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还是有几点不明白:“世子夫人究竟在怕什么?卫妈妈也是奴婢?奴婢又怎么会有房产地产?”
女儿不仅不会梳头,甚至连这个都不记得了。鼻子泛酸,卫妈妈耐心跟她解释。
“我在老太君房里当差,也有几分脸面。侯府富贵,这些年老太君赏赐,下面人孝敬,也攒了不少体己钱。你那死鬼爹生前在城东留下套四合院和一间铺子。铺子位置好,每年进项不少。两处攒起来,隔一两年我就置办几亩地,不拘收成租子,只为盘活库中银子。
咱们家统共就你一个姑娘,还在府里当差,四季衣裳、日常吃食自有份例。除去逢年过节炸几只新镯子,其余完全没有开支。一年年只进不出,钱越积越多。我本就不愿让你做看人脸色的丫鬟,无奈咱们是家生子,生死握在主子手里。世子夫人赶你出侯府,我却求之不得,左右家中财产足够你挥霍八辈子。”
卫嫤眼睛晶亮,怪不得卫妈妈底气那么足,人家有实力有资本。被赶出侯府又如何,咱还不乐意伺候。
“可家奴财产不是归主家所有?莫非挂在其他人名下,世子夫人万一找出那人。”
失忆后这孩子倒通透了些,想到自己的安排,卫妈妈不免得意:“房契地契皆挂在你爹义子名下,印鉴文书在我这。过几日户籍办妥,找店里伙计换身衣裳,陪你走一趟便是。”
卫嫤刚想说,事情哪有那么简单,如何证明义子是义子,地契是地契,甚至我是我。但她突然想到这是古代,财产挂靠以及过户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简直不能再酸爽!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照这么说,即便被赶出侯府,我也可以轻易被你赎回来,不会按世子夫人预期远离京城。既然如此,她为何还要留我一条性命,她究竟在害怕什么?”
第6章 青梅竹马
逼仄的驿站厢房内气氛陷入凝滞,卫妈妈眼神闪躲。
“那些乌七八糟的事都过去了,还提它干嘛。”
卫嫤反问:“要真过去,你何必顾左右而言其他,胳膊都不自然地紧缚在腰两侧。”
即便失忆,红绫也还如此敏锐,卫妈妈无奈:“即便你如今不记得我,可我却希望你自在些,有些事不知道对你来说更好。”
好奇心害死猫,卫嫤明白卫妈妈也是一片好心。
“我明白你的意思,装傻充愣固然能保一时平安。可这样一来,刀始终握在别人手里,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从头顶砍下来。再说我也不是三岁孩子,躲在爹娘怀里万事无忧,您总有护不住我的时候。”
最后一句话挑动了卫妈妈神经,不久前她还跪在世子夫人脚下,眼睁睁看着女儿受刑,大气都不敢出。
本来她还有些迟疑,那些不开心的事忘掉也罢。但许是经历这一遭磨难,女儿似乎成长了许多。虽然还是那张脸,但举手投足间带着爽利,给她的感觉,再也不像那个缠着她打新镯子的小丫鬟。
见到她眼中殷切,卫妈妈终于下定决心:“也罢,你听听就是,那些不快也别往心里去。”
“那是自然,毕竟都是过去的事。”
卫嫤回答得极为坚定,那些记忆属于红绫,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她只有理性。
“没你想得那么复杂,世子夫人也是女人,她所畏惧的,无非是琏哥儿…也就是世子对你的情谊。这些年我一直在老太君房里当差,从丫鬟到生下你后梳头做了妈妈。当时你无人照料,老太君见你跟个雪团子似得,性子又安静,喜爱之下便开恩将你养在抱厦中。当时琏哥儿尚未进学,常来老太君处请安,一来二去你们也就玩在了一块。”
在这之前卫嫤想了很多,也想过可能是原主太受宠,但没想到原主这么受宠。长辈房里受宠的丫鬟、又兼青梅竹马,活脱脱一枚宅斗大杀器。相比原主,那些表妹什么的,完全不够看。
“夫人顾忌世子,若打死世子那边不好交代,卖到京城里世子也自有手段捞我出来,置个外宅什么的再简单不过。思来想去,唯有寻个由头远远打发出京。待稳住世子,再想办法让我病死他乡?”
