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善堂?是不是就是那家——”柱子指着前方不远处的一个小药铺问。

琸云看了一眼,瞅见上头的字,不由得微微一愣,“这个是——同安堂?”

她话还没说完,柱子就背着竹筐颠颠儿地朝那同安堂奔了过去。琸云生怕他被人骗了,赶紧快步追上前。

琸云听过同安堂这个名字,事实上,十年后同安堂的大名响遍益州,甚至二十年后,燕朝新君还御笔题词亲自嘉奖过同安堂。只不过,这两个同安堂是不是同一家,琸云就不确定了。

琸云还没进铺子的大门,就听到柱子在屋里高声问:“伙计,你们这里收不收人参?”

琸云顿时扶额,她早先跟柱子叮嘱过的话看来是白费了,这个傻大哥总是学不会半点拐弯抹角。她生怕柱子吃亏,赶紧冲进屋,站在他的身后,瞪大眼睛看着柜子后头的年轻人。

那年轻人看起来倒不像店里的伙计,约莫十□岁的模样,长得白净斯文,穿一身半新不旧的月白色长衫,衣服上毫无纹饰,但料子和做工都很不错,头发全都束起来,一丝不乱,看起来像个富贵人家的大少爷,身上甚至还有浓浓的书卷气。

这样的人物怎么会是店里的伙计?

琸云一脸狐疑地盯着那年轻人,目光中全是审视。那年轻人却视若无睹,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来朝柱子点了点头,柔声回道:“收的。”

柱子闻言,立刻欢喜起来,赶紧卸下箩筐准备把筐子里的人参翻出来。琸云则作出一副天真姿态朝那年轻人问:“这位大哥,你是店里的掌柜吗?怎么你店里就你一个人?我看人家铺子里还有大夫,你们这里怎么没有。”

年轻人对琸云显然没有半点防备之心,温柔地笑着回道:“是的。唔,店里生意不好,请不起别的坐堂大夫,也请不起伙计,所以只能是我一个人把所有活儿包了。”

琸云眨了眨眼睛,“你会看病?”

年轻人的脸上愈发地平和,“略懂。”

“你们店连坐堂大夫都请不起?”柱子闻言动作一滞,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失望,悄悄凑到琸云耳边,自以为很悄声,其实声音高得几乎整个铺子都能听得见,“二丫,这家店连坐堂大夫都请不起,恐怕也没钱收咱们的人参。”

年轻人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看看也是好的。小哥儿若是要卖去别家,我也替你掌掌眼。”

琸云捅了捅柱子,“大哥赶紧把人参拿出来。”

这年轻人的行事气度很是不凡,就算不是未来同安堂的那位大东家,多认识个人总是好的。

柱子虽然有些不情愿,但他对琸云言听计从,故没有犹豫,翻开箩筐,比藏在最里头的人参全都拿了出来。那年轻人只瞥了一眼,眉头顿时一挑,讶道:“是刚从土里挖出来的?我竟不晓得武梁县也有人参?”

柱子洋洋得意,指着里头最大的一棵人参道:“这是我挖的。”

年轻人皱着眉头瞥了柱子一眼,苦笑摇头,“小兄弟是头一回挖参吧,你瞧瞧这些参须挖断了多少,真真地暴殄天物。”

柱子:“…”

“这个能卖多少钱?”虽然被年轻掌柜说了两句,但柱子丝毫没有往心里去,一门心思只念着把人参卖个好价钱。

“若是卖给铺子自然便宜些,三棵参约莫能有四五十两,”那年轻人说罢又一摊手,摇头道:“不过我买不起。”

柱子闻言顿时跳起来,恨不得立刻把年轻人手里的人参抢过来。琸云赶紧把他拦住,正色朝年轻人道:“既然掌柜没钱收,不如把它放在铺子里寄卖。不过,掌柜店里生意不好,这人参恐怕也不好卖吧。”

年轻人仿佛没想到琸云竟会提出这样的建议,脸上微露讶色,旋即又满口应道:“小姑娘放心,而今武梁县人参存货不多,北边又打仗,路都给堵了,什么药材也运不过来,单是今年,这人参的价格就涨了两成。这几棵人参品相好,年份足,待我将它们炮制好,过不了几日就能被人给抢光了。”

“那这价格——”

年轻人立刻会意,“小姑娘放心,既然是寄卖,自然不会让你吃亏。难得你们兄妹俩信得过我,我连炮制的钱也不收,只收一成的跑腿费。你看如何?”他很快就瞧出了面前两人中作主的并非大个子兄长,而是才刚刚齐她胸口高的小姑娘,虽觉纳闷,却还是很聪明地与琸云商议。

