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容治嘴角轻弯,道:“二姑娘,怕是我身上袍子招来猛虎了。”

这件袍子是北瑭质子送的,香味是来自南临,但,要不是二皇子,李容治万万不会去角抵,又哪会换上新袍?徐达抬眼,直勾勾望入他黑得亮透的笑眼。

此时此刻,他神色安详,眉目没有惊惶失措……她试探地问:

“王爷现在已想起法子了?”

他微地沉吟,抱歉地摇头。

“王爷,把外袍脱给临秀!”临秀忽道:“临秀来引开那头老虎,可保王爷跟百姓周全!”

徐达暗暗吃惊,不由得转头看向那与自己似是同龄的少年。他一脸义无反顾,忠肝义胆,令她另眼相看。蓦然,她想起人人都说大魏质子待身边人极好,让人心甘情愿为他肝脑涂地……今天,她算是亲眼目睹了。

“胡扯。”李容治淡淡斥道:“你有几分武力,本王清楚得很,再者,你对京师街巷不清不楚,要本王眼睁睁看着你入虎口吗?”

徐达心一跳,头皮微微发麻。

“我来!”稍远处的秦大永听到他们间的谈话,沉声道:“好歹我都是西玄的执金吾,京师百姓安危该由我负责才是。请王爷将外袍丢给我,我来引开那头猛虎,到时徐达带王爷退回通道门后,立即关上门!”

徐达面皮一抽。

李容治面露迟疑,又听得秦大永道:“王爷莫再拖延时间,要是连身上都沾上外袍的香气,王爷跑也跑不过那头老虎,到时在大街上闹腾起来,街上百姓都要陷入险境了,还望王爷顾全大局。”

李容治闻言,当下不再踌躇,尽量不大幅动作地褪下外袍。

秦大永在他身后,须得将外袍使力抛过去才行。忽地,不只纤纤玉手压住他的外袍。

李容治一顿,慢慢抬眼对上徐达一只略略苦恼的美目。

“徐达!”秦大永低叫:“你在做什么?”

徐达暗暗叹口气,依旧看着李容治,苦笑:“头儿,论脚程,我比你快些些,且你名下北军我压根叫不动,这引虎的任务摆明非我莫属啊。”

“胡扯,快把实子丢给我!”

“我确确实实叫不动北军。头儿,你要想清楚啊,别要你引了虎,却来不了人助你,到时平白牺牲,那真冤了……要是英雄战死,算死得其所,嫂子也光荣,就怕这事没处理好,到时……嫂子才刚生孩子呢,你要她一辈子在旁人怨恨下养着孩子吗?”她劝着,察觉李容治一直在望着她。

她给他一个安抚的笑。身后已经没有声音,显然无奈下认同她的说法了,徐达要拉过外袍,却发觉他还攥着外袍不放手。

“王爷?”她再用力扯了扯。他不是想要有人诱虎吗?她要去诱,他怎不松手?

“……”他慢慢放了手,柔声道:“香味遇水则散。二姑娘千万小心。”

遇水则散?徐达闻言,脑里立即出现京师地形图。

“护城河!”她与秦大永同时低叫。她脑中勾勒出最快且少人的捷径。她道:“我一喊走,王爷就回通道,届时门立即关上;头儿找北军弓箭手,就在护城河那儿等我,这样对吧?”

秦大永顺了顺她的话,道:“没错。”看向通道门口发抖的卫兵,厉声低语:“王爷一入,立即封门,不准里头的人出来,直到我回来,听见了吗?”

“是!”

徐达瞄瞄那头老虎,吞吞口水,很想再多挣点时间让她说说遗言,但再拖下去她怕腿软。

她一扬手,衣袍翻飞,迅速穿上,大喝一声:“走!”宽袖一挥,转身大步流星飞奔而去。

她眼角瞥到李容治拉了身边年轻侍从一把,奔入通道门。她大幅度的动作引起老虎的主意,宽袖飞舞,香气迅速四散,她暗喊声惨,拼命往前跑去。

头儿,徐达就靠您老救命了!

她隐约听见通道大门合拢的声音,不由得暗吁口气,随即又提起一口气,足下疾奔小巷。

初时,巷中几户家门一开,听见她大喊老虎来了,连忙把门一关,几名路人立即攀树而上,到了后来,她跑的小街小巷竟连一个人也没有,闪得很彻底!

