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云小辞究竟来不来找自己,唐非意一点也不关心,他只轻轻颔首,接着将苏微送出了门外。

苏微离开之后,唐非意总算是轻轻吐了口气,他一步步挪到门口,将那房门给锁上,这才放心的背抵着门坐了下来。

腹部的伤口一直在往外淌着血,唐非意探手按住伤口,血水便立刻大片的渗进了衣服里,染了他一手。他不觉苦笑起来,将那件衣服脱去,自怀中掏出了伤药给自己洒上,又重新包扎了一次伤口,这才撑着地面站起身来。

摸到房中衣箱前,将其打开,唐非意随意拿了一件衣服穿上,终于疲惫的倒在了床上,沾枕便睡。这一日实在发生了太多变故,纵然有再多的事情需要求一个解答,也该等到他这一觉醒来之后了。

唐非意是被身上的伤口给痛醒的。他在江湖上名气很大,听风亭的主人,如今江湖中唯一一个被百晓生单独写进涤尘阁的人,冷静淡然,武功深不可测,这些都是众人对他的评价。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些东西于他来说,什么用都没有。

他受了伤还是会痛,血流干了还是会死。只不过每一次受了伤,他也不会在人前皱一次眉头,流露出一丝虚弱,所以人们以为他深不可测,以为他遥不可及。

但其实,他现在真的痛得想要再次晕过去,并且他很渴,身子有些发热。

“白公子。”门外传来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唐非意意识有些朦胧,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他现在是在武林盟的霁月山庄之中,门外说话的人是像个丫鬟一样的武林盟主云小辞,而他则是百晓生白长川。

勉力撑起身体,唐非意只觉得全身无力,甚至比前一日还要虚弱,他低咳一声:“云盟主,不知今日……”他不过说了几个字,便顿住了,声音沙哑不成样子,他相信门外的云小辞也听不出他在说什么。

果然,很快云小辞便道了声“抱歉”,直接推门走进了屋子,待看清床上脸色惨白的唐非意之后,她才快步上前将唐非意给按回了床上:“白公子,你果然病了,快躺下来休息,我去找大夫来。”她这般说着,语气之中情不自禁带了些许责备,让唐非意沉默了下来。

察觉到了唐非意的沉默,云小辞自觉失言,不由歉意的一笑:“啊……我说这句话说习惯了,还请白公子不要介意。”

这人果然是一副客客气气的样子,唐非意觉得有趣,便不说话看她接下来打算说些什么。

见唐非意不语,云小辞垂了眸又道:“昨日我就见公子你脸色不好,本想着带你回山庄找大夫看看,谁知回来之后便出了事情,我一时情急也忘了吩咐下去,没想到今日当真出事了。”

“云盟主不用担心,不是什么大问题。”唐非意终于开了口,声音虽仍有些沙哑,却比方才要好多了,“也不用请大夫,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云小辞笑了笑,还要坚持请大夫,唐非意却道:“云盟主,可否请你……帮我倒杯水来?”

云小辞依言倒了水递给唐非意,唐非意接过却不急着喝,只低头看着手中的杯子,低声道:“昨日我听苏微说……唐非意死了,这事可是真的?”自昨日起,他便想知道这件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只是他当时伤重力竭,无法行动,否则他早就跟着云小辞出城去探明事实了。

听唐非意问起这个问题,云小辞倒是并不惊讶,她早就听说过白长川掩面长叹三声离开听风亭的事情,自然知道白长川是认识唐非意的,她脸上笑容尽逝,放缓了声音道:“其实今天我来也是想告诉你这件事情的。”

唐非意没有说话,却明显从云小辞的话语中听出了一些不寻常来。

果然,云小辞很快又道:“昨日我赶到城外树林的时候,人都已经不见了,树林之中尽是刀剑痕迹……我在一处溪旁,找到了唐公子。”

唐非意轻笑一声:“他死了么?”

