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亦涵却依然扬着嗓子说:"我能有什么打算?这根本就不是人过的日子!一个月五百块钱,还要靠老妈的养老金资助。成天累死累活,也不落好,能有什么计划,盼着不要过劳死就阿弥陀佛了!"
罗玲玲不说话了,继续埋头画指甲。蓝亦涵等着她发表言论却一直等不到,只见她画完了手指画脚趾,把二十只指甲全部画完之后,她拍拍手站起来,挎上包包说:"我出去了,今晚不回来。"
"这么晚了你去哪?明天不上班了?"蓝亦涵大为惊诧,她这才注意到罗玲玲脸上是化好妆的,也许因为罗玲玲经常化着妆,才让她一直没发觉。
"小孩子不要问那么多,关好门乖乖睡觉吧。"罗玲玲开门关门之间,给蓝亦涵留下一阵清风。
蓝亦涵坐在梳妆台前卸妆,脸上的华彩一点点褪去,苍白和暗淡又渐次浮现,她的心情亦跟着脸色一点点灰败下去。
刚刚跟罗玲玲没有掏尽的话,其实还在她心里汹涌澎湃。
这种上班就像打仗的日子,她真的再也忍受不下去了。
回溯当初,她也是抱着一腔救死扶伤的崇高志愿来到这里的,却没有想到现实是这样不堪忍受--儿科的病床有五十张,常常会有一百五十个病人需要住院。这种情况就促成了恶性连环,从加床到加座再到加站!简直摩肩接踵,不可思议。
她一天照料几十个病人是常事,而且还丝毫怠慢不得。心急如焚的家长哪管你是不是通宵达旦地加班,只要稍慢一步,他就会像对待仇敌一样,龇牙瞪眼,破口大骂。这还算微末症状。如果病人因为不可抗拒的原因,病情加重或者死亡,不讲理的患者家属还会对医生大打出手,以泄悲愤。
蓝亦涵受不了的并不是高强度的工作,而是她干这份工作,一点都不开心。
白衣天使的所谓白色天地里,同样也存在明明暗暗的钩心斗角。而诸事诸非,她例来避之唯恐不及,却不知为何,她竟成了科室里那些中年妇女要"斗"的对象。
这些女人不见得有多大能耐,但总是有能耐搞搞不可告人的小动作,拉帮结伙,叽叽喳喳,隔三差五就奉上陷阱和"小鞋",无孔不入,防不胜防,直弄得她精神疲倦。她想不明白,大家工作这么繁忙,她们怎么还有心思去层出不穷地设计她?
而且因为医疗水平和设备的局限性,她几次眼睁睁地看着曾经活泼可爱的孩子心跳戛然而止,医护人员付出怎样的努力都无济于事,回天乏术。其实,她心里的悲痛并不亚于孩子的父母。
两年这样的生活,让她身心俱疲。
有时候,她值完班倒在床上,都以为自己再也醒不过来了。
以前她很喜欢小孩,现在小孩的哭声竟成了她的噩梦。她怕听到孩子哭,因为那些撕心裂肺的哭声,是来自于病痛无情的摧残。
她其实有自己的想法,想通过考研远离这种生活,通过深造来提高自己的医术,但是工作这么忙,她根本没有时间看书学习。她心里焦虑迷茫、苦不堪言,哪还有心思去想和王曦晨的事?
