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羲遥沉思片刻终抬了头:“母后以为儿臣去了哪里呢?”

太后仔细打量了眼前自己的儿子,轻哼了一声:“依哀家想,年少气盛,恐不是去了那烟花之地?”

话音还未落,沈羲遥大笑开去:“原来儿臣在母后心中不过如此,那母后当初为何还要想尽了办法让儿臣坐到此位上?”沈羲遥虽是笑着说的,目光却是寒凉起来。

“你。。。”太后愣了愣:“哀家只是那般想想,却也是相信自己的儿子,一国之君,不会如此的。”

沈羲遥点了点头,上前一步,笑了笑:“儿臣,不过去了青龙寺赏樱。”

“青龙寺?”太后一双黛眉拧成层峦的叠嶂,眼里却是不信:“去礼佛么?”话音一落便是笑了,轻轻摇了摇头。

沈羲遥正起神色,低头翻动着手心一片竹叶,便是前一个夜晚,那瑟瑟竹林之中的一片。目光之下,苍翠狭长的竹叶有着硬而脆的质感,似印象深处某个身影的风骨,想着想着,面上便不由露出笑容。

“青龙寺里樱花最负盛名,儿臣昨日里见到御花园中纷落的樱花,便突起性质,想去看一看那久负盛名的樱海之景。”

太后仔细得看了看自己的儿子,眼前的男儿,面上笑容纯粹,越发衬得人如沐春风,细细观之更是清朗沁贵,华茂春松。心下便生出些计较,知道这青龙寺一行,必不是什么突起的兴致,更不是简单的赏樱。只是此时不便相问,即便是问了,眼前人也是不会说的。只有待从旁打探了。如此想着,太后的目光便转向了张德海,只淡淡一扫,早前面上的严肃之色就消褪去了。

“若真的是赏樱,跟母后说了便是,独独跑出去,一个晚上不见人影,能让人心安么?”太后说着走到沈羲遥的面前,轻轻拈起月白便袍上一根碎发,在手中翻转了片刻,笑道:“下次若是要出去,怎得也要寻个人来知会一声啊。”这尾一声“啊”字里满是关爱之意,沈羲遥却皱起了眉头。

“儿臣知道了,让母后担心是儿臣不对,以后。。。”话还没有说完,太后手一挥:“皇帝,”人说着已走到门前,背光而立,有长长的人影投在地上,声音已正式起来:“这天下都是你的,便是想去哪里便去的。只是,”停顿了片刻太后继续说道:“只是,每一次出去,便要是有收获的。”

沈羲遥看着眼前的母亲,面上也敛起神色,轻轻一揖:“儿臣多谢母后教诲。”

 

一晃便是3个多月,期间沈羲遥自然是老老实实呆在皇宫之中,好似之前什么都没有遇到过。而太后那边,也是暗中打探着皇帝之前的行踪何处,渐渐得,也就有了些许的眉目。毕竟,沈羲遥却是去了青龙寺,便是好查了。

得到确切答复的那日,正是六月里明艳的天气。正午的日头明晃晃倾下,慈宁宫四处有繁茂的树木,遮去大半光阴,殿阁里已搁进了吉祥如意万福万寿的冰雕,偶有 “滴答”一声响,惊得廊下半睡的小太监一个激灵。一抬眼,便见绘春匆匆走来,面上喜忧不定。忙上前:“绘春姑姑,太后娘娘正在礼佛,此时不便打扰。”

绘春是太后自入宫之后的贴身丫头,自然知晓太后的习惯,却只是一点头:“知道的,只是太后娘娘等此已久,便不会在意了。”说着便掀帘进去。

慈宁宫里有处佛堂,此时香烟缭绕,都是西域进献的如意檀,略带着点点蜜意,却又有些甘苦参半。闻得多了便是醒脑之功。太后跪在蜜合色罡字蒲团之上,手中黄玉佛珠流转出淡淡光滑。一双凤眼微闭,却说了话:“可是查清楚了?”

