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云华嘉二十七年,八月初三,太子萧墨远公主长风完婚,大赦三日,万民颂德。
——《幽云志》

傅碧浅穿着大红绣金凤喜服,头戴九凤坠东珠喜冠,趴在桌上抬头幽怨的望着数十米外的通天祭台,她想自己一定会死在通往祭台的路上,那时天下人都会知道长风公主因为爬台阶而驾鹤西归,这样的死法着实有些丢了面子。

萧墨远这时恰巧进门,傅碧浅立即坐直身体,什么是娴雅,什么是秀丽,什么是端庄,这就是啊!

“我带你上去。”一只手已经牵了她的手,另一只手扶上她腰间,面上坦荡,微用力傅碧浅就被带了起来 。
两人在百姓簇拥之下一路登上祭台,傅碧浅倚在萧墨远身上听见一声非常有特点的咂嘴声,扭头一看就见到了一身花衣的万俟桑,他面带隐晦之色,强忍笑意,她赧然,稍稍侧头又看见了宋行之,他一脸严肃如丧考妣。

 

 

 

 


第4章 风波初现
傅碧浅五岁时离开皇宫随师傅彦英闯荡江湖,漠北扬鞭,江南看水,游历四方,性情洒脱;十四岁时重返宫廷,在宫廷阴谋,尔虞我诈中苟延残喘;十五岁她上林会上一舞惊世,闻名于各国,稳重内敛;十七岁幽篁被灭,国破家亡之时她入狱经年;而现在你你我我他他都已经没入尘埃,一切都成了云烟过眼,一切重新开始,那么多条道路,她却选了最最难走的一条。

大典结束时傅碧浅整个人已经虚脱了,于是她也不在乎什么仪态了,倚在车壁上苟延残喘:

“今天多谢墨远出手相助。”

“萧某的荣幸。”

离皇宫还有一条街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风掀起了车帘一角,一个玄色的人影一闪而过,傅碧浅身体立时就僵硬了:

“停车!快停车!”

马车还没停稳她人已经急急的跳了下去,差点摔倒,秋华急忙去扶她,却被她推开,

“南溪月,是你吗?南溪月,你还活着,是不是?你出来,你出来!”她好像疯了一般,失声痛哭,全不顾优雅风度。

车上的红衣男子只是无悲无喜的看着那惶然欲狂的女子,这一刻你便知道他们之间隔着的是怎样的一堵墙,一道鸿沟,一条没有边际的河流,即使他们已经是夫妻,即使他唤她碧儿,即使他们以后将生活在同一座宫殿,即使日日夜夜他们将躺在同一张床上,他和她之间依然咫尺天涯,她走不进他的生活他的世界,他拒接接纳她,在他的眼睛里你看不到怜惜,或是一点点的情绪,他高高在上仿若神祗,看着脚下的蝼蚁苟且偷生。

“你出来,求你。”女子喃喃自语,人已经陷入昏迷,秋华及时出手接住。

萧墨远抬头望向二十米外的树梢,上面立着一名玄衣男子,身形随着树梢上下起伏,那样的轻功江湖上不超过五个。那男子并不回避,虽然看不清面目,那一双眸子却映入人的心里,冷如寒星,狠若贪狼,良久那男子纵身莫如黑夜,只留树影摇曳。

“公子,用追吗?”此人是萧墨远的心腹之一,武功也是千里挑一的,名叫何去,还有一个弟弟同为萧墨远的手下,名叫何从,只是他们从不叫太子,只叫公子。

“不用了,你们追不上他,追上了也抓不住他。”

“南溪月是谁呢,让你失态至此,碧儿。”他面上笑意缱绻却映不进他寒意更盛的眼。


书房

“春宵一刻值千金,子宁你竟还和我浪费时间,当真罪过。”万俟桑没和他们一起回来,自然不知道路上的事。

“南溪月是谁?”

“怎么会提到他?”

