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落锁?”俞云双愕然,“这是为何?”
“听说是有大人物要去殷城,护国将军裴钧亲自赶去殷城向太守传话,命他这几日都不得关闭城门,静待贵客。”
听到裴钧的名字,俞云双纤长浓密的睫毛轻颤了两下:“你可知道那个大人物是谁?”
“是无双长公主。”屈易扬了扬下颌,口吻不屑道,“这殷城太守看着一副精明相,溜须拍马时却一点儿脑子都舍不得动。且不说那无双长公主昨日刚下嫁渝陵侯世子,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前去殷城。当今圣上既然能将无双长公主赐婚给那野蛮不开化的渝陵侯当世子妃,便表示无双长公主已然失势。这太守不趁机疏远关系,反而上赶着去巴结无双长公主,当真是蠢得可以。”
俞云双纤细的五指不自禁紧攥成拳,指甲深深刺入掌心柔嫩的肌肤。
车厢之中蓦地传来一阵低咳,那人应是在极力压抑,是以声音听起来有些发闷。
屈易止住了与俞云双的话头,神情关切转向后方问道:“公子你可好?”
咳声渐止,公子清了清嗓子,声音有些沙哑道:“我无事。”
屈易却依然不放心:“我前几日离去之时公子的情况还好,怎么今日相见便是这个情形,可是病情又加重了?”
蒙叔叹了一口气:“方才咳的比这个还要严重,中途喝了一副药,才算是好了许多。”
车厢内年轻男子的声音淡淡道:“是这几日一直在路上奔波,今晚到了殷城好生休整一番,明日就可以好上许多。屈易,你去前方传个话,让他们行得快一些,早些到达,便能早些休息。”
屈易点头应了一声,策马越过俞云双与蒙叔二人,转瞬间窜到了前方。
俞云双一行人赶到殷城时,夜幕已然低垂。斜阳消逝于远处的群山之中,整个城池被一片浓浓夜色拢住。
借着几点星光,俞云双可以看到一队士兵整齐列在殷城大门左右。这个时辰,城门竟然真的没有落锁。
屈易打点完门口的侍卫,对着蒙叔做了一个前行的手势。蒙叔牵紧了马缰,马车行进,缓缓驶向殷城的大门。
因着方才屈易的话,俞云双在与那几个守门的侍卫迎面擦过的时候,视线一个接一个地扫过守城侍卫的面容。果不其然,在这队侍卫的最后面,发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暗红云纹的武官服,一双泛着浓浓困顿睡意的桃花眼在站姿笔挺的侍卫之中显得异常突兀。
那人是裴珩,胡国将军裴钧的弟弟。
裴珩显然也注意到了俞云双,原本带着困意的眼眸蓦地睁大,俊朗面容上惊讶与喜悦之色交替转换,一时间煞是精彩。
释然的情绪从心底弥漫而出,俞云双抬手做了一个向前走的手势。
裴珩颔了颔首,转过身去继续盘查着身后入城的车队。
既然已经到了殷城,俞云双自然便没有理由继续跟着蒙叔一行人。从马车上跳下来,俞云双对着蒙叔笑了笑,行了个别礼道:“这一路上给公子与蒙叔添麻烦了。”
蒙叔布满皱纹的眉眼弯起,露出一个和蔼笑意。
车厢窗牖处的帷幔轻轻浮动,被人掀开了一条缝隙。清润的声音透过缝隙传来,口吻带着关切之意:“如此晚了,姑娘可还能找到落脚的地方?”
俞云双启唇正要回答,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奔跑的脚步声,而后裴珩雀跃的呼唤声随之响起:“俞…俞…云小双!”