云小辞颔首,看不出脸上是什么神情:“唐公子身中数刀,但真正致命的,还是那胸口的一剑。”

唐非意这次是当真不知道说什么了,就在前一天他还带着自己的琴剑双童赶来弗州,准备同庄溪再痛痛快快的打一场,却没有想到今天,江湖上便传出了他的死讯,并且连尸体都准备上了。

当真是有些可笑。

唐非意很想知道那些预谋了这一次偷袭,又伪造他尸体的人究竟打的什么主意,更想知道他们是不是当真那么愚蠢,明知道他只要一站出来,便能够让他们的谎言不攻自破,却他们还要准备这样一场闹剧。

“那么云盟主,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唐非意若有所思的看着云小辞,发现只要一提到“唐非意”这个人,她的神情就会稍有不同。

听了唐非意的问题,云小辞摇了摇头:“我们已经派人通知了听风亭,且看听风亭要作何答复。”

 

 

第4章 胆小者
听风亭的答复很快就传来了,这答复只有一句话。

“听风亭的人正在朝霁月山庄赶来。”云小辞低着头,说话声音不大,却叫屋中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她如今就站在一间地下石室之中,面前摆着一张石床,床上躺着一具尸体,面部被人划了无数刀,已看不清本来面目,身上衣服全是刀口,从中可看到那道道狰狞伤口,皮肉翻卷,深可见骨,几乎无一处完好。

屋中一共站了五人,云小辞在床前,而苏微和唐非意分别站在她的身侧,墙角处还站了两名高瘦男子,皆是抱剑一语不发,应当是霁月山庄的下人。

在霁月山庄住了两日,唐非意身上的伤总算是好了些,而他一直疑惑于云小辞在弗州城外找到的那具尸体究竟是谁,所以刚刚能下地行走,便跟着云小辞来到了地下石室之中。

看着床上那破败不堪的尸体,唐非意沉默良久,终于没忍住开口问道:“这尸身以是面目全非,敢问盟主你是如何肯定他就是唐非意的?”

云小辞依旧垂眸静立,仿若未曾听见唐非意的问话,就在唐非意以为她不愿回答之时,她才低了声道:“这人就是唐非意,鸣渊剑就在他的手上。”

“只凭一把剑?”唐非意试探道。

云小辞终于微微抬起了头,朝唐非意歉然一笑,接着解释道:“白公子,虽然我不能告诉你原因,但我确定这人就是唐非意唐公子,许多年前我曾经见过他一面,我绝不会认错人。”

这句话,倒是让唐非意怔了片刻。

云小辞说她曾经见过他,并且信誓旦旦说自己绝不会认错人。

但事实上,她真的认错了人。

他才是真正的唐非意,他就站在云小辞的面前,云小辞却毫无知觉,只是确定无比的指着一具尸体说那才是唐非意。这当真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唐非意忍不住笑了笑,这一笑却惹来了苏微的疑惑:“我以为你与唐非意是旧识,见他死了会十分难过。”

唐非意不慌不忙解释道:“笑也分许多种。”

“白公子。”云小辞摇了摇头,闭目片刻才道:“前些日子我接你过来的时候,你曾说有邪教中人闯进了你的房间,想要杀你?”

这个问题让唐非意有些难以回答,当时他是为了让自己的身份不被暴露才会装作是白长川,而将白长川给说成了邪教妖人,现在云小辞这样问,若他点了头,白长川必然是死定了。

这头自然是不能点的,所以唐非意迟疑了片刻,终于道:“当时情急,我也没看清,如今想来却是有许多蹊跷。”

“什么意思?”苏微扬了扬眉道。

唐非意轻叹一声:“当时那人突然闯进房中,我心中惧怕,一心以为他是妖人,也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便直接将他给打晕了……”这种说法听起来实在有些牵强,但如今唐非意已经想不出更好的解释办法了。

而这样解释的结果就是,云小辞有些惊异的睁了眸看着他,苏微更是大声问道:“所以你根本就是不分青红皂白就打晕了别人,然后指着说他是邪教的人?其实你根本连这人是谁都不知道?你胆子就小成这样?”