见卫妈妈连连点头,听到最后气息有些不稳,卫嫤忙抛出疑惑:“可我并未有小产,妇人小产后不该恶露不止?想打发人,她丢支钗子、摔套瓷器,随便找个理由就是,何必捏造莫须有之事?”
卫妈妈有些着恼:“你这孩子什么都敢说,嘴上没个把门的,让别人听见可有的嚼舌头。”
“这不是对着您嘛。再者,世子夫人寻这个由头把我打发出府,就算我不说,难道其他人不会在背后指指点点?”
“不会。”
不会…卫嫤到嘴的话噎住,这画风不对啊。但转念一想,她也就明白了,带着笃定的神色问道卫妈妈:
“难道这里面另有隐情?”
“恩,世子夫人想打发个丫鬟,实在是再简单不过。但她所图不仅是将你赶出府,还有侯府的管家权。”
卫嫤不是不知世事的天真小姑娘,前世管理家族企业,她经历过大风大浪、见多了尔虞我诈。这会卫妈妈起个头,她就明白其中的窍门。
打发丫鬟容易,夺管家权难。世子夫人并不是侯夫人,若是由她来管家,大清早丫鬟来报公公昨晚睡哪个姨娘房里,那得多尴尬。世情如此,这事从一开始就在大义上站不住。
但红绫的存在,给了世子夫人极好的理由。
“老太君一手调-教出来的丫鬟,竟然心机深沉、闯下滔天大祸,哪还有脸面主持侯府中馈?”顿了顿,卫嫤肯定道:“世子夫人娘家,近来当是有人入了圣人眼。”
女儿真的失忆?
惊讶于她的敏锐,卫妈妈顺着接下去:“卫家大爷在西北屡立奇功,上个月更是阳关外打赢了瓦剌人,这次回京连升三级,官拜兵部尚书。上旬我随老太君前去长公主府赏花宴,卫夫人已是二品诰命。多少人围在边上奉承着,就连老太君也免不了放低姿态。”
“怪不得,世子夫人如此大张旗鼓,原来是背后有娘家撑腰。”
疑惑完全解开,卫嫤反倒坚定了信心:“如此看来,这京城,我更是不能留!”
卫妈妈无限懊恼:“这又是为何?我就知道不该告诉你这些,看现在把你吓成什么样。。”
她到底是怎么脑补出她在害怕?虽然有些无奈,但这份有些过分紧张的关心,却让她心下倍感熨帖。都记不清多久没人这么关心她了,身为有钱人的少数几个无奈,其中之一就是永远得小心分辨亲友是不是为钱接近你。
心下感慨,搂住卫妈妈肩膀,母女二人以连体婴的姿态坐炕沿上,她柔声安慰道:“这不怪你,就算我忘掉那些事,身在京城,世子总有一日会找过来。世子夫人本就心存芥蒂,在侯府时有老太君压着她尚且如此,在外面指不定她怎样。”
“原来你是担心这个。”卫妈妈松了一口气:“改日我去求老太君,请他与琏哥儿说明其中利害。琏哥儿多少对你有些情分,为着你性命总会忍一忍。待风头过去,咱们寻户好人家定亲,到那时他也就断了念想,世子夫人那边也能放手。”
提到世子夫人,卫妈妈眼底闪过一丝冰冷。侯府俏丫鬟多得是,可不是人人都像红绫这般守本分。龙有逆鳞,凤有虚颈,吴氏强夺掌家之权,老太君又岂会甘心,有些事甚至不用她直接出手。
卫嫤正消化她刚才所言,没注意到她情绪变化。卫妈妈这番话,乍听起来逻辑清晰目的明确,但稍微往深里想就知道毫无可执行性。
“我明白您疼我,想把我留在眼皮子底下,疼着护着。可您觉得世子能忍住?若他真能忍住,这会我还在老太君跟前伺候,哪有后面这些事。”
