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沉睡太久,水里那人的声音温温软软的,听得人心弦乍然颤动。
但这确实是她所熟悉的声音。
顾闲影本已准备好了调笑的话,到这时却也改变了主意,她笑意变得柔和起来,自怀中拿出了一个白色海螺,递向花离道:“是我。”
花离不过看了那白螺一眼,转瞬又将视线递回了顾闲影的脸上,惊喜或是失措,又或者带着更多五味杂陈的情绪,他微红着脸,不知为何却又蓦地缩回了水里。
“喂。”没讲两句又不见了人影,顾闲影蹲在水边好笑地唤着那人名字。
一句话还没说出口,水里的人便已经游到了她的近前,再度浮出水面,有些小心翼翼,又有些羞涩窘迫地道:“阿闲,我是花离。”
“嗯,我知道。”说来顾闲影本也紧张了许久,花离沉睡数百年的时间,她便在这世间经历了数百年的岁月变换,她早已记不得自己从前是什么模样,也不知道自己与花离记忆中的模样究竟差了多少。
但如今花离紧张了去,她反倒显得轻松了不少。
她将白螺收好,勾起唇角笑得有几分无奈,对花离探出手道:“所以,我们能上岸来说话吗?”
花离又是一怔,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低下头往身下看去,探手不可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两条腿,不知究竟想到了什么,脸红得更厉害了。
“我……”
顾闲影虽不至于猜透这人的心思,但心念一转却也大致明白了意思,她笑意不减,敛去眼底利复杂的感情,轻声道:“站起来试试。”
花离犹豫不过一瞬,接触到顾闲影的眼神,终于点头应道:“嗯。”
他本就是在岸边,如今抬手就着顾闲影的扶持,便这么缓缓自水里离开。只是挪上了岸之后,他却没有立即起身,另一只手搭在腿上像是在忐忑着什么。
顾闲影勾了勾唇角,干脆将他另一只手也握住。
刚刚从水里出来,花离衣衫贴在身上,手上也还沾着水珠,本应有几分狼狈,在他身上却不尽然,他与水有种特殊的契合,顾闲影拽着那双手,感觉到两人指尖交握处的冰凉,慢慢站起了身来。
花离便是如此随着她若有若无的力道,跟着自池畔站了起来。
摇摇晃晃的模样站立有些不稳,双足软绵却是不懂如何施力,花离用了好一会儿才终于颤颤巍巍的迈出一步,欣然抬眸便正撞上顾闲影的浅笑。
·
纵然花离不怕冷,但既然上了岸,顾闲影自然也不能让他再穿这身湿漉漉的衣裳,她带着人回到自己住处后,胡乱捏了个法诀便叫来了人。
却怎么也想不到,来的竟然是堂堂白羽剑宗掌门苏衡。
感觉到顾闲影的视线,苏衡摸了摸鼻子左右看去,一眼便见着了正坐在床边的花离。
苏衡愣了愣,第一次见着醒着的花离,有些回不过神:“师叔祖,他……”
花离也在看着苏衡,听他问话当即出声道:“我叫花离。”
“花……”苏衡犹豫一瞬,看了看旁边的顾闲影,斟酌后才道:“花离前辈。”
苏衡看模样一把年纪,却是如此相称,花离对这个称呼显然有所疑惑,不解的看向顾闲影。
顾闲影笑了笑没去解释,只对苏衡吩咐了两句,道是要寻几件干净衣裳给花离,顺便替他安排一个好的住处。
说完这些话,见苏衡找了衣服过来,她这才又看了花离一眼,转身离开房间等他更衣。
房间内传来窸窣的换衣声响,顾闲影离开之后其实却并没有走远,只靠着房间的墙壁轻轻捂了捂胸口,心跳声似乎还没有平复过来。
纵然面色始终如常,但大概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此时的心情有多不平静。
太久了,等待已经用去了太长的时间,她久到如今人就在眼前,她却觉得一切似乎都显得不真实起来。
四百多年里她盼望过的,想过要在花离醒来时说的那些话,要做的那些事,她却也一件没能去做,她只是在这里站着,听着身后一墙之隔的房间属于花离的声音,让一颗心慢慢安定。
她听见苏衡正在与花离交谈。
苏衡应是对花离的来历十分好奇,趁着她出了房间,正在低声问着:“花离前辈,这衣服是新的,本是替我们白羽剑宗的长老准备的,前辈你看是否合身,不行我再找人改改?”
