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卿的手心多了一道淤痕。
周围的孩子们都倒退半步,不说话,眼睛都眨呀眨地看着白卿。
白卿慢慢抬起竹剑的一端,“刚才的架势太丑,再来一次?”
男孩瞅着面不改色的白卿,却松开了剑柄。
白卿暗叹一口气,真没用,就这点胆子,难怪空有满堂子孙,却还是要受人欺负,这李家的希望真是渺茫。
“这是怎么了?”一个胖乎乎的中年妇人匆匆来到亭子里,是这位冬少爷的奶娘。
老远听到凤宣的惊叫便匆匆小跑了过来,见那冬少爷坐在地上,两眼露怯,赶忙伸手把他扶起来,“这怎么就坐地上了?”
凤宣也赶忙上前去拍冬少爷衣服上的泥土,“少爷们闹着玩呢。”忙不迭地做解释。
闹着玩?胖奶娘觑一眼白卿的腿,“少爷,夫人叫呢,咱们先走。”
叫冬少爷的男孩盯一眼白卿的双眸,后者给她一个淡笑,随即就被奶娘拉走。
估计这孩子要有一段时间对她稍稍有些顾忌了吧?望着男孩的背影,白卿如此想。其实做坏人不容易,要有胆量,还要够狠。
游廊的尽头,站了几个华服的女子,应该是这些孩子的母亲们。
远远的,看不清面貌,但依然能感受到她们打量过来的视线里带着些不悦。
“那些都是府里的夫人吗?”白卿这么问凤宣。
凤宣略带了些愧疚,毕竟白卿替她挨了两下,“是二爷、三爷的几位夫人,那冬少爷是二爷的嫡子。”
“嫡子?这么小的年纪?”李伯仲是李家的长房嫡长孙,据说在同辈的年纪还不是最大的,但也已经二十四五岁了,这冬少爷才十一二岁,似乎年纪差得也多了点。
“二爷近五旬才得了这么一个嫡子。”凤宣掏出巾帕,擦拭白卿手心被竹剑刮破的小伤口,看上去颇为真心。
“原来。”是老来子,所以娇惯成了这样,“对了,老王爷总共有几个儿子?”她疑惑于这李家庞杂的亲属关系。
凤宣抬眼看她,惊讶于她对手上的疼痛似乎一点也不在意。
她当然不会在意,这道伤让她得到了凤宣些微的信任,而且似乎还得罪了某些夫人,说不定这么一来,以后她就能跟这家人纠缠不休了。再者,他出城也该回来了,她可以拿这道伤给他看,这是被他的亲人打的,当然要展示给他看,看能得到多少怜悯与补偿。
“不用担心,小伤口。”按住布帕,迎面看向亭外那些不可方物的美景

五 兄弟反目 一

如她所料,看到白卿手上的淤痕时,李伯仲眉梢未动。
他不动,她也不说,反正有人会替她说,比如凤宣。
入夜,对着铜镜拆发髻时,他正好进来,站到铜镜旁就那么俯看着她。
两人的视线在铜镜里交汇,谁也没逃开谁。
“季冬打的?”他开口问,当然是指她手上的伤。
“小孩子淘气,没什么要紧的。”拿下耳坠,将长发拨到身后。
他拿过她的手,打开,上面是一道一寸宽的血印子,直通整个手掌,她的手太过纤细,所以尤显得突兀。
看了半刻,松开她的手,什么后话也没有,步到床榻边,躺了下来。
白卿半侧过脸,看着他倒在床上,滞一下,拿起箅子,继续梳着头发。
半盏茶的功夫后,凤宣抱着一只红漆木的小盒轻轻推开房门,“夫人。”将红木盒放到梳妆台上,打开盒盖,里面是几件玉饰,最招人眼的是一对翠绿的翡翠镯。
这就是补偿?白卿抬头看向铜镜里的他,对方也正看着她。
笑,为他这高价的补偿。
伸手取出那对翡翠镯,全套进了左腕,起身来到床榻跟前,给他看,像极了贪慕虚荣的女人吧?