“回太后,是清楚无误了。”绘春笑着上前扶起太后:“真的如早前所查出的一般,皇上是去见一个女子了,还是偷偷去见的呢。”绘春说着掩口笑起,太后投过来一眼,便忙敛了起来。

“可查清楚了是谁家的女子?”坐在花梨木宽椅中,太后端起茶盏问道。

“查清楚了。”绘春上前一步,轻声在太后耳边说到:“正是凌相之女,雪薇。”

新沏好的茶有白烟徐徐上升,汇成云朵半天不散,茶香漫溢在室中,雅致无双。


第九章

沈羲遥看着眼前人,一身雨过天青色裥裙上满绣了细密的水仙,枝枝杈杈分明,越发衬得人窈窕纤弱。一个回眸,柳淑仪浅浅一笑:“皇上,这是刚沏好的雨前龙井,用些吧。”一双凝白素手递到眼前,沈羲遥不由就想到了那个暗夜中洁白的身影。

沈羲遥点点头,接过青花缠枝宝相茶盏,一抬头,便见张德海笑吟吟站在门边,却也有犹豫,似有话说。挥了手问道:“怎么了?”

张德海慢慢走近,不看柳淑仪一眼,低声道:“回皇上,今日太后设宴,请皇上去一趟。”

沈羲遥眉头微皱起来,品一口手中茶却不说话。倒是柳淑仪款款上前柔声对张德海说到:“张总管,你不是不知道的。。。”话未说完,张德海却适时得打断,却是对着沈羲遥说:“皇上,今日宴请的都是一品大员的亲眷。”

手中茶盏一顿,沈羲遥却没有抬头,只是盯着一盏碧水,嘴角却带上了丝缕笑意。“这样啊。”他敛起神色:“好几日也没有去母后那边用膳了,今次便还是去的好。”这后一句,似是自语,唇角已经不由上扬起来。

一旁的柳淑仪看着心中有些好奇,却没再说什么,只是弯身抚平了沈羲遥衣裳的褶皱,看着那秋香色常服上一只吉兽,一双碧眼透着寒光。

“皇上,今夜。。。”柳淑仪抬了头,一张俏脸上尽是期待。

沈羲遥却似乎没有听见,眼中是掩不去的欢喜,面上还故作镇定,目光一直飘在晴空万里的窗外,半晌才“唔”了一声,却是低头:“你刚说什么来着?”

柳淑仪惊了下,心中竟是打翻了五味瓶,镇定了心神,心中略有了计较,不过面上还是笑吟吟:“臣妾是问,今夜皇上想用些什么点心,臣妾也好准备。”

沈羲遥摇摇头:“御书房里还有奏章未看,今夜不过来了。你早些安置吧。说完便大步出了去。

柳淑仪恭敬得弯身相送,待那个高大的身影消失在一片蓝天之外,才缓缓起身,面上的笑不见了去,声音也变的清冷起来:“霞儿,去打听打听,皇上这是怎么了。”

 

慈宁宫里此时传来阵阵晏晏言笑,沈羲遥甫走到殿外便听了见,脚下停下步子,示意门口的小太监不要通传。

张德海看着眼前的男子,带一抹初春阳光般和煦的浅笑,静静站在廊下,负手而立,眉头微皱,眼睛里却满是期待,还有年轻人脸上常见的紧张之色。只是,在张德海的记忆里,这个他一直服侍的主子,这样的神情,却是极少见的。

屋内传来一阵巧笑,一听便是年轻的女子,张德海见到沈羲遥眉毛一挑,嘴角刚咧出一个不由的笑,却又在瞬间收了去。微微侧耳,在听着什么。

就在此时,屋内却传来一个声音:“何人在外啊?”声音不大,也是温和,一听便知是太后身边的绘春姑姑。说着便出了来,见是沈羲遥,深深一福:“皇上总算是来了,太后刚还说起,以为不来了呢。奴婢去御膳房就来,皇上快进去吧。”说着再一福身走开了去。

沈羲遥正了正身上的衣服,似乎还担忧的看了看腰上那枚绯紫玉佩,张德海想起沈羲遥晨间曾说了这绯紫配秋香似不是很雅,当时却没有换下来,此时。。。张德海想到此,看看沈羲遥有些为难的神色,心中不由暗笑起来。也许,屋内的某个人,能和这个英主,结出旷世良缘。

 

轻掀开烟水色青山含黛的丝织门帘,便有一阵清凉扑面而来。慈宁宫里分散摆着细小的冰雕,多是福寿吉祥的雕刻,只有正中一架梨花木上搁着幅山河万里,地上有金盆只只盛着水滴,偶有“滴答”一声响,也淹没在阵阵欢歌之中。