卫嫤没说的是,在她看来不仅世子,就连老太君也不是个明白人。老太君身为长辈,身份上占尽优势。只要她不犯大错,管教孙媳本是应有之义。可她偏偏先软了骨头,吴家风头再盛又如何,难道还能管到侯府头上?只要她行得正坐得端,单靠超品的侯府品级,也不是一个二品尚书能随意踩的。
但这话她不能说,单从卫妈妈身家之丰厚,也能推测出她与老太君情分非同一般。
果然,迟疑后卫妈妈拍拍她的手:“你这孩子,如今倒成了惊弓之鸟。你放心,琏哥儿向来孝顺。别人或许说不动,老太君心疼你,她亲自去说,琏哥儿定能听进去。”
窗外传来一阵吵嚷声,卫嫤伸长脖子看出去,就见一位头带玉冠、身着锦袍的白面公子正疾步朝这边走来。晏衡拦在前面,借助刀鞘之长,挺拔的身躯完全挡住他去路。云纹衣袖左右突击均逃不开拦截,他疾言厉色:“本世子也是你一区区小吏所能挥刀拦截?”
不用听这话,单看华贵的衣着,卫嫤也能大体猜出来人身份。
待猜测被他亲口证实,卫嫤看向身边妇人,卫妈妈肩膀耷拉下来,眉头拧成疙瘩,一瞬间似乎老了十岁。
可怜天下父母心,这一刻她心底认可了卫妈妈。不同于先前所想的,占了红绫身体,便要被动接手她亲人,这会她主动把卫妈妈划归到自己势力范围。
“世子来了,娘…咱们出去迎接。”
被陡然亲切起来的称呼惊到,卫妈妈有些发愣,顺着她搀扶站起来,跨门槛时被绊一下才恢复清醒。
而院子内,任凭世子说得如何严重,甚至要追究他“不敬”之罪,晏衡始终横刀在前,如苍松翠柏,顶住威压丝毫不退一步。
“此处乃是驿站,下官先行入住此院,暂为主人。向来客随主便,院中女眷身体有恙多有不便,世子这般冲进来怕是不妥。不敬之处,还望世子谅解。”
这番话有理有据,就算对面贵为镇北侯世子,再强闯也有些无理取闹。
更何况,楚琏自幼熟读经史子集,个性端方,更不会轻易做失礼之事。急得快要跺脚时,看到从房中走出的姑娘,他面露惊喜:
“红绫,可算让我找到你了,他有没有把你怎么样?”
卫嫤退后一步,避开他伸过来的手。惊鸿一瞥下,她有些理解世子夫人心情。世子本人面白无须,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书卷气。如此芝兰玉树的贵公子,哪个少女在明媒正娶嫁给他后,舍得把夫婿分给别的小妖-精。
不过她绝不是会给人去做小老婆。天底下男人又不是死绝了,何苦抢一根公用黄瓜。就算黄瓜无公害栽培、卖相极佳,被人用口水舔过了也够恶心。
“没怎样,是阿衡救了我。”
卫妈妈惊讶,原来她误以为的长随,就是传说中凶神恶煞的粗鄙军汉?哪凶了!哪粗了!
楚琏则是完全不信:“那你这身伤是怎么来的,走路都有些不自然。”
这下轮到卫嫤惊讶了,他竟然完全不知道?
第7章 孰是孰非
镇北侯府出了这么大事,老太君掌家权被篡夺,身为世子竟然一点都不知情。
惊讶之余,卫嫤也没打算替世子夫人隐瞒。人家都欺负到她脸上来了,她也没必要再为世子夫妇间感情和睦着想。
“夫人寻了个由头,说我霍乱侯府,赏了四十板子发卖出京。”
楚琏面露惊愕:“她竟然打你?就算你有错,把财物收回来就是,何故要下此毒手?”