琸云旋即点头微笑,“掌柜这么会做生意,我们以后还会再来的。”

二人最后说定了由同安堂先支付十两银子的定金,剩下的银钱待半月后再来结算。那年轻人便拿了笔墨出来写了寄卖的字据递给琸云。琸云接过字据仔细看过,目光在落款处留了一瞬,抬头朝年轻人笑笑,“原来是宋掌柜。”

“客气客气。”年轻的宋睿文朝琸云拱了拱手,笑容愈发温和。

十两银子对琸云来说不算多,但柱子长到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多钱,兴奋得都有些不会走路了,出了同安堂就一直处于激动兴奋状,一时没留意脚下,踢到了路上的石阶,一骨碌摔在地上,还就地滚了好几圈。

“大哥你没事儿吧。”琸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旋即赶紧奔上前去扶柱子起来。柱子很不好意思地拍了拍身上的泥,正欲说话,眼睛朝身边的巷子里一瞟,顿时瞪大了眼,嘴巴半张着,老半天没说话。

琸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瞧见巷子里一群脏兮兮的小孩儿打作一团,再仔细看,竟然是一对四。那以一敌四的小孩儿赫然是人群中最瘦小的一个,穿着一身已经看不出颜色的衣裳,肩膀和袖口破了好几个洞,头发又卷又乱,一半束着,一半耷拉着,脸上糊着一块一块的黑泥,根本看不出长什么模样,一双眼睛又黑又亮,闪着凶狠阴郁的光,乍一眼活像个小狼崽子。

这小狼崽子虽然生得矮小,身手却极灵活,一拳一脚颇有些套路,一看就是学过的。只是到底年纪小,气力不够,刚开始还仗着身手灵活没怎么吃亏,不一会儿便气力不济,动作渐渐慢下来,再往后,便只有别人揍他的份儿了。

也不晓得这群小孩儿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打起人来很不要命,那小狼崽子脾气也犟,被打成那样也不肯开口求饶,只瞪着那一双阴测测的眼睛狠狠地盯着那几个孩子看,煞是吓人。

“还看,还看老子挖了你的眼睛。”他的举动让那个揍人的孩子愈发愤怒,其中一个小孩儿竟随手从墙角抓了块尖利的石头朝那小狼崽子眼睛砸去。

说时迟那时快,琸云想也没想,抓起一块石头就朝那孩子的手扔过去,精准无比地砸在了那孩子的手上。那小孩儿吃痛,“啊——”地叫唤了一声,满脸愤恨地朝琸云看过来。

柱子赶紧站到琸云身边,作出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来,怒吼道:“你们这些小兔崽子竟然欺负人,看我怎么收拾你们。”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挽着衣袖朝前冲。柱子生得高大,猛一看像座小山似的,那些孩子顿时被吓到,连连往后退了几步,几个人交换了个眼神,飞快地从另一条路逃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出去吃烤肉了,刚刚才回来,呜呜,吃到撑,最近食量不行啊。

第六回


柱子大哥是个心肠软的老好人,琸云一直都是这么觉得的,所以当她第一眼瞅见那小狼崽子的时候心里头就一咯噔,只怕家里头要多个人了。

“小孩儿你是哪家的?家里人呢?你住哪里,大哥送你回去好不好?”柱子一脸同情地看着小狼崽子,想了想,又蹲下身子,想要伸手拉他一把。

原本坐在地上抱着脑袋一言不发的小狼崽子却好似被雷劈了一般猛地跳起身,狠狠撞在柱子身上,尔后狠命地将他一推。柱子一时不备,被他推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无辜地瞪大眼睛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那小狼崽子则趁着柱子发愣的工夫,一溜烟就从巷子后头跑走了。琸云气急想追,跑了几步奔到巷子的另一头,却连那小狼崽子的影子也没瞧见了。

“这小狼崽子,不知好歹!”琸云狠狠跺脚,无奈转身,踱到柱子身边想扶他。柱子却自个儿拍拍屁股站了起来,一脸担忧地道:“这小孩儿生病了,烧得厉害。方才我抓了他一把,烫手。”

琸云顿了一会儿没说话。那小狼崽子虽然浑身脏兮兮的,可她眼睛毒,只一眼就能瞅出那小鬼身上那件看不出颜色的衣服是正宗的锦缎,十两银子也买不到一匹,且他小小年纪就习得一身拳脚工夫,若不是大富大贵的出身,哪里请得起这样的好师傅。

可是,哪个官宦富贵人家的孩子会沦落到这样的地步?不是犯了事被抄了家,便是家里头遭了变故被送了出来。这样的孩子可不好养!

