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自然不会问他既然清早便等在这里,为何不命人进府叫她。如今秦砚在苏家的名声可不太好,看到秦砚在门口,怕是都不会有人愿意来开门。秦砚是个聪明人,明白其中道理,想必也不会赶着上门让别人扫面子,等在这里是最好的办法。
只是苏玉有一点不甚明了,那便是秦砚为何对自己手上这伤口这么上心?难道真的如他所说的一般,因为苏玉受伤全都因他,所以才全心全力?
以秦砚向来无利不早起的性格,苏玉不信他的目的会如此单纯,而秦砚真正的目的,只要他不说,苏玉觉得自己绝对猜不到。
从秦砚手中接过药瓶,苏玉开口道:“室外杂乱,怕是不能在这里换药,不如到了校场再说。”说罢,四下张望,“秦大人不也要去校场,马呢?”
“下官家中的的那匹老马不比苏家战马,昨日从校场来回一趟便两腿一伸再跑不动了,是以下官清早等在这里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想请苏二小姐行个方便,允许下官蹭个马车一同去校场。”说罢,秦砚露出欲言又止又耻于出口的羞涩模样,一张白皙的脸庞竟然还红了红。
“…”看到秦砚这幅样子,苏玉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苏玉知道秦砚身为太医令,官饷确实不少,可他平日里衣食住用样样精细挑剔,再加上他还喜欢时不时在凌安城门口以义诊之名赚个好名声,被说成两袖清风囊中羞涩也不为过。
凌安城内一匹好马的价格不算便宜,而价格适中的驴和骡子…苏玉看着秦砚站在苏府门口,负手而立,容色清华的模样。
“上来罢…”苏玉心中哀叹一口气,却最终还是答应,将手中的药瓶放回到秦砚的小医箱中,又叮嘱道:“道路不平,马车有时会颠簸,你抱好医箱,小心别将里面的瓶瓶罐罐碎在车中。”
秦砚温声道谢,先登上马车将手中的石椎木医箱放下,再回身伸出手扶苏玉上车。秦砚自始至终脸上笑意怡然,温文有礼。
待到两人都在车厢中坐稳,马车才开始缓缓前行,车厢内并不宽敞,苏玉和秦砚只能对面而坐,是以只要苏玉抬头目视前方,秦砚都能直直撞入苏玉视线,见秦砚自上车后并不搭讪说话,苏玉也乐得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掀开窗纱看向车外。
苏玉今日起得早,虽在家中和苏逍说了会话耽搁了时间,但出门的时候还是早晨,阳光透过车厢窗栏在苏玉柔和俏丽的脸上投下斑驳剪影,暖融融的让人觉得分外舒适,苏玉深吸一口气,有些晃神。
其实昨日秦砚突然出现在校场,苏玉就知道,秦砚于她不是那种仅仅躲开了就能忘记的人。
好在秦砚不单单是一个让人难以释怀的人,还是个聪明人。
苏玉以前便觉得和秦砚这样的人相处十分舒服,话不用说太清楚,那人却什么都明白,如今的她还是这样觉得。昨日两人猝不及防遇见,苏玉扮了个乌龟装作两人之间毫无深交,而秦砚也温和有礼客气相对,毫不点破苏玉造成的假象。两人一个有心为之,一个刻意迎合,相处下来还算融洽。
而今日亦是如此,秦砚清晨守在苏家门口让苏玉避无可避,而他却聪明的选择只字不提苏玉躲他一事。因为他知道,若是挑破这层纱,苏玉恐怕连面上的平和也不愿再维持了。面对这样的聪明人,好处便是你要做什么,他早都想到了,他若想让你舒心,你便能放下全部全心依赖他。而坏处便是,你走的每一步都在他的预料之下,逃不掉摆不脱,若是某日他突然收回了那份温柔体贴,他为你构建的那个温暖小窝便会一夜之间倾塌,毁得连渣都不剩,就像苏玉与秦砚和离那日一般。
苏玉昨晚临睡前还在反复想若是又遇见了秦砚该怎么办,是以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即便到了现在,苏玉承认自己仍是没想通彻。
只是既然剩下的几日自己是怎么都避不过秦砚,再去多想也无用,不如就顺着眼前的假象,与秦砚装作是普通朋友,遇到了说两句客套话,有难处了便帮一帮,分开了就各走各的路,时间在任何情况下都是一剂良药,日子长了,总归能将该忘记的都放下。
秦砚是苏玉心头的一根刺,苏玉虽然再不想与秦砚有任何瓜葛,对这根刺却也没到恨的程度,因为不要再看到它而将它狠心折断,让它一半被丢弃在外,一半还留在心窝里的作法既不聪明豁达,也两败俱伤。
想通这层,苏玉调整了下方才靠着车厢有些发麻的胳膊,抬头看了秦砚一眼。
“怎么了?”秦砚神色有些好奇,“在窗外看到什么有趣的物事了么?”