这一嗓门,顷刻间便将车队里所有人的视线都引到了俞云双的身上。
俞云双与裴珩自小一起长大,对他的性子太过了解,知道若是不应他,这人只怕会一直喊着跑到她身边。清丽的眉宇间泛起无奈之色,俞云双转过身来,果不其然看见裴珩如一阵小旋风似的急卷而来。
车厢之内的男子必然也听到了那声呼唤,顿了顿,帷幔被重新放下。
俞云双的视线一直落在裴珩身上,倒并未注意到车厢这边的动静。等到裴珩刮到她的身侧,她瞥了他一眼示意他莫要出声,这才重新转向车厢处,回答那人道:“落脚之处还是有的,多谢公子关心。”
“姑娘客气了。”涧水一般清冷的声音缓缓道。
“公子。”一直牵着马立在一旁的屈易这时开口道,“夜色已经深了,我们该回去了。”
“嗯。”公子应了一声,“既然如此,我们就此别过,还望姑娘保重。”
俞云双行了别礼,转身方走了几步,便察觉到了哪里不对,再转身向后一望,便看到本应该跟在自己身后的裴珩却怔怔地立在屈易的面前,侧着脑袋,口中发出一声绵长的“咦——”。
声音起伏绵延,激得屈易的面色倏然黑了下来。
“怎么了?”俞云双忍不住开口问道。
裴珩挠了挠头,收了口中的声音,一面偷偷打量着屈易的面色,一面飞快地后退几步来到俞云双的身侧:“没什么…没什么…”
这模样分明是欲盖弥彰的有什么。
俞云双轻叹了一口气,对着屈易的方向轻轻颔了颔首,在裴珩的身后推了他一把,这才将这尊如在原地生了根一般的大佛推得动了几步。
两方行人相背而走,待到距离渐渐拉开之后,俞云双的凤眸微眯,转向裴珩问道:“你方才究竟是怎的了?”
裴珩亦停下脚步,开口问道:“我说云小双,你是怎么与这群人走到一处的?”
“我有两只脚,自然想怎么走就怎么走。”俞云双没好气道,“究竟是怎么了?”
裴珩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珠转了转,凑上前来对着俞云双轻声道:“方才那个人,可不是隐阁的那个屈易么?”
隐阁这两个字,凌安城中怕是无人不晓。
俞云双一怔。
裴珩挥手在俞云双眼前摆了摆,眼眸在夜色之中十分清亮:“若是我没有猜错,那位坐在马车里被屈易唤作公子的,十之八~九便是隐阁的阁主,秦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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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听到秦隐二字,俞云双的心弦漏弹了半拍。
“传闻中秦隐公子神龙见首不见尾,无论对方来头多大,想要拜见他,中间都得要隔一道屏风。”裴珩凑到了俞云双的身侧,一双桃花眼在墨砚一般浓黑的夜色中闪着好奇的光芒,“你既然是与他一同进城,可见到了他的容貌?”
俞云双诚实地摇了摇头。
裴珩面露失望之色,撇了撇嘴,一锤定音道:“他的长相必然是丑到人神共愤,才会如此遮遮掩掩。”
话毕,裴珩也不给俞云双反驳的机会,口中轻“啧”了一声,口吻透着惋惜道:“倒是可惜了那一把风流的好嗓音。”
俞云双哭笑不得地斜睇了裴珩一眼,抬步继续向前走。
裴珩匆忙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了上来。
“你怎么会出现在殷城?”待到裴珩并肩赶上来,俞云双向他问道,“难道裴家军中最近竟然如此清闲,连校尉都可以私自外出?”
“裴家军闲不闲我不知道,但是管裴家军的那一个闲不下来倒是真的。”裴珩闻言恨铁不成钢地瞥了俞云双一眼,“你出嫁,我大哥暗中随着你送嫁的队伍走了五百里路,若不是我一路追至殷城将他阻拦住,你与淮陵世子的成亲宴上,只怕会多出一个冷着脸喝闷酒的不速之客来。”
“裴钧?”俞云双弦月一般的黛眉微挑,“我听那屈易说,便是他通知殷城的太守这些日子莫要关闭城门,他是如何知道我出了意外的?”
“大哥虽然被我拦住,却还是派了手下继续跟随,在得知你出事的消息后,他便立刻动身去寻你。”裴珩道,“他知道你定然会向凌安城的方向走,而殷城是通向凌安的必经之路,便留了我在城门口守着。如今你都回来了,大哥却还没有消息。”
俞云双沉吟:“淮陵离此处不远,他一路寻过去没有发现我的踪迹,会掉头回来的。”
“云小双。”裴珩沉默了半晌之后,开口问道,“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淮陵世子会在与你单独相处的时候暴毙?”
俞云双停下脚步,纤长食指轻勾,将手中一直拎着的包裹提到裴珩的面前。
包裹里面装着的,正是她新婚大日穿着的大红色霞帔:“秦隐公子与我说过,我这霞帔上面似是染了毒,淮陵世子便是因为此毒才丢了性命。”
裴珩从俞云双手中接过包裹,一面垂着头谨慎翻看它,一面对着俞云双建议道:“我在殷城认识一个精通用毒之术的朋友,不若让他帮你看一看这毒究竟是怎么回事。”
“既然秦隐公子说得,还有再查证一遍的必要么?”俞云双问道。
裴珩亦抬起头来,神色古怪道:“难道没有么?”