“怎么办?”柱子一脸期待的看着琸云。

琸云扶额,揉了揉太阳穴,“要不,我们跟过去找找看?”那孩子若真如柱子所说正发着烧,恐怕也挨不了多久,要真晕倒在街上,恐怕有性命危险。琸云到底硬不下心肠坐视不理。

兄妹俩顺着那条巷子往下走,才转了个弯,就瞅见那小狼崽子无声无息地躺在墙脚,整个人弯成一把弓,哆哆嗦嗦地浑身打着冷颤。

琸云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柱子不由分说地把他扛起来,转身就往街上跑。琸云跟在后头使劲儿喊,“大哥,我们去同安堂!”

……

“怎么样?”柱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宋掌柜,见他眉头微蹙,顿时紧张起来,忍不住出声问:“他…他怎么了?”

宋掌柜淡淡地瞥了柱子一眼,不急不慢地收回手,从怀里掏出个帕子仔仔细细地把手擦干净了,又不急不慢地回道:“没什么大事儿,不过是染了风寒,喝两服药就没事儿了。”

柱子却还有些不信,急道:“染了风寒还不叫大事儿,俺们村的小狗子就是得了风寒死的,还有大旺也烧坏了脑袋,旺财上次还在床上躺了小半个月呢。宋掌柜你行不行,要不,我们再去请个大夫?”

宋掌柜一扫先前的温柔平和,眼睛里立刻射出凌厉的光,冷冷地看了柱子一眼,凉凉地道:“小狗子?大旺?旺财?一群狗崽子怎么跟这头狼崽子比?这小狼崽子身子骨壮得跟铁打似的,谁能跟他比?”

柱子被宋掌柜那一眼看得浑身都凉了,几乎没挺清楚他到底说了什么,低着脑袋老老实实地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琸云在一旁看得好笑,赶紧出来打圆场,“那就麻烦宋掌柜开个方子。我——”她话说到一半就住了嘴,笑眯眯地看着宋掌柜,继续道:“请宋掌柜给这孩子抓副药。”

宋掌柜对着琸云倒是和蔼可亲,温和地道:“抓药倒是可以,不过这小鬼你们得弄走。”他嫌恶地瞅了床板上的小狼崽子一眼,忍不住又掏出帕子开始擦手,“我家里头可没人管他。”

琸云看出来了,这位宋掌柜十有□是有洁癖,她和柱子穿得齐整干净,所以他先前才没表现出来,而今这脏兮兮的小鬼往他面前一放,他就一直不自在,擦手的帕子都换了两块了。

柱子自从被宋掌柜白了一眼后就不大敢跟他说话了,老老实实地跟着他去前头铺子里抓了药,又出去雇了辆牛车,尔后才回来把那小狼崽子抱上了车。

……

“看不出来这宋掌柜还挺凶。”一上牛车,柱子就忍不住向琸云告状,“二丫你方才没瞧见他那眼神儿,拔凉拔凉的,看得我心里头毛毛的,吓死人了。”

琸云只觉好笑,捂嘴笑道:“他有洁癖,见不得脏。这小鬼浑身上下没一个地方是干净的,宋掌柜能忍住了给他看病已是难得,这恐怕还是看在我们将将卖了他人参的份儿上。若换了别人,恐怕早就被轰出来了。”

柱子瞪大了眼睛不解地看着琸云,“啥是洁癖?”

琸云:“…”

牛车在武梁城里走了一段,经过粮铺的时候,琸云招呼着柱子买了两袋白面和大米,一齐堆在车上倒也便宜。回去的路上,琸云可劲儿叮嘱柱子,“大哥你可千万别跟老太太说我们卖人参得了钱,要不,她非得想方设法把钱给偷过去不可。还有这小鬼,你也别让老太太沾手,她那黑心肠,连我这个亲孙女都能卖的,见我们拉了个白吃饭的小鬼回来,还不得偷偷下黑手把他给弄死…”

柱子虽然脸色不大好看,但还是使劲儿点头。

牛车一回村子就遭到了村民的围观,瞅见是柱子和琸云,大家伙儿都凑过来打招呼,一脸好奇地盯着牛车上的小鬼看,瞅见车上的大米和白面,眼睛里俱露出惊疑的神情,更有不少人拐弯抹角地问:“哎哟,柱子去哪里发财了?”

“那一袋白面得不少钱吧?”

