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村是三人中最轻松的一个,老白没有为他做人面,只是简单的修改了下他的五官,眉毛再挑一点,眼角再下一点,脸颊再圆一点,一个愣头愣脑的小师弟便新鲜出炉。
“喂,你出名了。”周小村凑近老白,虽然压低了声音可笑意仍然明显,天底下敢揶揄自己师傅的,周小村恐怕是头一份。
“少说话,多吃饭!”老白低声呵斥。不是他紧张过度,实在是江湖之大武林之深高手太多,哪怕在你听来是蚊子嗡嗡到了人家耳畔恐怕也顶得上敲锣打鼓。
“话说,我刚刚才想到一个问题。”伊贝琦也尽量放低声音,结果压得太低,老白要靠看她的嘴型才知道她问什么。
伊贝琦问的是,人都死了我们还保这镖干什么?难不成到时候问死人要银子?
老白同样用嘴型作了回答,在商言商,谁让咱收了定金呢。末了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路程都走一半了伊女侠才想起来问,佩服佩服。
——欣赏伊贝琦怒气中的粉嫩脸蛋,是老白为数不多的恶趣味之一。
中原酒楼地处的中原县大致位于白家镇和翠柏山庄这条线的中心点,所以截至八月二十八,老白这镖算是已经成功了一半儿。
从中原县到下一个镇子需要赶两天两夜的路,中间再无人家,基本可算一片荒郊野岭。为此,老白特意在中原镇补足了干粮和水,这才上了路。
可他还是低估了这段路的荒凉,等他于密林中看见救命稻草似的破庙时,已然八月二十九的深夜。
云遮了月,树掩了影,没有风的夜林,黑得像墨,一片死寂。而那座破庙就那么孤零零的立在层层密林的最深处,斑驳墙壁上仅剩的一丁点红漆在这个时刻看来,也成了黑褐色。
周小村下意识的动动身子,似乎想把不自觉泛起的鸡皮疙瘩统统抖落:“师……师兄,咱就住这儿?”本来想喊师傅,结果想起老白出门前不下两个时辰的叮嘱,及时改了口。
“没别的地儿了,忍忍吧。”老白宠溺的摸摸周小村的头。
伊贝琦不咸不淡的扯了扯嘴角,把目光从老白那只慈祥的手上移开,自觉的把马车栓到庙门口的大树上。
“吱呀——”
老白推开了庙门。
下一刻,师兄师弟师妹不约而同的张大嘴,眼神愣愣的一动不动。
“哟,这是哪个门派的朋友啊,打招呼的方式很别致嘛。”火堆旁的一个络腮胡大汉底气十足的朗声笑着。
不怪老白一行人失态,实在这庙门内外对比太过强烈。谁能想到这荒山野岭阴风测测的破庙里,竟然比那中原酒楼还要热闹!
偌大的庙内,粗略看去不下数十人,一成的商人,九成的江湖客。有三五成群的,也有形单影只的,有酣然入睡的,也有清冷安坐的。零星的几堆篝火分布在庙内,平添了很多温暖。
老白本想找个角落靠着,结果周小村非常是时候的打了个喷嚏,老白一咬牙,带着他和伊贝琦也围到了火堆边儿。
“兄弟,刚问你话还没应我呢。”络腮胡一看老白坐到了自己身边,又热络的开了口。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就是说这种人呢。老白在心里郁闷的叹口气,随即堆上满脸和善的笑,道:“在下星云山弟子,不过我派素少在江湖走动,兄台恐怕没听……”
“啊,莫非是那个精通易经八卦擅相面解命的星云山?!”络腮胡眼睛都开始闪闪放光,一时间比那篝火还要炽热。
老白咽了咽口水,大抵明白这事儿是不能善了了。
果然,大汉得到老白的点头之后,兴致勃勃的把篝火挑得更旺,这才转向老白,道:“那少侠帮我看看面相吧。”
老白哑然。他这些年做得尽是改人面,哪里相过人面?偷偷的瞄了眼期待中的大汉,老白忽然灵机一动:“兄台这胡须真乃美髯。”
大汉闻言笑开了怀:“多少年了,一直蓄着。哪天要是刮了干净,倒真不适应了。”
老白非常赞同的点点头,然后道:“不过,兄台这面相大半掩映到了美髯下,在下就是想相,也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噗——”
发出笑声的是周小村,老白难得编个瞎话儿,看在他的眼里则充满了趣味。
老白略带责备的瞥了他一眼,继而又真诚的望向美髯公。络腮胡倒是相信了老白,只当周小村是笑话自己遇见了高人却没有相面的福分,不免有些郁卒。
老白在心里长舒口气,正为自己逃过一劫庆幸,不想又听见了络腮胡兴奋的声音:“对了,可以看手相!”
