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太妃莫名自殉葬名单里剔除,至今活得很健康,据宫中太医院传出的消息,太妃再这样健康下去,很有可能成为天朝最为长寿的后宫女子。

加以,几年前庞何凭着皇恩浩荡,在翻书房谋了个译官职位,庞府上下哭的哭、喜的喜……哭老天无眼,庞府当家没法再换人做做看;喜的是庞何承受圣恩……要作威作福太容易了,再加以,庞何身上挂着的国舅牌子始终不曾拿下过,皇上见了他仍旧客气喊他一声“小国舅”,宫里内外心知肚明,皇上明年大婚,庞府必会再出一名妃子……皇后是不大可能,但贵妃也许有谱了。

这令庞府堂兄表弟全哭了。皇恩浩荡啊!到底要荡到什么时候啊!荡到堂兄表弟偶尔午夜梦迥总会轮流惊醒——

庞何无德无能,枉受圣恩愈多,将来的报应愈可怕啊!

现在庞府里谁还敢横行霸道?每个堂兄表弟都努力学习韬光养晦,以免将来被误为庞何同伙,一块处决去。

月黑风高,大雨狂下,庞豹勒停骏马,对着马车里的人说道:

“快下车吧!要是值班时间迟了,让人抓到把柄就不好了。”内心在狂笑。他最爱在这种日子载庞何去值班。要看庞何狼狈,就只能等这时候!

入宫值班,是不能带伞,非得淋个落汤鸡不可!

庞何撩开车慢,观望雨势,同时吞进一颗肥荔枝。“这个雨下得真大啊!”凉风窜进车里,让他单薄的身子一抖。“是啊是啊,这雨怕是要下到天亮了,庞何?你快入宫吧。”庞豹幸灾乐祸,乐得嘴都歪了。

“嗯……豹堂兄,我们还是打道回府,明儿个就说我病了。”

庞豹闻言怒道:

“你疯了你,说你病了谁信?”他咬牙指着摸黑入宫门的官员:“看见了没?那些人都是要入宫交接的,哪个没看见你来了?你要庞府跟你一块掉头是不?”

庞何吐出一颗籽,弹落在雨水中。他摇摇头闷声道:

“果然,欺压百姓是快乐的,当官则是痛苦的。”

庞豹暗呸一声,庞府上下谁不想做官?这小子还耍屁!多想给他搞个意外,让他莫名其妙死去,好胜过让庞府日夜活在恐惧中。

黑不见手指的雨夜里,有着一盏微弱的小灯迅速接近这头。庞豹一怔,连忙跳下马车,才来到马车尾,就看见一名侍卫撑着伞说道:“是小国舅的马车吗?”

“正是庞府的马车。”庞豹答道。惊异此人持伞持灯,皇宫里能持伞持灯的只有……“奴才是恭亲王派来的。今晚恭亲王入宫,提及小国舅正好留宿值班房,算算时辰应该是这时候,便让奴才过来接小国舅。”

庞豹面色顿垮。

庞何咕咕一笑,矫捷跳下马车。那奴才立即开伞追上。

“你家王爷好端端的干嘛入宫啊?”庞何问道。

“奴才不清楚。”

雨下得极大,地上都积水了,庞何本来拎着袍摆,而后想了想,露出吱吱的笑声,任着官袍垂地,专检那水洼走,走一走跳一跳,最好喷得满身都是。

那侍卫以为国舅爷在整他,老是在踩水溅他,他只能暗怒不敢言,谁叫恭亲王与庞府是邻居,庞国舅背后的靠山数不清。

来到恭亲王的马车前,车慢掀开,男人的手出现,道:

“勤之上来吧。”

庞何看看那比他还结实的大手,一笑,藉力跳进宽敞的车里。一进车里,凭着车外的风灯看见车内不止有恭亲王长孙励,还有一名老太监。“国舅爷,奴才在这里叩安了。”“这马车就这么点大,你叩什么安,可别叩掉你帽子,难看啊。”庞何有点闷,本以为车里只有长孙励,哪知多了一个不识相的老太监。

他凤眸扫过坐在自己对面的长孙励。他衣袍微微凌乱,显然匆促间上衣.宫里还有什么急事,令得一个老太监匆匆忙着上恭王府请人?

“宫里已有个摄政王,他很好找,只要上太后寝……”

庞何自言自语,忽地被人沉声打断:

“你怎么浑身还是湿的?”

