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老夫人虽然年迈,但她看得听明白。毕竟以容婉玗嫡公主的尊贵身份,没有普通女子和离再嫁的诸多顾忌。驸马都战死了,若是徐家再拖着公主,怕是会跟皇家生了怨。
倒不如徐家主动提和离的事,还能再皇家面前落个好,旁人也不会说公主改嫁不地道。公主跟徐家和离后再选驸马,还可以有诸多选择。而留在徐家,注定只能成为公主的拖累。
徐老夫人强忍伤痛,跟公主谈了几次。容婉玗却没这个心思,和离再嫁多麻烦,她嫁一个驸马就折腾了足足大半年,再挑一个没准更心累。
她心中盘算着,自己现在也没想再嫁人,还不如占着这个徐府新寡的名头,回宫再去缠母后几年。反正顶着这么个寡妇的名头,也没人会娶她,省了诸多麻烦。
不过就当容婉玗收拾妥了徐府事宜,打算回宫的那时候,突有一日觉得头晕恶心,召来公主府配备的女医一看,女医当场诊出了滑脉。
滑脉??代表着怀孕。
算算时候,正好是四个月前,驸马快要离京的那几日怀上的。
怀孕的这四个月容婉玗并没有过孕吐的反应,偶尔觉得身子疲累也以为是睡不好的缘故。徐家诸事烦乱,又整日听着度亡道场哪有功夫看太医?
而她显怀又晚,这四个月肚子只显一点来。经验老道的如嬷嬷和纪嬷嬷年纪大了,不需要贴身伺候公主,自然看不出来;而贴身伺候的大丫鬟红素等人经验少,根本没往那方面想。
就这样,怀孕四个月了突然觉得头晕恶心,这才被女医诊出来。
公主怀孕的消息传进宫里,正在谋划着要不要给女儿挑第二个驸马的皇上有点憋屈,之前生怕女儿想不开的皇后有点纠结,快要晋级做舅父的太子有点开心,刚打算悠闲几年再考虑改嫁的公主有点无奈。
唯有徐老夫人欢天喜地,整个人都从孙儿惨死的悲剧中重新活了过来。
先前徐老夫人还真心诚意地劝公主早早和离再嫁,听到公主怀孕后再没提过这话。毕竟她的儿子儿媳,也就是徐肃的父母都去了很多年。徐家只剩下徐肃这么一根独苗,如今还战死沙场了。
也就是说,容婉玗肚子中怀着的,是徐家主房最后的仅存的香火。
这样的情形下,徐老夫人怎么敢再劝公主和离?和离后她徐家唯一的香火怎么办?难道要跟着下一任驸马姓吗?
如果这时候公主真的生了半分打胎或是和离的念头,徐老夫人都决定要苦苦哀求、为了徐家最后的香火抗拒到底的。
容婉玗也想了许多:自打她跟徐肃成亲后,徐老夫人待她一直不错。容婉玗也不是没心没肺的人,如今徐家的情形太凄凉,哪怕是个陌生人听了都要唏嘘几句。她再怎么说,如今还算是徐家的媳妇,不能失了良心。为徐家传承一脉香火,姑且算是自己报了这段夫妻的缘分。
更何况,听到自己变成母亲的感觉很是奇妙,她压根没打算打掉肚子中的孩子再去改嫁。
毕竟有没有驸马并不太重要,而这世上如果多一个与自己血脉相通的人,想想都觉得是件幸福的事。
五个月后,容婉玗生下了一个六斤重的小包子,取名徐皓。对着这么个新鲜出炉的外孙,文宣帝高兴得合不拢嘴,当即赐封了世子,封号“端彦”。
徐家更是欢天喜地地热闹了一个月,就连驸马战死的哀痛都薄了两分。徐老夫人好几次喜极而泣:她之前本来都想好了,无论孙媳肚子里怀着的这个孩子是男孩还是丫头,都是上天对徐家的恩惠,不敢有半分不满。
万幸老天眷顾,她们徐家总算后继有人,徐老夫人在普华山上一连还了七天七夜的“子童愿”。
守寡的生活很是无聊,不过有这么个和自己血脉相亲的小包子,容婉玗感觉一点都不难熬。看着他学会翻身,学会爬行,像个小鸭子一样踉踉跄跄地学走路,会说的第一个词就是“娘亲”,学会自己吃饭穿衣,敢一个人睡觉,学会体贴娘亲…
那四年的时光,是一段幸福又安宁的日子。
久而久之,容婉玗觉得,有没有驸马,真的一点都不重要。