老白望着火堆,想揪出根棍子抽打对方。
“……于是,兄台后半生虽有些许小坎坷,但总的来看仍是顺风顺水的好命,独步武林自然谈不上,但立一方威名总是绰绰有余的……”
“那有没有什么忌讳……”
“按八字看,兄台命里旺木,缺水,而水又生木,故兄台以后安家可近水泊,运势自然更旺……”
“那么……”
“所以……”
“叽里……”
“咕噜……”
当络腮胡兄台终于满意而眠时,老白的嗓子都快说冒了烟儿。
伊贝琦已经在墙角找了个好位置闭目养神去了,而眼见周小村也暖和的差不多了,老白赶紧带着小孩儿也靠了过去。
周小村还沉浸在刚刚老白的巧舌如簧里,瞪大眼睛一脸意外。老白好笑的拍了拍他的头,颇带师傅威严的命令着:“睡觉。”
赶了一天半宿的路,其实周小村早也乏了。闭上眼睛靠在伊贝琦的身边,很快就轻轻的打起了酣。
络腮胡算是这破庙里最咋呼的,他一睡,整个庙都安静下来。除了入睡人们的均匀呼吸,就只有偶尔伴着夜风传来的几声窃窃私语。这样的夜,这样的地点,总是有人无法安眠的。
老白觉得手有些冷,刚要往袖子里塞,却忽然发现如今的装扮实在不适合此番动作,只得悻悻作罢。叹口气,老白不敢睡,最后实在无聊便开始捡衣襟上沾着的发丝,有些是他掉的,有些是周小村的,还有少许应该是伊贝琦的。
一根,两根,三根……
“兄台若有闲,能否也帮在下看看手相?”
耳边忽然传来温和的嗓音,老白一惊,猛的抬头,结果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白净却不乏英气的脸,虽然带着剑,却没有江湖客那般凌厉的气势和咄咄逼人的暴戾,眼前约二十五六的青年让人看着打心眼儿里舒坦。
老白放下心来。羊嘛,一个也是放,两个也是赶,反正他恰好无事可做,危机四伏的漫漫长夜又睡不得。思及此,老白坐起身子,又拿出了白半仙儿的派头。
“左手给我。”老白伸出自己的手掌,作邀请状。
青年把手伸了过来。老白盯着那掌心,有些诧异。按理说常年拿剑的手是应该布满茧子的,可青年的手掌却只在指根下方的部分有一点点硬硬的突起,其余皆白皙而柔滑,掌纹布在手心,脉络清晰透彻。
“你肯定是偷懒不常练功。”老白淡淡的开着玩笑,“皮肉细得跟姑娘家似的。”
青年浅浅的笑笑,不置可否。
老白也就像模像样的看起来。其实他对掌纹并不是很精通,只能说略知一二。刚刚和络腮胡讲的那番话,真三分,假七分。如今大大审视了一番青年的掌心,心中有了数,便又准备开始那个套路——从五行说到仕途,从媳妇儿说到儿子。
可惜老白那半仙儿之口还未来得及开,就被青年打断。
“兄台可是相完了?”
“呃,嗯。”老白有些发愣。
青年认真的看向老白的眼睛:“那么依兄台看,我能活到什么年岁?”
老白眨眨眼,又低头看看青年的掌心,好半天才艰难的出声:“依我看,怎么着……也有个七八十岁吧……”明显底气不足。
“真的?”想必青年也听出了不妥。
老白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捧着青年的手掌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大通,意思只有一个,我星云山弟子扛着师门的招牌呢,怎么敢信口雌黄?
