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邀请让郭判有点蒙,半晌,才皱眉道:“如果你真的不是凶手,杭匪老爷子也放过了你,那我肯定也不会再纠缠。但说到喝酒,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喝哪门子酒。”
“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不也追了我三天三夜!”
“那不一样。”
“有何不同?”
“作恶之人,虽远必捕,对饮之友,宁缺毋滥。”
“兄台还真是……”
“浩然正气。”
“被人恭维时静静享受就好不用主动接话!”
东拉西扯半天,春谨然才终于报上自己大名。
哪知道郭判刚听完便将眉头皱成了连绵不绝的陡峭山峰:“你就是那个专挑男子下手却从未得手过的采花大盗?”
“……”原来“夜谈未遂”的江湖男儿们是这样给自己定位的。
不对,眼下有一个比澄清真相更紧迫的事——
“郭兄,”春谨然有些紧张地咽咽口水,小心翼翼,“如果我就是那人,你不会又要抡斧子吧。其实我真觉得这样不好,你的长柄大斧简直……”
“不,”郭判出声打断,没半点犹豫,“就算你是,我也不会做什么。”
春谨然不解:“为何?”
郭判一脸“这还用说”的表情:“天底下的恶人尚且清不干净,干嘛还要分神去捉怪人?”
……
春谨然不知道以后会否有缘与郭判月下对酌,倘若有——
二斤砒丨霜够不够?不够他再加!

闲话家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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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赶车是一件苦差事,不得休息不说,还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四位小弟原本想一路护送楼主与杭家人会合的,可是万贯楼承接的事务太多,人手又不大够,所以眼见着距离会合地点越来越近,且相关人士已被封住穴道捆绑结实,楼主完全能够孤身坐镇全局,四位大汉便在楼主的驱赶声中各奔他方,去往别处继续“为本帮派谋生路”。
是的,赚钱乃万贯楼开帮立派之宗旨,但生存才是万贯楼耕耘不辍之目标。
然而更深露重啊,独自策马奔腾的祁楼主不免心生凄凉。想他堂堂一楼之主,竟还要亲自出马做这等粗活,真是满腹辛酸无人说。他这厢困顿疲惫哈欠喷嚏一齐飞,那厢车里的三位倒是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只管昏吃闷睡,这会儿不知道是不是睡太饱了,竟一个个精神抖擞地开始聊起家常!
只听那个浑身傻力气没处使只好四处找人麻烦的郭判问:“我一直搞不懂,为何你们这些贼人都喜夜行,日夜颠倒损内力耗精血,长此以往必有大的疾患。”
然后那个模样还算清秀斯文轻功绝对上乘武功却实在不敢恭维的春谨然回答道:“我们也不是总昼伏夜出的,偶尔一次……谁是贼人?!”
没等郭判回答,另外那个一直没说话让祁万贯以为正睡着的俊美男子忽然轻笑,他的声音不大,低低的,淡淡的,却像这春夜,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凉意:“呵。”
在祁万贯的印象里,春谨然是个眼角眉梢都带着友善笑意的男人,即便被自己抓住,也埋怨时运不济多过痛恨飞来横石,可不知为何,却好像对那个俊美男子充满敌意,当下不满地质问对方:“你笑什么!”
俊美男子也是个奇人,祁万贯行走江湖不敢说多年,但帮派的谋生手段摆在那里,三教九流自然都要结识,各门各派也没少打过交道,可没听说过江湖上有这样一位武艺高强手使九节鞭的男子,更别说对方还有一张让人过目不忘的脸。美丑在祁万贯这里算不得什么事情,甚至不如一桌子有鱼有肉的好菜来得紧要,可那些江湖上的姑娘们不这样想,那些世家闺阁中的小姐们不这样想,部分眼高于顶自诩风流不凡的公子哥儿们也未必会这样想。所以一个武艺不凡脸蛋比武艺还不凡的男子若在江湖上没什么名号,只有一种可能——没有什么惹人注目的高贵出身门派背景,也没有什么能在江湖上掀起波澜的作为哪怕是夜入男子房间采花未遂,自身亦不喜张扬,刻意低调。
男子面对质问,悠然从容,只听他道:“趁夜入室,出口轻狂,媚眼如丝,伺机轻薄,不算贼人?”