而徐肃在五年前离家,在那之后的四个月就去世了,只在容婉玗的生命中占了太小太小的一部分。像一道不甚明亮的萤火,没等在她眼里留下印迹,就匆匆黯淡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奉上~~~萌萌哒小包子出生,也算是推动男女主感情发展的重要线索。

往事(下)

这五年来,高句丽民族和靺鞨铁骑联手攻下蓟州后,沿着西北方向一路深入,又先后攻下涿州、定州,与大兴将士在陉州附近僵持不下。
这五年来,边疆战场上死了一个骁勇善战的徐驸马,却多了一个没什么战功的徐千夫,手下仅有千人兵,自称是前蓟州太守方青廷的养子。
千夫长的官位太小,自然没有引起任何注意。也没有任何人觉得这两者有半分关联。
直到今年的秋天,朝中收到了陉州快马加鞭的边关捷报,陉州之战按战功列出了功绩表。排在末位的正是徐肃,他的详细资料才被拿到了文宣帝的书案上。
也就是到了这时候,容婉玗和徐府众人才知道——这个在边关战事大转折的陉州之战上立了末等功的徐千夫,就是他们所有人都以为的五年前就已经战死沙场的驸马徐肃。
原来五年前蓟州之战,徐肃被敌军击落下马的时候,并没有被乱马踩死。他虽然受了重伤,但却被蓟州原守城军所救,衣不解带照顾他的正是方筠瑶——当时已殉城的蓟州太守的女儿。
此战失利,大兴伤亡惨重。
徐家亲信找到的尸体已经被乱马踩得快要没了形状,这尸体躺在徐肃落马的位置,跟徐肃的身形又差不多,胸甲内又有品质上乘的护心镜,一柄红缨枪就落在尸体旁,自然被认错了。
徐家的亲卫兵送着自家少爷的“遗体”回京城的时候,徐肃还重伤未醒,根本不知道造成了多大的误解。
等他醒了后,蓟州就已经失守了。敌军一路北下,徐肃只能带着无家可归的方筠瑶一路躲藏,一路颠沛。
他们一路上碰到的都是些背井离乡的难民,这些难民自发组成了一伙逃难的大潮。徐肃和方筠瑶自然只能跟着走。
从小衣食无忧的徐肃和方筠瑶哪能受得了这苦?跟着一群粗野的土包子一块走就已经很心累了,还要餐风露宿,穷得都快要吃土了。
二人相濡以沫,渐渐生了情意。
到了那时还没有被战火波及的涿州时,总算见到守城军了。徐肃差点两眼泪汪汪,他自小习武,看到威风凛凛的涿州守城军就跟见了亲人一样。
可守城军士一点也不觉得亲近——乍一出现个说自己是驸马,还想见涿州太守的疯子,人人都嘲笑他脑子被驴踢了。
可徐肃又没有证明自己是驸马的信物,这么久颠沛流离,谁知道那么小个信物丢哪儿了?
那么问题来了,徐肃怎么能证明自己是驸马呢?
徐肃呆住了——认识他的蓟州主将死了,徐家的亲卫兵送着他的“遗体”回京了,驸马的印信丢了,见过驸马的蓟州军士都知道承熹驸马战死沙场了。而涿州的人消息闭塞,根本不知道京城半年前出来个新驸马,土生土长的守城军自然不认识这新晋的驸马大人。
他们顶多感慨两句:这个想当驸马还想见太守大人的疯子长得还挺俊啊!
一个晴天霹雳当头劈中了徐肃,来的路上他以为见了将士就柳暗花明了,万万没想到还有这么一种情形——根!本!没!人!相!信!他!是!驸!马!
徐肃曾经以为在京城当驸马的时候就已经够憋屈了,这个时候简直都想跑回京城抱着容婉玗的大腿失声痛哭了。
什么男人的尊严,在三餐不济的时候有个卵用?
一筹莫展之际,方筠瑶提醒他:回不了军队,你还可以写信呀!给公主写封信,让她派兵来救驸马你不就行了?
徐肃大喜过望,立马寄了一封家书,信里简直字字泣血。徐肃本来不想写那么凄惨,毕竟太丢脸了。不过他又怕自己写得太平淡,公主就意识不到事情的严肃性,那可就坏了。
这么一封纯属纪实,一点夸张手法都没用的、写尽了徐肃这三个月来各种苦逼憋屈黑历史的书信就这样被寄了出去,由涿州民用驿站接收。
——毕竟军用驿站都是传送重要战报的,而他现在又不是驸马了,写的信只能走民用驿站。
然而,这封书信石沉大海。
徐肃不甘心,前后又寄了两封,还是杳无音信。
他心神不宁,看起来似乎对远在京城的公主很是想念的样子。方筠瑶看到他这样,自然不开心了。她怀着恶意揣测道:会不会是公主不想让你回去?
