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阳妈妈是吗?你先别激动。孩子晚回家是不好,但是我家何天不会说谎,你家翌阳肯定是留在学校帮何天补课了。何天成绩一向不好,老师喊人帮她补习很正常。”

翌阳妈妈没那么好糊弄,红着眼,嘴里冷哼道:“补课有老师,还用得着学生补吗?”

说完,她冲到何天房门前,用力地敲门。

“翌阳,你给我出来!跟我回家去!你要再不出来,你以后都别想回家!”

翌阳耳边嗡嗡地响,脑子沉沉的,用力地一根手指一根手指掰开何天的手。

何天突然哭了,他刚掰开她的手,她又抱住了他,哀求他:“翌阳,你妈那么凶,你出去死定了。”

“翌阳!”外面的女人又冷冷地喊了声。

翌阳被何天抱着,被她碰到了身上的伤,忍不住吸了几口冷气,再伸手推开何天,安慰地微笑:“我再不出去,我妈真会打死我了。”

何天想想也对,但还是不放心,要跟翌阳一起回去,看他妈还打不打他。

翌阳摇头没答应。

翌阳开门从何天房里出来,他妈妈没有再打他,只是冷冷地瞪了他一眼,拉着他的手走出了何天的家。

何天还是不放心翌阳,想追出去看看,但还没走到门口,就被何有成拉了回来。

“虎毒不食子,没哪个亲妈真舍得打死儿子的。你瞎着急什么!数学卷子呢?拿出来。”

何天被按在餐桌旁,不情愿地从书包里拿出改好的数学卷子给爷爷。

看到上面的分数,何有成的脸色变得不是很好看:“才六十八分,我都嫌你丢人!你……”

自然地,何天也没逃得了爷爷奶奶的训斥。

07

翌阳蜷缩着身子坐在卧室里的床上,身上以及脸上都是触目惊心的伤痕。妈妈打累了,哭着倒在沙发上睡过去了。

翌阳闻到了她身上的酒气,很浓烈。

她每次打完他,都会喝酒。

翌阳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给妈妈披了条空调被,屋内开了空调,妈妈这么睡会感冒的。

伸手摸了摸妈妈的额头,没有发烧,他松了口气,然后坐在一旁,看着狼狈潦倒的妈妈,眼眶红红的,却没有哭出来。

他知道妈妈打他其实也是因为爱他,她是个没有安全感的女人,妈妈曾经对他说过,她怕他回家晚,然后有一天会跟他爸一样,就突然不回来了。

妈妈就只有他了。

只是妈妈,我身上好疼。

可你说,男孩子要有男孩儿样,不能随便哭,所以,再疼我也不会哭。

而同一时间,何天躺在床上滚来滚去,屁股上还印着爷爷打的五个红手指印。

何天觉得爷爷奶奶还有翌阳妈妈的棍棒教育是不对的,可是爷爷说,有些人啊,不打不成才。

何天就是“有些人”,可翌阳不是。

第二天,正式表演前,何天按老师的要求,去舞台后面的场地跟大家一起排练。她身上穿着从杜洁莹那儿借来的白衬衫跟裙子,怎么看怎么别扭。

活脱脱的一个假小子,怎么装扮都还是没女生样。

刚走到后台,音乐老师就朝她摆摆手说:“何天,你别排了,你跟翌阳那对别上场了,我们现在就九对上场。”

何天脑袋嗡嗡地响:“为什么啊?”

她明明现在跳得挺不错了,而且老师不是最喜欢翌阳了吗?说他长得最好看。

老师忙着重新换队形,没空理何天,随口说:“翌阳脸上有伤,不好上场。”再抬头,后台就见不到何天的人影了。

何天直接去了翌阳班所在的观看区找翌阳。

翌阳班的人一看到她就笑得很暧昧,几个人咬着耳朵指着她说悄悄话。

何天觉得莫名其妙,在人群里找了下,没看到翌阳,就要走。

坐在最后的几个男同学趁他们班老师没注意,用脚绊了何天,何天没防备,摔倒在地上,把杜洁莹的白衬衫跟裙子都弄脏了。

旁边有人在笑。

“娘娘腔配假小子,真有趣!听说昨晚她跟翌阳在一起玩,很晚才回家,结果翌阳被他妈打了。看到他脸上的伤了吗?我昨天去我堂姐家玩,正好看到翌阳被打,他妈妈好凶哦!”