俞云双被他问得一怔。
她怎能如此轻易地相信一个素昧谋面的陌生人?难道仅仅因为知道他是秦隐?
俞云双眼角微挑的凤眸眯了眯,暗自心惊,口吻却波澜不惊道:“那便按你说的去做罢。”
裴珩仔细研究着俞云双的神色,沉默了片刻之后,眸色深深看着她道:“云小双,既然此次你没有嫁出去,以后便莫要再嫁了,留在凌安城与我大哥在一起不好么?”
俞云双稳定住心神抬起眼帘,一双弧度优美的凤眸幽深如渊:“当时我是不想嫁,只可惜上面的那位却不是这么想。”
“俞云宸?”裴珩的眉心一动,“我以为是你上奏于他,请他下旨赐婚。”
“我为何要这么做?”俞云双侧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睇着裴珩,“为了淮陵侯手上的兵权?”
裴珩的喉咙微动,最终却没有出声。
俞云双轻笑道:“渝陵侯手握十万大军拥兵自重不假,我手上亦有兵权,何须攀附与他?”
俞云双说话的时候,白皙下颌微扬,露出一个柔美却不失傲气的弧度,黛眉之间的风华竟将皎皎月色也压了下去。
裴珩侧开了目光。
“你我二人当年随着你大哥一同习武,情分非比寻常,若是我能左右自己的婚事,也必然会选择你大哥作为驸马。”俞云双凝视着裴珩的侧颊道,“只是你大哥手上也掌着兵权,又与我交好,怎么可能不招天子猜忌?如今你淮陵世子的下场也见到了。于你大哥,不是我不想嫁与他,而是我不能嫁与他,在这点上,你大哥看得比你透彻。”
裴珩低声喃喃:“我以为你不嫁过来,是因为你对我大哥…”
后面的话却被初夏之夜微凉的夜风卷走,消散在湿润的空气中。
俞云双没听清后面的话,却也没有追问,反而轻轻拍了拍裴珩肩膀,语重心长道:“裴小珩,若是父皇没有驾崩,什么都好说。只是父皇信我,不代表那人也信我。如今朝堂局势风起云涌,凌安已经不是以前的凌安了。就拿方才你对那人直呼其名来说,那人如今早已不是我的皇弟,他是当今天子,那般大不敬的称呼,以后还是莫要再说了。”
自古天家多猜忌,就连俞云双与俞云宸姊弟二人也难以例外。昨日当今天子的那局棋,一来断了桀骜难驯的淮陵侯的根,二来让俞云双险些命丧淮陵侯手下,哪里还有当初那个俞云宸的影子?
裴珩的眸光动了动,终是颔了颔首。
“你与裴钧落脚在何处?”俞云双收回了手,打量了一下四周浓稠如墨的夜色,“方才只顾着与隐阁的那些人拉开距离,倒还真没注意脚下的路。”
裴珩抬手向着北方一指:“前方不远处有一间客栈,我与大哥这几日便住在那里。现在这个时辰客栈早就没有空客房了,大哥既然现在都没有入城,今夜应是赶不回来了,你便先在他的厢房里凑合睡一晚上罢。”
俞云双扬了扬尖尖下颌示意裴珩带路,跟在他后面一起向着客栈走去。
因着从昨夜开始便奔波躲藏,俞云双在到达殷城客栈之后,连口水都顾不上喝,便径直瘫倒在床上一动不动。短短一日之间发生了太多事情,从死里逃生到如今的安逸舒适,她躺在床榻之上闭了眼睛,竟觉得在凌安城中的那段时光宛如隔世。
先帝子嗣单薄,得俞云双一个便已十分不易,自然是捧在掌心之中悉心宠爱。赐她执掌十万宁朝大军的公主令,并安排她与将门裴家的裴钧裴珩两兄弟一同习武演兵。
俞云双一直被先帝当做皇太女培养,直至六岁那年,贵妃为先帝诞下俞云宸,一切才便开始改变。
那时的俞云双早已有了登顶大宝之心,却未料到既有皇子,传位于嫡长女便成了惊世骇俗之举。
先帝最终敌不过文官的弹劾,使俞云双今日与皇权极顶擦肩而过。
俞云双封号“无双”,处处强过俞云宸。然而从无双公主到无双长公主,俞云双仅输在了“女儿身”三个字上。
床榻紧挨着的那道木墙响起一阵轻敲之声,住在一墙之隔的裴珩不知又在厢房里捣鼓着什么。俞云双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又哪里有精力再管他,闭着眼睛便浑浑噩噩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当俞云双被一阵又一阵沉稳有力的敲击声吵醒的时候,只觉得脑中一片迷蒙,一时之间竟然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躺在床榻之上,那双妩媚的凤眸张张合合了几下,混沌神似逐渐清明,俞云双这才反应过来那阵有规律的敲击声来自自己客房的木门。
忆起昨日夜里的叮叮哐哐,俞云双揉着额角起身,披散着头发胡乱裹了一件外衫走到客房门口,蓦地将紧阖着的房门打开,咬牙切齿道:“裴小珩!”