镯子碰撞之间发出“叮叮”的声响,就那么横在他的面前。
李伯仲微起唇,这次不是生气,只是好笑于她这么得志意满,捻过她的手腕,如果她只是这么容易满足、贪慕虚荣的女人,也许真得挺适合他,这样的女人好养活——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权势纠葛,当然,她要懂事,还要懂得怎么受委屈。
屋里这厢的气氛变得融洽,丫头凤宣正打算退出去,不想有人敲院门。
凤宣赶紧看向李伯仲,得到首肯后,才匆匆出去开门。
来者是李伯仲同父异母的兄长,以及另一名堂兄,两人的表情都十分严肃,看上去是出了什么大事。
白卿没出来,只在内室的门口,仗着帘布的遮挡,隐在角落。
无疑,李家男人的相貌都不错,圈了那么多美色佳丽,想生丑的也不容易,李伯仲的这两位兄长也算得上人中龙凤了,只是有些过于龙凤,显得浮躁。
“伯仲,你这是什么意思?周威是东军的大帅,你说撤就撤,一旦军心动摇,怎么收场?”质问的这个正是李伯仲同父异母的兄长李修竞。
这李家的规矩不少,嫡出的子女与庶出的子女,在姓名上有很大差别。
汉北王一共生六子,三子嫡出,其余三子如今不住在王府里,都被派到各郡县里去了,这住在王府里的三子,那子孙可就多了。
像李伯仲的父亲,在娶妻之前就已经有了两妾,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后来娶了汉西王的侄女,才生下了李伯仲这唯一一个嫡子,取名“伯仲”,而他的两个同父异母的兄长一个叫“修竞”,一个叫“修隆”。
白日里拿竹剑的冬少爷,全名——李季冬,三爷的嫡子名为李叔期。
李家三子的嫡出排序为——伯仲叔季。
庶出的则是以“修”字打头。
所以在这府里,但凡名中带“修”字的,就表明他是庶出。
嫡庶非常严明,听白日里那冬少爷只叫李伯仲为大哥,就能知道一二。
“要是军心动摇,那就杀了周威。”这是李伯仲的回答,说得很平淡,说话时,还伸手邀请兄长入座。
“你”李修竞一时无语,随即看了一眼陪同而来的堂弟,也是二爷的庶出长子,名叫修晏的。
“大哥,你先别急,听伯仲把话说完嘛。”这李修晏到是看上去挺沉得住气。
听李修晏如是说,李修竞这才压下火气,入座,不过却把茶碗捏得吱呀乱响。
“周威胆子太小,不适合留在东军,如果大哥觉得撤职太过唐突,也可以调他回西平来,中护军还有几个校尉的空缺?”李伯仲说得平静。
不过听得人就没那么平静了,周威是李修竞的表兄,他当然平静不下来,一个堂堂的北军大帅,调回来当校尉,还不如撤职来得痛快!
李修竞嗖得起身,面色发赤,唇发抖,拳头攥了半天,不过只是捏了两下,然后转身就走。
“伯仲,那你先歇着,我们先走,这事明天再说。”李修晏安然起身,态度很平静。
“兄长走好。”李伯仲起身相送,表情很平静。
这就是所谓的兄弟相争吗?倚在帘子后,白卿看着这态度各异的兄弟三人,不禁了然。看来,这个家并没有表面上那么祥和平静。
等李伯仲返回内室时,白卿正在折被褥,红艳的被褥,红艳的帐,月白的薄衫,翠绿的镯子,到出奇地搭调,看来真是看久了,什么都能顺眼。
“要回去了吗?”白卿问,他一直不在她这儿睡的,看现在的时辰,再看刚刚的场面,估计他也没心情玩什么牡丹花下做鬼的事。
李伯仲缓步来到床前,弯身倒在了这红艳艳的床上,今晚他不走了,就睡这儿。
就睡这儿?那她要睡哪儿?
与人同眠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要懂得进取与退让,否则就难以共存。
四更天,夜正眠,他睡着了,而她却只能缩在床头的一角,看着他僵挺地占据她的床位,这男人太过僵直,连睡觉都是如此。
她宁愿忍受床第间的不舒服,因为那时间还短些,像这样整夜的坐着,似乎更痛苦。
五更底时,他醒了,她才好不容易占据了一小块地盘,可也就只能睡那么一小会儿,大户人家的男人都是没长手的,因为女人是他们的手。
替他更衣时,她已经开始迷糊了,她真得不期望他以后睡在她这儿,实在是太累。
“后天过冬,你一起去东府。”看着她的额头,他如此陈述,她毕竟是他纳来的妾室,算李家的女人,虽不必隆重推出,可也得要人知道,尤其她连他的长辈都没见过,这相当失礼。
“嗯。”她淡淡的应着,因为困倦。
“要祭祖,弄得干净点。”平时穿成什么样他不管,祭祖宗这种大事,不好马虎地对付过去。
“嗯。”右眼皮直跳,因为太困,她抬手掴了右脸颊一掌,左眼跳财,右眼跳灾,掴一掌可以抵灾,这是小时候姐姐教得,她此刻正模糊着,习惯性地使了这么个动作。
李伯仲把一切看在眼里,不过没什么表情,嘴角是平的,看起来心情挺好。
好不容易,他走了,黎明将至,天色黑地出奇,窝在艳红的被子里,她睡得很熟,因为没人再跟她抢床位。
不过他的话她还是记得的,后天祭祖,他要她弄得干净些
倏得坐起身——祭祖?!不就是说她可以见到他所有的家人?
