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麻烦你了老任。”我捏着手机,手心竟然微微出汗,“我妈喊我做饭了,白白。”我没等到他回话就匆忙按了挂机键。

 

 

第四章(2)

夏夜如水。

我看着天上的星星,就想起我桌面上的美人,是的,我桌面上的长生大师,是个十足的美男子,如果说景深是树,那么长生大师就是风,他不到三十岁的年纪,眉清目秀一张脸,仔细看了,越看越觉得美,据说这叫做内媚,照片中的大师清瘦高昂的个子,一身黑绸长衫,一把七骨折扇,步履款款,目光悠远,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古老的书香味儿,但偏偏又没有书生的呆,他是那样的行云流水,如风如龙,特别是他的眼睛,好似一双星眸,光芒亮的吓人。

我时常对着电脑桌面发呆,这么厉害的大师,没有人不喜欢他。

签售会的那日,我早早起床,在镜子前打理了半天我的鸟毛头发,又在裙子和牛仔裤之间犹豫了好久,裙子漂亮,可不利于挤路,最终我选择了牛仔裤T桖简装上阵,在地铁出口,我见到了祝欢。

这小子前段日子跟着乐队跑普吉岛去了,头发染得血红,跟恐怖片里出来似的,现在回来,皮肤都晒成了古铜色,身子上还挂满了丁零当啷的挂饰,我揪了揪他鼻子上新吊的大鼻环,“小样儿,”我说,“你不如去西游记剧组参加海选,说不定能一夜成名呢。”

他这扮相可比牛魔王更牛魔王啊,如果不算上他手中那副不知从哪儿弄来的金属拐棍。

而我自然知道,他四肢健全,用不上这玩意儿,这么路远迢迢拿过来都是为了我,我心中一暖。

“我也是这么想的。”祝欢咧嘴一笑,露出一排白花花的牙齿,自豪地说:“我就和曹操一样威风凛凛,至于老姐你么,可以演林黛玉,将来我有钱了,一定找个好导演来为我们拍一场西天取经神话……喂,老姐,你等等我啊!”

我默默垂泪,默默走远,我仿佛听到了老祖宗的哭泣声,祝欢说他最高文凭是小学五年级,我,我真的不忍心怪他。

西单图书大厦门前,人山人海,我们还隔着一条马路,就见到了这副盛况,男的,女的,年轻的,年老的,甚至还有兜售老黄历的小贩和保安在打架。

面对着暴力场面,祝欢撒开脚步,拉着我往人潮里横冲直撞,有他在前面开路,我什么都不用怕,他另一只手中的金属拐棍被他舞的风生水起,周围的人们大概从没见过健步如飞还拿拐棍当武器的瘸子,一个个纷纷让路,他在前面得意地笑,脑门上分明写着“缺德”两字。

“和我一哥们借来的,哈哈哈哈今天就让他在屋里休息吧。”祝欢说,而我知道他那哥们正好前几天和人打架被砍了腿,也不知这副拐棍到底是他借来的还是抢来的……不得不说,祝欢的人缘实在不错,这么多年来,全靠他那群兄弟帮忙,让我有便宜房子租,有走私电脑买,坏了还有人给修,至于演唱会什么的,我和祝欢那是贵宾席的常客。

“在普吉岛和人妖共舞的感觉怎么样啊——”
我被他带着跑,满目人潮,竟似无物,好像这世界只有我们两个人在奔跑,在呼吸,我的心情前所未有地开心。

“销——魂——”
祝欢在风中哈哈大笑起来。

我们风骚地跑过大门,跑过保安诧异的目光,也许他在想要不要放这两个残疾人疯子进去,可转眼就不见了我们的影儿,我们又风骚地挤上电梯,溜进今长生签售会场的最中心,最终在一排记者前停了下来。

摄像机,照相机,镁光灯,看着那副架势,我吐了吐舌头,往后悄退一步,我只是来看长生大师真人的,至于媒体什么的,我可不想上报。

“不会吧?那就是今长生?”祝欢个子高,一踮脚就看到了不远处被人群围住的签售会主角,而我费解地看着他皱眉。“咋了?看到大师了没?”我问,“你这样子怎么跟踩到屎似的。”

“看到了……”祝欢又是摇头,又是嗤鼻,“老姐,我们还是走吧。”他说。

我:……

我都还没看到呢我!怎么就能走!祝欢拉着我,我偏不走,“让让,麻烦让让,”我对前面挤着的人喊:“我爸在医院病危,急需大师救治,你们给我让个路吧!”