“没什么。”苏玉摇头道,“只是近些日子头一次晒着早晨的太阳,觉得还是早上的阳光最舒服,一日之计在于卯,果然是不无道理。”
秦砚闻言笑笑,似漫不经心道:“记得以往你在家中…”话音一顿,却绕过后半句没说出来的话,继续道,“怎么如今听你这话,却是每日早上都起得晚了?可是晚上睡得不安稳?”
苏玉未想到秦砚能从她的一句话中问出几句,却又不能如实回答确实不安稳,只能转了话题,笑道:“若每日懒床都是晚上睡得不安稳,那秦大人最近日不是要天天起晚?”
“这是为何?”秦砚不解,“我素无失眠之症,何来睡不安稳一说?”
“不是有美娇娘在侧…”苏玉脱口而出,话刚出口,苏玉就恨不得把舌头给割了。
见秦砚一副疑惑不解还请细说的模样,苏玉只能硬着头皮解释道,“那听闻某个刘大人前些日子将自己的宠妾送与了秦大人做礼…”
“哦?原来是那个美娇娘…”秦砚眼角含笑,笑意温润,却故意拖长了语调,带着些许鼻音,让苏玉不由一阵紧张,“前些日子家中的厨娘张婶因为儿媳妇产后坐月,家中忙不过来,便请了个月假。你也知道,秦府之中大多是只能干粗活的糙汉子,唯一一个从外面买来的丫鬟冬儿却被你带走了…”
秦砚说到此处,笑意更加明显,看着苏玉的头垂得越来越低,尖尖的下巴已然看不到,露出一窝发旋儿,和红的发烫的耳朵尖儿,转回到原来的话题继续道:“那几日我在家没饭吃,只能日日下酒楼,遇见了吏部的刘大人,随口提了厨娘请假一事,没想到刘大人却就此上了心,第二日便将家中一个厨艺甚是不错的小妾送到我这边来,说可借用几日,但也明说此小妾在家中甚受宠爱,待张婶回来,可是要还给他的…”
说罢,秦砚身体前倾,动作斯文地拂去方才上车时蹭在衣角上的灰尘,因为车厢狭小,嘴唇贴向了苏玉的耳侧,一面拂灰,一面压低声音道:“我却没想到一件如此单纯的竟然被人传成了这个样子,果然是三人成虎,人言可畏。”
温热的气息拂在苏玉耳边,苏玉本就因为后悔一时口快提了这个话题而脸上发烧,如今更是一把火直接烧到了脖子根,整个人都不淡定了,当她终于鼓起勇气想向旁边移一些时,秦砚却抖了抖衣角,直起身来,仿佛丝毫没有注意方才的动作将两人拉得有多近。
两人之间稀薄的空气似乎随着秦砚的动作又流通起来,苏玉暗自松了一口气,尴尬道:“原来是这样,确实…确实是…人言可畏呐…”
秦砚点点头:“等下次我遇见了刘大人,一定要让他澄清一下,秦某身为男子倒是不怕,可莫要毁了人家姑娘的名节。”
“呵呵…是啊是啊…”苏玉口中附和着,心里却想一头将自己撞在车梁上撞晕过去。
“针对苏二小姐的失眠之症…”秦砚侧了侧头,漫不经心道,“不如一会我为二小姐包扎完之后,再开一副安神定气的药方,虽不能催眠,却能平复心绪,补气养人,从而助眠。”
“那便…有劳秦大人了。”
“哪里哪里,医者之心而已,苏二小姐客气了。”
第六章
校场离凌安城不近,苏玉与秦砚两人坐着慢悠悠的马车赶到时,卯时已过。
因怕苏玉伤口有变,秦砚与苏玉先去了昨日那个军帐换药。
秦砚毫不避嫌的将帐帘合上,径直走到桌边坐下,将随身携带的石椎木医箱打开,盒内纱布药瓶甚至刀具一应俱全。
拿出剪刀,秦砚对着苏玉温声道:“我要将昨日包扎的纱布剪开换上新药,你将手伸平,莫要乱动将伤口碰到了剪刀。”
见苏玉点头,秦砚小心翼翼的剪开纱布,将伤口晾开,依然是血肉狰狞,却因为秦砚谨慎对待,并未再裂开。
看着那道皮开肉绽的伤口,秦砚表情复杂:“昨日我回去时翻过兵器谱,苏门剑是玄铁所制,剑锋冰冷透骨,刚被这种铁质所铸之剑伤及时,只会微感凉意。但待伤后凉意消散,便会留下冰冷刺骨的疼。昨日握住你的手时,我还觉得凉的有些奇怪,今日再握,手已经是暖的。昨天你说不疼,是因为手上脉络被冻住,未感到疼痛,今日手缓过劲来,怕是才开始疼罢?”