庞何眨眨凤眸,对上对面恭亲王的目光。那目光带着庞大的压力,庞何不得不低头,将对摄政王的八卦改转到其它地方。他理所当然道:

“没办法,伞小啊,你侍卫又这么胖,自然把伞占了一半。”

坐在车幔外,以身档风的瘦侍卫差点跌了下去。

“国舅爷湿成这样,可别受了风寒啊。”老太监细心道。

“是啊是啊,脱鞋吧,脚都湿了。”庞何说道,忙着把靴子脱掉。头不抬,也能感觉对面恭亲王的目光一直很有压迫感。

以前年纪小,还不会看人,只知恭亲王脾气颇好。渐渐的,他发现恭亲王有着天朝皇族特有的清俊,也有着他母妃的沉稳,有皇族贵气却无天生傲气,最多,是当有人惹得他不悦时,恭亲王眉目间便显几分霸气——通常,这不悦,只会让恭亲王隔壁的邻居看见。

庞何暗自撇撇嘴。他是曾听过,恭亲王出生时,被钦天监喻为天星降世,虽无天子之命,但却是天之栋梁,只要他在天朝一日,天朝便会稳若盘石。

加上恭亲王母妃怀他时开始吃斋信佛不杀生,生出来的皇子还真有点佛相——虽然庞何一点也看不出来。

宫里迷信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恭亲王的家族人马也确实忠心朝廷,不曾冒犯圣心过,久而久之,宫里朝堂皆敬恭亲王长孙励三分。

至少,在先皇驾崩时,长孙励非但没有夺权趁机来个什么门之变,在小皇帝继位后,还尽心辅政知分寸,虽与小皇帝并不亲热,但比起那个一路爬上太后凤床,还受封摄政王的雍亲王,恭亲王就不知胜出多少倍。

庞何缩缩脚趾,果然湿答答的。微弱的风灯一闪一闪的,偶尔闪到他的脚上,可以很明显看出他的双足细白纤细如珍珠色泽,十分之美丽。

庞何笑弯了眼,无视恭亲王持续散发压迫他穿鞋的压力,道:“不好意思啊,我脚湿了,病气容易由脚入体,还盼王爷不要怪罪我,勤之小时很容易生病,不想现在还躺在病床上。”凤眸一瞟,他看见老太监怔怔的眼神,怒道:“你看什么你?”

“勤之!”恭亲王开口了,亲自取出抽屉里的薄毯,盖在庞何的赤脚上,适时掩去老太监的目神。见庞何双脚要踢开,他稳声道:“这毯子是本王在车上时常用的毯子,你要丢了赔得起么?”

是恭亲王常用的毯子啊……庞何抿抿嘴,迫于威胁,只好勉为其难取暖了。

“不知道王爷入宫是为了……”他试探问道。脚趾拚命蹭着毯子,汲取这毯子特有的暖意。

“机密。”

呸,宫里哪来的秘密可言?半夜入宫,必有急事。有什么事是宫里的摄政王处理不了的?再者,还有小皇上啊……庞何左思右想,就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主意打到那老太监的身上。

老太监素知这个小国舅的顽劣,连忙垂目,当作什么也没有看见。他无辜哪,明明是上恭王府请人去,哪知恭亲王中途叫停,差人去找这个小国舅!现在可好,谁知会不会被庞何记上一仇?“王爷,值班房到了。”马车停下了。

“好了,你下去吧!”恭亲王温声道。
庞何看他一眼,穿上靴子,直接跳下马车。

“送国舅入值班房。”恭亲王又道。

侍卫连忙把伞撑了过来。

庞何才走了两步,又回头,直接撩开车慢,抱过那旧毯子。

“我看中这毯子,我要!”他无赖道。

“你看中就拿去吧。”

“哼。”这次庞何头也不回,直直奔进值班房,害得那侍卫狼狈地追上前。

老太监望着庞何进了值班房,又瞥到恭亲王也在目送着那半湿的高瘦身影。

他小心冀翼开口:

“王爷真是心慈人善,除了亲王外,谁都得步行入宫门。这几天一到晚上就豪雨不断,哪个官员不是浑身湿透地上值班房,就小国舅运气好……”恭亲王回过神,嘴角轻扬,竟有几分暖色。

“老太傅的孩子,本王自是多该照顾。”

“是是,奴才记得,小国舅自幼心肺不好,所以长年卧病榻,这点庞老太傅曾跟奴才提过。”

恭亲王闻言?眉目倏地抹过异样。他打量着这个老迈的太监,不动声色问:

“当年老太傅跟你提过庞何?”