唐非意无辜的眨了眨眼睛,突然体会到了一丝奇异的快感……反正他如今用的是白长川的身份,旁人说他胆小,也是说白长川胆小,与他唐非意无关。所以顶着这个身份,他可以做许多从前“唐非意”不可以做的事情。

想到这一层,唐非意脸上泛起了笑意,他似乎想到了自己应当如何应付那些传出“唐非意已死”这个消息的人了——既然他们说唐非意死了,那么他便换一种身份,看看他们究竟有什么目的。

见唐非意没有回答,云小辞很快皱了眉摇头道:“白公子,苏微他口不择言,还请不要见怪。”

“没关系。”唐非意笑笑,轻松道:“我白长川胆子本就不大。”他突然觉得这一句还当真有些顺口。

云小辞被他这句话弄得怔了怔,过了一会儿才继续回转过头去看床上那具尸体,唐非意和苏微也跟着看了过去,正见云小辞探手轻轻触了那尸体的胸口。

尸体的胸口处的衣服撕裂大开,从中可以看到一个巨大的血窟窿,这便是取了这人性命的致命伤口。看着这伤口,云小辞忍不住轻叹了一声,惋惜道:“苏微,你可知我这些年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苏微面色复杂的盯着尸体,过了一会儿才抬眼来看云小辞,不确定的道:“你想要剿灭邪教,平定武林?”

“……嗯,那个是次要。”云小辞将目光自尸体上移开,最后落到了苏微的身上,脸上泛起一层似羞涩似惋惜的笑容,“在见到唐非意之前,我的愿望的确是这个,但见到唐非意之后……”

唐非意神色复杂的等着她的后面一句话,脸色比之前稍稍白了白——他虽然已经能够下地走路,却依旧有些勉强,站了稍久便会乏力。

很快,云小辞又道:“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跟他打一场,生死相搏。”

这句话是在场的几人都没有想到的,唐非意没有想到,苏微也没有想到。短暂的发愣之后,苏微怪叫一声道:“什么叫生死相搏?你跟唐非意是有多大的仇?你们两个可都是武林中的大人物,随便死了一个都不是开玩笑的……”

“无冤无仇。”云小辞神色更见惋惜,“但像唐非意这样的人,若不与他生死相搏,你根本无法看出他的武功有多高。”

苏微闻言,忍不住干笑了两声,这让唐非意觉得自己若是没有表示实在是有些过不去了,所以他亦是轻轻击掌道:“的确,生死相搏才是真正的战斗,唐非意在江湖中名声不算小,要应付平日江湖里那些前来挑战的家伙,怕是早就不耐了。”这句话说的是事实。他在江湖中的名号的确是十分响亮的,所以经常会有初出茅庐的少年来挑战他,起初他一个个应了下来,一个个与之认真交手,在打败了对方之后,偶尔还会出言指点两句。但到了后来,挑战的人越来越多,他几乎是没了休息的时间,他无奈之下只得立下了规矩。

——想要挑战唐非意,必须先打败听风亭的四名长老。

如此一来,他果然就清闲了下来,只是可怜了那四名长老,从此以后只要一见到唐非意,便会瞪圆了眼睛。

所以这样说来,其实唐非意能够战斗的对手很少,算来算去,到最后来找他切磋武学的人,也就只有庄溪一人了。所以每一次面对庄溪的挑战,他都会十分的认真。

唐非意心中所想,云小辞和苏微都不知道。所以在唐非意说完这句话之后,云小辞并没有回答,只是无奈的叹道:“可惜说这些都已经迟了,我已经没有机会和他打这一场了。”她这般说着,重又低垂了眼眸,朝着那具尸体伸出手去,似乎想要触碰,却最终仍是缩了回来。“只盼唐公子这最后一战,是痛快的。”

唐非意轻咳一声,看着那具惨不忍睹的尸体,若有所指的道:“这个……定然是十分痛快的。”至少他的肚子现在很痛。

如今听风亭的人还没到,纵然是云小辞也不能自作主张将那具尸体给葬了,所以只能任由他保持着那凄惨的模样,安置在地下室中,以保证那尸体不会腐烂。

几个人走出石室的时候,唐非意已经有些疲乏了,他揉了揉眉心,低声问道:“不知上次那闯入我房间的邪教妖人,被关在了何处?”