何天气极了,笑她也就算了,干吗笑翌阳。

“翌阳在哪儿?”何天迅速从地上爬了起来,攥着拳头,气呼呼地问那群嬉笑的男生。

舞台上在表演诗朗诵,前面还坐着老师。何天不能喊得太大声,只能咬着牙压低声音问。

“看她急的,果然喜欢娘娘腔。”

从周围人的笑脸中,何天意识到,翌阳跟班上的同学关系处得不太好。

“他被孙宇恒他们拉去操场了。”坐在后头的一个女生好心地告诉何天。

何天挑了挑眉,咬着牙就往外冲。

操场上,翌阳被一群人围着。

“孙佳文说你喜欢一班的何天,哈哈,你喜欢她,那你还不承认自己是娘娘腔!”

有人用力地推了他一把,翌阳摔倒在地上。

“我不是。”他红着脸辩驳,脸上的伤很显眼。

“哼!有人看到你们昨晚在一起玩到很晚才回家!”

“没有。”他被人按住肩膀爬不起来,只能抬着头反驳。

“没有,那你为什么被你妈打?”

“就是,还打脸了!娘娘腔和假小子在一起,真好笑哦!”

“是啊,没想到,你竟然喜欢一班那假小子何天!笑死人了!”

……

“我没有!”翌阳倔强地昂着头愤怒地朝他们喊道。

他没有招惹任何人,他从来都是本分地上课学习,甚至不跟人玩。

可即便这样,学校里还是有很多男生讨厌他,就因为有很多女生喜欢他。

“娘娘腔就是娘娘腔,被欺负都不敢还手。哈哈,你们上去把他的裤子扒了,看看他到底是不是男孩子。”班上的小痞子孙宇恒对大家命令道。

几个人一窝蜂地拥了上来。

翌阳挣扎不开,他们人多,他根本逃不了。

翌阳被扒得光溜溜地扔在操场上,身上还被倒上了垃圾。他颤抖地蜷缩着身体,像个初生的婴儿,脆弱不堪,目光呆滞地看着天空。

天是灰色的。

08

何天赶到的时候,操场上垃圾纷飞。

明明是六月天,她却觉得很冷。

因为是阴天吗?

“翌阳——”

“翌阳——”

混沌中,翌阳好像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声音像是何天的。

他没有回答,第一反应就是蜷缩得更紧。

垃圾很臭,臭得他想吐,可是翌阳闭着眼想要把自己就此埋葬在这堆垃圾里。等到天黑,等到整个世界都寂静下来,他再逃跑,用夜色为自己遮羞。

不能让何天看到这样不堪的自己。

可何天还是看到了他,她不敢相信地睁大眼睛,慢慢朝那堆微微抖动的垃圾走过去,伸出去的手有些颤抖。

“翌阳?”

翌阳沉默,连呼吸都屏住,不回答。

何天的眼睛红了,快速地将他身上的那些垃圾全部推开,发现他全身*,奶白色的皮肤上有垃圾留下的痕迹,还有斑驳错乱的红痕,那是他妈妈昨天留下的。

何天发现翌阳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目光空洞地看着地面,眼里好像要滴出血来,只是没有泪。