苏玉摇头:“其实并不是今日,这苏门剑虽然被兵器谱说的神乎其神,但玄铁毕竟难求,铸成苏门剑所用玄铁,也只占所有材料的十之七八,所以昨日坐在马车上,其实伤口就在隐隐发疼了。虽说也想到了秦大人说的伤口由你照料,可那时…秦大人怕是还在苏家校场罢?所以索性忍忍也就过去了。”
秦砚放到药瓶塞上的的手一顿,却避过苏玉的问题,以温润一笑代替。
苏玉见秦砚动作停了,将秦砚手中的药瓶接过来:“又拔不开了?我来帮你。”将手按在药瓶上正要用力,却被秦砚将手按住。
“你的伤就在手掌,怎么这么不老实?”秦砚皱眉道,口吻是少有的严肃。
“这不是看你又拔不开了么…”苏玉讷讷道,顺势从秦砚手中抽出自己的左手,将药瓶塞到他手中,“那你自己来。”
“我方才并不是拔不开。”以前也不是,后半句秦砚却未说出口,轻松拔开瓶塞,将瓶中的药粉均匀在苏玉的伤口铺了一层。
药一看就是好药,粉质细腻,洒在伤口上没有任何刺痛。苏玉看着秦砚低头认真包扎的侧脸,连一个细微的表情都不放过。
“好了。”将纱布系紧,秦砚道:“还是昨日的那句嘱咐,切忌沾水与磕碰,也不要…拔瓶塞。”
听到秦砚带着调笑的下半句,苏玉的脸红了红:“多谢秦大人了。”
“谢字下官不敢当,不过不知苏二小姐是否还记得下官昨日是奉命来这里的。”
“你是说在苏家军与萧山军中二择其一为吾皇万寿诞助兴之事?”
“正是此事。”秦砚道,“苏二小姐也知道下官出身太医院,治军阅兵等武将之事,若是没人从旁指点,下官怕是一头雾水。是以若是苏二小姐近几日得空,下官还请苏二小姐从旁指点一番,好让下官回去得以交差。”
“这倒好办,正巧我受命监军,这几日东西两个校场都要巡视,你便与我一起,有什么疑问,直接问我便是。”
苏玉答应的爽快,却在回答完,目露疑惑之色:“只是有一事我一直想不通彻。”
“什么事?”秦砚转头向她,目光专注。
“方才你也说了自己不通武将事物,那为何会领命这个任务?”
秦砚目光微动:“大概…是因为太后只信得过下官吧。”
“昨日我还纳闷了许久,原因竟是如此。”苏玉低头,让人看不清表情,“那就废话不多说先去校场吧,苏家校场毕竟不小,一圈巡视完怕是要把个时辰的。”
话毕,率先出了军帐,秦砚凝视着苏玉瘦削背影,食指微弯在额前轻点了点,无奈一笑,这才举步跟上。
苏玉秦砚二人来到帐外,一眼便看到了守在帐外急得直踱步的李狄李校尉。见两人终于从帐中出来,李狄“哎呦喂”一声,猛地窜到苏玉面前,就差跪下高喊一声“小祖宗”。幸好他及时克制住,先是草草向秦砚行礼问好,而后转向苏玉,焦急问道:“方才接到苏少将军的传信,听说他又被关禁闭了?”
苏玉点头,好笑道:“既然你也知道他是‘又’被关了禁闭,怎么这次如此慌张?难道父将这次还能吃了他不成?”