今天,如果不是王曦晨非要拖着她回家,估计她也想不到要去他家拜访一下。
王曦晨比她大四岁,在一家私人的审计师事务所工作。
一年之中,有大半年时间他都出差在外。这些差事,多则三个月,少则一星期,所以他们并不能常常在一起。
她对他的工作也是不满意的,聚少离多,关键时候怎么也找不见他,不知他身在何方。她工作得很憋屈、很压抑,想找个人倾诉,可他十有八九不在身边,她心里难免有些空虚。
寂寞时,她只能去找大学时的好友李舒琼和陈雪兰。她们和她不是一个专业的,都学英语,一个在外企当翻译,一个在中学当老师,工作比她轻松,工资却比她高。
以前她们三个常常一起行动,现在因为她老是加班,她们几乎已经把她排除在外了。
蓝亦涵洗过脸,躺到床上,望着天花板轻轻叹气,那些缭乱的思绪还在她脑海里漫天飞舞,她想伸出手去捕捉,把它们好好整理一番,疲乏却一点点漫上来,渗透了她每一个意欲清醒的细胞。
最终,她那双黑珍珠一样的大眼睛缓缓合上了…
嘟--嘟--
刚沉入无尽的黑暗,蓝亦涵就被一串长长的铃声拉扯了回来,她心跳气喘地坐起身,难受得直想吐,但她还是拿起了手机。
"涵涵呐,睡觉了?"她妈在电话那头小心翼翼地问。
"还不是被你吵醒了!"蓝亦涵没好气。
她妈便连声说对不起,声气惶然,让蓝亦涵心里划过一丝愧疚。
"有什么事吗?"她的语气却没有好起来。
"我看天气预报说你那里很热,你一定要注意啊,出去一定要打太阳伞,不要中暑了…"她妈妈开始絮絮叨叨嘱咐起来。
"哎呀,我自己就是医生我能不知道吗?"蓝亦涵一听"中暑"又忍不住大呼小叫起来,一个毫无根据的"中暑"就把她难得的睡眠搅和了,岂会不火?
"好好好,你知道,但你体质不好,工作又那么辛苦,妈妈很担心你啊。你不记得你上大学军训时,站个军姿就站得中暑晕倒了吗?我和你爸急急忙忙地坐飞机去医院看你,一路上担心得都吃不下饭…"她妈说着渐渐带了哭腔。
蓝亦涵强压着不耐烦说:"好了好了,我注意还不行吗?"
"涵涵呐,我们楼下吴姨的女儿今年毕业回来工作了,在移动公司。"
"知道了!"蓝亦涵知道她妈待会儿肯定又要老话重提。
果然,她妈跟着就小心地说:"涵涵呐,你也回来吧,我让你爸去联系联系人民医院…"
"都说了多少次了,我现在回不去!现在回去就得从零开始,我在这里辛苦的两年全都白费了!"蓝亦涵无来由的愤怒让她脑门的血管突突地跳。
"好好好,那就再等两年…"她妈的声音弱了下去,停顿了一会儿才说,"爸妈就你这一个女儿,总是希望你在身边。你在外面,我们又照顾不到你,不知道你吃得饱不饱、穿得暖不暖…"
她不出声,心里的火还没熄灭,眼睛却有点湿润了。
"钱花完了吗?要不要再给你寄去?"她妈换了个话题,语气仍然急切。
"还有,不用!"她再次恼羞成怒。
"那好吧,你睡觉吧。"她妈终于放下了电话。
蓝亦涵把手机放回床头,眼睛望着白色的天花板,困意还在,纷乱的思绪却扰得她无法入眠。
妈妈的话虽然都被她粗暴地打断,但字字句句还是刻进了她心里,让她的心隐隐作痛。她也不想用这种强横的态度,却总不由自主地去抗拒他们为她安排的平途坦路…
她眼睛逐渐蒙眬,心里泛着自责的哀伤,却只能坚强地咬了咬牙,用力地闭上了眼睛。
3
难得的一天,病人比较少。
蓝亦涵上夜班时得空睡了一觉,早上查完房才九点多,这天又是周末,她就想出去逛逛。老是医院、宿舍三点一线,她都快憋出病来了。
她兴冲冲地回宿舍洗漱完毕,才突然想起王曦晨到上海出差了,顿时,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般跌坐到床上。
窗户外面的天空那么蓝,蓝得像水洗过一样,朵朵云彩像孩童信手涂鸦的动物…
这么难得的风和日丽,不出去走走真是浪费。
蓝亦涵拿起手机拨打李舒琼的电话。很快,手机那边传来李舒琼圆润的女中音:"涵涵啊…现在不行,我现在有事呢,晚上吧,晚上我给你打电话,先这样啊!"