末了,青年终于信了。收回手掌,青年送给老白一个和煦的微笑:“多谢。”
老白总觉得那笑意没有到达青年的眼睛,可因为那眸子原本就是温和的,所以那笑容看着又并不突兀,甚至可以说是让人舒服的。
“哪里,举手之劳。”老白摸摸鼻子,有些愧疚的收下了这谢意。
青年回到三丈外他原本落脚的地方开始重新闭目养神,剑放在怀里,轻轻的搂着。
窗口钻进一阵强风,火堆被吹起层层木灰,老白连打了三个喷嚏,之后赶紧拢严实了衣服。同时在心里虔诚的念了好几遍菩萨保佑,可别在这荒郊野岭里惹上恼人的风寒。

第4章 白山千翠芙蓉佩(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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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浅已经在庙里守了七日了。
这是前往翠柏山庄的必经之路。七日来,温浅抱着自己的剑看着这里门庭若市,迎来送往,一波又一波的江湖人马算不得包罗万象却也让人应接不暇。
他见到了达摩院的七净大师,且有幸目睹他宽宏的将仅有的一块干净稻草让给了一直胡搅蛮缠的小派后辈的高德之举,虽然第二天该小辈的头疼胸闷恶心等等很像达摩一式的中掌症状。
他也见到了仙素派的玉女掌门……的轿子,高人在众女侠的守卫下一直居轿不出就这样度过了整晚,在几个过于活跃的风流门少侠通通莫名暴毙之后,温浅原本就兴致不高的那一点点好奇心,像盏油尽了的枯灯,彻底歇菜。所以那仙素派的掌门到底称不称得上她的名头,温浅无从查证。
他还见到了与柏家大公子有婚约的南宫家二姑娘南宫秋若,独行刀燕浪,唐门一二三少以及七七八八或叫得上名号不认得脸或脸和名号都全然陌生的江湖客。
但独独没有等来他想要的人。
五六十岁,下垂三角眼,佝偻身型,山羊胡子及沙哑的嗓音。这是柏谨给他勾勒的老白,可接连七日,别说全部特征都符合,哪怕符合两条以上的可疑者都未见。
温浅想,会不会是老白压根就没有到这破庙来歇脚,会不会是他已经逃命似的马不停蹄觉也不睡的奔过了这片林子,可每次只要远处传来马蹄声,他总会跃至树上远远的就盯住那来客,而来客们无一例外的,都驻足于了这破庙。
如今已是八月二十九的子夜,再过一个时辰,就八月三十了。温浅的守株待兔到了期限,他相信这破庙中的人流也已经到了最后一拨,因为再晚,就赶不上九月初九了。
轻轻打了个哈欠,温浅难得的感到几丝疲倦。说实话,他有些后悔接这个生意了。杀邱四杀得过于顺当,以至于当柏谨提出新的生意时,他都未深想便应允了。如今看来,这生意怕是要吹了。
温浅的后悔不是因为担心自己的信誉,也不是怕回头对柏谨不好交代,说实话,这种买卖总是有成有败的,成了固然皆大欢喜,败了也不过不收东家银子罢了。只是这有力使不出的滋味着实不大舒服,连猎物的尾巴都摸不到的经验,温浅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温浅出生于杀手世家,他的爷爷温孝存曾因成功刺杀当时江湖第一大教红烈教教主史天该的第三房也是最得宠的一房侍妾而名扬江湖,那之后史教主因思念爱人过度一病不起竟没熬过那一年的冬天,接着红烈教四分五裂竟然也慢慢在江湖烟消云散,这成为了当年江湖大大小小众多灭门案中做得最漂亮且最干净利落的一桩,也成了很多人茶余饭后的闲嗑牙。不过温浅爷爷的原意究竟是不是灭门呢?咳,这事儿谁也说不清。
到了温浅爸爸这一辈,温家更是人才辈出。其父温斗筠和其二大爷温斗裘曾并列与当时江湖杀手榜第二位,难得的是兄弟俩倒是和和气气,从未发生过隔墙之事,这生意也是你做你的我接我的从不相犯,那几十年里,温家的江湖威望算是到了顶端。
可等温浅出生之际,温家已经隐隐有了没落之意。温浅是温家的独苗,二大爷在四十岁时被仇家雇的杀手所害,竟没来得及留下一儿半女,温父那时也还未娶妻,本想潇洒这一世,却在二大爷过世后猛然惊醒,才险险为温家留了这么一个后。