李狄听后两眼向上一翻,苦笑道:“我这哪里是担心他…苏二小姐怕是不知,苏少将军与我说好一人轮十天职,还定好了日历画押了手印,我这边刚轮完十天,本想着今天能放个小假,没想到苏少将军他又被关了禁闭,上一次他被关十天我顶了他十天,再上一次他被关了一个月…早知道昨天他打秦…”说到这里,李狄偷瞟秦砚一眼,改了口,“早知道昨天他闯祸的时候我就该拦着他的…”说到后面,苦笑都变成了惨笑。
苏玉还未听完李狄的话,就已经捂嘴笑弯了腰,秦砚虽然厚道些,脸上笑意却也掩不住,对着李狄抱拳愧疚道:“倒是下官不是了,下官若是昨日不来,李校尉今日也能轻松一些。”
李狄哀怨地看了秦砚一眼,幽幽道:“不关你的事,就算你不来,再过两日苏少将军还是能找个理由把自己折腾进去,只是日子长短的问题。”
听出李狄被自家大哥折腾得确实苦闷,苏玉于心不忍:“要不这样…”苏玉出主意道,“今天你还是轮休,我替大哥当值。”
“这可不行,”李狄连忙摆手拒绝,“我与苏少将军的差事,怎能劳烦苏二小姐,况且我们二人平日里就是从旁指点大家招式,兴致高了开个场上去喂喂招,苏二小姐怕是…”
说到此处,苏玉也明白了,自己作为一个女子跑到场上和人斗上几圈,到底不太应景。
“那这些日子就有劳李校尉了,我今日回去就跟父将求求情,看看能不能早些将大哥解了禁闭放出来。”
“好嘞!”李狄脸上的惨兮兮的表情瞬间生动了起来,冲着苏玉一抱拳,“还请苏二小姐莫要将原因说给苏老将军。”
“记下了。”
李狄开心走了,剩下苏玉与秦砚继续在校场中巡视。
秦砚抿唇一笑,淡淡道:“未想到苏家军中氛围竟然如此…活泼。”
苏玉诧异看了秦砚一眼,不知他这么说所为何意,却还是解释道:“父亲虽然征战沙场,功勋无双,却到底上了年纪,近些年苏家军基本都交到了大哥和二哥的手上。二哥你也知道,还在边关戍边未归。而大哥本就是豪放不羁的性子,若要让他见见外人,摆出一副严肃端正的态度尚可,可时日久了也就原形毕露了。因此苏家校场的苏家军自大哥接手之后,军风确实变了许多。”
“可是这样不会造成军纪散漫,人心不齐?”秦砚难得皱眉,似是不太同意苏逍的做法。
“仅仅是治军风格与主流不同而已,遥想当年前朝常胜将军耿刻手下的金陵军以军令如山而闻名天下,可在与我朝太~祖皇帝夺取皇位的背水一战时,他却因为战术失误却无一人驳斥而惨败,因此才有了今日的大宁朝。”苏玉长出一口气,慢慢道,“苏家军这几年军风是没有往日严苛,甚至可以说成是你口中的散漫。但治军之道,每个军营本就不同,若硬是要分出个三六~九等,还需战场之上才能见真章,不能只因不随于主流而沦落为下等。”
秦砚听到苏玉的一席话,一副有所顿悟的表情,温声道:“听得苏二小姐一番真知灼见,下官受益匪浅。”
苏玉脸上有点烧:“灼见没有,拙见倒是确实。二哥苏逸一向不同意大哥的治军之法,这番歪理若是被二哥听到,一定会被他驳斥许久,也亏得秦大人有耐心,愿意听我啰嗦。”
“秦砚本就是个文官,于治军就算有所涉猎,也只止步于书本,就像苏二小姐方才所说,只有战场之上,才能评价治军之道好坏,方才倒是下官武断了。”
苏玉侧头,深深望向秦砚,一双潋滟的眸子流波婉转:“你到底还是总喜欢让着别人,就算心中所想南辕北辙,嘴上还是先一步认错。”
“苏二小姐可有见过我这般让过别人?”秦砚容色清华,笑意温柔。
苏玉依旧保持侧头的动作,左手食指微曲伸到额前轻敲了两下,竟与方才秦砚在苏玉出了军帐之后做出的动作如出一辙,苏玉放下手,口中慢慢念道:“平日里你只要见人,都是一副悠然自得笑意盈盈的模样,却也没见你和别人起过争执…”秀丽的眉毛不自然皱起,“对了,上次见你与太医院的老学究李思大人争论过药方,依稀是他说你用药过于激进,而你说人都要翘辫子了,再坏也坏不过没命…结果却是你赢了。”