睡意全消,为这个消息激动不已。心里全是“娉儿”两个字,娉儿是姐姐给女儿取的名,虽然李家也许并不会用这个名儿,可姐姐还是一遍遍地跟抱走女儿的人那么叮嘱着,因为那是她能给女儿的唯一的东西。
娉儿她现在是她在这世上唯一一个亲人了,也许没人能理解,那种满世界都是人,可满世界的人都跟你没关系的感觉。
亲人是心灵的归属。
她真要感激李伯仲,不管他拿她当什么,她都得谢他,是他把她带到了这里,让她有机会接近她这唯一的亲情。

六 兄弟反目 二

不管对小民还是大官,祭祖都是件大事,无论朝代如何更替,祖宗都是不会忘记祭拜的,这是传统,重孝的传统。
所以这样的日子,无论多么繁杂的规矩都显得庄重了。
李家的祠堂在东府。
一大早,天还没亮,东府那边就灯火通明的,下人们都悄无声息地忙碌着。白卿寻了件白衫,加上一件墨绿的罗裙,再去了脸上的胭脂,也算弄得很干净了。
对着镜子,凤宣正想夸赞。白卿却又抬手在眉角画了两笔,怎么忘了,她是妖来着,要安李家长辈的心,她得处处小心才是。
凤宣不禁暗暗撅嘴,那两笔真算是画蛇添足。
太阳升到枝头那么高时,白卿动身往东府去。
东府比西府大,是李家王府的主宅,里面住着李家几乎所有主要的人,西府是单独留给李伯仲的,他是嫡长孙,到这么大年纪还没明媒正娶,就是打算将来娶贵夫人的,西府便是留给他的单门独户。
在祠堂旁边歇脚的厅里,白卿选了处角落落座,从她这地方看过去,几乎可以打量到所有人的座位,这会儿,人还没来齐,老王爷、老王妃也都没到。
李伯仲到是来了,正跟几个年轻男子站在门外的游廊上,刚才她进来时,他转脸看了她一眼,没什么特别的神情。
白卿来不及考虑他对她的装扮是否满意,因为她正在四处搜寻在场的女孩儿。
李家祖上定然是求到了子孙福,放眼望去,一水的男丁,女娃儿只是星星点点地散落着,白卿挨个看过去:没有、不是、不是、没有。
没有一个年纪相符的!
也许还没来吧,白卿暗自在心里安慰自己。
正安慰着,就听见门外熙攘起来,屋里的大人小孩听见熙攘声,也都起身出去,像是去迎接什么人。
凤宣伸头张望了一下,随即告诉白卿,是老王爷跟老王妃来了,得赶快起身去迎接。
白卿的脚步不够快,不过到也凑巧,正好在门口跟王爷王妃对了个正眼,老王爷没什么表示,只是看过一眼就罢了,也许他还没弄明白眼前这女人是哪个儿孙的妾侍,家里的儿媳、孙媳实在有点多,未必都认得全。
到是老王妃多看了白卿两眼,第一眼是滑过,第二眼是打量,等到第三眼就是从上往下的觑视了,估计是确定了她不是什么能抓住好男人心的女人吧。
白卿微微屈膝一福,这就算见过他的长辈了。只是膝盖还没伸直,就被众人挤到了门板旁。
李伯仲最后一个踏进门,白卿抬眼与他对视,嘴角微微露着些委屈,看,你的家人这不又欺负人了。
“大哥,快来啊。”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子,站在人群里冲李伯仲大喊,这位是三爷的嫡长子,名唤李叔期的。
李伯仲应声跨步离去。
白卿则低着头,回到她的角落里。
祭奠在正午举行,全家老小一一焚香叩拜之后,日头早已偏西,所有人都饥肠辘辘的,不过在前面的大厅里,早已摆好了宴席。
总共八桌,白卿的位子仍然被放在了角落里的一桌,这桌上都是妾侍。
女人的排挤通常都不算太高明,就是几个人当着你的面咬耳朵,然后把你一个人晾在那儿,证明你是被隔离出境的人。
这场面对白卿来说实在是小了点,所以她并不怎么在意。拾起筷子照样吃她的菜,饿了一天,本以为这趟东府之行会有收获,结果什么也没有,本来高亢的心情,现在全都转成了饥饿,看来想找到娉儿,还是要继续跟这家人纠缠才行。
“大哥——你喝多了吧?”靠近主桌那边似乎出了点问题,有些吵嚷。
前几天造访月舂苑的那位李修竞正提着酒壶站在李伯仲身旁,另一只手上端着满满的酒,而他旁边是几个李家兄弟拦着,看起来这位仁兄是打算闹事?