“财物?莫非夫人与世子说,我们母女窃取侯府财物?”
楚琏神色晦暗地看一眼卫妈妈,再转过头来,脸上全是包容:“卫妈妈看中的京郊良田,是夫人陪嫁。红绫怎么不找我商量,你想寻点财物傍身,私底下我贴补你就是。”
不等卫嫤说什么,旁边卫妈妈身形颤动起来:“琏哥儿,好歹我是看着你长大,红绫也与你从小玩到大,我们为人如何你不清楚?”
“这…”楚琏疑惑:“可夫人分明与我说,红绫无端多个兄长,其名下房契地契之巨,比朝中官员更甚。”
卫嫤面露讥讽,世子夫人好毒的心,不仅将她赶出府,还要夺了卫妈妈傍身钱财,一环接一环简直要赶尽杀绝。只可惜她刚接过管家权,对侯府掌控力度不够,被世子得了消息寻过来。
“世子可是相信夫人一家之言?若这些年的情分,都让你信不过我与娘,那何须多此一问?”
看到她讥讽的神色,楚琏心下一阵揪痛。从小他就喜欢红绫,雪团般的小娃娃抱着布老虎,坐在老太君院中抱厦的碧纱橱内,不哭不闹看到他还会咧嘴笑,笑声能一直甜到他心里去。渐渐他习惯在请安时带点小东西,一块胶牙饧、一粒金锞子、一颗银铃铛,总能逗得她杏眼弯弯。
就这样一年又一年,他早已习惯身边有她存在。成亲时他有过惶恐,不过新妇贞静柔顺,红绫亦在老太君跟前伺候,每日请安都能见到,他也就慢慢放下心。直到那日从国子监回来,他听小厮说起,吴妈妈欲在下人中为红绫择一夫婿。
当时他几乎坠马,失魂落魄的回了侯府。直到吴氏向他提议:红绫身为家生子,本身信得过,何不收入房中?听完后他恍然大悟,他舍不得红绫,这样一来她就能长久地留在府里。再者,府上下人哪配得上红绫。
自觉是两全其美之事,谁知收房当日她来了天葵,懊恼之余他也心生喜悦,小丫头终于长大。待过几年吴氏诞育长子,他也与红绫生几个孩子,最好与同她一样乖巧米分嫩的女儿。甚至他都想到了,女儿出阁之日他会怎样不舍。
盼啊盼,终于盼到天葵过去。可红绫却身着中衣跪在床上,告知他做通房非她本意,她愿意加倍用心伺候他来弥补。一口郁气憋在心口,可当他看到红绫眼中泪水时,失望化为怜惜。从小疼到大的雪团子,又怎么忍心多做苛责。慢慢宠着,等明年她及笄,大抵也就扭过性子。
随后的日子他往返在侯府与国子监之间,院中一应事务交予吴氏打理。今日国子监放假,他一回来便觉府中气氛怪异,下人步履匆匆噤若寒蝉。步入自己院子,迎面就见一袭素衣、低眉顺目跪在那的吴氏。
怪异之感更浓,扶起吴氏,他便听到红绫已经出府,卫妈妈亦向老太君辞行。当即他大惊,可吴氏陪嫁丫鬟跪在他跟前,声泪俱下:
“便是夫人一直拦着,有些话锦衣今日也要说出来。夫人自嫁进侯府,对卫妈妈可有不敬?对红绫姐姐可有不和善?谁知他们面上和善,私底下却借老太君压制夫人。这次卫妈妈她…她甚至把手伸到夫人陪嫁的良田上。夫人忍无可忍,但依然顾念着侯府名声,寻个由头将她打发出府。这几日夫人战战兢兢,饭都用不了几粒,只一心念着世子,唯恐世子心生不悦。”
听完这话,再看有些消瘦的吴氏,他便信了五成。而后吴氏凄凉一笑,娓娓道来:
“夫君重情义,自幼与红绫一道长大,感情亲厚。此刻便是对妾身有所怀疑,也在情理之中。可世人谁不看重家财,便是侯府这等钟鸣鼎食之家,年前娴姐儿出嫁,京中还都盯着她十里红妆,数她压箱底的瓦楞片数。木已成舟,千错万错世子恼妾身便是,莫要再寻红绫徒增伤感。”