房门外,身着玄色锦衣的男子将扣着门的手从容放下,轮廓俊朗的容颜带着些许疲惫之色,那双眼眸却如星辰般灿亮,一动不动地定定注视着俞云双的面容。
俞云双后退了两步,走出那人颀长身形投下的阴影,紧了紧身上的衣襟,仰起头来淡淡道:“裴将军。”
裴钧却并未答话,随着俞云双后退的动作前进了一步,待到完全走进客房之后,才合住房门,躬身行了一个礼,声音沉稳道:“臣裴钧,见过无双长公主。”
“起来罢。”俞云双道,并未上前去扶他,“起来之后便先去客房外面候着,本宫要梳洗更衣。”
裴钧却立在原地未动,凝视着俞云双身上那件显然过分宽大的外衫,锋利如剑的眉头拧在了一起,问道:“这是谁的外衫?”
俞云双闻言一怔,纤细指尖将埋在指缝间的布料轻轻一撮,便明白了裴钧为何会有此一问。
那外衫的手感温润冰凉,与自己往日里穿着的云锦大为不同,却是来自昨日隐阁阁主秦隐的相赠。
作者有话要说:  
第 5 章
将衣襟拢了拢,俞云双解释道:“我那件霞帔上沾了毒,这衣裳是向昨日与我一同进城之人借的。”
裴钧紧绷下颌终于松了松,停顿了片刻,才开口问道:“你与淮陵侯世子,有没有…”
有没有同房?
后面的话却被压抑在胸腔中。修长有力的五指狠狠一攥,裴钧沉默了许久,终于低垂了眼帘,长长的眼睫在下眼睑处投下如墨残影,使他整个人看起来愈发的疲惫:“是我僭越了,我这就去客房门外等候长公主。”
俞云双弧度柔媚的凤眸微眯,面色沉静地注视着裴钧离开了客房。
待到俞云双梳洗完毕,重新打开客房的木门时,一眼便看到裴钧背对着客房大门负手伫立,颀长的身形,挺拔的背脊,宛若一只蓄势待发的黑豹一般。
听到了房门响动,裴钧转过身来。
“进来罢。”俞云双道,让出了房门口的位置。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客房正中的榆木圆腿八仙桌旁坐下,俞云双左手执袖为两人各倒了一杯清茶,问道:“你是何时回来的?”
“辰时末。”裴钧将茶盏捧到手中,“我在殷城通往淮陵的路上寻你未果,回到殷城在守城的侍卫中没有看到阿珩的身影,猜想他必定已经守到了你,便回来看看。”
俞云双沉吟:“我昨日为了甩开追兵,并未从官道回殷城,估计便是因为这样,我们二人才错了过去。”
“无论怎样,你没事就好。”裴钧笑了笑,漆黑眼瞳深深看着俞云双。
俞云双避开了他的视线。
“我昨日在回来的路上发现了不少追踪你的骑兵,他们此刻应是没有料到你已经到达了殷城。”裴钧似是并不在意俞云双的态度,修长的食指沿着茶盏的杯口缓缓滑动,“淮陵侯膝下仅有一子,如今老年丧子,必然不会善罢甘休,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回凌安。”俞云双慢条斯理地轻啜了一口茶水。
客栈中的茶是用碎茶渣子冲出来的,清淡无味,自然无法与宫中的贡品相提并论。可俞云双喝茶的动作却分外从容雅致,仿若啜饮的是琼浆玉露一般:“此事是谁起的头,便让谁去摆平,我虽然深陷局中,却还是有把他拖下水的本事。”
裴钧面色划过一丝复杂之色。
“我知你心里想什么。”俞云双抬起眼帘便扫到了裴钧的视线,轻笑道,“如今大宁朝内有近忧,外有远患,我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拎不清,将淮陵侯的仇愤引致整个宁朝。但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你也了解我的性子,我亦不会坐以待毙,任由别人往我身上泼脏水。”
“我知道。”裴钧道,“圣上做的太不明智,此事我不会阻拦于你。”
俞云双的眸光暖了暖。
“云双…”裴钧的手向前伸了伸,却在将将触碰到俞云双平放在桌上的柔荑时生生顿住,指尖在沉闷的空气中一划,改为紧握住面前茶壶的手柄,为俞云双将已然空了的茶盏填满茶。
俞云双亦假装没有听到裴钧方才对她的称呼,薄唇轻轻抿了抿,红润的指尖无意识地在桌上轻点着。
“裴家世代辅佐圣上,鞠躬尽瘁。”过了良久之后,裴钧主动开口,打破了这一世的沉寂,“先帝曾经说过,开国有将门苏家,而今有裴家将类,四方且得安平。你可懂我要说什么?”