但现场实在太嘈杂,我的声音被主持人浑厚的麦克风埋没,我挤不上前,又急又躁,忽然一眼看到祝欢手中闪闪发亮的金属拐棍,“借我用用。”我不等他阻止就抢了过来,一脚踩在拐棍的横杠上把自己支起来,顿时眼前一亮,黑压压的人头都到了视线下方,而前面是各家媒体、门户网站的大幅广告牌,以及主持人激情澎湃的演说,而被众多记者和摄像机围在中间的,坐在长桌正中央的,应该就是……

呲——嘎——

单脚的拐棍被人群撞倒了,我向后摔去,天花板上的灯光飞一样掠过我的视线,可是一秒钟后,我却被一个怀抱稳稳地接住,各种金属的吊坠搁得我后背生疼,我知道,这是我弟的。

然而耳边响起的声音,又分明不是祝欢的——

“洛洛,你还是这么急躁。”一个缓缓的,带着笑意的声音,“还有,你的父亲不是大前天才生病么?今天就病危了?”

我羞愤地扭头,果然,我看到了那双属于禽兽的眼睛,在这眼花缭乱的灯光下,它们依旧温柔而慈悲。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章(3)

我的淑女形象再一次毁在大庭广众之下,挣脱了我弟,我瞪着景深:“什么风把你吹来了?你跟踪我一次还不够么?”

大概是“跟踪”两个字我咬得重,祝欢当时就瞪圆了眼睛:“什么?老姐?你说这个男人跟踪你?还不止一次?”

他一吼起来脸上就开始凶神恶煞,全身金属挂饰哗啦啦作响,好好的歌手,给整得跟个黑社会流氓似的。

“老姐,你一句话,我就找人废了他。”祝欢嘿嘿冷笑,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比他高半个头的景深,大概是心中更加不爽了,他咬牙切齿地说:“瞧你这人,人模狗样的,还想打我姐的主意?姐,你说砍他一条腿怎么样?”说完他看了一眼我手中的拐棍。

没想到景深竟然一点儿都不害怕,反而嘴唇翘起一角,“那砍我左腿还是右腿呢?”他笑眯眯地问我。

被他俩这么一搅合,我一时忘了我的长生大师,“左?”我兴致勃勃地问。

景深笑而不语。

“右?”我弟兴致勃勃地问。

景深还是笑而不语。

“……中间的?”我兴致勃勃地问。

顿时我弟转过头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我,“怎么了?”我说,“难道他没有?”

这时主持人的声音消失了,周围人群开始蠕动,又一窝蜂往走道一边涌去,“签售开始了。”景深说,而我正好被人群挤了个踉跄,混乱中有只大手扶起了我,我不知道是谁的,只恍惚记得这只手上暖暖的,让我一瞬间有种想依靠在手臂主人怀里的冲动,似乎记忆深处,有一种身体的本能——“洛洛,你怎么又从树上跳下来了?当心屁股摔开花。”——“我知道你会把我接住啊!”——没来由地又有一些话语浮现在脑中,转瞬又淡去,零碎的片段,叶间斑驳的光影,它们是树梢枝头的风,那么多年来我总想抓住,却总也抓不住。

当一切重归秩序时,我发现自己已经排进队伍里,还挺靠前的,哈哈,有我弟在果然好,我乐着,回头摸了摸他脑袋上的红毛,他却把手往前一指,“老姐,你幻灭吧。”他幸灾乐祸地说。

我这才看到,开阔的前方,台子正中央坐着的一个男人,肥头大耳,油光满面,身体如膨胀的皮球一样塞在椅子里,整个人皮肤蜡黄,眼神秽浊,笑起来的门牙也是黄色的,除了他的头发是仔细打理过的,就只有他手指上那些金光闪闪的粗戒指,显示着他并非一个街头遛鸟的猥琐男。

我:“……这是谁啊这是,我的大师呢!他们是不是搞错了?老弟,我们没走岔吧?”