“你们都旁边去,我就是敬我亲弟弟一杯酒,伯仲,你要是给哥面子,这酒你就喝下,要是看不上我,你不喝,我也认了。”李修竞将酒杯横到李伯仲的脸前。
李伯仲看着酒杯,半天没作声,
“好,哥哥我身份低,敬不起你,这酒我自罚——”说罢仰脖子把酒喝了个精光,然后继续往杯子里倒。
一旁的李家兄弟们赶紧上前拦着,可越拦,这位仁兄就越来劲。
李伯仲则始终坐在原地不说话。
直到大家长发话:“修竞,你这是在耍什么酒疯!”老王爷重重拍了下桌子。
大厅内一时寂静无声。
李修竞松开手中的酒壶酒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竟呜呜了哭了起来,“祖父,孙子知道自己身份低啊,这才给伯仲赔不是,请他看在兄弟一场,不要再这么逼我。”抓住李伯仲的腿,竟给他磕起了头。
这下可就精彩了,但看那李修竞的妻妾儿女,也都跪到地上呜呜哭了起来。
一旁劝说的兄弟们也都侍立一旁,他们大半都是庶出啊,当然是帮庶出的李修竞,何况自从李伯仲开始掌管汉北的军机以来,没少挖他们的墙角,这小子着重培植自己的势力,正在一点点蚕食他们的地盘,他们也早就对他有怒不敢言,今天正巧碰上李修竞这么闹,当然是要帮着他把事情闹得更大才是,于是众人作壁上观。
“修竞,你起来,哪有兄长跪弟弟的!”老王爷怒斥一声。
那李修竞是老王爷的第一个孙子,俗话说长子长孙,老头的命根,自小就是疼爱的很,就冲这一点,李修竞这一招也算用得极对,“祖父,修竞我的苦处不能跟您老人家说啊——”一个大男人哭成这样,是挺瘮人的。
“伯仲,叫你哥哥起来!”老王爷对李伯仲如此吩咐,是他惹出来的事,就得让他解决。
李伯仲缓缓起身,看着地上跪的李修竞半天,才道:“大哥,有什么话站起来再说。”
李修竞见李伯仲服了软,心里估计这事好办了,于是抬头握住了李伯仲的手,“伯仲啊,大哥就这么个表亲,你就当可怜大哥我自幼丧母,无依无靠,你饶了周威吧,大哥我记你一辈子的好。”
还是为了争权夺利的事!他的这些兄弟,对外打仗没一个用心的,对内抢地盘到是一个比一个厉害,连这种女人的哭闹手段都使出来了!
他今天要是答应了,以后这种事就会层出不穷,所以这事——
“大哥,唯有这件事我不能答应你。”
“”李修竞错愕。
众人也错愕,他答得太快了。
“好——好”李修竞当然是面子上挂不住了,哭也哭了,跪也跪了,现在就剩下自残来威胁了,于是拾起地上的碎瓷片就要往自己身上扎。
李伯仲当然不能让他这么干,伸手攥住了他的手腕,两兄弟就这么角力。
这场面差点没让老王爷倒岔过气去,赶紧让在场的子孙上前阻止,于是大厅里一团乱。
闹了半天,也不知道是谁提起了李伯仲的不是,于是大厅里渐渐多了说李伯仲的杂言,比如他脾气不好,比如他不顾全大局,比如他任性妄为,当然任性妄为中也包括把白卿这种女人纳做妾侍,而得罪了未来老丈人等等。
闹着闹着,大厅里明显分成了三派,一派针对李伯仲,一派护着李伯仲,另一派保持中立。
都说子孙满堂是福气,这李家看上去可不怎么像!