说到这吴氏干呕起来,待郎中诊脉过后,才知她有了一个月身孕。这是他第一个孩子,再也不敢刺激吴氏,温言软语安慰后,他回前院书房,恰好翻出《论语》中所夹幼时习字帖。瞒住吴氏向老太君问明红绫去处,他便寻了过来。
一路上他都想好了,教训卫妈妈一二,再将母女安置在外面。待来年吴氏生产,寻个机会接回府里。可此时此刻,看清红绫眼中讥诮、卫妈妈满脸伤感,他怀疑更盛。
将面前世子情绪变化瞧得真切,卫嫤心中大概有数。
“世子可知,夫人以何种理由赶我出府?私自停药,意图诞育庶长子。”
“不可能!”
“当然,世子夫人怎会如此愚蠢。她定是觉得,刁奴侵占冢妇嫁妆,说出去有碍侯府名声。而通房私自停药,大多是个人不知天高地厚。再不济,也是掌家之人教养不利。”
楚琏第一反应是,竟然被她猜中了。然后再往深里想,红绫今日怎么如此咄咄逼人。莫非真如锦衣所说,平日他看不到的地方,她一向跋扈?可再想想,她不过是个未及笄的小丫头。有他宠着,有老太君护着,骄纵点也在情理之中。
“我自知红绫委屈,但夫人已有身孕。如此处置虽有碍于你名声,但最合情合理。”
原来是有身孕了,连老太局都忌惮的免死金牌。卫嫤终于明白,世子为何在这么短时间内,如此准确地找来此处。此时此刻她就是老太君手中最锋利的刀,可偏偏即便知晓被人利用,她也得按剧本演下去。
“恭喜世子。不过夫人有了身孕,正该是需要静养之时,为何又在此时夺了掌家权?”
此言一出口,原本神态有所缓和的世子皱起眉头:“原来红绫对夫人误解如此之深,老太君年事已高,本欲命夫人主持中馈。可她只是从旁协助,如今查出有孕,立时便命锦衣把对牌送回去。”
卫嫤心道糟糕,有那四十板子先入为主,她本以为世子夫人是将门虎女。一朝娘家得势,便大刀阔斧排除异己。谁知那是个披着女汉子皮的白莲花,攻高防厚,远非她这种未经宅斗系统训练之人对手。
她沉默了,旁边卫妈妈却不能任人污蔑。
“琏哥儿打小聪明,书读两遍就能倒背如流。可后宅之事你几时了解过?我们母女皆是老太君跟前的人,尤其是红绫,可以说是老太君养大的。若是老奴黑心肝贪墨夫人嫁妆,传出去损害的大多是侯府名声。可若是红绫犯错,说起来却是老太君糊涂、不会调-教姑娘。世子仔细想想,单这一件事,谁受损最大?若不是心灰意冷,老太君又怎会交出管家权。即便还回去又如何?经此一遭老太君威信大损,又如何能像先前那样。或许老太君顾忌夫人腹中胎儿,又想一家和睦,心胸宽大不欲多说什么。但世子如此聪慧,多留心看看,总能捉到蛛丝马迹。”
卫嫤乐了,不愧是老太君跟前第一人,瞧这话说的,一点都没提自己委屈。偏偏老太君委屈了,不就是他们母女委屈了?老太君得势了,后宅东风压倒西风,世子夫人可不就难受了。
楚琏愣在原地,心中剧烈挣扎。他向来尊重正妻,且吴氏嫁予他三年,所作所为无可指摘,甚至连红绫都是她提议收入房中。但卫妈妈在府里呆了近四十年,红绫自幼伴他一道长大。日久见人心,两人也不是欺上瞒下、狗仗人势的脾气。
“我自是相信你们,此事定有误会。驿站简陋,妈妈与红绫先随我回庄子上。”
“不必!”