他用牙齿紧紧地咬着嘴唇,强迫自己不发出任何声音。

有种冷意从翌阳颤抖的身体传递到何天的心底,那一刻,目睹*的他,她没有羞涩,有的,只是抑制不住的心疼。

向来话多的何天,破天荒地沉默了,眼里忍不住地掉下了泪,双手麻利地将身上借来的牛仔裙脱了下来,将地上像死了般的翌阳抱起来,给他套上,然后紧紧地抱着他,一动不动。

学校大礼堂里热闹的表演跟他们无关,三伏天再闷热,也温暖不了他们。

那一刻,何天好像突然长大了,以前她从来没有过这么坚定地要保护一个人的想法。

不是像小时候想保护被奶奶欺负的妈妈,朝奶奶翻白眼那样的心情,是更强烈、更强烈的一种,仿佛要将那个人用力地揉进身体里,让别人再也伤害不了他。

翌阳被何天紧紧地搂在怀里,他的耳朵渐渐地能听到何天快速的心跳声,还有她的哭声。

翌阳不知道,何天其实是不爱哭的孩子,可是她不止一次为他哭了。

而在今天一瞬间长大的人,不只有何天,还有翌阳。

他的意识终于慢慢清醒,哀伤地伸出手,摸上了何天的脸。

他的身上很脏,很臭,散发着垃圾的臭味,可她毫不犹豫地将他拥进了怀里。

那疼痛受伤的胸口,压抑着一股悸动,他用脏兮兮的手指擦掉她眼角的泪,却染污了她整张白皙的脸。

干涩的眼眶终于落下了泪,是他的。

不是不悲伤,不是不难过,不是不想哭,只是,强忍着不哭。

翌阳懂事后的第一次流泪,是在那个叫何天的女生面前。

09

翌阳好几天没有上学了,他妈妈向学校请了假。

原因,大家都不知道。

何天每天都来上学,可是每天都把学校搞得乌烟瘴气,惹了一身祸回家。

原因,大家都知道,她生性如此。

翌阳停学的第四天,七班的孙宇恒在食堂吃饭,在面里吃到了老鼠屎。

隔壁桌,何天表情懒散地靠在一边的墙上,嬉笑着摆弄着手里的一包东西。

孙宇恒忍无可忍,还挂着伤的脸上露出凶恶的表情,丢掉手中的筷子,大步朝何天走去。

何天将脚边的凳子往前一踢,碰到了孙宇恒的脚,孙宇恒惨叫了一声,何天得意地笑起来。

“何天!你找死啊!不要总是没事找事!”

孙宇恒心情不好,前天他在游戏房遇到一批高中生,不分青红皂白地就把他跟几个同学打了,说是看不惯他们。

那群人年纪比他们大很多,他虽然平时在学校作威作福,可是高中生他可不敢惹,只能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可在学校,最近何天像盯上他似的,有事没事就找他麻烦。

孙宇恒并不想惹何天,他早就听说过何天家跟学校领导有关系。

可是他实在忍不了,前天是把死老鼠塞进他书包里,昨天是往他身上丢青蛙,今天又是丢老鼠屎给他吃……

“何天,你这样做是为了翌阳吧?”

何天拿着堂哥何帆空给她的老鼠屎包,装傻地对着孙宇恒笑:“翌阳怎么了啊?”

孙宇恒没敢说出他对翌阳做的事,所以学校的人都不知道翌阳为什么不来上学。翌阳也没说,那天何天送他回家,他一直沉默着。

既然所有人都不知道,那她也装不知道,但她还是偷偷地让何帆空找人把孙宇恒揍了一顿。

“翌阳他……”孙宇恒的脸涨红了。

何天假装纯真地朝他瞪大眼睛,心想,你要说出来,你就要见老师去了,看学校怎么处罚你。

孙宇恒怒了,憋屈地吼道:“何天,你怎么就这么讨厌!”

何天乐了,拍拍手,从凳子上跳下来,不以为意地说:“我又没让你喜欢我。”

她高兴极了,对孙宇恒做了个鬼脸,得瑟地跑了。

食堂里看戏的同学指着孙宇恒互相咬耳朵。

他脸红了,难道他喜欢何天?

肯定是,他不是很凶吗?却不敢打何天。

谁敢打何天啊!她堂哥何帆空厉害着呢!

何天现在放学回家很早,一回去就到翌阳家找翌阳,可是每次,他家的门都是关着的,怎么喊都没人开门。

何天的心情有些失落。

自那天后,她已经好几天没看到翌阳了。

后来,她去问门卫叔叔有没有看见翌阳出来过。那个漂亮的男孩子,让人见一眼就忘不掉,她相信门卫叔叔记得。

叔叔想了想说:“翌阳啊?他前几天跟他妈妈搬走了啊!说是去找他爸呢!”

走了?

何天久久地没回过神来。

想想,她从没见过翌阳爸爸,估计他爸爸住在其他地方,他们搬去也有可能。

只是心里觉得空落落的,为什么走了,都不跟她告个别呢?

他们不是朋友吗?

10

何天连续几天心情都不好,因为听人说,翌阳妈妈来学校,帮翌阳转学了。

何天再也见不到翌阳,心头空落落的感觉更强烈了。

“坏蛋,走也不说一声。”何天踢着脚边的石子,走到小区门口。

“何天!”有人喊她,声音温温润润的,很好听。

何天惊喜地回过头,就看到了好几天没见的翌阳站在不远处的白桦树下等她。

翌阳穿着白衣黑裤,脚边放着个小小的行李箱,脸色苍白地看着站在夕阳下的何天。

何天蹦蹦跳跳地来到他的身旁,睁着大眼睛欣喜地说:“翌阳,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翌阳抿了抿苍白的唇,怎么也挤不出笑容。妈妈要跟一个叔叔结婚了,他们要去叔叔那边生活,可他不怎么想去。趁妈妈上班,他一个人收拾好东西逃了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来找何天了。

“何天,我们私奔吧!”