“白公子你身体还没恢复,便先回去休息吧,这件事情不用担心。”云小辞柔声安慰,“霁月山庄并非蛮不讲理,若他是邪教中人,我们当然不饶,若他不是邪教中人,我们也不会为难。”

唐非意自然不会将真正的白长川交给云小辞的,只因白长川并非是个糊涂人,见到云小辞之后,他为了证明自己清白,定会将一切都说出来,到时候他的身份便隐藏不住了。

“这件事情与我有关,还请盟主务必让我亲自与那人说上几句话。”唐非意故意严肃了面容。

到最后云小辞自然是答应了唐非意的请求,将他带到了一处地牢的门口,并告诉他那被抓起来的人就在里面。唐非意不动声色的从云小辞的手里接过地牢的钥匙,很快打开牢门沿着石阶走了下去。

外面的阳光透不进地牢之中,但牢中每过几步便点着一盏油灯,所以并非是无法视物的。这世上的地牢似乎都是一个样子的,两边是地牢,由栅栏隔着,中间留出了一条路来,供看守的人巡逻和递送饭食给囚犯。

这地牢有些大,唐非意自石阶上下来,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一眼望不到头,也不知这地牢是不是覆盖了整个霁月山庄的地下。

“我喊了一天一夜也没人理会我,现在终于有人想起我这个可怜人了?”一处的栅栏之中,传出了一个略有些虚弱的声音。

唐非意很快听出了这声音的主人便是自己要找的人,他勾起唇角来到了那人的牢门之前。那躲在牢中阴暗角落的人显然没有看看清唐非意的脸,只顾自己抱怨着:“我不过是在弗州城多喝了几壶酒,你们便趁我醉倒将我给抓了起来?我白长川究竟是惹你了还是犯你了,你倒是好好说说啊。”

“白公子。”唐非意轻咳一声,想要阻断那人的抱怨。

那人正说到气头上,唐非意唤他名字之后他并没有停下话头,反倒说得更加起劲了:“你们抓了我来又把我关在这里好几天不管,连饭也不给吃一口,你见过抓了人来却什么都不管的吗?你倒是他|娘|的给我说啊,你们把我关起来究竟是为了什么,我被你们饿了好些时候了,你今天要是不说出个让我心服口服的答案,我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唐非意轻轻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己的确是害苦了面前这人,所以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自一旁墙壁上取了油灯下来,让那光芒尽数洒到自己的身上:“白公子,许久不见了,你还认得我吗?”他轻声问着,不过是浅浅一笑,便似敛尽了一室的光华。

牢中的白长川正好在这时转过了头来,一眼便看清了这举灯浅笑的男子。短暂的沉默之后,只见白长川瞪直了眼睛,见了鬼一般指着唐非意嘶声道:“你……!!竟然是你!!”

 

 

第5章 白衣像
“想来白公子你还记得我。”唐非意淡淡一笑,拿出了方才云小辞递给他的钥匙,便要打开这间地牢的大门。

白长川仍在惊诧之中,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唐非意,一心想要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唐非意好心出言解释道:“出了些事情,我借用了你百晓生的身份,还望白公子见谅。”

唐非意不说则已,一说便是这样一句,直让白长川瞪着眼睛大声叫了出来:“你说什么?我的身份?你……你你你现在……难道是……”

“这里是霁月山庄的地牢。”唐非意将那钥匙插入锁孔之中,轻轻一旋,却没有打开,他蹙眉将钥匙抽出,见钥匙上满是铜锈,便抬眸对白长川轻笑道:“白公子,还请走近一些。”

白长川不知他究竟是什么目的,满脸戒备的走到了那铁栅栏旁边,正待开口询问,便见唐非意拿了铜钥匙凑到了他的袖口擦了擦,这才重新将钥匙插进锁孔打开了大门。

被当成抹布的确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白长川忍不住皱了眉:“唐公子,还请你将事情说清楚……”

“江湖传言,唐非意死了。”唐非意一句话打断了白长川准备好的长篇大论。

“你……你说什么?”