“今天回来路上遇见了一个人,傅碧浅叫他南溪月。”

万俟桑缓缓踱到窗前,将窗关严,静默良久,声音平和道:

“八年前我十五岁,那时洞庭湖边出了一个少年,用精钢软剑,使失传已久的梨花剑法,单挑独臂大盗,那独臂大盗本是少林弟子,使得精纯的少林内力,被逐出少林后无法无天,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朝廷无能听之任之,有些江湖正义之士向他挑战,非死即伤,那个少年那样明目张胆的挑战引得很多人来围观,他一出来就让很多人惋惜,筋骨清奇,练武奇才,如果他再多练几年也许还有几成胜算,只是现在可惜了这样的好年华,还没开始比武人们就已经判定了那少年的惨败,那天我没有去,但事后很多人对我说起那少年时都说了同一句话,如果他步入正途会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武林高手,如果步入歧途必是江湖败类,武林浩劫。”

“那少年可是南溪月?”萧墨远微微挑眉,多了一丝兴味。

“正是。那一场比武他本是输定了,但最后他生生受了独臂大盗一拳,不退反进迎了上去,人们甚至可以听见胸骨碎裂的声音,他趁众人呆愣的刹那将精钢软剑生生穿透了对手的胸腔,独臂大盗从此绝迹于江湖,那一战他胸骨全部碎裂,却还是笑得很张狂,一战,成名。”万俟桑摇头叹息。

“他的故事恐怕并不是这样简单吧。”

“当然不是,他消失半年养伤,之后又挑了青龙帮的数十个分舵,杀人三百六十四,无一活口。虽然青龙帮并非善类但这样的屠杀还是让一些武林正派人士看不过眼,南溪月却依然我行我素,接下来一个月竟然灭了青龙帮的总坛,江湖上终于有人开始狙杀他,但统统铩羽而归,没人能近他的身,还好之后他没有再大开杀戮,沉寂了两年。”一个月内连杀三百多人,那已经不是杀人是杀戮,万俟桑曾经到青龙帮的总坛去看过,当真是无一活口。

“之后呢?”

“他死了,四年以前在坠仙崖上遭到伏击,坠崖身亡,只是是谁下的手一直无人知晓。”坠仙崖,顾名思义,是仙也没有幸存的可能。

“至于他和长风公主的关系我并不是很清楚,她五岁时离开幽篁国皇宫,拜她母妃的师兄彦英为师,四处游历,她在江湖上的行踪不明,直到四年前回宫世人才知道原来世上还有一个长风公主。”

“这世上竟然还有万俟家家主不知道的,当真稀奇。”一身喜服的男子左手支在下颌上,嘴角含笑,少有的戏谑。

“子宁,你可不能这么笑,实在是太妖孽了,天下的男子都要被你迷死了。”万俟桑捏着嗓子,女声女气的,尾音上挑,轻浮得很。而门外守着的何去何从已经憋得面色发紫,颇有中了阴阳和合散之状。

 

半夜傅碧浅醒来却并没有立刻睁开眼睛,屋内有人,还有清晰却不突兀的翻动书页的声音,她有一点紧张,先不说怎么解释路上自己失态的表现,自己现在所处的情况貌似叫洞房花烛夜,她深深地纠结凌乱了,最后决定装死,拖一刻是一刻,却听到一个充满笑意声音在耳边响起:

“碧儿醒了就别装睡了。”

傅碧浅倏地就睁开了眼睛,看见一张俊秀的脸近在眼前,可能是喝了酒的原因脸上泛着红晕,她下意识的坐了起来却不料两人靠的太近,十分用力的撞到了萧墨远的下颚,发出巨大的声音。傅碧浅疼得直想撞墙,也顾不得什么仪态,双手拼命的揉着额头。

“疼不疼?肯定很疼吧,我的头都疼死了,都怪我,但是你离我这么近干什么,也不怨我啊,咝…疼死了,都怨你。”想来是傅碧浅刚醒,头脑并不清楚。

“喝水。”

“哦。”

“碧儿有喜欢的人吗?”

“嗯?”

“碧儿有喜欢的人吗?”萧墨远理了理她贴在脸上的发丝,又问了一遍。

“咳咳…咳咳…咳”傅碧浅一口水呛住不停的咳嗽,终于稳住气息才道:“没有。”

“那南溪月又是谁呢?”

“咳咳咳…咳咳咳…”刚刚平复下来的傅碧浅又呛住了。

“别急,慢慢想,不急。”萧墨远轻拍着她纤细的背,耐心十足,而傅碧浅则面红耳赤。

“故人而已。”

“原来只是一位故人。”萧墨远一瞬不瞬的盯着她,却也没有再追问,傅碧浅不禁松了一口气,接着心又跳到了嗓子眼——他竟在脱衣服,还没待她反应只着中衣的萧墨远已经向她走来,越来越近,甚至已经可以闻到他身上的酒气,事发突然让她手足无措,情急之下大喊出声:“别过来!”