她没敢浪费时间回头看,也知道那头老虎紧随在后。

怎么她还没被扑倒?怎么她还没被咬死?每一个瞬间,她都以为下一刻会成为老虎腹中食,哪知她还能好狗运地撑到现在!她简直想为敢跟牛头马面赛跑的自己掬一把心酸泪。

徐家三名女儿,长女徐直早入宫成为西玄唯一女学士,今年朝廷下火凤榜,为徐回开一道方便之门,谁都知道最终取得火凤令的必是曾被袁图大师预言的徐回,这一场竞试不过是拉拢其他奇人异士到徐回名下……

至于她呢?如果在还没干番大事业被老虎咬死,她永远也只是一个叫徐远的女子,一生没有特别的事迹,墓碑上怕也只能写着徐达两字,每年只有头儿记得上香……

她暗地苦笑,不知该不该庆幸,至少有一个真诚待她的人会年年为她上香,也不算是悄然无息的消失在这世上了。

眼见护城河就在面前,但她双腿虚软,足下已有渐缓之势。

几次她感觉到身后牛头马面逼近,寒毛都竖立起来,心里直想着:她怎么还没肚破肠流?怎么她还在喘着气……

她几乎要放弃的当口,忽见弓箭手已在城墙候着。

“徐达,不成!太近了!”秦大永大喊:“它就在你后头,太近,她会一块中箭……跳河!跳河!”

她一听头儿的声音,心里狂喜,憋住一口气,用尽全力直冲护城河。

才到河旁,她不跳,反而直滑入河。落水的刹那,她反身一转,跃至半空中的老虎挡住她视野内大部分的天光,徐达这才感受这头老虎有多庞大,她能死里逃生,简直连她自身都难以相信。

扑滋扑滋,数十长箭穿透这头庞然大物的肉体。

她动作一气呵成,本要潜入水中迅速游开,但她想了想,万一没有死透伤着人,岂不白做工?于是,她抽出随身长刀,在气息微弱的老虎扑通落水后,她使尽全力刺进它的肉身,以绝后患。

随即,她心神一松,眼前尽黑,失去意识。

徐达笑瞇了眼。

她小心翼翼抚过御赐的凤凰袍。

这是她十九年来第一次得到的御赐袍啊!

她抿着嘴笑咪咪,对着铜像镜换上御赐凤凰袍。袍色墨黑,以特殊金线绣成凤凰,行走时犹如凤凰在夜空展翅飞翔,袍摆垂地一尺,拖在地上行走是不方便,但却是真真切切的荣耀。

西玄陛下赏赐物里,其中以御赐凤凰袍最是荣耀,官员得袍,袍摆愈长愈表有功。徐直至今已得四尺袍,父亲十尺,三十尺长袍是开国皇帝赐给徐家先祖,仅此一人。

她傻笑得灿烂,转了一圈,踩到裙摆,跄了一步连忙稳住。不知当年那位先祖在每年大礼上是如何穿上垂地三十尺的凤凰袍,她遥念着,幻想着,直傻笑着。

当她珍藏起御赐长袍后,难得地,她的小宅有人来访。

“头儿!”

徐府老宅在京师另一头,自她成为凤羽令,便租了一栋小宅,她平常很少回老府邸。她与家里人感情都不深,连她得到一尺袍,她父亲也不甚喜,连个探望也没有。也对,才一尺呢。朝廷里有七成以上官员都有最基本的一尺袍。只有她有点讶异头儿会在今天来找她。

她记得嫂子不怎么喜欢她,以往她风寒在家数日,头儿仅仅来探一次就很了不起了,这一回她放了半个月的假,他居然来第二次。

有奴婢送上热茶,秦大永古怪地看着那婢女离去,他回头问道:

“徐达,你何时又买了丫头回来?”他记得小宅里只有仆妇一名而已。

她摸摸鼻子,笑着坐下。“是大魏王爷说我有恩于他,他自质子府里差了一名婢女过来帮忙照顾我伤势。”

“你伤势?你哪来的伤势?”他皱起眉。当天是他亲自跳河把她捞起,她浑身是血水,吓得他以为弓箭失了准头,等到送她回宅后,才发现那些血水全是那头老虎的。

“正因没有伤势,才要找个知情的人来帮忙。这几日,我雇的仆妇让她回去休息了。”徐达笑道:“这也无妨,不过是换个人管我三餐罢了。”

秦大永沉吟一会儿,点头同意,只是不免有几分被监视之感。徐达毫发无损,本是好事,但那头老虎来历不明,查不到是谁放入城里,要是让上头知道徐达没有一丝一毫伤害,说不得会以为那是徐达为得功劳而做的一番好戏——这还是当日李容治有意无意提醒,他才没往上禀告去。

“方才我来时,听见巷口的摊贩道,这几日大魏王爷来得勤?”