三重奏响起,母女俩诧异地看向晏衡。
后者手握刀柄,皂靴向前一步:“阿嫤已脱离侯府,如今归于我名下。前尘不计,日后与你无关。”
第8章 反将一军
与你无关…
这四个字如报恩寺高僧做法事所念经文般,一字字直击楚琏面门,打到他心坎上。似紧箍咒般,每每响起便令他全身上下难受不已。
直到此刻他才发现,红绫在他心中地位,远不是收通房时那个希望她能一直留在身边的小丫头。十几年来的每早请安、每旬休沐,总有她陪伴在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到如今一听她真正要属于别人,而且此人还不是他能随便支使的侯府小厮,他心里一下子空了。
“多少银子,我出双倍赎回红绫。另外你救她一次,算镇北侯府欠你个人情。”
卫嫤看向晏衡,这可是来自侯府的善意。整个大齐朝的勋贵之家,除去皇家与两只巴掌数得过来的那几家公府,紧跟着再往下就是侯府。
扫一眼乖乖跟在晏衡身边的晏昀,她走到对峙的两人中间。
“机不可失,阿衡,你且好生考虑下。”
话刚说完,晏衡收起卧刀的手,在半空中一挥:“世子好意我心领了,但我救阿嫤,并非为图回报。只是不忍她落入老鸨之手后,再按尊夫人之意,赠予深山老林有虐妻之好的老鳏夫,受尽屈辱折磨而死。”
背后传来卫妈妈的抽气声。楚琏眼中升起来的志得意满,也硬生生扭转成错愕。
“红绫,她当真对你如此?”
卫嫤避开他伸过来的胳膊:“当时老鸨有此提议,牙婆道世子夫人定会同意。但夫人向来贤良淑德,生于将门又饱读诗书。她的想法哪是我们这等黑心肝小人能猜,说不定是下人误传了她意思。”
楚琏本以为,以红绫今日咄咄逼人,定会大吐苦水。谁知她不仅没有丝毫添油加醋,到头来反倒为吴氏说话。
“我会查清此事,发落了那起子奴才。”
带着怒意的话刚说完,门外跌跌撞撞跑进一小厮。见到卫妈妈,绝望的小厮仿佛瞬间找到了主心骨。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跪到她脚边,上气不接下气。
“官兵…呼…官兵包围了铺子,把掌柜和店里其他人全都抓起来了,听说他们还要去查城东的四合院。我被打发出去送货,远远看见忙躲起来。卫妈妈,你可得救救咱们。”
看世子从多云瞬间变阴云的脸色,卫嫤心道,这人也来得太及时了点,莫非是卫妈妈安排的?可转念一想她便否了这猜测,就算凭借老太君关系,卫妈妈能调动官兵配合她演一出戏,可她图什么?思来想去,能这么做的,大概只有世子夫人。
不仅卫嫤,楚琏也想到了这一点。红绫被发卖出京,消失不见,此刻卫妈妈正该六神无主。这时调官兵来查她私产,正是釜底抽薪。而他若不是偶然翻到红绫幼时写的字,也不会按捺不住找过来。若是没有自己,此刻他们母女在府外孤立无援,只能任人宰割。而府内老太君也好不到哪去,先是当半个孙女一手养大的红绫包藏祸心,而后又是跟前最有脸面的卫妈妈侵吞侯府私产。不利事件接踵而来,老太君威信必将降到谷底。日后即便名义上掌家,但暗地里也得受人辖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