没想到李舒琼三言两语就把她打发了,她郁闷地立即改打陈雪兰的电话,准备先向陈雪兰告李舒琼一状再约她出来,谁知手机里却传出"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停机"。
蓝亦涵气呼呼地坐在床上,正不知下一个要找谁,宿舍门开了,罗玲玲走进来。这让她很诧异:"怎么你今天不用上班?"
罗玲玲大大咧咧地说:"噢,我今天轮休。"
蓝亦涵的眼睛便亮了:"咱俩出去逛逛吧?"
"行啊,上午可以,下午我有事。"
蓝亦涵终于找到伴了,兴高采烈地开始收拾自己,摆弄完了却发现罗玲玲还坐在梳妆台前磨蹭,她走过去催促道:"好了啦,和我出去还这么麻烦。"
罗玲玲呆呆地望着镜中的自己喃喃道:"睡眠不足真是催人老啊,再这样下去抹什么护肤品都没用了。"
"好啦好啦,走了走了。"蓝亦涵拉她胳膊。
她终于站起来,说:"好吧,走!"语气中有种意味深长的坚定。
两个女孩走到了蓝天白云底下,罗玲玲呼地在两人头顶撑开一把阳伞。
"去百盛吧。"罗玲玲为两人的行程指定了目的地。
"好啊,我正想去一下屈臣氏呢。"蓝亦涵心情愉快,脚下生风。
罗玲玲笑了:"你还在用学生用的东西啊?"
"那有什么办法,没有钱。"蓝亦涵做无奈状,她身上这套阿桑娜的衣服还是王曦晨买给她的。她自己可舍不得花三百多买一件T恤,再花两百多买一条短裤,这对月薪五百的她来说是一种自杀行为。
"快点。"罗玲玲望着远处说。
"什么?"
"快点,公车来了。"罗玲玲快步向公车站牌走去,雪白的大腿在阳光下明晃晃的,修长而笔直,像雕塑般一点瑕疵都没有。蓝亦涵看得眼馋。
百盛里人流涌动,都说这里的东西贵,可是顾客一点都不少。
蓝亦涵拉着罗玲玲向屈臣氏走去,那里面人更多,可以说得上是人山人海,每一个货柜前都挤满了人,仿佛东西不要钱似的。蓝亦涵想买一瓶柔肤水,她皮肤比较薄,因为熬夜显得特别干,想买瓶滋润点的,在货柜前看来看去,拿不定主意,于是拉罗玲玲做顾问:"哪个好?"
罗玲玲随便一看,拿了瓶她不知道名字的柔肤水给她,她没顾得上研究名字,只看那价钱,就撒了手,改拿了瓶妮维雅。
"买这个吧。"罗玲玲又推荐化妆棉给她。
她却摇摇头:"多浪费,用手不就行了。"
罗玲玲不屑地哼了一声:"你的手掌吸得比化妆棉还多。"
听罢,她便拿了一大盒,十二块。
从屈臣氏出来,罗玲玲就朝护肤品专柜走去,蓝亦涵尾随。
罗玲玲在雅诗兰黛的专柜前大大方方坐下来,蓝亦涵有一点发憷,她还没来过这种高档护肤品的专柜呢。
服务小姐看到她俩,立即摆上职业的笑容,目光迅速在二人身上一扫,便锁定了罗玲玲:"请问需要些什么?"