“是啊。他说我有恩于他嘛。”徐达不以为意。

“那天,他来得好快,那时你正昏迷,他得知你没有一丝一毫的伤害时,面上竟有些呆住。”是啊,连他都呆住了,怎可能呢?一个人怎能在虎爪下半丝损伤都没有。

“嗯?头儿,你想说什么?”徐达笑着,还沉浸在御赐一尺袍的喜悦里。

“他来你这儿,都跟你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徐达一怔,对上他的眼。

秦大永连忙道:“我并非想歪,只是心里有点古怪。不只大魏质子,连北瑭质子都登门拜访了,徐达,你私下跟他们交情颇好?”

徐达想了下,坦白道:“不过尚可而已。我想,是平日我负责调解质子府间的事务,所以他们略尽一些做人的道理,礼貌上来探我吧。”

“那……你可别陷入啊。”秦大永忽道。

她眨眨美目。

“两位质子王爷仪表出众,李容治品性如美玉,温于意美似天人,他们若是西玄皇室子弟,怕是要将咱们其他皇子比下了。你……”秦大永停顿一会儿,道:“听说北瑭王爷跟醉心楼的头牌清风走得很近,府里也有十几名夫人……总之,他们迟早要回自己国家的,徐家人岂能跟外人走,你还不如找小倌吧。”

徐达慢吞吞喝着茶,嘴角翘翘,柔声说道:“正是。我正有这个打算。”

秦大永一怔,咧嘴大笑道:

“你嫂子好准的心思啊!她才要我劝你早日找个小倌,以后身上有病什么的,也有个人照应,没料想你竟然已经有这个心思了。”

徐达笑容满面,轻声道:“是啊。我瞧,不如今晚去吧。”

“今晚?”

她点点头。“我已揭了火凤榜,若是得幸,说不定轰轰烈烈到二十五岁便命归阴,在此之前找个小倌定下才好。”

秦大永皱一下眉头。徐家是西玄唯一的例外,徐家女子如不成亲,可光明正大上小倌馆找个小倌,曾有徐家女子年岁大了,买个小倌养在身边伴虎;也曾有良家子自献其身,盼能在她们身边长久没有名分的服侍。

眼下徐达若要找人相伴,条件上局限很多。他悄悄为她打听过,几个出色的手下都拒绝了。这些人的“口供”很一致,隐隐透着不顾娶个遭人歧视的妻子,往后在军里不好混。

“你说定下是指……找小倌成亲?小倌用来照顾你或陪你过夜即可,但成亲何其重大……”实在不成体统,不成体统。

“成不成亲无妨,看他喜欢就好。我早准备好了,碰巧头儿也说起,我今天晚上就去醉心楼,头儿回家后,可转告嫂子不必担心我了。”她意味深长地说着。

“今晚啊……”

她扬眉笑着。“有事?”

“也没有……对了,你找小倌找个清白点,能够懂你的。如果你在醉心楼里遇上北瑭王爷,记得离他远些吧,我是宁愿你多找几个小倌,也不要靠近他。”

徐达正喝着水呢,差点全喷出来。“头儿,我要一个就够,还几个呢。我没那么猛吧。”

秦大永大笑道:“是是。我还是要劝你,找个身家清白、心思单纯的小倌,将来你真成阴间将军,不幸早早赔命的话……至少要逼他为你守个几年才好。”

这么久以后的事也想到了啊,徐达笑道:“头儿,你对我很有信心嘛。”

“我知道你一直想干些大事业的。”秦大永叹气道:“就因为是无可抗拒的荣耀,所以明知阴间将军只能活到二十五,你也要搏上一搏。人可死,头可断,但荣耀必要加身,这正是西玄人刻在骨头上的骄傲,我也是啊。”