花离应是面对生人还有些拘谨,迟了片刻才低声道:“不必了,很合身,谢谢。”
“前辈……”
应是察觉到了什么,花离终于问道:“我……昏睡了多久?”
苏衡声音一顿,想了想道:“就我所知,至少也该有三四百年了。”
顾闲影本想着以后再慢慢将此事告知花离,却没料到苏衡这么快就说了出来,她此时阻止不得,转身想要进屋,却又顾忌着没能推门。
屋中霎时一静。
隐约是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苏衡犹豫了一瞬又道:“花离前辈,其实我们白羽剑宗上下都见过你呢,不晓得前辈知不知道,我当年拜师还是在清雾洞里,由前辈见证的呢。”
这话终于让花离出了声,他喃喃问道:“我?”
纵然看不到模样,顾闲影也能想到花离如今茫然又不解的眼神。
“……”
顾闲影终于觉得该要阻止这场对话了。
她知道花离素来内敛,也很少与旁人交谈,若是叫他知道这数百年里整个白羽剑宗拜师结亲求子都往他的山洞里跑,指不定得吓得脸蛋儿煞白。
这人好不容易醒了,她可不能叫人再把他吓走。
她此时已到了门外,手落在门边便要推门而入,然而屋内苏衡一句话却叫她再度定在了原地。
“花离前辈,你与师叔祖究竟是……”

 

第四章她与花离究竟算是什么关系呢?
其实几百年的时间过去,就连顾闲影自己也难以说清。
在顾闲影的记忆里,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随着娘亲在山林里流浪。欢喜悲忧都是旁人才有的感受,与她而言只有不断行走才能够活下去。
她身上只有一袭薄衫,吃的都是山中野菜,乏了便找个地方休息,等醒来便又继续往前。
后来娘亲不在了。
娘亲闭眼之前,交给了她一支白螺,也给了她一个名字。
从那时候起,她叫做顾闲影。
那时候的顾闲影不过七八岁年纪,她有许多东西不懂,也总有许多话想说,娘亲在的时候她跟在娘亲的身后说话,也不管对方有没有回应。后来娘亲不在了,她便将白螺当作了娘亲,有时候捧着白螺,能说上一整天的话。
但她怎么都想不到,她的那些话有一天能得到回应。
那天的情景,直到数百年后,依然常常被她自记忆中翻找而出。
那时候她迷路在山岭里,又冷又饿,已经几日未曾见到过阳光,她瑟缩在山洞当中,等着雨水停下,朝阳出现,而便在那等待中,她听见一道声音自白螺里传来,那是一道轻软柔和的,澄净得没有防备的声音,他说:“我叫花离,你呢?”
几乎快要冻得失去意识的顾闲影就这么醒了过来,她睁大眼睛看着怀中的白螺,却又开始不确定那声音是否当真自其中传来。
她甚至怀疑是否当真有过这样一个声音,它突然出现,便像是带来了雨后天晴。
那一夜,顾闲影几乎是捧着白螺未曾再入睡,她怕自己会错过那道声音。
直到天快亮的时候,她撑着疲惫无力的身体,定定大睁着眼睛,终于如愿以偿的再次听见了那道声音,那是花离的笑声。
饥寒交迫几乎要死在山洞里的顾闲影,听着那笑声不知不觉便跟着翘起了唇角。
从那天起,顾闲影隔着白螺与花离成了朋友。
也是后来顾闲影才知道,这世间还有一个地方叫做海,那里有着一望无际的水,花离便住在最遥远的深海之中。
或许是因为相隔太远,他们的话总是要隔上许久才能够传到对方的耳中,顾闲影期初并不知晓,对着白螺自说自话没能听见花离的回应竟也十分高兴,直到她告诉花离自己的名字,五天之后,她才听见花离一字一句小心郑重地唤她“阿闲”。
但纵然如此,也并不妨碍顾闲影与花离说话,花离与她年纪相当,她对这个声音总是怯怯柔柔的少年很是喜欢,一路流浪便一路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告诉他,有时候几天后才听到花离的回应,却早不记得自己究竟说了什么。
只是听着花离的声音,她也依然高兴。
听得出来花离也很愿意和她说话,长久的相处下来,她知道花离自小便住在深海当中,知道那里的人们叫做鲛人,人们都生着长长的鱼尾,能够在水里自在的行动。知道花离住在一座巨大的宫殿当中,身边有许多热照顾,却从没有人肯让他离开那座宫殿。
花离喜欢听顾闲影沿途所见的山河景致世间百态,顾闲影也被花离所说那海底的光怪陆离所吸引,两个人就这般相伴了十年。
十年的时间于如今的顾闲影来说不过弹指一瞬,但对年少的顾闲影来说,却已挥霍尽了一生的喜乐。因缘巧合下她成了白羽剑宗掌门的徒弟,开始随他修行,她依然四处行走,却不再是落魄潦倒的流浪,而是带着白螺游山玩水,仗剑天涯。她喜爱这世间不同的景色,更喜欢的便是与无法离开深海的花离分享她的所见。