柱子老实不会撒谎,只晓得闭紧了嘴巴不回话,一张脸涨得通红。

琸云则笑眯眯地瞎编,“发什么财啊,在城里遇着了大哥以前帮工的老爷,非把这小孩儿送到我们家养着,才给了这些粮食,还不晓得够不够吃呢。”

村民们的好奇心愈发地旺盛,纷纷探着脑袋往牛车上看,生怕看漏了点什么东西,“这小孩儿不会是那什么老爷偷偷在外头生的吧,哎哟这脏得,啧啧。”

“柱子跟二丫倒是沾光了,这么多白面,都能吃到过年了。”

“…”

老太太也听到动静迎了出来,一眼瞅见柱子和琸云坐在牛车上,立刻就开骂了,“你们这两个败家子…”

柱子已经渐渐学会了如何忽略老太太的臭骂声,而琸云,她只消一个眼神,老太太就能立刻住嘴。这不,她才下牛车冷冷地白了老太太一眼,老太太就立刻安静了。

那小鬼一直闭着眼睛安安静静地躺着,也不知醒了没醒。琸云毫不客气地吩咐老太太去烧热水,自己则迅速地把柱子的小床收拾了出来。柱子把三下五除二地那小鬼的脏衣服扒了,丢进热水里胡乱洗了一通,待身上干净了,这才把他扔进床。

对于琸云的说辞,老太太并不是很信,事实上,她对琸云所有的话都持怀疑态度,只是在瞧见屋里的两袋大米和白面之后,很聪明地住了嘴,甚至还主动包揽起给那小鬼熬药的任务。

柱子记着琸云吩咐过的话,生怕老太太在药里头掺点儿什么东西,一直寸步不离地跟着。老太太趁机又在他面前给琸云上了一回眼药。

那小鬼瞧着瘦骨嶙峋没几两肉,但确如宋掌柜所言身子骨很是健壮,那么严重的病不过是喝了一碗药,睡了一晚上,第二天大早,他就起来了。琸云听到动静出来察看的时候,就瞧见他跟个没事儿人似的在厨房来翻东西吃。

“小鬼,”琸云扬了扬下巴叫他,“你叫什么?”

那小鬼穿着柱子去年的衣服,但还是大了许多,肩膀耷拉下来,袖子一直垂到膝盖上,他使劲儿地抖啊抖,好不容易把手从衣袖里抖出来,听到琸云叫他,小鬼立刻转过身来一脸戒备地看着她。

哎哟,我的亲娘!琸云险些咬到了舌头,不敢置信地瞪着面前的小鬼,使劲儿地眨了眨眼——这真是他们昨儿捡回来的那个小狼崽子?长得也太水灵了吧!

昨儿那小鬼浑身上下都裹在泥里头,根本看不清他的长相,冷不丁地洗干净了,再换身干净衣裳,立刻就变成了年画上的小金童,这小模样实在太招人疼了。

“你叫我什么?”小金童皱着眉头毫不客气地瞪着琸云,“你个小丫头片子怎么这么没礼貌?自己才几岁,装什么大人。你们家大人呢?”

你们家…大人呢?

琸云瞪着面前这不过□岁的小鬼,险些没背过气去,这真是昨天巷子里被人打得起不来身的可怜小孩儿吗。

那小鬼见琸云不说话,显然是觉得自己的威风把她给震到了,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理所当然问:“有吃的没?我饿了。”

作者有话要说:家里网络最近出问题,每天晚上都断网,郁闷啊
第七回


琸云看着面前装腔作势,一副小少爷做派的小鬼有些想笑,她很想扒开这小鬼的脑瓜子看看他到底在想些什么,这跟昨天她在巷子里看到的阴沉凶狠的小鬼俨然是两个不同的人。

“你家大人呢?”见琸云一直莫测高深,那小鬼终于有些沉不住气,重重地咳了一声,抬高了声音问,架子端得很高,仿佛跟琸云说句话已经抬举她。

琸云慢条斯理地搬了把凳子在那小鬼面前坐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找他们做什么,这个家里我最大,我说了算。”

见小鬼不悦地皱起眉头,她又继续道:“我可不管你以前是干什么的,小乞丐也好,大少爷也好,进了我们家门,一切都得听我的。肚子饿了想吃饭?也行。不过我们家可不养吃白饭的,救人什么的我就当做好事了,可你这吃药的钱,吃饭的钱总不能不给。还有你身上的衣裳——哎,别扯,当心扯坏了。”琸云跳起身狠狠把小鬼正在拉扯衣服的手打了下去,高声道:“手轻点儿,这身衣服坏了,你就给光着身子吧。我们家里头可没别的衣裳给你换了。实在不行,你就得穿我的。”