然后那位春谨然怒了:“从头到尾都算计着让别人做你脱身的垫脚石,才真是头顶生疮脚下流脓!”
俊美男子坦然接招:“嗯,我生疮,我流脓,我阴险狡诈,我冷血无情,你不是还是个采花贼吗。”
春谨然:“……”
俊美男子再补上一刀:“妄图用别人的恶来擦掉自己的恶,终将徒劳。你不过是在坏人堆里没那么明显罢了。”
春谨然彻底哑口无言。
不料一直没吱声的郭判忽然喝道:“好一个我恶你也未必善!这世间没有圣人,谁人活着不为自己?别人言我替天行道,我却说不是替天,是替己,无须名垂青史,只求荡尽不平!”
俊美男子怀疑:“就凭你,灭掉整个江湖?”
郭判不为所动:“前路坎坷,尽我所能。”
祁万贯再也听不下去,自己绑来的都是些什么货色!
结果有人比他先一步——
“你俩能不能清醒一点!你,媚眼如丝我已经忍了,什么叫灭掉整个江湖,路边卖烧饼给你的大爷也在江湖里,难道他也是恶人吗!还有你,惩恶扬善本是好事,为何一定要这般矫枉过正,过犹不及难道不明白吗!”
祁万贯叹口气,自己绑了三个人,一个俊美非凡却恶从心中起,阴冷;一个正气魁梧却戾从胆边生,疯子;唯独看起来最轻佻的春谨然,反而无大恶,存小善,平常如你我。所以说,人哪,切不可貌相。
天边泛起鱼肚白,新的一日即将到来。按照当下的行进速度,待日上三竿,自己便会与杭家人会合。郭判与那位便罢了,一想到要将春谨然也交给杭家,祁万贯竟有一丝歉意。但转念想到杭匪老爷子许诺的银子,这歉意便像草尖上的露水,不等太阳晒,就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甩掉纷乱,重新集中精神,祁万贯才发现马车厢里不知何时已然没有半点声响,大约是家常没话到一起,不欢而散了,只剩下马车赶路的声音,与风声、虫声交织在一起,衬得这荒野更为寂静。
很好,争论累了,便休息了……你们有想过赶车人的心情吗!长夜漫漫,不得睡眠,唯闻争辩,权作消遣,话不投机,闭口不言,鸦雀无声,多么心寒!
“我说,”虽然隔着厢帘,且双方身份尴尬,但祁万贯还是忍不住出声,“你们别停下啊,再聊几句天就亮了,好歹陪一陪大半夜赶车的我啊。”
本来眯着酝酿睡意的春谨然被这突如其来一嗓子吓得彻底精神了,待听清对方的话,气真是不打一处来:“谁让你大半夜赶车了?!是你非揪着我们不放啊!”
然后他就听见祁万贯幽幽叹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我也是不得已。”
春谨然挑眉,不早说,能用钱搞定的事情还叫事儿:“杭匪给你多少银子,我出双倍!”
祁万贯的回答几乎是电光石火的:“三千两!老天爷,你真要拿六千两给我吗!我、我该怎么办,放了你万贯楼的信誉何存!可是六千两哪,放过了我八辈祖宗都不会放过我……”
“呃……那个,”春谨然咽了咽口水,弱弱地打断他,“我只是随便问问,你继续绑着我就好,嗯,绑着就好。”
“……”
咦,祁万贯怎么没有声音了?
春谨然皱眉,忽然发现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种奇怪的声音,很小,却仿佛蕴满力道,持续着让人无法忽视。
正疑惑着,就见郭判睁开眼睛,大笑出声:“祁楼主,悠着点,莫把牙咬碎了哈哈哈。”
春谨然尴尬,原来是自己把人家气着了。“闭嘴!”祁万贯气急败坏的声音从帘外传来,“有你什么事儿!”
郭判不仅没有偃旗息鼓,反而兴味更加盎然:“原来江湖传言不虚,你还真是见钱眼开为银子什么都能干。”
祁万贯嗤之以鼻:“许你荡尽不平杀人如麻,就不许我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闻言,郭判乐得更厉害了,笑声如虹,直破长空:“爱财我信,有不有道也暂且不谈,你确定万贯楼取着财了?”
祁万贯又没声了,不仅没声,这回好像连气势都没了。
春谨然被勾起了好奇心,睁着大眼睛问郭判:“郭兄这话什么意思?他们万贯楼不就是靠帮人平事赚钱吗?怎么取不着?”