他们相伴成长了十年,早已经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但却又似乎不仅是朋友。
这样的日子发生改变,是在顾闲影上了白羽剑宗,她的师父去世之后。
白羽剑宗掌门过世那日,带着顾闲影在剑阁当中坐了许久,顾闲影终于明白了自己的身世,也终于知道她从小的颠沛流离究竟为何,知道了白羽剑宗收她为徒从来不是偶然。
从此以后,她将永远留在白羽剑宗,再不得离开。
那天,从来都开开心心不知愁为何物的顾闲影心底第一次尝到了委屈的滋味,她拽着白螺缩在剑阁的墙角,哭了整整一夜,声嘶力竭,难以自抑。
她知道自己将要在这座苍莽的山上度过接下来漫长到无法想象的日子。想到自己无法再与花离说那些山水风光,想到花离将来或许会厌弃即将变得枯乏无趣的她,她便哭得更加厉害。
然而宿命无法逃避。
那夜放肆哭过之后,她依然接下剑阁,成为了白羽剑宗长老。
那天接过长老佩剑的时候,她抬起头顺着天际王东方看去,那是花离对她说过的深海的方向,她知道白螺的声音会传递很久,等到花离听见她的话时,或许她已经可以控制自己的心绪摇头说不要紧了。
但她却没想到,不久之后,白羽剑宗下起了前所未有的大雪。
冰雪覆盖了整片天地,有人自东方而来,带来了她心底未敢有过的微末期盼。
花离憔悴而虚弱,透明得像是即将消逝的烟云,浑身裹着冰雪,沉睡在了后山的清雾洞中。带他来的是一名高大沉默的黑衣男子,那人面色沉肃,眉梢的棱角坚硬若磐石,他告诉顾闲影,花离不顾性命宁受万般苦楚,也要离开深海前来寻她。
他说,若是有意等下去,数百年后,花离终会醒来。
他将花离交给顾闲影,之后便离开了白羽剑宗,顾闲影守在清雾洞中,却一眼也舍不得自花离身上移开。
那是顾闲影第一次见到花离的模样,她曾经有过无数次想象,但出现在她面前的花离却美好得超过了她所有的想象。
她从来没有想过,会是花离主动来找她,更不敢想象,他究竟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那天夜里,她从白螺里听见了花离的声音。
应是那夜她哭得肝肠寸断时花离回应她的话,只是白螺的声音传得太久,所以来得那般迟。
她听见花离笨拙失措的安慰,不善言辞的少年捧着一颗真心小心翼翼地想要温暖她。
他不住的说:“不要哭,我陪你……不要哭,我陪着你。”
他陪了她四百年。
从年少轻狂,一直到满身沧桑。
如今的白羽剑宗上下都道她顾闲影心性平和,数百年来皆留在山上从不见不耐,但却始终没有人知道,她曾经是整个白羽剑宗最耐不住安定的人。
她能够好端端的待在这座山上,没有崩溃没有发疯,只是因为这山上还有个花离始终陪着她。
等待花离醒来,成了她四百年来赖以支撑的所有念想。
现在他醒来了。
顾闲影的念想自然也早已不再是从前那个。
·
屋内因为苏衡的问话而沉寂下来,顾闲影等待片刻,终于仍是推开了房门。
不过才刚开门,顾闲影便见到了花离拽着换下来的衣衫羞得满面通红的模样,她轻咳一声阻止了这个话题继续,扭头冲着苏衡道:“花离才刚醒过来,说了这么多话也该累了,先让他休息吧。”
苏衡自然不觉得刚说了几个字的花离会累,但既然师叔祖都已经开口了,他自然没有再留下来的必要,他无奈起身应下,冲着花离恭恭敬敬笑了笑,这才转身离开了房间。
房中顿时只剩下顾闲影与花离二人。
然而看着花离苍白的脸,顾闲影虽有许多话,却也知晓不必急于这一时,从今以后,他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
她抿唇笑了笑,挑眉替坐在床上的花离拨开颊边一缕乱发,低声道:“我叫人替你送些水来,你洗个澡好好休息。”
花离也不知有没有听进顾闲影的话,无意识地低低应了声,顾闲影不舍地收回了手,这才终于离开。
然而她却算是高估了自己。
花离醒来了,与从前始终是不同的。
整个夜里顾闲影没能够入睡,她时而辗转着睁着眼,时而闭目竭力不看脑中那人的容颜,但最后她到底还是披衣起身,站在窗口往外望去。
花离所住的地方是顾闲影特地让苏衡安排的,离她的住处并不远,不过站在窗口一抬眼便能够看到。
梨花林的那头,那间小屋分明是还亮着灯的。
花离还没有睡。
只是他究竟在做什么呢?是如她一般辗转反侧,还是不习惯这山上的日子难以入眠?