所以温浅对于做杀手不存在什么撕心裂肺的挣扎过程或者哭天喊地的人伦纠结,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对此有了非常明确的认识——子承父业,天经地义。不过是行当特殊一点,归根结底都是做生意。
不过温父把这根苗留得太晚,以至于温浅刚刚学有小成,温父便以六十三岁之龄撒手人寰。那年温浅刚满二十,又拿着浅伤剑谱琢磨了两年,才终于悟到了第六层,也才敢开始接生意。
对于杀人,温浅谈不上喜欢或者讨厌,看见一条人命在自己的剑下消逝,他似乎是没感觉的。只是这门生意做得时间长了,温浅偶尔会觉得性命这东西真的很脆弱,弱得甚至经不起那浅浅的一剑。温浅淡漠的性子决定了他对世间的一切都没什么可执着的,但活着总还是比死了好。所以从某个点上来讲,温浅算是惜命。当然,这惜是只对自己的。
星云山那三个弟子从一进门,温浅就盯上了。应该说,他的眼睛不会放过每一个踏入这庙里的陌生人。但就和之前的六日一样,他把三个人上上下下打量了遍,也没发现可疑。只是淡淡的感慨下,精通易经八卦的人果然都带了那么一点半仙儿气,和普通的江湖客就是不一样,师妹清如芙蓉,师弟俊如修竹,而那师兄虽说样貌中等,但一双眸子却清透得让人心里亮亮堂堂。
也许是多日据守破庙的无聊,也许是一时的心血来潮,又或者那师兄给人看相时的神神叨叨确实挺有趣,总之温浅破天荒的头次让人看了手相,也是头次听到原来自己的命中带着大钱库呢,还有只只进不出的貔貅守着。
“依我看,怎么着……也有个七八十岁吧……”
师兄的尾音可疑的透着心虚,但温浅愿意相信。无数人在他的刀锋下丧命,那么他又会死在谁的刀锋下呢?他真的很希望自己发现这答案时已经到了七八十岁。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温浅起来拍落周身的稻草,轻巧的跨过横七竖八睡倒的众人欲先行离开。谁料经过半仙儿师兄身边的时候,忽然被其猛地抱住了大腿,后者光抱住不算嘴里还嘟囔着什么周小村你个臭小子再敢偷懒不练功我就把你如何如何之类,因为后面咕哝得太含糊,所以那如何如何究竟为何温浅无从得知。他只是觉得有趣,虽然那趣味性很微小。
摆脱了半仙儿师兄,温浅走出庙门悄无声息的翻身上马。萎困七天的烈马早已按捺不住,温浅刚一用脚轻轻扣打它的腹部两侧,那马便如离弦的箭飞驰而去。
破庙没截住人,温浅决定在翠柏山庄那里再来次守株待兔。他有预感,这笔生意成与不成,全看这最后一次机会。
风呼呼的从身边掠过,喘息已经变成了隐约可见的白色。
要入冬了,温浅想,若盘点这一年的生意,老白这收尾可真算得上最讨厌的一桩。

第5章 白山千翠芙蓉佩(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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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白一行人是九月初九晌午抵达翠柏山庄的。翠柏山庄地处城郊,庄外多是一些不太密的小林子,老白的马车就是停在了这里。白事宴都是傍晚后才作,所以他还有足够的时间把连自己在内的三个人好好拾掇一番。
周小村已经饿得前胸贴了后背,看着那些易容的材料就出了神。白白的就好似馒头,黑乎乎一团的就像芝麻糊,连那些描眉画眼的碳木都好像成了就饭的咸菜疙瘩。
老白本来想让周小村自个拾掇,可见了小崽子的眼神,下意识的就咽了咽口水。那些材料随便哪个,进了肚儿都是要命的家伙。
无奈,老白叹口气,先在周小村脸上摆弄起来。
“你是饿死鬼投胎啊,一路上馒头都给你吃了。”老白难得发自肺腑的责备小孩儿一次,实在是这一路上啃干饼子啃得他牙痛脸痛心口痛。
“我也不想,那就是饿嘛。”周小村委屈的咕哝,低头看看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又抻长了的手脚,那神情分明在说,你看,我没浪费粮食。
说完,周小村舔舔嘴唇似在回味。老白正给他描唇呢,那孩子一砸吧嘴,描笔差点给他咬进去。
伊贝琦一旁看着轻笑出声,摸摸小村的头,道:“小馋猫儿,一会儿进了山庄就有好吃的了,再忍忍。”