蓝亦涵心里有点不快,但不得不佩服人家的眼力。
"我想买支眼霜,有什么新品?"罗玲玲淡淡的语气显得从容又淡定。
"有的。"服务小姐马上拿出一支尾指大小的眼霜递过来,然后开始娓娓动听地介绍这支眼霜的功效。
蓝亦涵看着罗玲玲聆听的神态,突然觉得她和平时有点不太一样。如果说平时的罗玲玲仅仅是个时髦女郎,那坐在这里的罗玲玲则是一个雍容贵妇。
问了几个问题之后,罗玲玲就轻松地让服务小姐把眼霜包起来,然后又开始咨询面膜。
蓝亦涵瞥了那眼霜的价格一眼,不禁瞠目结舌--她三个月的工资都买不到这一支小小眼霜!就在她惊骇的时候,罗玲玲又买了一套面膜,她忍不住又看了看价格,再次震惊。
罗玲玲拿着小票去付款,蓝亦涵坐在高高的转椅上,突然有点惶恐不安,罗玲玲哪来这么多钱?
"小姐,你需要什么吗?"服务小姐把职业的笑容投向了她,那笑容跟摆在柜台上那只招财猫的笑容竟十分相似!她吓得赶紧从椅子上跳了下来,迭声说道:"不用不用!"
罗玲玲回来把她带走,二人上了二楼女装区。
逛来逛去,她的目光总在那些有"折"字的专卖店流连。罗玲玲却已经进了欧时力,她只得跟进去。还好,欧时力专柜里也有"折"。她走过去翻看,一件一千多的衣服打五折还得五百多,她还是买不起。
罗玲玲站在新款货架前面挑选衣服,根本不看价格,一会儿便拿了一件上衣和一条裙子进了试衣间。蓝亦涵好奇地走到新款货架前,看了那两件衣服的标价,虽然心里早已有了准备,还是忍不住暗暗咋舌。
顷刻,罗玲玲从试衣间出来,在镜子前面左扭右看,旁边的服务小姐连连夸赞,眼睛直盯着罗玲玲的腿,亦是艳羡和妒忌。
罗玲玲不中意,摇了摇头,又去换了一件上衣来试,这回满意了,对着镜中的自己展露笑容。
蓝亦涵欣赏地看着她,发觉有些女人确实很懂穿衣打扮。本来长相一般的罗玲玲在一番精心装扮下,脱胎换骨一样,倏然变得既漂亮又有气质。她透过穿衣镜,看到罗玲玲身后远远站着的自己,彼此对照,罗玲玲宛如昂扬彩凤,自己却似一只灰不溜秋的小麻雀。
她下意识地站到了镜子外面。
离开百盛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多,罗玲玲请蓝亦涵到旁边的迪欧咖啡吃午餐。
蓝亦涵愈来愈恍惚,她似乎根本不了解同住两年的舍友。以前的罗玲玲不是这样的,好像是这一年来才渐渐起了变化。她心里感慨着,看着落地窗外繁忙的人群川流不息,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改变,只有自己,还停留在原地…
她耳边又响起了妈妈昨晚的话:"爸妈就你这一个女儿,总是希望你在身边。你在外面,我们又照顾不到你,不知道你吃得饱不饱、穿得暖不暖…"
霎时,满满的惆怅浮上心头。
4
下午,罗玲玲出去了,蓝亦涵一个人在宿舍里睡觉。
五点多,她醒了,醒来之后就想起了王曦晨。
王曦晨,他现在在做什么?她突然很想他,心里变得空空的。
他总是在她需要他的时候,空位缺席。
蓝亦涵慵懒地蜷在床上,蓝色窗帘像波浪一样翻腾起伏,窗外暮色深深浅浅地映在她雪一样的肌肤上面,薄而透明的皮肤底下,青色的血管像溪流一样神秘蜿蜒。