郭判看着他摇摇头:“看来你确实不常在江湖走动,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啊。”
春谨然被勾得更心痒了,一脸虔诚洗耳恭听状——他就喜欢这些乱七八糟的江湖秘闻,解闷儿!
郭判也不磨蹭,和盘托出:“万贯楼一直替人平事不假,开帮立派的宗旨也在名字里讲得清清楚楚了,但不知是不是楼主天生没有财运,不管接何种人的何样委托,永远入不敷出,偶有所得,也很快散去。据说帮里的弟兄们也就勉强能吃饱肚子,还万贯,身上有一锭银子就算财主。”
一直在江湖远郊游荡的春谨然有些愕然,没想到这小有名气的帮派居然也会混得如此之惨。
“胡说!”祁万贯自然是不乐意了,“我堂堂万贯楼,岂容你随意污蔑!”
“好,我胡说。”郭判毫不气恼,慢条斯理道,“反正这位采花贼也多半没机会重回武林了,想必也无缘听见那两句顺口溜。”
“那郭兄你就让我现在听听呗。”好奇心被勾起来的春大侠,能否重回武林这种事都不计较了。
郭判根本就是要讲的,所以春谨然话音还没落,他便吟起来:“腰缠万贯,家财万贯,万贯万贯祈万贯……”
这顺口溜仿佛有某种迷一般的魔性,角落里本不想参与的裴宵衣没忍住,接了口:“一贫如洗,囊空如洗,如洗如洗常如洗。”
车厢内的春谨然感觉到了万贯楼的悲凉。
车厢外的祁万贯感觉到了满心眼的哀伤。
春谨然想,从祁万贯身上根本看不出这般落魄,真是一入江湖深似海,打碎牙齿活血吞。
祁万贯想,从八字上自己基本不该如此落魄,真是时运不齐命途舛,也无银票也无钱哪。


突生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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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谨然睡不着,祁万贯不能睡,故而虽立场敌对,却也还是有一搭没一搭地着。
郭判和裴宵衣不知道这俩人哪里来那么多闲话可讲,而且——“暗花楼最近又把谁谁谁杀了杀手生意简直不要太好赚”“沧浪帮最近又截了哪个贪官的货船,俨然已是北江霸主”这些倒也算值得一说,“玄妙派掌门苦一师太与寒山派住持延空大师俗家时似曾有过婚约”“蜀中青门的小公子疑为青门门主与旗山派掌门夫人的私生子”这些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如此这般没多久,郭判和裴宵衣就各自闭目调息去也,只剩下精神抖擞的春谨然与格外热络的祁万贯,聊到兴起,恨不得义结金兰。
“什么?你不是要把我们送到云中杭家?”话题在春谨然有意无意的诱导中来到了他关心的方向,但是得到的消息却让他颇为意外。
人已在手胸有成竹的祁万贯也不怕告诉他:“云中路途遥远,杭家担心夜长梦多,故而选一中间地点,与我会合。”
春谨然心里咯噔一下,马上问:“那与你会合的人是……”虽知早晚都会面对杭家人,但晚总比早要好,多总比少要好,面对一大家子人和面对一个人而且很可能还是昨日刚把酒言欢过的友人,压力总是不同的。
“杭明浩。”祁万贯给出的答案让春谨然心里多少松了口气。
不光是因为不用面对杭明俊,更是因为杭明浩的冷静自持在江湖上有口皆碑。
杭明浩,杭家长子,年逾三十,生性沉稳,为人宽厚,遇事冷静,行事谨慎。但沉稳不代表没有效率,宽厚不代表姑息养奸,冷静不代表心无轻重,谨慎不代表胆小怕事,相反,帮老爹打理杭家多年,经他手处理过的事情总能得到圆满解决,这两年杭老爷子已有意让他全盘接手杭家事务,俨然未来家主。
春谨然这种边缘人自不会与世家长子打过什么交道,但也在杭明俊口中也听过这个“英明神武”的大哥,按照杭明俊的说法,天底下就没有他大哥摆不平的事儿。如果杭明俊所言非虚,江湖传闻也不假,那春谨然有信心让对方相信自己的清白。
说话间,漫漫长夜已然过去。
只可惜,天亮了,也还是暗——这是个阴天,阴得厉害。
忽然刮起一阵大风,树上刚刚长出的嫩芽被折断,马车厢的帘布也开始被吹得呼呼作响,祁万贯的斗笠被卷得不知去了何方,但他没有去寻,反而把马车赶得更快。
山雨欲来风满楼。
祁万贯不再与春谨然说闲话,而是握紧缰绳,全神贯注地看着前路,又耳听八方地警惕着四周。距离与杭家约定的会合地点已十分近,但祁万贯的心里却越来越不踏实,仿佛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而他能做的却只有等待。
马儿忽然扬起前蹄长嘶一声!