萧墨远只是停留了一下,就继续走向她,然而却是越过她取了床上的被子,男性气息离她很近却并未触碰到她。

“萧某自诩不是卑鄙龌龊之人,还请公主放心。”男子背对着她,称她公主,声音冷静自恃却又隐抑了某种不为人知的情绪,傅碧浅摸了摸鼻子,侧身羞愧睡下,原来是自己卑鄙龌龊了…

门外秋华莲香对视一眼,嘴角紧紧的抿住,面色红润非常,症状比中了阴阳和合散的何去何从更加严重,话说原来萧太子的手下都是如此的寂寞啊。

 

 

 

第5章 所谓幽篁
其实早在幽云攻进来之前幽篁就已从内部腐烂了,后妃干政,各地天灾不断,百姓起事朝廷镇压,大小官员自扫门前雪,国破是迟早的事,萧墨远不过是借了这样的契机,于是轻易地横扫全国,甚至途中未遇到强有力的抵抗,可能各级官员已经对他们的帝王失去了信心,反而期待可以有这样一个人可以摧枯拉朽,改变这个国家。

直到最后幽云太子带着他的军队进入皇宫,皇帝居住的永元宫便着起火来,火光照亮了半个京都,华丽奢靡的宫殿一夜坍塌只余焦土,那是一个标志,标志着一个国家的覆灭,往日森严的皇宫此刻如同炼狱,太监宫女抢夺金银珠宝,大批的流民也涌入加入抢夺的行列,皇亲国戚统统被关进地牢里,结局来得太快,让人来不及反应便已经成了历史,那日的情形傅碧浅已经记不太清楚了,记忆中余下的都是红色。

傅碧浅翻了一下身将混乱的记忆驱出脑海,窗子不知何时被风吹开,月光泄在脸上竟有了凉意,扭头看见萧墨远呼吸绵长睡得十分安定。

她轻手轻脚的走到窗边,外面一轮皓月当空,不知是什么花在这样的夜里盛开,花香清淡醉人。

她本以为这一辈子就要在那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度过了,一日日浑浑噩噩,或有一日老死或有一日病死,终有一日会死,如今她却从那吃人的地牢里脱了身。

黑暗中有人影一闪而过,她的手扣紧了窗框,如果她没看错那人是她极为熟悉的一个人,一年没露面却也一直没离开,她不自觉露出一个笑容,也许她并不是孤立无援,而床上的男子依旧熟睡如初。

之后几日两人同吃同寝相敬如宾,傅碧浅得了萧墨远的允许闲时便在书房找些书看,这日刚将一只脚迈进去就就听见“啪”的一声一本奏折就滑到了脚下,而萧墨远满脸怒气,声音紧绷:

“这刘鹏欺人太甚,半个月前让他将粮税和盐税的账目交上来,他就一拖再拖,而现在竟直接上折子说账目冗杂,今年交不上来,离年前还有四个多月,当我是傻子吗?”

傅碧浅进去也不是,出来也不是,直怪自己来的不是时候。最后只好捡起了地上的奏折,扫了几眼无非是一些推脱之词,放回桌子上,轻声道:

“这刘鹏十六年前的状元,一直得到重用,官至一品,妹妹曾经是风光一时的贵妃,极受宠爱,他横行朝中,为人嚣张,父皇在世时拿他也没有办法。”

“直接办了他不可吗?”万俟桑今天依旧一身花衣,不过今天是蓝底白花,斜倚在窗框上。

“刘鹏掌管税务账目已有十几年,一时间是不可能轻易接手的,而他的亲信手下几乎遍布了朝堂,如果办了他很多部门都会陷入瘫痪中。”傅碧浅不知道万俟桑是真的这样想,或是试探她,但这些与她来说都没有什么差别。

“那碧儿有何计策解萧某的燃眉之急?”白衣男子手指轻轻的敲着桌面,仰头微笑。

“有赏赐吗?”