白卿站在角落,本打算置身事外的,瞧那群男人闹得,口沫横飞的,她可不想过去。可是李家的那些女人都过去了,哭哭闹闹的,她作为他带进来的宠妾,不过去掺和似乎不够义气,何况她的事总归要被这家人拿到明处来评断,晚断不如早断。
白卿悄悄挤进了嘈杂的人群,推搡间,差点被绊倒在地。
“你要是还顾忌李家的声誉,就不会把这种女人带进来!”有人开始在她身上动嘴了。
白卿缓缓躲到李伯仲的背后,这都是他家的事,要他自己来解决才是,她只负责站,不负责动嘴。
李伯仲抬手示意身边的弟兄不要再争吵,看着对面的兄长李修竞,对方此刻似乎已经恼羞成怒,不过依旧还是在流眼泪。
他最讨厌看到大男人留眼泪。
“哥,你今天要是不这么闹,可能我还会放周威一马。”伸手擦了擦脸颊上被溅到的酒渍, “现在,我就当着祖父的面把话放这儿,周威在一个月内不离开东军,就给他定好棺材,我会亲自把他送回西平来。”
“你——”李修竞终于是忍不住了,抬手就揍了过来,李伯仲上半身一个后退,好巧不巧正撞到了白卿的双眉之间,刹时,鲜血就从她的鼻端流了出来,看来他的身后并不是个安全的地方。
“夫人,您没事吧?”凤宣手快,赶紧掏了帕子给她捂住。
整个场面那就是一个字——乱。
老王爷气得直发抖,抽过一旁下人手里的拐杖,上前就给了李伯仲一棍子,这老爷子挺偏心呵,白卿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拽了李伯仲的衣袖往后拉了拉,怎么说也是她的男人啊,关键时刻还是要帮帮的。
还好,有众人的劝阻,终于是没让老王爷把第二棍抽下来,真抽下来可就真要命了,第二棍可是对着头去的。
推推搡搡下,李伯仲跟白卿被隔离出了大厅,今天算是流年不利,挂花的只有他们俩。
白卿一手捂着鼻子,一手伸过去探视他手臂上被抽得血印子,眼泪汪汪的——因为被撞得。
李伯仲这次到是没挡去她这擅作主张的亲昵。
此时,夕阳正当红,照在两人身上,灰红灰红的。
屋里还在哭闹着,而屋外,就他们俩伫立在那儿,像是被整个世界孤立了一样。
白卿暗暗叹息一声,忙了一整天,末了,她还是没找到她想找的东西啊

七 被流放的花瓶

一顿饭吃得血溅五步,再吃下去,估计就要闹出人命了。
兄弟反目并不少见,但丢人,所以老王爷很生气,单独叫了李伯仲去训斥,等他从东府回来时已是掌灯时分,可见谈得很彻底。
他前脚进门,凤宣后脚端了碗红枣粥来,两人都没吃饭,所以这粥怎么分呢?
给他吧,他是男人嘛,什么东西不是都要他们占先!
凤宣是老王妃那边的人,眼力劲当然是够老道,见状赶紧返身回厨房去了。
白卿默默觑了一眼他的手臂,袖口的地方,血印子还在,看样子是没处理过,可他不发话,她不好擅作主张,这男人的脾气与众不同,对他好的事,未必就会让他高兴,说不定还会引起他的怒气,因此她什么也不做。
因为没人说话,所以屋里很安静,烛火跳啊跳啊,映得人影乱晃。
百无聊赖,执起一绺垂下来的长发,卷到小指节上。
这种无声的场面很常见,因为他们之间从来就没什么话题,真要说起话来反倒尴尬,她的话尾他很少接下去,而且他还是个不怎么喜欢开话题的人,更别说花言巧语。
也许是一闪神,她无意中抬了那么一眼,画成幺蛾般的眉梢在光影中隐没——颇为妖媚的一瞥,却不是故意的,但依旧被他看到了——□来得就是这么简单又迅猛,一个不经意的眼神也许就可以毁灭一切。
卧室里没有点灯,只有外厅的烛光透过布帘漫射而来,屋里很灰暗,这很好,看不清彼此的窘态——她总觉得男女那种气喘吁吁的样子很难看。
这次有些不一样,他吻了她的脖子,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做,害她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睁大眼睛,想从他的脸上寻找一些蛛丝马迹。
正巧,他也正看着她。
“我明天走。”他如是说,说话的瞬间,身体重重地压向他,一声粗重的呼吸吹拂到她的脸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