这种空闲的时间对她来说难得而奢侈,她想用这寸金光阴好好规划一下未来,可一时间又毫无头绪,纷乱的思维像一盘散沙,零零碎碎,无法聚拢。
"我不孤单--有一天变成泡沫,记忆会化作浪花…"一阵清扬婉转的歌声击碎了房间里的寂静,她珍珠般黑亮的眼睛顿时灵光一闪,茫然和哀伤骤然消散。
蓝亦涵像抓起救命稻草一样抓起手机,手机链上一串精巧的宝螺在空中划出光弧,可当她看到显示屏上的名字并不是王曦晨时,兴头上的心迅速下落,还好并未落入深渊,只是变得平静静、死沉沉。生活真是没有给过她任何惊喜。
李舒琼的女中音像一块柔软光滑的海绵,"亦涵,没吃晚饭吧?收拾一下,十分钟之后我去接你。"
"好。"她软软地答道,心里的杂质瞬间被那块海绵吸纳。
镜子里的女人还是齐眉刘海,过肩直发,额头藏起,耳朵隐没,一双炯炯的大眼睛,瞳孔里泛着孔雀蓝的光泽;短小玲珑的鼻子,鼻头圆得俏皮,让她有点娃娃似的可爱相;嘴唇弯薄如上弦月,下巴小巧秀气。充足的睡眠令她的面容得以滋润舒展,但依然有些粗糙和苍白。再往下看,领口处露出来的锁骨似乎更高了,如果让妈妈看见,肯定免不了一番念叨。
她懒得费心装扮,只往暗淡的唇上润了点亮色。
"我不孤单--有一天变成泡沫,记忆会化作浪花…"手机再次响起。她却没有接,看一眼,便摁掉,急急把脚踩入高高的坡跟鞋子里,打开门下了楼。
刚出楼道,她便看见李舒琼站在一辆黑色小车前面冲她招手。
李舒琼穿一件上白下黑紧身连衣裙,一条金色宽皮带随意搭在腰间。她旁边还站着一个清瘦的男人,不高,站在高跟鞋女郎身边,只高半头。这个男人对蓝亦涵微微笑着,笑容纯粹得像没有云朵的天空一样,蓝湛湛的干净,像个未经世事的大男孩。
小车里驾驶座上还坐着一个男人,二十五岁上下的样子,气宇轩昂。他把车窗摇下,从里面探出脑袋,微笑着和蓝亦涵打招呼。
蓝亦涵敏感的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和李舒琼有关。
她踩着高跟鞋,一步步朝他们走过去。这两个男人她都是第一次见。她略微下垂的嘴角用力上翘,对大家扬起一个笑容。
李舒琼随意地介绍了那两个仪表堂堂的男人,对身边那个努努嘴:"林家炜,加拿大海归。"又朝车里那个侧侧脸:"那是唐志钦。"
蓝亦涵眉毛轻挑了一下,不由地望向林家炜,他穿一件Towngent立领商务男装,领口纽扣开到第三颗,衣袖随意挽上去一小截,简约时尚,大气而不失绅士风度。
她打量几眼便收回了目光,冲他们点点头。
"上车吧。"李舒琼说着绕过车头,走到副驾驶座拉开车门钻了进去,动作像条海鱼一样敏捷优美。
蓝亦涵的视线被她牵动时,瞥见车头那个气派的盾形车标,车标中间是一匹扬头举蹄的骏马。她知道那车标上的骏马代表的是斯图加特市盛产的一种名贵种马,而车标左上方和右下方那黑黑的道道代表鹿角,车标右上方和左下方的条纹代表麦子和土地。这幅看似简单的田园风景画,其实寓意深长。
林家炜打开后座车门,身子半弓,谦和地说道:"请--"
他将一只手扶在车门框上,为她护驾。注意细节的男人总是令女人愉快。她不经意看到他的手,手指修长,骨节略微粗大,线条深刻。
她矜持一笑,露出一排编贝细齿,低声说了句"谢谢",便低下脑袋坐进车里。