唐非意脸上浮起一层笑意,很快将一切的事情都告诉给了白长川,白长川听着,脸上的表情从茫然变作了惊异,接着又变作凝重。“你的意思是说,你现在要借我的身份来查出那放出你死讯的人究竟是谁?”听完唐非意的说法,白长川很快反应了过来。

“正是。”唐非意颔首。

白长川乃是江湖百晓生,知晓许多旁人不知道的东西,所以他知道这件事情究竟有多严重,只是……

“我将身份给你了,那么我是谁?”白长川低叹一声,摇头问道。

唐非意动作缓慢的将那盏油灯重新放回墙壁上,轻轻摇了摇头道:“我了解的江湖人物极少,也不知道你用什么身份比较合适,不如你自己给自己想个身份吧。”

白长川张了口没说话,眉头却是紧紧皱着,若面前的人不是唐非意,他怕是早就火大的揍人了。夺别人的身份,害人被关在地牢里面两三天,非但不道歉,反而如此心安理得正大光明,这世上除了唐非意,怕是也没几个人有这样的气魄了。

无奈的从囚室中走出来,白长川扯了扯自己身上这件粗布长衫,皱眉道:“你快派人给我找件干净的衣服来,我的衣服不知道被谁给扒走了,这件衣服还是在地牢的墙角找到的。”

听了白长川这句话,唐非意不动声色的咳了一声,一手轻轻按住腹间伤口:“霁月山庄的人或许是怕你身上藏了什么东西,所以将你的衣服脱了吧。”

白长川点头,见唐非意的动作,忍不住又问道:“你受伤了?”

唐非意点头,却不多言,领着白长川踏上了石阶,两人很快便走出了地牢。

“白公子。”云小辞一直等在地牢的外面,见唐非意出来,便轻声唤了一句,而她这一句话音刚落,白长川也跟着走了出来。身形微微一顿,云小辞很快便明白了过来:“这位公子并非是邪教中人?”

唐非意点头:“不过是个误会。”

白长川听着唐非意这句话,表情实在说不上好看。他闷哼了一声,径自走到了云小辞的面前,拱了拱手道:“这位便是云盟主吧,久仰,在下常含清。”

“常少侠?”云小辞迟疑片刻,不明不白的问了一句。

白长川苦笑一声,解释道:“我之前极少在江湖中走动,盟主你应当从未听过我的名字。”

云小辞摇头笑笑:“从前未曾听说过,现在知晓了。之前不清楚少侠的身份,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不得不说,云小辞这种对谁都客客气气的样子倒是十分讨人喜欢,不过区区几句话,便让白长川对她有了好感。

当天晚上,因为越来越多的剑门弟子来到霁月山庄之中,白长川被安排到和苏微住在一件院子里,而唐非意依旧住在那个据说是叫做师晴的人的房间当中。当天晚上,唐非意自己给自己的伤口换过药,重新将伤口给包扎好,这才拭去额上细汗,转头朝窗口看去。

窗户紧紧地闭着,唐非意默然片刻,起身将那窗户给打开,正要反身回到床上,却见窗外不远处隐隐有火光闪烁。

唐非意本是不喜欢管这些闲事的,远处的火光可能是烛光,也可能是什么人提了灯在走,这都与他没有关系。然而就在他这样想的时候,夜风中一张雪白的纸被送到了他的窗前,他探手将那纸片接住,低头却见纸上竟画了一个人。

纸上画着的是一名少年,站在一株梅树下,穿了一身一身宽大白衣,墨色长发倾覆,眉眼柔和,这人虽在画中,风姿却仿佛是从纸上跃了出来,让人难以移开视线。

唐非意看了这画中的人片刻,骤然抬起头来朝着那火光荡漾处看去,却被院外斑驳竹影挡住了视线。

那画中的人,若是他没有认错,应该就是他,不过不是现在的他,而是六年之前的他。只因为画中的他是穿着白衣的,而他素来不喜白衣,平日里几乎从来不穿。而他唯一一次穿这种颜色的衣服,便是在六年前,他的师父澹台舟离世的时候。那时他在听风亭中,正值冬日,天寒地冻,大雪漫天,雪色纯白,谷中的红梅却茂盛得仿佛要燃烧起来。他就站在梅树之下,看着树下师父从前下过的棋局,一站便是一整天。

不论这幅画是谁画的,画中既有白衣红梅,便说明这人在六年前,一定是见过他的。

就在唐非意这般想着的时候,竹影之后又多了一道身影,唐非意将画执在手上,抬眼朝那道身影看去。那身影在竹后缓缓走出,很快让唐非意给认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