徐肃顿时如醍醐灌顶,他回忆起离京前,公主每每见到自己,都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似乎对自己这个驸马有很多不满。
如今两年都过去了,京城或许物是人非,那公主还希望自己回去吗?
成婚两月没留下半点美妙回忆。难不成自己离京两年,公主还会突然记起自己的好?
她会不会早就和离,有了新的驸马?
会不会养了许多面首?
会不会,根本不想自己这个驸马回去?
会不会更希望自己死在外面?于是迟迟不派援兵?
不然好好的家书,他还连发了三封,怎么就全都石沉大海了呢?
天知道容婉玗有多冤枉,虽然她对驸马没什么期待,但也没有恶毒到诅咒他死在战场的地步。毕竟徐肃没有证明自己是驸马的印信,家书只能走民用驿站。而民用驿站在这战乱的时候很不靠谱,边关的一封家书要送到京城安国承熹公主府,谁知道中间要过多少条坎?
就算这前后三封家书没因战乱破损,没因混乱丢失,没被敌军截获,没被延误时机,就算被及时送达了京城的公主府,也可能因为“来历不明”被门房的老大爷拒之门外。
谁知道这中间哪一环出了差错,容婉玗是真的没收到这几封写满了徐肃如何如何悲催求救的家书。
假徐肃的尸体已找到,真徐肃的家书又没收到,容婉玗也没有强大到真爱感动天地,与远在涿州的徐肃心有灵犀。她是真的相信,驸马已经战死沙场了。
这么一来,除了习武什么都没学过的徐肃只能再参了军,当了涿州本地城防军。方筠瑶作为前蓟州太守方青廷的庶女,跟涿州太守说了几件跟她爹有关的旧事,涿州太守姑且相信了他们跟方青廷的关系。
涿州太守看方筠瑶跟自己的女儿年纪差不多,知道她的父亲方青廷大人在蓟州城破后就殉了城,又有些同情她六亲无靠,孤苦伶仃。徐肃厚着脸皮走了后门,顶着“前蓟州太守养子”的名头,领到了一个百夫长的差事,手下总共一百个兵。
虽然他武艺高强,可毕竟面临着手下总共一百个兵的窘境。而军中人才济济,没有驸马的光环,仅有一身武艺的莽夫怎么可能轻易地脱颖而出?
徐肃在战场上打拼了两年,还是处在百夫长的尴尬位置上。
一路坎坷艰辛,他的疑心病也越来越重,越想越觉得一定是公主不想让自己这个驸马回去,收到了家书也对他的生死不闻不问。
他一边暗恨最毒妇人心,一边与方筠瑶朝夕相处,情意绵绵。
后来涿州也被高句丽攻下了,徐肃跟着一路退守的涿州守城军到了定州,总算混到了千夫长的位置。
这时定州战局较为安定,军用驿站还没什么需要传送的战报。他这样的千夫长,可以走个后门写封家书报个平安的。
可徐肃却又不想写家书了。
两年前自己本想出人头地,让京城的一众人看看他的能耐,可一直时局不利。哪怕混到了如今千夫长的位置,也不算好看。难道自己没有驸马的光环,就不能建功立业了吗?心气极高的徐肃偏偏不相信。
而京城里还有一个把自己当奴才一样监管的公主。公主还有很大的可能,压根儿不希望自己这个驸马回去。
最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他突然发现,贴身照顾了他两年的方筠瑶才是自己真爱。方筠瑶温柔小意,对自己简直百依百顺。至于公主,根本就把他当个奴隶对待。在容婉玗身上,他找不到半点作为一家之主的自尊。
两个月的驸马生涯憋屈得不堪回首,而与方筠瑶两年的朝夕相处却事事得意,差得不止一点半点。
所以徐肃彻底放弃了写家书的念头,呆在边关与方筠瑶甜甜蜜蜜卿卿我我了。有事时候打打仗,没事没事时候缠缠绵绵腻腻歪歪,小日子过得也不错。
而他自觉唯一对不起的,就是养大了自己的祖母。可徐肃想着,别看敌人现在气势汹汹,其实他们国力贫弱,补给线又拉得长,根本打不起持久战。而大兴却恰恰有这几点优势。所以边关的战争再有一两年总会打完的。到那个时候自己再衣锦还乡,让祖母好好高兴高兴。
趁着一次打了胜仗,徐肃欢欢喜喜地把方筠瑶纳了妾。
这样又过了两年。徐肃每次打仗都不怎么拼命了,毕竟敌人的攻势越来越疲软,估摸这仗就快要打完了,而战场上刀剑无眼,万一自己出点意外可真是得不偿失了。
到了去年,文景一百九十三年的陉州之战。徐肃总算运气不错,捡了个不小的功,按功行赏的时候,好歹排在了功绩榜的末尾。
大兴将士一鼓作气,收复了定州蓟州,彻底把高句丽和靺鞨铁骑打回了东北老家。
捷报传回京,文宣帝对战果大喜。可兵部侍郎要清算军功按功行赏的时候,一打眼就看到了徐肃的名字,吃惊道,这青年不光像徐肃一样会打仗,居然还有跟昔日驸马一模一样的名字?