林家炜帮她关上车门,绕过车尾,从另一侧上车,动作轻缓地坐到她身边。那轻微的动作还是在蓝亦涵脸上扑起一阵小风,夹杂着一股树叶清新的味道。
"涵涵,我们先带你去喝海鲜粥吧。"唐志钦望着后视镜中的蓝亦涵亲切地说。
"好。"她淡淡地应道。虽然她不太习惯第一次见面就如此亲热地称呼,但她知道,唐志钦一定是随了李舒琼的叫法。她心里暗暗不满,不过她已经习以为常,李舒琼基本每次都是先斩后奏。
陈琪出国前对她的嘱托还言犹在耳,但也无甚用处,她不可能每时每刻地黏着李舒琼,况且,李舒琼也不会听她的。
李舒琼借工作的东风,每次搭上的男人都身价不菲,这个开保时捷的唐志钦估计又是哪个企业老总之类的金龟。
说到招蜂惹蝶的本事,李舒琼是修炼得炉火纯青了。她姣好的容貎宛若异香暗涌的花,方圆百里的男人都嗅觉发达,一窝蜂拥来,众星捧月,一网成擒。不过,李舒琼最出众的还是身材体态,天生一副玲珑的小骨架子,手臂和双腿玉润修长,腰细得像花瓶的颈,盈手可握,而胸部却又丰满得如两颗成熟的水蜜桃,鼓胀胀的,惹人垂涎。
这样前突后翘曲线毕露的女人,不招男人才叫怪事。
蓝亦涵和李舒琼走在一起,就像个没发育的小女孩,让她有极严重的落差感。
蓝亦涵坐在车后座,把前面两人的眉目传情看得一清二楚。一种奇怪的感觉在她心底膨胀,会不会,王曦晨也和李舒琼一样,神不知鬼不觉地劈腿出墙…
夜幕很快降落下来,把整个城市笼罩得严严实实。
唐志钦把他的保时捷开进城内。
粤海酒楼外面泊满了小车,唐志钦在穿红制服的服务生引导下把车停好。四个人从车上走下来,笑逐颜开的迎宾小姐已经把门拉开。他们目不斜视地步入大厅。
大厅里人声鼎沸,穿旗袍的服务小姐微笑着迎上来,林家炜对她说:"订了天海阁包厢。"
服务小姐笑靥如花,转身领他们向天海阁走去。
打开一扇厚重木门,里面别有洞天,自是另一番风情。包厢里开着明灿灿的欧式吊灯,窗帘却拉得严丝合缝。窗帘布是一幅海天成一色的画布,浓重和淡雅的蓝色布满整个画面,蓝亦涵认定那一粒镶在水天之间的红珊瑚似的珠子,是一轮落日。
旁边两面白墙并没有空着,错落有致地挂着几幅镜框,里面是不同的海螺,有维纳斯的梳子--维纳斯骨螺,螺上几排密麻的齿就如天然梳子;还有神奇的旋梯螺、古老的鹦鹉螺、华丽的狮爪螺。
内陆的人大多向往大海,这样的装修可算别出心裁,蓝亦涵站在墙边看得入了迷。
"涵涵,来点菜吧。"李舒琼在桌边唤她。
"你们点吧,我随便。"她的视线无法从那些形态各异的海螺里拔出来。
"那就给你点海鲜粥了?"
"好的。"她站在鹦鹉螺面前不愿离开,鹦鹉螺像个硕大的蜗牛,上面却有着古老神秘的花纹。这种螺,在地球上已经生存了六千五百万年,是名副其实的活化石。
李舒琼又喊她:"涵涵,过来吧。"
她只得从鹦鹉螺前离开了,移步到饭桌前,挨着李舒琼坐下来。桌上几个空杯子里插着餐布花,倒扣的小碗像小钟一样泛着白光。
"怎么不叫上兰?"她问李舒琼。以往她们三个总是一起厮混,陈雪兰结婚之后,有了牵挂,出来得也少了,但她们总是想尽办法把于在洋从她身边支走。
李舒琼神秘一笑,把肉嘟嘟的红唇贴近她的耳朵,悄声说:"她有了。"
"什么?"她没听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