顾闲影很难不去想花离,如此想着,她终于忍不住推开房间,穿过花林来到了那处房间外,房间内灯火通明,只是不知为何却不见花离的身影映照其间。
顾闲影隐隐有些担忧,她知道花离从来没有在岸上住过,也不知是否会习惯,如此心绪杂乱的想着,她忍不住出手推开了房门,匆匆走进房间当中。
房间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果然不见人影,只是房间中央摆着一个巨大的浴桶,那是顾闲影特地要苏衡替花离准备的,是要他洗完澡后好好休息。
没有在房中见到人影,顾闲影微微蹙眉,正要四处去寻,却听得那浴桶中突然传来一阵水声,接着便是花离的脑袋从其中冒了出来,浑身湿漉漉的,有些惊喜地看着她:“阿闲,你来了。”
顾闲影怔了一瞬,连忙退了两步别开视线:“你在洗澡?!”
花离摇了摇头认真道:“我在休息。”
顾闲影:“?”
她终于转过脸来,认真看了看花离的模样,衣衫果然都是穿在身上的,刚刚才换好没多久的干净衣服,此时又已经全部湿透。她面色古怪,盯了半晌终于问道:“你在这里面休息?”
花离不解道:“不该在水里休息吗?”
顾闲影:“……”
要让花离习惯在岸上生活的日子,恐怕还需要一段时间。

 

第五章顾闲影到底还是将花离自水里面捞了起来,取来巾被将他浑身裹住,又开始替他擦拭一头长发。
花离拥着被子抬头看着顾闲影在身旁忙碌,知道自己似乎弄错了什么,便没再开口,只乖乖地任顾闲影折腾。
顾闲影动作虽是小心,却没注意让他一缕长发掉进了颈窝里。花离没忍住笑出了声,小声道:“阿闲,痒。”
这声音轻柔得像片云,顾闲影听着,没防住手上一抖,险些将巾帕掉下地去。
她不知道花离是不是真的痒,她只知道自己被这一声喊得心里痒痒的,猫抓似地。
好在数百年的日子不是白过的,顾闲影面不改色的打理着花离的长发,视线瞥过他白皙的脖子,低声道:“今日天色太晚,你好好休息,明天我带你去山上四处走走,怎么样?”
“好啊。”花离毫不犹豫的点头答应。
顾闲影抿唇还想说些什么,但见灯火下两人浅浅倒映在脚下的影子,终于仍是忍住了,收回手道:“天色不早,我先回去睡了,你也早点休息。”
她说着离开房间,行至大门处,却又听见花离的声音传来,唤的是她的名字。
顾闲影回头望去,便见花离正专注地看着她,“明天早上醒来,我是不是马上就能再见到阿闲?”