“是是……有过这么一、两次,奴才那时听了也是无奈,这么好的老人家却得为家中孩子烦心,听说,如今庞府上下一百多人,里头有泰半都是庞家远近亲戚,都是庞老太傅找来,说是为了家中幼儿增点阳气。”

“是么?你记得倒挺清楚的。”

老太监不好意思地笑笑:

“人老了,大部分的事都早忘了,只是近年偶尔想起一些事,明明今日想得十分清晰,明儿个却又忘了。恭亲王正目不转瞬地望着他。他心什么都没记得。”

马车已经驶动,恭亲王又撩开车幔,任着雨水打进来。远方的灯光来自值班房,一闪一闪的,像谷豕尘的明珠。

“公公,本王一直觉得奇怪,天朝里男俊雅女贤美,怎么庞何以一介男身竟能有出乎天朝的美貌呢?”

老太监一愣,答道:“老太傅没跟你说么?”恭亲王终于回头看他。“咦?”老太监呆了。想了想,迟疑道:“奴才真的老了,老太傅也许说了什么,但奴才真的忘了,倒是皇上……”

“皇上?”

“不不,是先帝,奴才在先帝身边跟了段日子,正巧是庞太妃入宫的,那几年,奴才曾偶然间听到先帝自言自语‘要也罢。 可惜品性过劣,不要也吧。’接着,便将庞宁殡升为庞淑妃。” 不知为何,他突然对这事印象很深。“奴才记得……那天正好传来小国舅在外滋事被人丢进猪圈的消息,庞淑妃很是担心呢。”恭亲王闻言,微微一笑:“是么?”

“是啊?这么好的老太傅,这么好的太妃,都是庞家不知几世修来的芝兰人才,哪知,偏多了一个不成材的庞……”老太监轻轻打了自己一巴掌。“奴才失言奴才失言。”

恭亲王没有回答他。

老太监愉偷抬眼。恭亲王又在看着车外了,那方向正是值班房,值班房的灯火早就不见了,到底有什么好瞧的?

老太监又见到车上湿答答的,是刚才庞何弄湿的。瞧,那小水洼还是那双玉足留下的呢,他活到这把岁数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漂亮的脚丫子……老太傅是不是曾告诉过他什么……忽地,心一凛,想起方才恭亲王那双异样的眼神,直觉告诉他不要再想下去。

如果真想出来,只怕是在自找死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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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我猜是闹鬼了……恭亲王才会连夜进宫……”鬼?躺在屏榻上,盖着恭亲王毯子的庞何,迷迷糊糊地听着其它同僚在闲聊天。日光微地泄进屏风后,他掩嘴打个呵欠,翻身坐起。愉睡三个时辰,双脚早干了,他慢慢穿好靴子,略为整装后才自屏风后现身。

跟他一块值班的翻书房同僚正吃着苹果。

“早啊,勤之,吃一颗吧,托你的福,御茶房的公公送来的。”同僚们有志一同,撇头不看刚睡醒的庞何。

刚睡醒的庞何,很容易欺骗世人。明明平常一看就知是个外美内坏的家伙,在他刚醒时总是特别的迷惑人心,让人误以为这是一个玲珑剔透的小妖精。有人因此被骗过,换来一地的心碎。

翻书房里的同僚有老有少,对这个庞何全部保持友好关系,只要庞何“鱼肉”的对象不是他们,他们愿意稍微“包容”庞何。谁教小皇上赏给庞何一份翻书房的工作,谁敢不包容?要知道翻书房多是科举进来的学士,专门替皇宫译文,各国文字不同,翻书房专译各国异书,留作宫里记录,甚至有时使节来访,翻书房也要调派人手去帮忙交流,算是不上不下的终生职位。

这个庞何一一……有他没他都没差,都说了是小皇上“赏”的,大伙也不奢望他能有什么成就,就当是上面派个监头来监视他们,讨好他,自然不会有罪受。

“刚才你们聊到什么恭亲王啊?”庞何取了颗苹果,用力对准苹果上的福寿字,一口咬尽。

那副吊儿郎当彻底破坏那妖精般的美貌,令同僚不免暗叹一声可惜。

译官周文叹道:“昨晚恭亲王的马车不是拿牌入宫吗?这一阵子听说宫里闹鬼,闹得宫里不安宁,昨晚肯定又闹了,恭亲王这才赶过去。”他就是那个曾经心碎一地的受骗者。

“闹鬼?是什么鬼连摄政王都无法管,我没听过啊!”庞何一脸错愕。“太妃也没跟你提过吗?”“太妃?这跟太妃有什么关系?”“听说那鬼跟后宫有关啊!”