周小村这才消停。过了一会儿,嫌老白过于仔细磨蹭,遂把材料揽过来,自己鼓捣起来。
老白也乐得清闲,周小村的手艺虽说还差得远呢,但在这混乱的大场面里糊弄糊弄,还是绰绰有余的。思及此,他便转身给伊贝琦易容去了。
之所以临到山庄门口再度易容,老白是有自己的考量的。他们一路上三人同行,虽说没出什么纰漏,但毕竟与太多的江湖客都打过了照面,再一入山庄,便很容易引起旁人注意。不说别的,光那位络腮胡大侠就够他们喝一壶的。
老白展望白事宴场景之络腮胡篇:
柏谨柏轩端坐于堂上,众江湖客端坐于堂下,七净大师叽里咕噜嘟囔往生咒,众僧唏哩哗啦漫天撒冥钱,一时间山庄大堂浮面群情悲恸,内力暗潮涌动……忽然,一记气势如虹的呼喊,兄弟!我们又见面了!原来你也是给柏老庄主奔丧的啊!上次忘记问兄弟姓甚名谁,这次一定要结交……柏谨警惕的看过来,柏轩期待的看过来,众人疑惑的看过来,不知蛰伏于何处的温浅冷冷的看过来……
——老白连打了好几个寒蝉,甩甩头抖落正在大野地里驰骋得风中凌乱的心思,易容态度更加认真。
和路上不同,这一次,老白把自己易成了十七八的俏俊生,伊贝琦则成了样貌平平,至于周小村,老白的本意确实是他把弄得粗犷一些,没成想这孩子自己鼓捣完,倒比老白设想的还要好上一些,虽说手法尚显粗糙,但极具神韵,老白有了那么点看着自己孩子终于成才的欣……
“咦,小村呢?”把易容工具小心收好后,老白才发现孩崽子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伊贝琦闻言也担心起来,连忙环顾四周,结果就看小孩儿一脸幸福小花儿似的拎着满手不知道什么物什蹦蹦达达回来了。到了跟前老白才看清,那是几套锦帛的衣服,料子中上,看起来还很新。
“哪儿来的?”老白连忙问。
“刚我在那边转悠,听远处有马蹄声就连忙躲到草里,结果那三个人可能以为我是野狗什么的,居然停下马往我这丢馒头,呸!我就干等着也不出声,果然他们可能觉得有趣全都下马过来了,我找准时机就把伊姐姐给的迷药撒了过去,他们就扑通扑通的趴那儿了。”周小村微微皱眉,脸上有那么点不以为然,“切,他们才是野狗呢!把我当畜生,瞎了他们的狗眼!”
老白扯扯嘴角,忽觉果然还是要认真奉行些古训的——如外出江湖切忌招猫逗狗。
估摸着能做出此等行径的料想应不是什么大门大派,老白也就放下心来,道:“正好,咱们这身衣服也该换换了。”说罢,毫无愧疚的跟伊贝琦还有周小村瓜分起不知名少侠们的衣物。
待一切收拾妥当,天色已然隐隐有了暗下来的趋势。其间不远处的大道上不断有马蹄经过的声音,老白知道,客人都到得差不多了。
“我们前后进庄,就当谁都不认识谁,知道吗?”
“师傅,你都嘱咐好几遍了,不就是为了事成之后好脱身嘛,记住了记住了。”
“真的?要不我再说一……”
“老白,我的好脾气和耐性都可少呢。”伊贝琦微微挑眉,语气煞是温柔。
老白不甘不愿的闭了嘴,一个两个都敢欺负他了,也不想想他这般辛苦为谁忙。
叹口气,老白让伊贝琦先行进庄,接着才是周小村,又过了半柱香时间,他也走进了山庄大门。
因为是白事宴,所以山庄门楣上搭着长长的白色灵幔,随处可见的也都是白色灯笼,乍一看还真有些像义庄,让老白觉得脊背发凉。
来客都要在一进庄的帐房那儿登记,这是大户的规矩,能让主人对于前来吊唁的客人心中有数,将来如若他人有事也就不会缺了礼数。同时如若有悼念之词,也可封于信封交与帐房,因为回头会在仪式中一一诵读,以示对故人的祭奠和尊敬。
长长的宣纸裁成狭长形扑散开来,已经密密麻麻书写满到了一半,悼念的信封则也垒成了厚厚一叠。老白一眼就看见了伊贝琦隽永的字体,五华仙宫尹若瑶。老白笑笑,这名字倒像是伊贝琦喜欢的样子。紧接着伊贝琦后面不远处,就是周小村那几笔狗爬似的字儿——吃嘴山粥小粥。老白险些吐血,且不说江湖压根就没有吃嘴山这个地方,就这名字怎么瞧着都像诨名。
“这位少侠,有何不妥么?”帐房见老白迟迟不落笔,出声询问。
老白连忙摇头:“没什么,没什么。”说着,留下了自己刻意伪装过的字迹,隋太白。
帐房见老白未留派别,遂问道:“少侠的门派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