“有,你想要什么便给你什么。”

“先留着吧,想好再告诉你。”

“好。”

“刘鹏有一个部下也就是现在任尚书一职的史杰,他是刘鹏一手提拔上来的,很信任他,但是三年前史杰唯一的爱女嫁给刘家次子刘峰为妻,半年后因受不了刘峰的虐待而饮鸩自杀,事后刘鹏虽然上门赔罪嫌隙却是埋下了,也许可以以史杰为突破口一点一点的蚕食刘家的势力。”

“这的确是一个好方法。”

萧墨远和万俟桑都正了脸色,这样的帝王之策顺手拈来,并不是一时兴起或者随口编来的,必是经历了长时间的琢磨。

“想出这计策的另有其人,碧浅不过是个传话筒,你们有事我就先离开了。”女子迅速的转身消失仿佛是怕他们再发问,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怎么样?”良久萧墨远眼中情绪褪尽,低头啜饮杯中的香茗,,哪里有刚刚的愤怒之色。

“深谋远虑,冷静自恃,”万俟桑从窗台跳下了,又坐到萧墨远的桌子上,“更难得的是她好像并不恨你。”

“不恨就算了竟还竭力帮我,是她太高尚还是我太卑劣了。”萧墨远抬头看着近在眼前的花衣男子,苦笑了一下,万俟桑向前倾身手支在他肩膀上,靠近他耳边:“她足够高尚,你也足够卑劣。”

“你说的对。”

“你又要利用她干什么?”

“知我者,万俟。你知道这世间的一个传说吗?”

“什么传说?”万俟桑盘起双腿面对萧墨远端端正正坐在桌子上。

“幽云、幽篁、幽隐三国本是同一个国家,开国皇帝景轩帝曾埋下了倾国之富以备后人在危急之时取用。”

“但这也只是一个传说罢了,谁会信呢?”

“在幽云皇室记载里,景轩帝姓傅。”

“你是说傅碧浅知道藏宝图的下落。”

“她不一定知道,但一定是打破现在这种封闭局面的关键所在,与之有关的一切都会主动来找她,迟早。”

“萧墨远你藏得太深,她会被你玩死。”

“我也替她担忧。”

 


萧墨远将幽篁纳入囊中已有整整一年,却并没有急于改朝换代,而是以极大的胸怀容纳了前朝的元老,比如娄江瑞娄丞相,他三十五岁为相,辅佐皇帝处理国家大小事务,及至后来皇帝荒废朝政,也是他从中周旋,使风雨飘摇的王朝得以苟延残喘。但在幽云占领了幽篁之后他却决绝退隐,不理世事,不闻政事,萧墨远曾亲自来拜访他三次,都被拒之门外,未见到人。

娄江瑞在朝三十年对朝中大小势力了如指掌,如果他肯出手辅助萧墨远必能事半功倍,岭南的形势已经危若累卵,朝廷下发的灾粮迟迟到不了百姓手里,一时查不到问题的症结出在哪里,冬天就要来了,若再不解决岭南就要完了,所以傅碧浅答应了萧墨远姑且试一试,记忆里的娄相是一个矍铄倔强的老人,眼中总是蕴着精光,看得人心虚。

娄府门外干干净净,侍卫敲了很久的门才有一个打着哈欠的家丁应门,见是他们,只说老爷不见人就要关门,傅碧浅忙拦住将颈上的吊坠解下交给家丁:

“把它交给娄大人,他也许会见我的。”

那吊坠本是她五岁生辰时娄相送她的礼物,那时她母妃尚在人世,亲手将吊坠系在她颈上,温婉如水,母亲唤他:娄大哥。她在赌,赌他念在母亲的面子上见她一面,也许还有转机。

这条街并不繁华,二人站在门外从太阳初生到夕阳西下,门终于又打开,还是那个家丁不过态度好了一些请二人进门。傅碧浅可以想到娄相是做了怎样的挣扎,见她还是不见都可能会对他的生活带来变数,还好她算是赢了。

向前迈一步,强烈的昏厥感向她袭来,下一刻一双有力的手已经将她扶住,抬眼便看见萧墨远紧抿的嘴唇,眼神无波,有些不悦。

萧墨远放开她走在前面,傅碧浅无趣的跟在后面,穿过简单的花园就看到坐在大厅里喝茶的娄相,并没有太大的改变,只是眼中没有以前锐利,更像一个老人。

“碧儿拜见舅舅。”傅碧浅盈盈下拜。

“公主这是做什么?”老人并未起身,也不看傅碧浅。

“母亲在世时叫您大哥,碧儿唤您舅舅自然也是应当的。”
娄相倏地抬起头,盯着傅碧浅审视,傅碧浅也坦诚直视,良久竟笑了出来:“罢了,你果然是她的女儿,像她,像啊!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岭南灾荒已久舅舅是知道的吧?”