小鬼的脸上立刻露出嫌恶的神色,狠狠瞪着琸云,仿佛她这句话是对他的莫大的侮辱。

“瞪什么瞪!”琸云眯起眼睛狠狠朝他回瞪过去,“难道我说的不在理?我跟你说,你是祖上烧了高香才遇着我们一家人,换了旁人,怕不是早把你给骗了卖了。现在这世道,什么人都有,你这小鬼长得细皮嫩肉的,可好卖了,那心肠再狠点儿的,能直接把你卖去做人肉包子。便是不卖掉,昨儿那一场高烧都能烧坏你的脑子。你知道脑子烧坏了是什么模样不?话也不会说,饭也不会吃,半张着嘴巴一直留鼻涕…”

那小鬼的脸色都青了。

“二丫,二丫——”

琸云瞅着那小鬼愈发青白的脸色正逗得开心,门外忽传来柱子的叫唤声,那小鬼眼睛眨巴了几下,指着琸云的脸哈哈大笑起来,“二丫——哈哈——这名字真难听。”

柱子推开厨房的门一脸茫然地看着琸云和正笑得幸灾乐祸的小鬼,不解地问:“什么事笑得这么开心?”

琸云白了那小鬼一眼不说话,那小鬼立刻收敛起嚣张的笑容,很是客气地朝柱子行了个大礼,口中道:“多谢大哥救命之恩。”

柱子长到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受这么大的礼,吓了一大跳,很不自在地连连退了几步,罢了才摸着后脑勺憨憨地笑道:“小兄弟莫要客气,不过是举手之劳。对了,你现在好点儿没?昨儿你烧得厉害,可真吓人。”

“多谢大哥关心,在下已大好了。”那小鬼还挺会演戏的,在柱子面前显得又懂事又礼貌,俨然一副知书达礼好少年的模样。看来他果然还是没搞清楚这个家到底谁说了算。

琸云笑眯眯地开口打断他的话,“这小兄弟病才刚刚好,不要乱走动。对了,你这病啊吃不得油腻荤腥,最好是饿个几顿清一清肠胃,这样才能好得完全。大哥,你把这小…小兄弟送回去歇着,一会儿太阳出来了,日头毒辣,不要晒到了他。天可怜见的小娃儿…”

柱子干脆利索地“哎——”了一声,半句多话也不问就要送那小鬼回屋歇着。那小鬼立刻色变,惊声狡辩道:“大哥,我,我觉得,我还是能吃点儿东西的。”

“那可不行!”柱子十分尽职尽责地把他拦了回去,“二丫说你不能吃那就是不能吃,赶紧的,回去歇着。”

小鬼的脸上愈发地绿了,看向琸云的目光里再不复先前的嫌恶和蔑视,那巴巴的小眼神儿看得人怪揪心的。

琸云看出他想要和解的愿望,挥挥手让柱子停下,笑眯眯地看着那小鬼,不急不慢地又问了一次,“小娃儿你叫什么名字啊?”

“石头。”小鬼想也不想地回。

琸云才不相信他的鬼话,这小鬼一看就是体面人家出来的,哪个大户人家会给自家小孩起这么个乡下名字。“是真名吗?”她显得非常好脾气地问。

小鬼缩了缩脑袋,愈发地不自在,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道:“假的。”

柱子在一旁“嘿嘿”地笑,“石头这名字挺好记的。”

不管这小鬼到底出于什么理由瞎编出这么个名字来,琸云终究没有再追究,正如柱子所说,石头这个名字好记又上口,这就已经够了,她若是真要打破沙锅问到底,牵扯出什么豪门恩怨来,反倒是多事。

“以后你就在咱们家住下,有你吃,有你喝,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要不然——”琸云的眼睛眯成一条细缝,稚嫩的小脸上寒气笼罩,石头很是愣住,诧异地看着琸云,竟忘了反驳。

“听到了没?”琸云又问,一伸手就在石头的脑瓜上敲了一记。

石头仿佛受了莫大的惊吓,猛地跳起身,不敢置信地看着琸云,哆哆嗦嗦地道:“你…你怎么能打到我?”

“我怎么就打不着你了?”琸云愈发地觉得逗这小鬼实在很好玩儿,玩心一起,又抬起胳膊欲作打人的姿态。石头也立刻弓起背,瞪大眼睛聚精会神地看着琸云,只等她一动手就要逃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