祁万贯心头一沉,该来的还是来了!
马蹄骤然停住,可挂在马儿身后的车停不住,车轮带着车厢狠狠撞击到正在嘶叫的马儿身上!
只听咣的一声,厢板轰然散开,马儿则重重摔到地上,再起不来。
祁万贯在最后关头跳马而逃,才没被二者挤成肉饼。可车厢中的人没这么幸运,被绑的三个人本就寸步难行,撞击又来得突然,除了被撞得七荤八素,不作他想。更惨的是缓半天,好容易回过神,才发现马死了,车没了,他们坐在破木板堆里,眼前是四个从天而降的黑衣大汉,至于祁万贯,早已躲到数丈开外。
“祁楼主抱歉了,”为首大汉十分敷衍地对祁万贯抱了一下拳,理直气壮,“这三个人此刻起由我们接收。”
春谨然有点蒙:“祁万贯,这不是你的手下吗,怎么的,背叛你了?”
要不是站得太远,祁万贯真想踹他:“你睁开小眼睛仔细瞅瞅,那是我的手下吗!”
虽然“小眼睛”完全是对自己的污蔑,但此时此刻,这种事可以先放放。眼前的四个人虽也是黑衣打扮,身材魁梧,但仔细看,腰间无大刀,反而是手中拿着长剑,另外万贯楼的四个人虽蒙着面,却感觉不到太多戾气,眼前的四人没有蒙面,且眉目端正,但却戾气十足,眼底的杀意更是藏也藏不住。再联系他们刚刚说的话……
春谨然恍然大悟。这是同样为了悬赏却比祁万贯慢一步的江湖同行来劫人了!
这厢春谨然刚明白,那厢郭判已经把人认出来了:“岭南四杰?”
为首大汉皮笑肉不笑:“判官好眼力。”
“大家行走江湖,各凭本事,半路劫道可不是英雄所为。”祁万贯开口,语气不冲,却绵里藏针。
为首的大汉还要张口,他的另外一个同伴却先一步出声:“大哥你还和他啰嗦什么,抢人便是!”
语毕这人便直直冲木板堆上的三人冲来!
春谨然皱眉,虽然落入谁手下场都是被交予杭家,可相比起码还能聊上两句的祁万贯,眼前的四位实在让人生不出好感。
然而那人终是没有冲到三人面前,因为祁万贯出手了!他才不管几杰,觊觎他钱财的,一律没商量!
只听咻咻咻几声,那人吃痛倒地,与此同时另外站着的三个中也有一人佩剑掉落!但与咻咻咻几乎同时响起的还有当当当,为首大汉与另外一位同伴用剑挡掉了祁万贯的飞蝗石!
“看来祁楼主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黑衣大汉不再客气,既然祁万贯不放手,他们只能解决掉他,再抢人!
“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啊诸位!”祁万贯被追得四处乱窜,嘴里不住地服软,可手下没闲着,飞蝗石,梅花针,满天飞雨似的往外撒,也不知道这些暗器都藏在了哪里。
然而来人早已对祁万贯的暗器有所防备,执剑噼里啪啦挡掉大半。就算没挡掉,只要不是穴道中招,也不疼不痒,因为祁万贯是出了名的不杀生,暗器均不致命,能擒到春谨然他们三个,也仅仅是占了他们毫无防备的便宜。
“为了我们三个争得头破血流,却不去缉拿真正的凶手,可笑!”那厢几人打得难解难分,这厢三人倒乐得清闲,反正也动弹不得,索性作壁上观,间或还可以像郭判这样,来个义正言辞的批注。
春谨然想翻白眼:“一面是无影无形的凶手,一面是实实在在的三千两银票,你怎么选?”