“是,我知。饥荒一年零七个月。”

“娄相记得如此清楚,恐怕对岭南百姓一定十分关心,为什么不出手救他们于水火之中呢?”萧墨远目光灼灼,娄相并不回答,一时间所有人都沉默,只有门外细微的虫鸣声。

“你便是幽云国太子萧墨远吧,我知道你。”娄相理了理衣服站起身。

“是,晚辈曾来拜见您三次。”

“我想和公主单独谈谈。”

“是,晚辈在府外等候。”
萧墨远离开得太痛快,让傅碧浅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还没来得及理清这种感觉就听见娄相道:“跟我来。”
傅碧浅只能迅速跟上。

 

 


第6章 娄相
傅碧浅随他穿过回廊来到后院假山附近,那假山外表看起来十分普通,但她心知有异,接下来的事必超出所料,她一向避麻烦如蛇蝎,此时却不得不硬着头皮走下去。

娄相在假山附近摸索一阵假山无声的移开,露出一个一米见方的洞,傅碧浅随他下去里面竟一点都不闷,想来应该还有出口和外界相通,在黑暗中走了大概半柱香的时间终于来到了一个较为开阔的地方,娄相点燃壁上的油灯,周围景物映入眼帘,这里除了一张石桌便没有其他的摆设了,墙壁上人工开凿的痕迹还很清晰,除了两人来时走的那条道还有两条不同方向的通道,这样的工程量并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

“公主,臣终于等到您了!”娄相突然就跪在傅碧浅面前,吓得她几乎跳起来,“两年前皇上知道国家气数将尽,就给臣下了密诏,辅佐公主,可是混乱中您被关进了地牢,老臣还以为见不到公主了,今天之事实在是为了掩人耳目才怠慢了公主,还请您恕罪。”

“您快请起,我今天叫您一声舅舅却是出自真心,您当得起。”

“这条密道是您五岁离开皇宫时开始动工的,一条与皇宫相连,出口在春涧宫,另一条的出口在城外。皇上还有一份东西要我交付于你,它放在…”

傅碧浅脑中一片混乱,只能强迫自己记住他说的每一个字。

记忆中的父皇模糊而陌生,五岁之前并不经常出现在她的生活里,五岁之后她的生活里没有他,她再回来时他已老态龙钟,眼内浑浊呆滞分不清谁是谁,有时清醒与她也并不亲近,现在他的苦心他的思虑她终于懂了,可是他已不在。

她的牙齿紧紧的扣在一起,舌尖被咬破血腥味弥漫了口腔,她想若是一开始她就知道她的父皇是怎样的人,或者她一辈子都不知道他是怎样的人,都是很好的。

 


傅碧浅从相府出来时太阳已经完全下山,她抬眼便看见马车边站着的萧墨远,似是仙人下凡不沾一点烟火气,多看一眼都是亵渎。

“你这个卖国求荣的贱人!”下一刻便有东西破空而来,直击她脸上,侍卫一时间都愣住了,谁也没料到这样的情况,都来不及阻止。

“啪!”那东西砸在傅碧浅头上,碎开迸出粘稠的液体,原来是一颗货真价实的鸡蛋,那人还想再扔被侍卫制住,嘴却不停:

“为了荣华富贵你委身敌国太子,尊严失尽,而幽篁子民却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你不配当幽篁的公主,你不配!”那青年还不停的挣扎想要踢她:“你该以死殉国…”

傅碧浅随便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粘稠的液体,深觉今天不宜出行,本不想理那男子,可那青年一副为民除害的样子,实在有些气闷:“我傅碧浅确实不配做那荣耀尊贵的公主,但我并不在乎别人如何评价我,卖国求荣也好,委身仇敌也罢,我只希望幽篁的子民能过得好一些。”说罢也不管那青年就上了马车。

因为宵禁的缘故街道上没有什么人,车轮与青石的撞击声单调乏味,她的额头已经肿了起来,面上却无任何悲戚之色,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萧墨远用手指轻轻的碰了一下,她立刻吃痛后躲,多亏他的手及时护住她的后脑才免去了另一场惨案。他一手扶住傅碧浅后脑,一手抹了药油不轻不重的在傅碧浅额头上揉搓。

“痛痛痛…呃…啊…嗯…”傅碧浅躲不过,只能紧紧的拽住他的衣袖不停哀号,车外何去何从表情很淡定,神情很猥琐。

“娄相说他不会出仕了,但若你有何难题可以去找他,这是最大的让步。”

“这样的结果已经很好了。”他放轻力道,声音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