这话暧昧直接得实在不像是花离能说出来的话,顾闲影脚步一顿看着房间里那人认真的模样,险些没忍住折身回去狠狠抱住他。
不过转念之间,她便知晓,花离问这话的时候,显然没有想更多的东西。
他只是很单纯的在问这么一件事情。
顾闲影声音平静,淡淡笑道:“自然。”
“嗯。”花离双手还拽着被褥,不甚习惯的坐在床上,眨眼轻声对顾闲影道:“我等你。”
顾闲影面不改色的推门走出了房间。
然后在合上房门的刹那忍不住后背紧贴着门,狠狠地喘了一口气。
顾闲影摁着胸口静立半晌,方才缓下心跳。好在四下再没有旁人,她也不必担心这白羽剑宗太师叔祖不要面子的模样给人看了过去。
方才花离眨眼说话的模样犹在眼前,声音软软的,仿佛带着春暖花开的气息,和许多年前的从前一样。
她家花离太好看了,不论说什么话的时候都好看。
说这句话的时候尤其好看。
他说他等她。
顾闲影手还按着胸口,不自觉抬头翘起了唇角,最后看了一眼花离的屋子,沿着原路回到了自己住处。
她打算要早些休息,明日早些收拾起身,毕竟花离还在等着她。
然而事情却远没有顾闲影所想的那么容易,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在床上辗转半晌之后,才发觉一件十分严重的事情。
她失眠了。
纵然不想承认,但本该是整个白羽剑宗最成熟稳重的长辈的她,竟然因为方才与花离的一番对话而期待得睡不着了。
只要闭上眼睛,花离的笑颜便似乎就在眼前,她会忍不住去想明日自己应当多久去找他,第一句话该要说些什么,又要带他去哪里看风景。
她想好要说的话还一句都没有对花离说,不知是否该再好好想想。
不过她纵然想好了,等到了那时候肯定也说不出口,倒不如不用想了。
顾闲影翻来覆去,忍不住又觉得自己一把年纪还露出这番情窦初开的小女儿作态,说出去实在是会让人笑掉大牙。
到最后她干脆一把缩回被窝里,狠狠用被褥捂住了自己的脑袋。
“顾闲影,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她决定原谅自己,白羽剑宗那个沉稳持重的太师叔祖她明天再当,今晚就这么沉溺在花离的美色里……也没什么不好的。
·
结果顾闲影仍是没有睡上太久,在床上闭着眼睛想了一宿,她便在漫天星光下起身到了花离的屋前。
反正睡不着,索性便在这守着,等到天亮了便能直接将人唤醒。
或许是因为靠近花离,能够感觉到那人熟悉的气息便在近前,或许是因为折腾了一宿已经乏累,又或许是夜晚星光太过柔和,花香漫远清宁,顾闲影靠坐在花离房间外的台阶上,不知不觉终于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夜晚的余韵正在褪去,天色蒙蒙发亮,四周的景致都被浅光镀成了剪影。
顾闲影看着日出,听见身后的房间里隐约传来轻轻的响动。
她迟疑片刻,到底还是起身推开了身后的房门。
站在房门外第一眼,顾闲影就见到了正端坐在床上的花离,他也不知究竟是何时醒来的,衣衫整齐的穿着,眼神清明,似乎已经醒来许久。
饶是顾闲影也不禁怔了一瞬,“你怎么那么早?”
花离似乎也没有料到顾闲影会来得这样早,他迟了一会儿才应声道:“我在等你。”
两个人一个醒得太早,一个来得太早,不论是哪个都十分可疑,好在两个人就这么凑到了一块,倒也没谁能说出什么不对。
沉默片刻,顾闲影面色如常地道:“我们白羽剑宗弟子会有早课,所以起得会比较早,我带你去看看?”
花离成功被顾闲影所说的“早课”吸引了注意,点头扶着床沿缓缓下了地。
经过了昨日那番试探,花离如今总算能够行走,只是依然无法习惯的使用双腿。他走路的动作极慢,脚步细碎,纵然是有顾闲影从旁扶着,依然脚步不稳不住跌倒。
顾闲影耐心地陪着他走,走出梨花林,朝着剑阁方向走去,她不觉得这么缓慢的行动有什么问题,只是担心花离的体力。
然而花离专注地学着走路,一双眸子明光熠熠,倒像是摔得十分开心。
顾闲影体会不到花离对于学步摔跤的乐趣,却能体会看美人的乐趣,高高兴兴陪着花离,两人一路走了片刻,终于到了剑阁大门外。
天色早亮得差不多了,顾闲影说有早课其实不假,她本就负责几名弟子的管教,如今这群弟子也早已经等在了剑阁当中。
顾闲影扶着花离进入剑阁的时候,剑阁里面闹腾着的弟子们霎时都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