祝欢和景深听了竟然露出一样的表情——幸灾乐祸!

……靠!

我不信,我不信我心中的偶像就这么幻灭了,大师博客上的照片,分明是个温文尔雅风流俊秀的美男子!就算是PS也不会让真人幻灭到这种程度吧……可那个皮球男的桌前,赫然就摆着一块大大的名字牌——

今长生。

这不是他,我安慰自己,这皮球男一定是临时来替身的,或者是大师的助手之类,长生大师是世外高人,不参加这种场合很正常。

可是景深偏偏在我身后说:“洛洛,看到偶像了,感想如何?”

靠,禽兽,你丫分明是故意刺激我来的!我没好气地说:“他又不是今长生,再丑也不关我事儿!”

“他就是。”

“你怎么知道他是?”

“因为就是来找这位今长生的。”景深把手伸过来,估计想摸我脑袋,但被祝欢一臂挡开。

“哦?那你找长生大师干啥?”我歪着脑袋问景深:“难不成你有什么难-言-之-隐?”

“算命能算好么?不如去我一哥们开的诊所那,一针病除。”祝欢凑上来嘿嘿笑着说,他以前没事就帮那哥们去电线杆上贴广告,可惜不仅没生意,还让城管逮了好几次。

祝欢这话叫旁边的人群听了,他们都发出低低的哄笑声,一个个同情地望向景深。

景深轻咳一声,大概也被人们看得不自在,但脸上还是那种从容的笑,他说:“他就是今长生,但今长生只是个道貌岸然的骗子。”

顿时周围人群看他的目光里都带上了愤怒。

我也怒了,我说:“你有难言之隐治不好也不能怪大师是骗子,大师只是个预言的,你自个儿还是医生呢!就……就算台上那位真是大师,但小说中不都写么,世外高人都是相貌奇古异于常人的,况且,长生大师做过四次著名预言,那会儿你怎么不说他是骗子?”

景深笑,依旧笑,满堂的灯光映在他眸中,那些深深浅浅的光影,那慈悲的甚至悲悯的目光,还有一些隐约的我看不透的东西,他看着我,我忽然就不敢直视他。

他说:“洛洛,你生得迟,你并不知道长生大师之名来自哪里,真正的长生大师,他是六十年代香港一带著名的风水相师,如今早已隐居,而面前这位,只不过是老人的一个徒孙,被金钱蒙了眼睛,来到大陆欺世盗名罢了。”

我说:“你怎么说谎说得跟真的似的?”

景深没有说话,敛了笑容,像是在思考什么,半晌,才缓缓说:“因为长生不是名,是字,他也不姓今,而姓景……他就是我的祖父,姓景,名仙,字长生。洛洛,这些你都不记得了么?”

 

 


第五章(1)

我瞬间沉默了,我想说什么,但像是有一团东西堵在喉咙里,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景这个姓不多见,我印象中也没有任何姓景的人,至于我从前的记忆,那更是空白。

如果他说的是谎,那为何我听起来又有一种形容不出的真实感?如果他说的是真,那为何还要隔许久才说出这些话来?长生大师就算外形幻灭,但他的能力摆在那里,他预言过零八年奥运会中国队获得的51枚金牌,预言过美国第四十四任总统是BarackHusseinObamaII,预言过零九年春天将有一种新型疾病在世界范围内传播,预言过零九年夏天将有一架飞机在大西洋上空失踪,这些还只是四次大预言,更别说其他几百个小型预言,它们都在他的新书中有详细提到,而他做出这些预言的时间,是十年前。

如此神机妙算的易学高人,他又怎么会是骗子?

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景深,我听到祝欢的声音:“姐你别信他,这人一看就是个花心萝卜,专挑好骗的女孩子下手,而且你失忆了,随便他怎么胡扯呢,快去吧,就要轮到你了。”

祝欢拍拍我的背,我顿觉的他说的对,景深这种一边看苍井空一边讨了老婆一边还跟踪我这类大龄淑女的禽兽,我凭什么要信他?