“我明白。”俞云双指尖轻触桌面的频率一乱,索性收回了手,开口道,“将门苏家先有苏世清老将军随太~祖爷开疆拓土,后有一生无败绩的大将军王苏逍征战四方。虽然将门苏家亦断在苏逍大将军那一代,可直至如今,他的事迹依然广为人颂。先帝将裴家与苏家比肩,于裴家来说是莫大的荣耀。只是如今裴家只剩下了你与裴珩二人,而裴珩他…”
俞云双说到此处顿了顿:“若要维持裴家声名不坠,你必须步步为营,不让裴家卷入一切党派之争中。你有你的坚持,我自始至终都明白。”
裴钧却摇了摇头:“我所为的不仅仅是裴家声名,我所求的是一个太平盛世。”
俞云双神色微动。
“但是…”裴钧线条刚毅的眼眸深深看向俞云双,“我也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你。”
“即便那人是当今天子?”俞云双黛眉微挑问道。
裴钧颔了颔首,口吻坚定重复道:“即便那人是当朝天子。”
“在人人避我如蛇蝎的今朝,你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我已经十分感动,不枉我们当初一起长大的交情。”俞云双眉眼笑弯,宛如暖日和风,“不过这话以后还是莫要再提了,你这些年来对于裴家的苦心维持我都看在眼中,我不会允许自己去做那最后一根稻草。”
看出裴钧面上的反驳之色,俞云双傲然笑道:“更何况,我也不是什么稻草,我是无双长公主。”
俞云双说话时,黛眉之下的眼眸似有璀璨流光辗转,竟将从雕花窗牖处斜照来的艳阳光辉都比了下去。裴钧的指尖动了动,抬起手来正要触上那抹光亮,客房的房门处蓦地传来一阵响动,却是裴珩直接推门而入。
俞云双侧头看向门口,只觉得自己方才定然是没有睡醒,才会将屋外彬彬有礼叩门之人认为是裴珩。
裴珩这小子,在自己面前从来都学不会叩门二字,定会被他兄长责骂。
果不其然,看到了裴珩兴致冲冲破门而入的模样,裴钧的剑眉向中心一蹙,开口沉声斥道:“出去!何时学会了叩门何时再进来!”
裴珩显然也没有料到自己的大哥这么快就回来了,几欲咧到耳朵根的笑容蓦地僵住,抬脚进门的动作一顿,一双桃花眼委屈地看向俞云双。
俞云双悠然地端起茶盏轻啜了一口,柔媚的面容上表情从容,竟是摆出了看也不看他一眼的架势。
裴珩终于绝望,就着自己抬起脚的动作向后撤了又撤,顺手关上了房门。
“让长公主见笑了。”裴钧无奈地阖了阖眼眸,对着俞云双道。
俞云双纤长的睫毛忽闪了两下,打趣道:“裴小珩什么性子我哪能不知道?虽说长兄如父,可你总是出征在外,一回来就训他,也难怪他如此怕你。”
房门这时被人从外面轻轻扣了三声,裴珩的口吻在俞云双听来都有些可怜兮兮的:“大哥,我能进来了么?”
“进罢。”裴钧没好气道。
客房门被人小心翼翼地推开了一条缝儿,裴珩那双清澈璨亮的桃花眼先对着门缝忽闪了两下,见到裴钧的面色缓和了下来,这才放心地推门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