正殿里没有人,笑声皆是由后面传来。

沈羲遥大口呼吸了下,自己也觉得奇怪,怎么心中如此忐忑,又似猫抓了般火燎。脚下有些生涩起来,似是忘记了如何行走。

定了定心,跟自己说,不过是陪着母后见见那些达官的亲眷,以示皇恩浩荡,皇室的亲民,也是应该的。这样想着,便向里走去。

隔着一屏巨大的雕屏,从金丝楠木镂空山水人物上花鸟的间隙看去,一群命妇插金戴银得坐成两列,太后端坐上首,眉眼间满是笑意,一个女子,背对着屏风,长身纤细,一袭蜜粉色双瑚草间玉环的儒裙,乌发高耸,斜一支碧玉芙蕖银流苏的发簪,婷婷玉立,风华无限。

沈羲遥唇上绽开笑容,正要一个转身进去,只听得一个柔浅女声:“‘燕子不归春事晚,一汀烟雨杏花寒。’一句最是佳妙,得闻后心中便生出无尽赞叹。”

沈羲遥脚步停住,面上的笑渐渐消失。身后张德海没有及时收住脚步,“哎呦”唤出声来,竟也是生生停住了。


此时,里面的人都看向此处,那个女子,也缓缓转过身来。


第十章


眼前的女子长身纤细,面若桃花,精心粉饰的面庞透出娇人风情。此时,带着略略的羞涩之笑,轻轻一福身,声音也是柔美纤弱:“民女参见皇上。”动作也是轻柔,观之会是个善解人意之人。

 

沈羲遥只是浅浅笑笑,目光却在殿中急迫的环视,眼下里除了那些年过中旬的达官家眷,还有几个已做妇人打扮的年轻女子外,便只有眼前这个女子。他再次将目光转回,眼前的女子依旧低着头,手微微颤抖,看起来是紧张极了。

 

沈羲遥突然就感到十分的失落,面上几乎也是难掩。脸色灰了下去,方才刚进来时的那层期盼之色早不知跑到了何处。

 

“皇帝,这些都是我大羲朝忠臣之亲眷。你过来见见。”太后的声音淡淡响起,好似无意的又说道:“方才大家还说你恐是不过来了,我就说,皇上心里顾念着大臣,自然也会顾念着你们这些大臣的家眷。这不,刚说着,就来了。”下面随即响起一片附和之声,沈羲遥也只得做态的笑笑,目光却早飘出窗外去了。身子却带着帝王的威严和作为晚辈的谦逊之态,走到各位的面前,接受着礼拜,一一见过。

 

“皇帝,这是吏部侍郎吴大人的幺女。”见到沈羲遥坐在自己身边,太后微笑着说道:“哀家说,细瞧之下,还有几分我当年的模样呢。”

 

沈羲遥粗略得点点头,目光扫了一眼方才的女子:“倒是容貌出众。”

 

“太后过奖了,小女哪能和您当初相提并论。当年太后在京中的名声,那可是。。。”说话的妇人一身天青色朝服打扮,也是慈眉善目的模样。正是吴大人的夫人。话音未落,下面便是一阵附和。

 

“想当初太后的才情美貌,我们即是在闺中,也是常有所听闻。”

“是啊,那是您闺中之诗在府间流传甚广,我们偶也有做,却总是自叹不如。”

“‘满树和娇烂漫红,万枝丹彩灼春融。’此诗如今吟起,都甚觉惊艳呢。”

。。。。。。

 

沈羲遥百无聊赖得坐在太后身边,带上虚笑的面具,目光偶尔一转,心思也是不知飞到了何处。只是在听到那句诗时突然来了精神。“满树和娇烂漫红,万枝丹彩灼春荣。此句之后呢?”只是无意的一句,话音还没落,却见太后的脸色稍变,先是一白,再是一灰,却都如天际流云转瞬即逝,之后,她带了疏朗的笑意,微闭了眼睛:“这后一句,是‘何当结做千年实,将示人间造化工。’”

 

沈羲遥“唔”了一声:“这后句甚是佳妙啊。”之后目光无意一转,却见下首一个着帧红色浅碧孔雀锦衣的妇人面色略有暗沉。心中生出丝点疑惑,却没放在心上。目光刚别开去,突然一惊,猛得又转回来。心中暗叹,这个妇人,有着一双和她一样的眼睛。

 

“这后句,似不是太后所做啊。”一个声音响起。

 

“是啊。当年哀家此句作出,因是应景,便没有吟出下句。倒是之后不久,那年的金科状元接了去。”太后说这句话时十分随意,不过,眼中却闪过精光一轮。

 

“那年。。。”一个声音中透着回忆,半晌,殿中静极了,似乎没有人发现有什么不对,另一个声音,略有些低沉,却也是温柔的说道:“那年,正是我的夫君,凌相金榜题名之年。”闻声看去,正是方才那个妇人。

 

沈羲遥半天脑中没有反应上来,不过目光却看向了身边的太后,太后倒是面不改色,柔声笑道:“是啊,凌相的才学,那时的天下,可是无人能及的。”

 

听到“凌相”二字,沈羲遥突然感到一阵无名的之火,正欲站起身,又听见太后说到:“凌夫人,今日怎么没有带女儿前来?”