这时我听到前面的大婶说:“大师啊,我买了您的书,我就特来问问,今年我们家似乎流年不利,儿子高考发挥失常,老头子上周又被裁员下岗,我昨天还从楼梯上摔下去,屁股现在还疼,您看这是什么缘故?有没有改变运气的方法?”

姑且说那是今长生本人的皮球男抬起头,上上下下扫了大婶几遍,一边还掐着手指算着什么,口中念念有词,末了他点头道:“您最近有没有踩到过动物尸体?”

大婶想了半天:“没有。”

大师皱眉:“那可有剪了长发随意丢弃?”

“没有没有。”大婶连连摆手,指了指自己的短发,说:“老头子和小孩都是板寸。”

大师好像有些纠结了,只见他又掐了半天手指,忽然恍然大悟,说:“那一定是你家附近有人起高楼了!”

“啊?”大婶想了想,眼中猛然一亮,“是了是了,是有一处起高楼,不过那距离我家还隔着三条路……”

大师不等她说完,打断道:“一定是起高楼的缘故,起高楼会挡住你们家的风水和运数,如果不去破解,轻则破财,重则疾病缠身,连年不运……”

当他说完一连串后果时,大婶已经吓得脸都白了,“大师那您赶紧救救我们家吧,破财不是问题,只要您能……”

“放心,您后天来长生信息咨询公司,我们将有专业的人员为您前去解决忧患,这种小事,两万块就足够了。”大师终于笑逐颜开,他悠悠递上一张名片,大婶赶紧收好,“大师您能不能亲自来?我看了您的书后知道您是当今第一易学家,别的人说实话我信不过……”

“不要紧,我们长生信息咨询公司的人员都是我的学徒,至少得我八分真传,给您破个小灾只是举手之劳,而且我本人的……”大师说到这里,清了清嗓子,伸出三个手指头:“出场费是很高的。”

“……三万?那没问题啊大师,您亲自……”

大师摇头。

“三十万?”大婶有些犹豫了。

大师还是摇头:“三百……”

可他的“万”字还没说出口,我身后的景深已径自走上去,我还没回过神来,就听到一声断喝。

——“今良义!你够了!”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景深生气的模样。

祝欢嘿嘿笑着说:“姐,你看,有人想上头条了。”

我耳中是卡嚓卡嚓的快门声,不用看也知道,有多少记者抓拍着这个爆炸性新闻。

“原来大师的本名叫今良义啊……”我抓着脑袋嘀咕,和祝欢两人在一旁看好戏。

看了前排大婶的那一出,连我都有些动摇了,哪有那么黑人的大师?在我心中,大师再有爱,也是比不上人民币的。

 

 

第五章(2)

“这位先生,您又是谁?”只见大师缓缓抬起他硕大的脑袋,皮笑肉不笑望着景深,“我生来就叫今长生,站不改名坐不改姓,在我的著作《风雨神算三十年》里就详细写到过我的生平,难道您没有看过么?既然您没有看过,那又有什么资格来泼我脏水?”说完他指了指周围的人群,包括我和祝欢在内,至少人手一本书等着他签名,而景深两手空空,突兀站在台上,渐渐有一些哄笑从人群中响起。

景深却依旧站着,背脊挺得笔直,完全无视那些此起彼落的快门声,他只盯着今良义秽浊的双眼:“人在做,天在看,今良义,如果你的良心还在,请你停止你这些招摇撞骗的无耻行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两人对视一阵,大师首先笑起来:“我不知你是哪个同行派来砸场的疯子,不过你既然来了,年轻人,想必你就有点本事,多说无益,既然是同行,那么实力见真章。”

说着,大师拿过麦克风,刚要开始演说,我就看到景深把一叠纸拍在台子上,距离很远,我一时看不清上面写的什么,我只听到景深说:“你所谓的实力,就是请人篡改网站日期,以此达到预言效果?”

他的声音从容而张扬,我看着他背影,第一次觉得他其实还挺厉害的,呃,至于那什么篡改网站日期……这么愚蠢幼稚的行为,我依旧不相信大师是这种人。

但是,事实上确实有许多次的预言,包括那四次大预言,都是大师在网上博客发表了,再被人“不经意”发现的,因为发表日期显示比现在早了十年,所以他才一夜成名,瞬间红遍媒体。

我觉得头有些痛,怎么会这样?我可不可以当做这是一场梦,回家继续对着电脑桌面幻想我的大师?