徐达略讶地看向他。

秦大永淡淡一笑:“我都快四十了,你也明白西玄的官制。自圣上登基后,在京师里增上几名校尉,他们虽然归在我名下,但,其实已经将我实权彻底分散,我名大权少啊。你大嫂近年总有遗憾,要是我早生个几十年,权力可就大了。娃儿刚出生,她盼我能做出天大事来,让皇上看到我的能力,至少,一定得比现在好。”

“……头儿,你想干什么大事?”她心里略觉有异。

秦大永得意笑道:“过几天你就知道。”

徐达本要再追问,忽地秦大永用力拍拍她的肩。“要真有个结果,我一定不忘提携你。还有啊,等你收了小倌,过两天来找我,我搞个小酒席,让孩子认你当干娘,将来等你走了也好替你送终。”

“……”她还没要走,好不好?有时,真觉得好忱个头儿太直言直语了。这样直言的人在官场不太好混。

秦大永又跟她闲聊几句,直到他离去前,徐达都插不了嘴问他到底是要做什么大事。如今的西玄,哪来的大事适合他做?

他总是有意转移话题,到最后,她只插得一唏:“今晚头儿上哪?”

他意气风发地笑道:

“正是去干这件大事。你别问我上哪儿,就等成了再为我庆祝吧。”他没说出口,本来这事关三皇子密谋策反,二皇子要他一块找凤羽令徐达跟其他几名有力下属相助的,但徐达今晚有意要去小倌馆,他也不好拦住;再者,这几日徐达跟那些质子府的王爷走得有些近,万一不小心传出风声那可就不好。

徐达他是信得过的,他就怕徐达被骗。他又想起妻子所言,有什么险事自然要身先士卒,等拿到功劳再来照顾下面人,岂不更好?是啊,那日徐达代他引虎,虽是情急之下最好的法子,但他心里耿耿于怀,让住手下本就是他该做的啊!

他这一犹豫,又见那婢女在院里忙里忙外,看似做事但天知道大魏质子安插一个人手在徐达这里有什么目的?

于是,他心里决定,等事情结束再来找她庆祝。

他又闲聊几句,让徐达以为他只是单纯探望她。她一脸喜色,显然来探她的人少得可怜。想起她的家世跟那不成样的人才……他叹息,临走前再次叮咛:

“你记得,宁愿找个清白小倌带回家,也不要跟异国质子有牵扯,将来他们都是要回自己国家的。西玄人理当死在西玄国土上,一旦离开西玄,要回来都不知道是多少年后的事了。”

徐达闻言,心里微软。她哪会不知啊,这世上人人皆怀有目的接近她,唯有这两年共处没什么心眼的头儿才会真心真意关心她。

她下意识抚上腰间暗袋里那凸起的同心结,敛容道:

“好,我不定记得,一定找西玄小倌人。”

第三章

醉心楼是西玄京师第一大寻欢作乐的烟花场所。

由楼间大门而入,须得走上二十四阶,往右转是姑娘门,左转是小倌门,二楼栏旁时有小倌、姑娘走动。灯烛辉煌,香气四溢,十分好闻,好闻到全身洋溢着欢愉的心情,不知这种香味有没有得卖?徐达心里想着,同时硬着头皮在众目睽睽、悄声无息的情况下,负手步上二十四阶梯。

幸亏她肤色略黑,要不现在她要丢脸了。

鸨母早在徐达踩到第十阶时,就被小倌匆忙地拉出来了。她愣愣看着徐达,喃道:“终于……到这一天了吗?二小姐……你是来……”

“嗯。”徐达含糊应了一声,面皮发热,又下意识抚上腰间暗袋的同心结。

为了今天,她特地换上新的曲裾深衣,颜色绣纹比平日还要花稍,及腰墨发梳得如黑缎般,衬得本人十分美艳美艳——她是希望如此啦,盼对方先注意一下她小小的美色,再体认她叫徐达的残酷事实。

鸨母一时间还没回过神。历代徐家姑娘找小倌理所当然,但在她这一代真没遇过这事,前阵子还跟手下几个红牌猜测,这一代里徐家二小姐缔结亲事的机会不大,很有可能来找小倌伴一生,哪知今儿个她就来了。

“请问……”鸨母清清喉咙,委婉问道:“二小姐要几个?”

她闻言,略略失笑。“一个就成。”

“一个?是定期换还是买终生的?”

要在这里讨论吗?徐达毕竟是头一遭,她内心含泪,表面装大方,笑道:“终生的。”

“条件呢?”