 

沈羲遥便又安分的坐了回去。面上平和,心中却波澜难平。

 

“谢太后挂心,正是不巧,前日里,小女下江南看望她三哥了。您知道,再不久,那菡窑满湖的胜景,便再看不到了。正巧,她三哥今年此时节正在江南,便要接她过去看看。我虽不愿,说一个女孩子家出门不便,可是我家老爷却允了。他是最疼这个女儿,都甚于三个儿子呢。”凌相夫人笑着说道,此时面上满是慈爱之色。

 

太后似是无意得看了沈羲遥一眼又说道:“此去江南,也算路途遥远了。也实在是不巧。回了来,便带来与我见见。我在这慈宁宫里,天天都是些姑姑们,很是想与年轻的女子闲话,也就借光年轻点。”太后说笑起来,下面也是笑声一片。

 

“太后还怕老啊,您看起来,可是年轻呢。”

“是啊。”

。。。。。。

 

沈羲遥暗自里打了个哈欠,一旁的张德海偷偷笑了笑,其实,若论着以往,沈羲遥是绝不会出席此类的聚会,太后传召也只是做个样子在众臣亲眷面前。恐若不是为了那位小姐,皇帝根本是不会来,也不会乖乖坐在太后身边如此之久的。只是,张德海不明白的是,既然那位小姐不在,也知了去向,在此待的时间也不短,皇帝看起来也是百无聊赖,怎么就没有寻了借口离去呢?


第十一章


正好奇着,却见沈羲遥笑着打起手中飞燕停枝细雨湿衣障泥漫金折扇,几乎是有些突兀的对下面端站在自己母亲身边的吴大人的女儿说道:“方才朕进来的时候,听得你正在吟一首诗,是什么来着?”

 

那女子面上略有绯红,站出来轻一施礼,有些羞涩的答道:“全诗是:‘苏溪亭上草漫漫,谁倚东风十二阑。燕子不归春事晚,一汀烟雨杏花寒。’”声音里虽然恭敬,但一双明眸却是飞快得扫了一眼沈羲遥,有些暗送秋波之意。

 

沈羲遥却似不见,只是低头看着手中折扇低声吟道:“燕子不归春事晚,一汀烟雨杏花寒。”复点了点头:“好诗,好诗。”目光明亮:“可是你做的?”面上已是谦谦之笑。那折扇,是前日里自己闲适时一时兴起所画,之后张德海命人做成折扇一把,自己很是喜欢,却一直惋惜没有合适的诗词来配,此时觅得此句,甚有“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之感。

 

“皇上误会了,此句并非民女所做。”吴氏女子头低垂下,声音有些低落:“民女并无此高的才情。此诗作者另有其人。”

 

沈羲遥“哦”了一声,心中的好奇上了来,此句如此佳妙,若论其才情来,恐是常人能及。他素爱颇有才情的女子,后宫之中的柳婕妤(即柳妃)便是一例。冯淑仪(即和妃)才情也甚好,却没有柳氏的机灵。孟昭仪(即丽妃)相较便输去几分,也是因为出身武家之故。性情上倒与那几个互补些。其他的,他也没有在意过了。而做出此诗之人,才请该是在柳婕妤之上了。

 

“是谁所做啊?”沈羲遥只是无意的一问,心中却不知为何,好似已有了答案。

“此句乃民女闺中之友凌府千金雪薇所做。”吴氏声音已小了下去。

 

沈羲遥目光落在下首的凌夫人身上,凌夫人面上带了谦和的笑,声音淡淡的:“正是小女所做。不足挂齿。”

 

沈羲遥点了点头,不再言语,心中却是开怀。

其实,她的才情,自己早已领教了,不是吗?