可是大师气急败坏了,一把揪了景深的衣领要把他交给保安,保安围上来,景深竟然也身手不弱,两人较劲在一块,混乱中桌上的那叠纸被推下,有几张散落到我脚边,我捡起一看,哦,原来是大师博客数据库的调查报告……

可惜我还没来得及看完,正和景深对峙中的大师暴走了,随着他的暴走,一只茶杯迎面砸来,估计是想砸景深的,可景深一闪,闪开了,那茶杯就往我这个方向飞来,我这人平时挺凶,一旦真遇上事了就是一块烂泥,还是扶不上墙的那种,我吓傻了,眼睁睁看着杯子光临我的脑门,又脚下一滑,身子在最后一刹那被人硬生生拖开,那茶杯擦着我耳朵飞过,摔到后面的地上,乒乓粉碎。

“洛洛,别怕。”

耳边有个温柔的声音安慰着我,我想是景深,可我一抬头,已有满场的灯光闪起来,白花花的刺眼一片,那是记者端着相机抓拍大师失态的疯狂现场,而我正好站在大师面前。

我靠!我不想上报纸啊我!

回去的路上,我懊恼又沮丧,在我无聊的人生里,好不容易喜欢上的人,忽然间就成了泡影,还是丑态毕露的那一种,任何幻想挽回的余地都没有。

“喂,你说你家是易学世家?”我使劲戳着前方禽兽的背,这回程的地铁挤不上,我们只能打车,车费由资本主义禽兽毅然承担。

“那是很久远的事情了,也只到我祖父一辈为止,我和父亲都不信这些。”景深淡淡说,似乎并不想多谈这些。

 

 

第五章(3)

可他忘了女人的好奇心是无止境的,特别是我这样求知欲特强的新时代妇女,啊不,少女,既然他用他祖父来击破我对大师的幻想,那我肯定是要问个明白的。

我说:“所以你学西医去了?你老祖宗不生气么?”

在我印象里,电视上的易学大师都精通中医,而且都把传承什么的看得很重,所以这一身资本主义行头的景深,像极了影片中那些典型的“不肖子孙”。

景深却笑了,我从后视镜中看到他垂下的眼,依然是那般悲悯的眼神,甚至让我觉得我对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笑话,他说:“怎么会,中医西医,都是治病救人,老祖辈的文化,也是教人趋吉避凶,从善弃恶,而非为了金钱。无论易术,医术,从出发点来说,它们是一样的,只不过如今为了赚钱,欺世盗名的人太多,那已不是救人,是害人了。”

我说:“哦,这么说你也是个普度众生大慈大悲的医术高人?那你能不能治好我的失忆?”

他回头看着我:“记忆的丧失,从医学角度来讲,可分为心因性失忆和解离性失忆,你说你十八岁之前的事都忘了,那么应该属于心因性失忆中的连续性失忆,这是大脑的神经中枢遭到压迫或者破坏了,目前的医学手段,对于失忆症的治疗还很保守,况且很多情况下,人的失忆是因为大脑想主动遗忘某些不愉快的事情,你现在过的也不错,其实不必去治疗。”

他说的也对,我现在很快乐很知足,过去的就过去吧,我抓抓头发,可又忍不住问:“景深,你从前是不是认识我?”

这下轮到他沉默了,低着头,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过了好久才听到很轻的声音从他嘴里发出来:“那时我住我祖父开的药铺里,和你家一个镇上。”

“哦?你也是洛城的?”我心里忽然有些失望,又有些期待,我想起我妈说我小时候天天被镇上的男孩追着跑,我说:“那你多和我说些洛城的事吧,说不定我能记起来呢,而且我发现你老婆我好像挺眼熟的,我是不是见过啊。”

“我很早就出国了。”淡淡的回答,接着他闭口不言。

我:“……靠,你丫的资本主义小气鬼!”

回到家,我还不甘心,我逮着牌桌上的老太太问:“老母,咱们家以前认识姓景的人么?”

老太太正数钱呢,我看她那架势,估计张婶这个月房租金的一半已到了她口袋里,她闻言茫然抬头:“啊?姓景的?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