怀着好奇这么一查,才发现此人身份大有可疑,很可能就是五年前战死沙场的驸马!兵部侍郎赶紧上报陛下。
几封信件往来,才把假尸体的误会解开。
徐老夫人痛哭流涕,连日在徐家祠堂里告慰先祖——老祖宗保佑,徐家还保下了一脉香火。
文宣帝和皇后也欣慰,觉得驸马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女儿守寡的日子终于要结束了。
容婉玗说不上惊喜,也说不上失望。感觉就像是曾经一个跟自己关系一般的朋友,五年没有音信,如今又重新联系上了。
她甚至有那么一小点的失落——自己独自抚养了儿子四年,这下,可能要多个人跟自己抢儿子了。
持续了五年的边关之战总算大捷,然而经过五年惨烈的战争,大兴幸存将士只余十之二三。京城兵马整合残部,包括徐肃在内的有功之臣终于要班师回朝了。
而此时已经有了四月身孕的方筠瑶,自然要跟着徐肃徐驸马一起进京。
于是就有了开篇的情景。
作者有话要说:这可怜兮兮的点击… %&gt_&lt%
欢迎野生读者入坑,同时求收藏求评论~~~

讽刺(小修)

五年的时光那么长,容婉玗回忆了一通,已经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了。她回忆的这段时间里,徐肃也沉默不语,似乎也陷入了沉思。
容婉玗轻吐出一口气,偏头去打量这个五年未见的驸马。
他的右腿曾经受伤,之前进门时似乎有点微跛;整张脸黑了不少;眉心有了因思虑过重留下的浅纹;他的双眼不再像过去一样明亮,唯有看着方筠瑶的时候才显得多些神采;下颌处有一道伤疤,不算深但很长,从侧脸一直划到下颌;气质比起五年前阴沉冷硬了许多。五年前刚刚中了武举探花而意气风发的模样已经快被磨干净了。
——果然,是变丑了啊!
容婉玗默默感慨道:岁月真是把杀猪刀…
五年未见,这回京头一天不说体贴妻子宽慰祖母,反倒是把他闺女和私自纳的妾带进门来给她难堪,端着一家之主的款,口口声声要让人进门!
两个月的婚后生活中徐肃就对她不好,隔了这么五年,容婉玗都连他长什么样都要想不起来了。所以边关捷报传来,说驸马被找着了,而早就入土为安的“假驸马”被刨了坟,她都没有什么真实感,反而有种荒诞无稽的感觉。
如今见着了人,她才觉得,自己好像还是记得徐肃长什么样的。
啧啧,岁月是把杀猪刀。五年的功夫,徐肃果然是变丑了许多。
习武多年的徐肃自然不习惯被这么毫不收敛的目光直视,转头对上了容婉玗的视线。
容婉玗轻轻抚弄着手腕上的白玉镯子,盯着徐肃又细细打量了许久。多年伺候她的大丫鬟们都知道这是她陷入深思的表现,身侧站着的红素提下热在小炉上的水壶,轻手轻脚地给公主泡了杯热茶。
黄芪红茶可补气生阳,调和脾胃,公主身体弱,用来冬天喝最好不过了。
茶香袅袅热气腾腾,容婉玗嗅到这茶香,看徐肃也回忆完了,主动开口打破沉默:“这五年来,驸马过得如何?”
