天就开始了。
她从来没想过,温文尔雅,眼高于顶,被全校女生视为宝贝的温子墨会喜欢她。
在她看来,自己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女生,若说有什么特别的,可能就是学习还可以。
可现在,温子墨竟然说喜欢她。
不仅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向她表白,还,还亲口承认…
长安避开温子墨灼热的视线,退了一步,说:“我不打算早恋。”
“没有让你早恋,只是提前向你打个招呼,请在高考后等着我。你会等着我吗?”温子墨盯着眼前黑黑发顶,紧张地攥住手指。
长安没有立刻回答他。
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从温子墨的角度看来,只能看到她那一排黑浓卷翘的睫毛,像是蝴蝶的翅膀一样不安地颤动着。
过了大约二十几秒,或是更长的时间,长安抬起头,问温子墨,“你也要考清华吗?”
“对。”那是他的理想,恰好,也是她的必争目标。
长安想了一会儿,冲他轻轻一笑,“那好,我们就高考后再见。”
温子墨怔然一瞬,一阵狂喜从胸臆间汹涌而出。
他激动地上前一步,“长安——”
长安敏捷地从他侧面穿过,朝走廊的方向跑,“上课了,温子墨!”
温子墨追了两步,看追不上,就高声叫道:“清华见!”
走廊上,长安闷头狂奔。
“长安!”
“呀!”
长安和刚刚跑上楼梯的长宁撞在一起。
“你怎么来了,不上课?”长宁揉着肩膀,质问比她高不了多少的长宁。
长宁黑着脸,拉着她走到一边,低声问:“是不是温子墨?布告栏的字是不是他写的?”
长安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她瞅着长宁,说:“谁告诉你的?”
“你别管!我问你,到底是不是他!”
长安别开脸,“你别问了,事情已经过去了。”
那就是温子墨了!
长宁嘴角一沉,鼻孔里几乎喷出火来,他不理会长安,扭头就朝高三一班走去。
长安紧紧拽着他,“你干嘛!找人打架啊!”
长宁想要挣脱,却被长安拖住。
两人正拉拉扯扯,纠缠不清的时候,走廊里忽然传来一声杂乱的脚步声。
“长安——”
“长宁——”
两姐弟同时收手,惊讶地朝前方望去。
几分钟后,长安和长宁被高三年级主任带到了他的办公室。
一推门,黑压压的一群人。
除了年级主任孙兴,长安和长宁的班主任也在,咦,爸妈单位的领导徐建国怎么来了,他的身旁站着许多陌生的面孔,他们一个个神色古怪的看着姐弟俩,谁也没有主动说话。
长安和长宁对了个眼色,长安心想,她闹出来的动静也太大了吧,学校居然把父母单位的领导都找来了。
“徐叔叔。”长安硬着头皮问候道。
徐建国看到并排站着的姐弟俩,眼睛蓦地泛起红潮,他用力睁大眼睛,向前走了几步,来到长安面前,停下,用双手压在长安和长宁肩膀上。
时间静默了几秒,“安安,宁宁,你们…你们父母乘坐的班车发生车祸,人送到市医院已经…”
长安灵动的瞳仁突地僵住,她的眼睑撑到最大,目光却毫无焦距的盯着面前晃动的人影。
“你…你说什么?”
正文 第六章 人活着不容易
深夜。
六局院。
三栋一单元长家白烛长明,香雾缭绕。
仅有七八平米的客厅家什搬空,只余靠墙的一张黑色长桌。桌上摆着长道廉夫妇的遗像,两人笑容灿烂,深情地凝望着他们的小家。
“噼!”烛油溅在灯芯上,爆出响声。
蜷缩在墙角,双手抱膝的长安猛地一惊,她抬起头,红肿的眼睛微微睁开一道缝隙,望了望空荡荡的四周,她张开干裂的嘴唇,想叫长宁,可喉咙完全哑掉了。
她朝里收了收膝盖,把自己的下巴放在膝头,默默地凝望着与她数尺之隔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