“后宫?”庞何一头雾水。小皇帝还没大婚,后宫正虚着呢,太妃太后她们都移到慈寿宫养老去了,鬼跟后宫会有什么关系?师父也没跟他提过啊!

他正想再细问,同僚中的老头子摇头道:“只怕发现鬼的那宫女没命活了。这种神怪事你们也别再提,小心哪天消失在宫里都没人为你们收尸,你们还是专心译文,别管这种事吧。”

众人闻言,都噤声了。庞何自是明白宫中规矩多,也不多言了,随便翻开看看。

这一翻,便是一怔。

周文嗤笑道:“那陌凤国文字,勤之也看得懂吗?”他从老头子身边取过一本书庞何立即瞪向他,那眼光充分表达出“敢拆我台,本国舅要你死”的恶毒光芒。周文连忙解释道:“我是说、我是说,文字看不太懂没关系,图看得懂就好,看得懂就好!这套书可是找了好久才找到的,据说是陌凤国灭亡前皇族间最为流传的小说。”

庞何一连翻了好几页,每隔几页都有黑白插图,老实说,光看插图太容易看出这是什么小说。译这东西做什么?

必是他满面问号,周文又道:“勤之以前没注意。”没胆子说庞何都在游手好闲。“这些书译完后都要送到皇上、亲王那里的。”

庞何瞪着他。“送给他们做什么?”

“让他们阅读啊!”周文理所当然道:“以往都是这样的,这些书译成天朝文字后,让宫中记录后,流传在皇族子弟间,等皇上批准后,便能流至民间。你别看这是淫色小说,其实,里头的人生百态绝非天朝书可以比的。”

“李大人,我们已经译好第一册,送去摄政王跟恭亲王那了,是不?”“是啊。”那老头子点头。“在老夫有生之年里,能译完这七本,老夫于愿足矣。”七册?难怪这几个月都看到这老头子埋头译文,这老头一册要译上一、两年,这个跟他老爹一样身子的老头子还有几年好活?

在翻书房里,最懂异国文字的就是老头子,其它人,了不起因为家中大老经商跑各地,才多懂了一些异国语言,但要谈到文字的书写,最流畅的还是花了二、三十年专研的老头子。

庞何手中拿着原文书,上前瞄一眼老头子译成的天朝文字。

“嗯,……李大人译得真是含蓄极了。”坑坑巴巴,一点趣味也没有,果然是老头子,保守得紧。

李大人头也没抬,哼声道:“陌凤语言跟天朝相通,文字则否,这些最后总是要润修的,这润修过程哪里是小国舅能体会的呢?”

庞何撇了撇嘴,径自看着手中原文书里活色生香的画面。恭亲王是第一手拿到的?怎么以前有这种好事,师父都没让他看呢?

“好了,各位!交接的时辰要到了。”周文摊开昨晚入宫的名单,把牌子一一摆在桌上,供人检验,接着,他正色道:“现在问题来了,昨晚恭亲王入宫时,留下牌子了,名单上确实有他,但有一个人,至今还留在宫中,可昨晚他并没有入宫的记录,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值班房的同伴顿时愁云惨雾。

周文不理庞何此刻啃苹果的恶习——庞何性喜把宫中苹果上的福寿字一口咬掉,剩下就丢到一旁,让人不知是要丢了它还是捡来吃。他在那卡滋卡滋的啃咬声中,严肃道:“如果是平常也就算了,大家闭上两只眼就可以,但昨晚入宫者众多,只怕人人都看见摄政王在宫里了,我们要是拿不到摄政王的牌子,它日有人拿来做文章……”

众人一致地瞄向庞何,眼神明白诉说:翻书房一向是学者天堂,不会有人对付翻书房的任何优秀学士,如果真有,也只会对付庞何,到时会一块把他们这些同僚拖下水。

庞何无辜道:“干老子屁事?谁要对付我,打回去就是。”

那无辜的表情跟吐出来的屁话,令周文面部一抽。老天爷果然很是公平的,给了他们平凡的外貌,同时也给他们胜于庞何的文采与气质。周文当作没有听见庞何的话,看着同僚道:“好了,现在请告诉我,谁愿意出生入死,去跟摄政王讨个牌子回来?”