 

想起那个夜晚,裟裟竹林中那个洁白如玉的身影,还有那如潺潺流水般轻柔温婉的声音,略带着冷淡和高贵,已是深深烙在自己的心上了。

凌雪薇。


傍晚时分,沈羲遥坐在养心殿内,看一簇青烟缓缓从赤金八宝褵兽的口中吐出,整个殿阁中充满了玉竹香清润的味道。自那日从青龙寺回来,他便一直在养心殿中焚此香了。太后曾来过问起,毕竟自己年少即位之后便一直是用这龙涎香,这玉竹香也是少有的,每年进献的不过寥寥,因此阖宫之中少有人用,此时他突然命人大费了周折找出来更换,甚是突兀。可是,闻着此香,他便总能认为自己回到了那个夜晚,在佛寺清朗疏淡的月色之下,在竹影婆娑的密林之中,那抹令人无法忘怀的白色身影,如仙如魅。。。。。。

张德海端了普洱进来的时候,就看到沈羲遥半伏在龙案之上,面上竟有些忡怔的神色,心中一惊,自他服侍沈羲遥,从来在这位少年皇帝脸上看到的都是冷静稳重的表情。而如今这般,却是如少年郎心有所属,不再是至尊的帝王,而是普通的儿郎了。

张德海心中也有欣慰。他知道沈羲遥的辛苦,身为帝王,不得不作出那些姿态,不得不忘记自己的喜好,一切只为了国家,却不是为了自己。虽然,这天下都是他的,可是,却似乎没有真正的开心过。而如今,那位小姐,却将帝王的心敲开,只是,张德海轻轻摇了摇头,即使是敲开了,却也注定了是两相隔吧。。。

正想着,却见那边沈羲遥坐直了身子,重新将手中朱笔沾了墨,在一封奏折上书写起来。张德海也连忙收回思绪,敛了神色走了进去。

“皇上,您要的普洱。”说罢将大好河山青瓷细茶碗放在沈羲遥手边,沈羲遥只略略一点头,“唔”了一声,手上却没有停,还在写着什么。张德海觑了一眼,心中一愣,那奏折上字迹,分明是凌相所书。但自己身为宦官,是知道不能看的,便悄声退到一旁,看着那兽口中吐出的徐袅青烟,微微笑了起来。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沈羲遥伸了伸臂膀,揉着眉心站了起来。张德海笑着上前:“主子,忙完了?”沈羲遥点点头,张德海一挥手,便有一秀丽可人的侍女端了一只朱漆大盘上来,上面盖一层并蒂莲花福鸟含瑞纹样的大红丝帛,有风轻轻拂过,那丝帛微起了涟漪,便有整齐而狭长的凸起显露出来。

张德海熟练的接过那木盘,恭敬得递到沈羲遥面前,轻声道:“皇上。。。”

沈羲遥只扫了一眼,却是不掀开,目光移到墙上半开的一扇窗前,月亮才刚升上来,窗外一树合欢开得正艳,脉脉抽丹,纤纤铺翠,堪称英秀。淡笑了下:“去如絮那。”

张德海会意得一躬身,便退下了。


第十二章

蘅芷殿内,柳婕妤坐在软塌上,手上有意无意的抚弄着裙间白玉佩上一串紫流苏,那流苏紫中间着银丝,正与她身上一身淡青色裙摆绣虞美人的儒裙相称。贴身的侍女佩儿站在一旁,看着眼前主子脸上明显的不悦,心下是知道的。可是,这么多时日来,整个后宫其他的娘娘也没有被皇上掀了牌子,那最早入宫的冯淑仪与孟昭仪也只是两日前在御花园远远见了皇上一面,可是连话都没有说的。只是自家主子心中还是为了这个不快,怏怏了好些日子。

佩儿抿了抿唇上前一步:“娘娘,奴婢看您今夜晚膳用的不香,特准备了您爱吃的松镶鹅油卷,要不要端来?”

柳婕妤却是连头也没回,看着裙上的玉佩幽幽的说:“你说,皇上这是怎么了?”

佩儿轻叹了一口气:“娘娘,说句不敬的话,皇上虽说没有来咱这,可冯淑仪和孟昭仪那,也是一样没有去的啊。您怕什么啊。虽说那日她们见了一眼皇上,据说也是隔了老远,皇上在桥上,连下桥都没有就转身走了。您还难受什么啊?”

半晌柳婕妤没有说话,却站起身来,她身姿纤细,此时一头秀发半披半拢在脑后,只斜戴一串紫水晶菱花簪,是平常独自的装扮。“可是无论怎么说,她们也算是见到皇上了。”她在室中走了几步,烛光将其身影拉得老长,微转过身:“可是我,却是很久没有见到他了呢。”

佩儿忙上前:“娘娘莫难过,皇上一定是有重要的国事,不然怎么有一直不入后宫的道理呢。皇太后那边,也不会允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