翌阳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咯噔了一下。其实他并不太清楚“私奔”的意思,此刻的他只想和何天一起悄悄离开,就不自觉地说出了不记得从哪部电影里学会的男女主人公离家出走时说的台词。

何天受班上几个女生影响,也开始看电视连续剧了,她觉得私奔就是离家出走。

她要跟翌阳离家出走吗?

目光落在翌阳苍白憔悴的脸上,何天迟疑了不到一分钟,就干脆地点头:“好的,你等我一下,我回家拿些东西。”

翌阳的表情有些呆愣,他没想过何天会答应得这么爽快。恍神间,眼前的何天已经没了影,她像风一般卷走了他的气息,朝自己家快速地奔去。

翌阳想,何天真的会跟自己私奔吗?

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约何天和他一起离开,但是,跟何天在一起,应该比跟妈妈和新爸爸在一起开心吧!

这么一想,翌阳忍不住扬起了唇角。

何天走后没多久,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了翌阳的面前。

翌阳抬头,看到了盛怒的妈妈还有陌生的新爸爸。

一个巴掌打得他措手不及,翌阳紧紧地抓着行李箱,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他知道,他不能跟何天一起走了。

他将会被强行拉走,然后遭到一顿严厉的训斥,最终被带离这个城市,去陌生的地方,跟陌生的爸爸还有冷漠的妈妈一起生活。

他往后的人生里,应该不会有何天了。

不会再有人把受伤的他抱得那么紧,再也不会有那么温暖的怀抱让他依靠了。

何天回到家,爷爷奶奶都不在家,她上楼的时候,看到爷爷在跟楼下的季爷爷下象棋,奶奶也在楼下跟人聊天。

他们都没有看见她。

何天虽然很调皮,可是长这么大,从来没有离家出走过。爷爷奶奶虽然对她严厉,但何天知道,其实他们很疼她。

她要是突然走了,爷爷奶奶肯定会急死的。但是,她不能丢下翌阳一个人。

那天,在操场上,她跟自己说过,以后会好好儿保护翌阳。

何天快速地在衣柜里挑了几件喜欢的衣服,塞进了一个大书包,然后又塞了些吃的。她看过电视,离家出走,最重要的是钱,所以何天把储蓄罐砸了,把所有的钱都装进了书包里。

背着书包离开时,何天有点儿难过,其实她挺舍不得爷爷奶奶的。但是,她相信,她跟翌阳会回来的。

何天出去前,给爷爷奶奶留了张字条,说“天天走了,你们小心身体,不要担心”。

想到翌阳还在等她,何天没有多作停留,狠下心扭头进了电梯。

天不知何时灰暗了下来,夕阳被乌云遮住了。

何天躲开爷爷奶奶跑到门口的时候,大门处空落落的,只有翌阳的行李箱,没有了翌阳。她拉起翌阳的行李箱跑去问门卫叔叔,翌阳去哪儿了。

门卫叔叔说没看到翌阳啊,翌阳什么时候回来了?

何天红着眼眶想怎么会没有翌阳,他刚刚还对她说“何天,我们私奔吧”。

不是说好了要一起私奔的吗?

为什么丢下她走了?

骗子,胆小鬼……

何天抱着翌阳的行李箱固执地蹲在小区门口。

进出的邻居都纳闷地看着她。

何天一直等着,等着翌阳回来找她。

何天爷爷奶奶回家,发现何天留下的字条,何奶奶激动得当场血压上升晕厥了,何爷爷急红了眼,边给在外地的儿子、媳妇打电话,边把妻子往医院送,经过小区门口看到了蹲在路边像流浪狗一样的何天。

何天等得都快睡着了,翌阳也没有回来。

何爷爷站在她的面前,气急败坏地将她拎了起来,生气地打了她,然后带着她去了医院。

那晚,何天的爸爸妈妈坐飞机赶了回来,那天之后,何天的生活又发生了一些变化。

一切都像是量变,最终会走向一场质变。迎接何天的质变,是一场毁灭。

 