骄阳高照——

“王爷!王爷!”清脆的年轻声音叫着。

出了宫门的恭亲王一停,等着他追上来。

这个他,自然是指庞何。庞何绕到恭亲王面前笑道:“王爷,多谢你的毯子,勤之一夜睡得很熟。”他一手抱着毯子,一手拿着一本原文书。

长孙励看着他,温声道:“小事一桩。你赶着找本王,就是为了这事?”

“也不是。勤之是想搭个顺风轿子,反正庞府紧邻恭亲王,一块回去也方便。庞豹总是迟来,在太阳下勤之很容易头晕呢!”

反正他厚颜也不是这两天的事儿,遂自动自发进入亲王轿子。长孙励也没火大,只是站在那儿一会儿,神色有些莫测,便跟若入轿。轿子里坐上两人是绰绰有余,何况庞何偏瘦,他忙着拿毯子盖住两人膝脚,长孙励立即拨开。

“你盖就好。”他平静道。

庞何暗地撇嘴,道:“不盖就不盖吧,师父身强健康,哪像勤之体虚多病。”

“你已经七八年没再犯过病了,哪来的多病?”长孙励看见他手里拿着的书,问道:“你那是什么书?”

庞何正要回答,轿外忽然响起老人的声音:“王爷!”

这声音好耳熟,庞何正要掀轿一看,长孙励扣住他纤细的手腕,阻止他出轿。他神色自若,问道:“相爷何事?”

相爷?庞何暗讶。是太后那系的人马嘛。

“王爷,下个月初七正是老夫寿诞,老夫花尽心思,请来异邦有名的戏班伶人,到时王爷可一定要过府……”“这是当然。相爷大寿,本王必会亲自过府祝贺。”一双凤眸若有所思地打量着长孙励,忽地,趁着长孙励在跟相爷说话时,用力咬上扣住他手腕的那只结实大掌。

长孙励连眼皮也没眨,拎着庞何的颈肉,后者痛得差点脱口叫出声,只得往后仰去。

去他娘的师父,这么狠心!庞何一气,脚便要踢向他。

长孙励动作也快,一侧就避开庞何的无影脚。庞何不死心,以脚跟他缠斗了几回,忽地听见外头相爷又道:“王爷,皇上明年大婚,接着也该是谈论王爷婚事的时候。皇上曾询问过老夫府里还有哪几位未出阁的娇女……”庞何一怔,脚下一停,正好被长孙励踩住他的右脚靴子。

长孙励皱眉,立即提脚放开他,他回道:“皇上也还没指婚。相爷,本王还有事办,下回再说吧,起轿!”

轿子一起,轻微摇晃地离去了。

庞何坐在轿的一旁,垂目下意识地翻着那本陌凤淫书。

“有什么事就直说吧。”长孙励淡声道。“喔,摄政王昨晚留宿宫中,值班房没有他的牌子,我来跟你讨一个。” 庞何还是低着头,翻着那本书。“这简单。回头我差人上雍王府要就是。”

沉默一会儿,庞何又道:“师父啊,你爱看这种书啊?”他笑嘻嘻地把有淫图的那一面摊给长孙励看。

长孙励扫过一眼,道:“看过。”“咦,你怎么没给我看?”庞何有点不高兴。平常正正经经的人,竟也会看这种书,真想偷看师父看这书时的表情,是鼻血直流还是害羞地跟小绵羊一样?

“书是从翻书房译出来的,你早该看过了。”

这分明是暗示他上工不用心,庞何也不以为意,轻哼道:“师父想看第二集,徒儿帮你译就是。李大人真是保守得紧,师父肯定看得不过瘾。他偷懒,漏了重点不写,看不懂的生字他都跳过。”

“李大人文笔比你强太多。”一句话打回去。庞何抿抿嘴。对,在这师父眼里,他什么都不如人,又坏又倔,偏偏他庞何性子坏归坏,却是干不出欺师灭祖的事来。不然,早趁个月里一风高日,把师父给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