郭判:“当然是凶手!”
“……抱歉我问错人了。”江湖上一百年都未必出一个郭判,春谨然决定换人,“喂,一直不说话那个,换你你怎么选?”
裴宵衣抬眼,还是那种淡淡的看不出在想什么的表情。
春谨然等了半天,就在他以为这辈子等不来回答的时候,对方才一字一句道:“哪个都不选。”
春谨然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回答,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裴宵衣倒难得多解释了一句:“缉凶,凶手为脱身,会杀你,拿钱,银票生祸端,会要命。”
郭判冷笑一声,鄙视道:“贪生怕死!”
男人却不以为意,反问:“活得久有什么不好?”
郭判语塞,活得久当然好,可又好像有哪里不对,他正一肚子话不知该怎样讲,就听见春谨然问:“既然天底下都是坏人,那这样万恶的世间,活得久有什么好?”
不是故意以彼之言还治彼身,春谨然是真的想不通。
裴宵衣却想得明白,答得顺当:“人是没有好人,但天有白云,地有草木,昼有艳阳,夜有明月,夏可伏案听虫鸣,冬能倚窗赏瑞雪,世间诸多美景,为何要辜负?”
春谨然愣住,哑口无言。
不光是因为对方给了他一个无法反驳的回答,更是因为他怎么也想不到这样一个回答会出自对方的口中。一个时时刻刻担心被算计,看着全天下人都不像好人的家伙,却有着一颗欣赏天地万物之美的心。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都在这一个人身上,莫名的矛盾,又意外的和谐。
不知是不是看不惯自己被追得灰头土脸,“肉票们”却落得清闲,祁万贯一个跟头翻到了裴宵衣身后,竟然用他们三人当起了肉盾!
追赶而来的岭南四杰——倒地那位已经重新爬起——投鼠忌器,围着三人转了半天,竟一时也拿祁万贯没有办法!
风越刮越猛,眼看着大雨将至,岭南四杰急火攻心,出手愈发焦躁,之前嚷着别废话先抢人的那位竟一剑没收住直直砍向郭判!
郭判一直警惕着,见状猛然闪躲!然而五花大绑终是行动不便,闪开了身体没闪开胡子,只见剑光一闪,郭判的长须竟被拦腰斩断!
断下的胡须立即被大风吹散,顷刻漫天美髯。
春谨然只觉得头皮发麻,此景天上都没有,人间更是不得闻啊!
郭判目呲欲裂,怒吼震天,竟狂性大发地挣断了绳子!
春谨然吓傻了,祁万贯和岭南四杰也没好到哪里去,竟眼睁睁看着郭判在木板堆中摸出自己的长斧,然后便朝他们直直劈来!
祁万贯见状不好立即奔逃,岭南四杰就奔着抓人来的,哪有逃的道理,只得硬着头皮迎上,哪知道刚过两招,便听见一声惨得不像人的嚎叫,四杰中的一杰捂着肩膀倒下,满地打滚,竟被齐根斩下右臂!且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刚刚斩断郭判胡须的那位!
武功强弱,过招便知,别说四杰,就是凑齐四十杰,也未必是发狂中的郭判的对手。岭南四杰当机立断,捞起倒地的弟兄,撤!
郭判没有去追,而是低头望着脚下的断臂,若有所思,好半天,才重新转过身来,看向躲在树后的祁万贯。
祁万贯咽了一下口水,下意识去看自己的手臂,虽不如莲藕白嫩,亦不及牛马壮硕,但总归能杀鸡宰鱼,零星还射射暗器,聊胜于无啊。
——平生二十四载,万贯楼主第一次发现有东西比银子重要。


抵达王村

出乎祁万贯意料,郭判转身向他走来的时候,并没有带着怒火或者杀气,走到他面前的时候,更是已经把长斧放回了后背。唯一美中不足就是这人太过魁梧,所以即便神情平和,也很难让人不紧张。
面对面时,祁万贯已经被对方的影子完全罩住,天色本就阴沉,于是这会儿祁楼主的眼前愈发灰暗:“郭、郭大侠,您要是此刻想走,我绝不拦着!”言下之意,之前绑您那两天,就别计较了。
不料郭判却道:“事情还没弄清,走什么,我不光不走,还要护送你与杭家会合!”
祁万贯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要护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