第2章 混沌

01

这个城市真陌生。

用力闻一闻,闻到的是空虚寂寞的味道。感觉心是死的,没什么可以刺激他的魂魄。街道上车水马龙,他却觉得很空;人群熙熙攘攘,他却知道,永远不会相逢。

城市的空,不及他心底的空洞。

翌阳站在黑暗中,眼里却看不到市区璀璨的霓虹。

十三岁那年,他跟妈妈来到后爸工作的这个城市。

在德基广场的高级住宅里,站在阳台眺望左手边人潮涌动的新街口,麻木地目睹着这城市最繁华地段的黑夜,他差点儿以为,要在这里待上一辈子了。

十四岁那年,他放学回家,看到空洞的家里多了个女孩。

妈妈的脸色不大好看,后爸却将那女孩推到他面前,说,这是姐姐。

黎瑾烟是后爸跟前妻生的女儿,他前妻改嫁了,不想要女儿,把孩子送了过来。

那个女孩比他大一岁。

这一切对他来说,如死水上拂过一丝不咸不淡的微风,风过,死水还是死水。

他依旧沉默,将自己埋在一个小小的世界,他的世界里只有他一个人,还有个触不到的温暖光影。

他照样上学放学,任由这城市发展快建,他的世界一直不曾改变。

家里的争吵,自黎瑾烟出现后从未停歇过。他早就看出了妈妈这场婚姻的失败,没有感情,只有彼此的*。

每次争吵,他都躲在自己的房间里不出去,听着隔壁房间黎瑾烟放的劲歌。

这女孩跟他一样对这个家漫不经心,淡然冷漠。她的热情只用在她那群打扮花哨的朋友身上。

很快,他妈妈跟后爸的婚姻名存实亡,他们各玩各的,彼此互不干扰,这样竟也相安无事地又过了一年。

大人们沉醉在城市的夜生活里难以自拔,很少回家。

家里,只有他、黎瑾烟,还有按时来打扫卫生、帮他们做饭的钟点工。

翌阳察觉到黎瑾烟看他的眼神不太对,翌阳惧怕她的靠近,那感觉让他恶心。他开始更加避免与她相处,虽然以前也没有多少交集。

可她更喜欢玩弄他了。

她把她的一些私人物品偷偷地塞进他的抽屉,他愤怒却只能隐忍,他不想打破自己原本安静的世界。

对于这种把戏,黎瑾烟乐此不疲。

终于有一天,他生气地将那些东西甩在她浓妆艳抹的脸上。

她却对他说:“哟,终于生气了?可我还没玩够呢!”

就在两人僵持的时候,门被人打开了,后爸醉醺醺地站在门口。谁都没想到黎瑾烟竟然突然哭着朝她爸跑过去,说翌阳欺负她。

很久,他都没有被打过了。

后爸愤怒地冲上来,甩了他一个耳光,嘶吼道:“你这个死小子,竟敢欺负我女儿?你活腻了!”

那一天,妈妈不在家,他被后爸打得半死不活。黎瑾烟兴奋地站在他面前,阴森地笑。

“你害怕吗?害怕,就逃吧!有本事带你妈走啊!你妈会走吗?我爸这么有钱,她花了多少心思才和我爸结了婚,她舍得走吗?”

他冷冷地看着她,说:“滚!”

02

他夺门而出,第一次将渴望付诸实践,他想逃。

十五岁那个初春的阴冷的夜晚,他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衫,满身伤痕地朝中央门的汽车站跑。

从皮夹里抽出一排很长很长的车票。

回到之前那个城市的汽车票,他每天都有。

每天都想回去。

黎瑾烟说,你敢逃吗?有本事带着你妈一起走啊?她会走吗?我爸这么有钱,她舍得走吗?

如果不是为了妈妈,他早就走了。

即使妈妈对他再冷漠,他也不忍心丢下她。

他看过她的每一次哭泣,她的脆弱,她的彷徨,她的恐慌。

她再不好,也是他的妈妈。

自从那次跟何天在一起晚归被毒打后,她再也没有打过他。他还记得,那时妈妈对他说的话。

她只是太害怕,害怕他像他爸爸一样,丢下她走了。

妈妈没走,他也不能走,即使很想很想走。

他缩在车站的角落里待了一晚。那一晚,他冷得很厉害,浑身都很疼,全凭着心里的那一抹温暖,撑着没死。

脑海里全是何天的样子,抱着他的何天,手那么软,手臂那么细,却抱得那么紧,像要将他揉进身体里。

他忘不了,那个傻傻地只会笑,却为了他哭的女孩,何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