“如此来说…”苏玉总结道,“你倒也真没多让过别人,只是你这人平日里太爱笑,总让人觉得好欺负罢了。”
“好欺负?”秦砚忍不住失笑道,“好欺负便好欺负罢。但能让我心甘情愿让的…”
秦砚一双如玉的眸子定定凝视苏玉,压低声音轻轻道:“怕是也只有你了。”
第七章
“能让我心甘情愿让的…怕是也只有你了。”
苏玉躺在榻上辗转反侧,脑中一直在回响今日秦砚对自己说过的这句话。
白天听到秦砚说这句话时,苏玉只觉得脑袋里像灌了浆糊,一面有人在说这人又说谎话哄你了,当初他为了将如今的皇太后送入宫中,对你说尽了谎话。可一面又有人说秦砚对这几天你的好是真,两人之间的暧昧也是真,就连说这句话时的表情,也是真的不能再真。
苏玉在柔软的榻上打了个滚,心中忍不住哀嚎一声,秦砚的人她看得见摸得着,但是他心中的想法她却从来不懂,这人真真假假,到了最后,让人都看不清楚他究竟什么时候说的是真话,什么时候又是在客套敷衍人。
苏玉恨不得将他那张笑意悠然的面具接下,仔细看看他究竟除了微笑之外,有没其他的表情。
又是一个难眠的长夜。
而就在苏玉在床榻上翻滚的时候,秦砚也仰面躺在软榻之上,只是不同于苏玉的心烦意乱,秦砚悠悠然枕着右臂望着床顶帷幔,左手把玩着床榻上的一只玉枕,心情颇好。
勾起唇角,笑意不同于白天的温润,带着些狡黠与算计,却让这个人看起来比什么时候都更加真实。
还是早些睡罢,明日还要起个大早去苏府门口候着。
秦砚翻了个身,将玉枕摆回原来的位置。
那个位置,原本是苏玉的。
第二日清晨,当苏玉一脸疲惫之色走出苏府大门时,果然又看到秦砚一身月白锦衣立在门口,容颜清爽,气质淡雅。
苏玉忍住打哈欠的冲动走到秦砚身前:“秦大人今日好早。”
“苏二小姐也不晚。”秦砚悠然道,近身看到苏玉两个大黑眼圈,关心道,“昨日又没睡好?我为苏二小姐开得药方可是不管用?”
昨日临走前,秦砚确实为苏玉开了一副安神定气的药方,可苏玉一回苏府就心烦意乱的扑在了榻上,哪有心思命人煎药。那张药方现下怕是还在昨日换下的衣袖中,也不知会不会被冬儿拿去和衣服一起洗了。
“甚是管用。”苏玉一面回答,一面扶着秦砚的手上了马车,“是我睡得晚了。”
秦砚挑眉,却也没有挑破苏玉的敷衍,跟着苏玉进了马车厢,安稳坐了下来。
苏玉趁着秦砚还未坐稳之际让旁边座位移了移,避免一会儿与秦砚面对面直视,可谁知苏玉刚坐稳,便见秦砚仍是坐在她正对面。
秦砚施施然理了理衣袖,淡然道:“今日衣角倒是没有沾灰。”
苏玉:“…”
马车慢悠悠前行,车厢也随着凹凸不平的道路发出“嘎吱嘎吱”的轻晃声,苏玉在这样令人觉得昏昏欲睡的沉闷中越发觉得困倦,看秦砚只是单手托腮看向窗外并不说话,苏玉犹豫了一下,还是闭上了眼睛。
“咚!”马车突然一晃,苏玉的后脑一下狠狠撞在了窗梁上,发出一声闷响。
苏玉吃痛眨了眨眼,觉得眼泪都要被撞出来了。
“呵…”对面出来秦砚一声轻笑。
苏玉心里尴尬,一双水汪汪的眸子却毫不犹豫地瞪了回去。
“睡着了?”秦砚笑问道。
“没、没有…”说完之后,发觉口吻没底气到自己都不信,只能硬着头皮诚实道,“只是小憩了一会罢了。”
秦砚笑着摇摇头,整了整锦衣躬身站起,在苏玉身旁坐下。
苏玉被惊得背脊立刻僵直,正要向旁边挪,却被秦砚揽住了肩,将自己的头轻压在了他的肩膀上。
“别动。”秦砚道。
“…”苏玉被秦砚的动作惊得说不出话来。
“若实在太困,便靠着我睡一会罢。”秦砚压低了声音在苏玉耳边道,温热的气息轻吐在苏玉耳边,激起苏玉一阵战栗。
“呃…”苏玉轻轻挣了挣,却没挣脱,“这是…做什么?”
“马车不稳,我是怕你没有靠的地方,手便会乱抓,万一磕碰到了伤口,我这几天劳心劳力的为你包扎治伤,岂不是都白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