徐达满面通红,咕哝:“我不要求……对了,年龄别太小。”她可不是要带弟弟回家养的。一时间,她只觉得站在小倌廊上的男子全都灼灼望着她。

鸨母喃喃道:“这要求不高啊……”简直是根本不挑剔了。她望望廊上那些对她猛使眼色的小倌们,她咳了一声,转回头笑问:“二小姐,请问……今儿个就你来吗?”

“什么?”

“奴家是问,大小姐跟三小姐……将来会不会也来咱们楼里,挑个好男子回家?”

徐达先是一怔,面上热气刹那尽褪,喉口微涩,心口有点痛。她笑道:“这我实在不清楚,平常也没听她们提起过。”虽然事事被两位姐妹压在下头已经习惯了,但她没想到连找个伴,也要看捡她们剩下的。

要是她们不成亲,在此挑伴的话,她想今天她连个伴都讨不到。她低头思量片刻,小倌也不是她最后选择,京师近日有一批乞丐要转卖为奴,若他们不介意,倒是可以买一个回家,只是那让父亲面上不大好看,也要托请徐直在宫里说个情面,将其奴籍身分撤销,否则将来她不幸得亡,他就得继续当乞讨的叫化子。

思及此,放在腰上暗袋的手指放下了,她朝鸨母笑道:

“我不急。嬷嬷你腾个空房给我,我可以待到天亮,让有意者好好想想。你别诓人,就明白地说,是京师徐达要的,要是新来的小倌不知徐达是谁,你也详详细细明明白白地说给他听,不必掺一丝好话。毕竟要相处久,总是要心甘情愿来得好。”她内心很坚强,所以一点也不会放在心上。

“好好……我马上吩咐下去哈哈下去。”

徐达闻言,满意一笑,又想了想,朝着小倌廊上的众位男子有礼微笑。本来她是有些紧张的,但现在不抱什么希望,反而心情轻松起来。

那些男子全都一愣,有的愣愣看她;有的愣后眸里精打细算;有的直觉回以一笑又连忙转过身,怕她以为他有意跟她。

徐达没注意到那些目光,此刻她瞪着那有意无意站在阴影下的年轻男子,那个人是鸟家……

“二小姐,请。”

鸨母连说两次,徐达才回过神,本要跟着她去空房,但右侧的姑娘廊上传来嬉闹声,她调转目光,一怔。

“哎啊,今儿个是不是玩过头了点?以往北瑭王爷还不至于如此啊。”鸨母低声抱怨着。

徐达有些瞠目,看着那些衣衫不整的姑娘们吃吃笑着四窜,再看看那个蒙着眼玩抓鬼的华丽温于意。她刻他府里已经有十八位夫人了,再玩下去,十九跟二十就要一并产生了吧。

他纳妾,没有迎过喜轿,多半以喜宴昭告熟人,连专管质子事务的凤羽军都一并请了,喜宴上新妾不现身,有好几次她都以为宾客只是单纯来吃吃酒而已。

这时,他搂住一名美丽姑娘,暧昧笑道:“总算抓着了。你道,方才说本王要能抓住你,你允本王什么?”

“咳。”徐达掩嘴轻咳一声。那搂着的姿势实在不怎么雅。

本是蒙着眼的温于意一顿,忽地拉下蒙眼布,往她这儿看来。他面露刹那异样,脱口:“徐达?你怎么在这?”

“王爷切莫担心,不是夫人们托徐达来找王爷的。”

他神色还是有些古怪,看看她,再看看鸨母,最后落在这头小倌廊上。他慢慢松开怀抱,问道:

“那么你来是……”

“二姑娘是来找小倌的。”鸨母热情地说。

“……”他着着实实怔了下,而后想起西玄徐家女子的特别作风。他哦了一声,一时之间还回不了神,他又问:“你今晚无事才来?”

“今晚徐达无事。王爷,怎么了?”

“你怎选定今晚来呢?”他不答反追问。

徐达虽觉他行为有异,但也不可能公开指着他鼻子说你管我。于是,她笑道:“天好,无雨,便来了。”

“……天好,无雨,便来了?”他细细咀嚼着,忽地抚掌大笑:“好!真是好啊!天好,无雨,便来了!果然是一生平稳顺畅的徐达!”他笑得美目荧荧,不甚在意地推开又凑过来的娇娇姐儿。道:“今儿个不玩了,你去给我换间空厅。徐达,马上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