这话不过是寒暄,这些时日府里的上上下下都在念叨自家男主子,把徐肃这五年的经历描绘地极其详细,颇有些身临其境。容婉玗也从皇弟的手中看过了徐肃与父皇的信件,自然不可能不知道徐肃这五年的事。
显然徐肃也明白这一点,寥寥几句把五年的边关生活又总结了一遍。这些日子有过无数人这么问他“驸马这五年做什么了?”,被问得多了,背也要背熟了,所以说得极为顺溜。
容婉玗接着问:“前两年涿州还算安稳的时候,你为何不回来?”她最近把徐肃的五年细细琢磨了两遍,这是她一直没有想通的事。
徐肃想了想,回道:“涿州离京城路途遥远,况那时候无人知我是驸马,回京实在艰难。”这话确是真的。
容婉玗又问:“那后来到了定州,那时定州战事未起,驸马又为何不回京?”话中是疑问也是质问,只是容婉玗语气温和,说得又缓慢,一点没显出盛气凌人的感觉。
徐肃皱了皱眉,闷声回道:“那时我身为千夫长,必须恪守军令,不能擅自离开定州城。”
这话就说得有点虚心,容婉玗自然听得明白。徐肃到了定州的时候,他已经是个千夫长了,就算不能离开定州,想要跟京城联系上的办法总还是有的。
就算那时候战事紧张,徐肃是确确实实没有回京的办法。那么在半年前,当文宣帝刚刚得知驸马未死的时候,本想着驸马和公主多年未见,必定会希望尽早回京跟容婉玗团聚。文宣帝还想要下旨特许边关一队军士护送驸马回京。
可没想到徐肃在回信中主动拒绝了,言明边关战事快要结束了,这个时候如有人提早归京,恐怕会使得边关将士人心浮动,对战事不利。
文宣帝还挺高兴,果然驸马出外历练五年,做事更加妥帖了。
只有从小心思细腻的容婉玗觉得不对,驸马这番说话,表面听起来是为了战局安定,不想军中人心浮动。可细细一琢磨,似乎是有点不想提前回京的味道,似乎驸马巴不得回京的时间能迟一点。
他这番回话,根本不像是个与妻子祖母分别五年、想要迫不及待回京的驸马所说的。可这偌大京城中徐肃不想见的、甚至想要退避的,好像也只有她这个公主了。
容婉玗盯着他面上略有烦躁阴郁的表情,猜测道:“你不想回来?”
她本是随口一问,可徐肃偏偏被问得噤了声,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徐肃居然默认了?
见驸马这副样子,容婉玗身后的两位嬷嬷不动声色,像是无动于衷。几个丫鬟却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容婉玗怔忪,随后唇角绽开一个笑。——堂堂驸马不想回京?这倒有意思了!
她放松肩背,朝椅后的软垫靠去,语气比起方才稍显得锋利:“你初一回来,就带回个怀了身孕的女人,还有你的妾生女,可是在对我不满?”
容婉玗这话并不是乱说的。徐肃作为一个驸马,这五年来在边关无人问津的时候有个把女人,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就连前朝驸马在成亲前通晓人事,也得有几个通房丫头;
就算徐肃舍不下人,把人从边关带回京城了,把方筠瑶安置在京郊别院当个外室穿金戴银好好养着,容婉玗也能睁只眼闭只眼,绝不会揪着他的错处不放。
毕竟她的皓儿都四岁了,徐肃再怎么说也是皓儿的父亲,皓儿盼了这么久,如今好不容易盼回了父亲,好不容易能补上父亲的缺憾。她既不想跟徐肃闹腾,也没心力跟徐肃去扯那些情啊爱啊的。只要皓儿能开开心心的,徐肃能尽到做父亲的责任,她就满足了。
只要他们离得远远的,不来碍自己的眼。
可徐肃偏偏把人带进她的公主府了,逼着她和徐老夫人同意让妾进门,这可就是上赶着作死了。
徐肃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婉玗,我不想与你争执。只我和瑶儿在边关就行了妾礼,如今乐儿都两岁了,瑶儿腹中又怀了我徐家的孩子,瑶儿是必定要进我徐家门的!”
乐儿?想来应该是奶嬷嬷怀里那个小姑娘的名儿了。
容婉玗没接他话,反问道:“你可知道皓儿的存在?”
徐肃沉默片刻,答道:“跟京城的人联系上的时候无人提过,我也是回京后才知道有了皓儿的。”这话是在侧面地为“方筠瑶为什么怀孕”做辩白。
毕竟在六个月前,京城就得到了“驸马未死”的声讯;而方筠瑶腹中之子,刚刚显怀的模样,约莫是四个月的样子。算算时间,徐肃已经跟京城联系上后的一月内,方筠瑶才怀上孩子的。
明明前脚刚联系到京城,解释开自己未死的误会,后脚就搞大了小妾的肚子?徐肃这番举动,恐怕外人一听都会觉得徐肃是故意在打容婉玗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