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郎中不由得怀疑起李莫展的身份。但昨天那两张白纸,他也仔细检查过了,两个指印除了大小之外,确实没有其他任何不同,李莫展就是李大善人的亲生儿子。
那问题出在哪里呢?如果李莫展是假的,那么最初那张有着他幼年时指印的“难得糊涂”就是假的。可塔楼已经封存了三个月,那副“难得糊涂”又是张秃子冒着生命危险从塔楼火场里救出来的。要是条幅是假的,那么如果不是三个月前塔楼里的条幅被人换了,就是张秃子作了假,用一张假的条幅换了原来的条幅。
陈郎中顿时心中豁然开朗。难怪张秃子救出的条幅,大部分都被毁损了,只留了李大善人的印章和那个指印。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李家大宅被刘胡子一把火毁掉之后,王大爷曾经亲自带着保安团清理了火场,并没有在废墟中找到李大善人的印章。说不定在救火的时候,被别有用心的人捡去后,与李莫展共同设下了一个局,而张秃子也一定是李莫展的同党。
想通了这一点,陈郎中的气也顺了。他决定好好盘问一下张秃子,他知道西洋安眠针有一种功效,只要掌握好分量,病人就会处于半睡眠的状态。在这个时候,只要问病人什么,他都会如实回答,就算是最隐秘的问题,也不会有半句虚言。
陈郎中决定去一趟镇公所,把王大爷请过来,当着他的面审问张秃子,自然不容得王大爷不信。
听了陈郎中的话,王大爷半信半疑地跟着陈郎中来到了西医诊所。他不踏实地问:“那西洋安眠针真有这么好的效用?”陈郎中答道:“在西医理论中,这是完全有可能的。听说省城的神探赵麻子就是这么办案的,所以才破获了那么多大案要案。”
王大爷顿时感了兴趣,他低声说:“要是真的有效,你送我一点安眠针,并且给我说说用法。以后镇子里要是出了什么案子,我就用这个办法来拷问犯人!”
言语之中,两人已经走到了病房门前。陈郎中拿出钥匙正准备开门的时候,才看到门锁挂在了门板外,他才恍然大悟,昨天夜里张秃子和那个照看他的乡民都在病房里的,当然不能从外面把门锁上。陈郎中哑然失笑,伸出手来,推了推门,没想到门板却巍然不动,根本就推不开。
“咦?!门从里面反锁了?”陈郎中诧异地说道。话音刚一落下,他忽然听到了一声猫叫。
“喵呜——”
猫叫声竟是从病房里传出来的。
王大爷不禁惊声问道:“怎么回事?你在病房里养了猫?”
陈郎中摇头,答道:“我最怕乱窜的猫狗打烂药瓶,所以从来不准这些小动物入内。大概是那个照看张秃子的乡民带了猫进来吧,还从病房里锁上了门。”他的心里还是感觉到一丝不快,按照西医的理论,病房里要尽量保持洁净,不然张秃子身上的烧伤处会感染,到时候会更加难以治疗。
就算张秃子是陈郎中心目中潜在的阴谋同党,但他也是一个病人。在西医师的眼中,病人就是病人,就算是个歹人,也一样是需要救治的病人。
陈郎中拍了拍门,大声叫道:“开门!我是陈郎中!”但是屋里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因为陈郎中的拍门,门板微微翕开了一条罅隙。蓦然之中,一股淡淡的骚腥气味从病房里泄了出来。
这气味是如此熟悉,陈郎中确定,自己以前一定在什么地方嗅到过这样的骚腥味。他很快就想起了,他昨天下午临时充当仵作,在野狗沟旁的小树林验那具无名男尸时,曾经嗅到过一模一样的气味。当时,气味是从那具男尸的皮肤下散发出来的。
陈郎中心中蓦地涌出一团疑云,一种不详而又恐怖的感觉席卷而至,汹涌得几乎将他淹没。他发了狂地抬起腿,一脚踹在门板上。他的气力是如此之大,门板竟然被他一脚踹开了。门板向内倒塌,落地的时候腾起了一团浅浅的尘土。
几乎与此同时,一只有着赤红眼睛的黑猫忽地从病房里冲了出来,正好撞在陈郎中的小腿上。黑猫的肚子鼓鼓囊囊,嘴角还沾有一丝嫣红的血迹。它“喵呜”大叫了一声,恍若婴儿的啼哭声,然后就一溜烟跑出了西医诊所。
病房里的病床上没有人,床下只有一团怵目惊心的血泊,颜色红得刺眼。血泊中,躺着张秃子的尸体,陈郎中是从尸体上包裹着的药膏看出这是张秃子的,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任何办法能确定这就是张秃子。因为,张秃子现在也变作了包裹在干枯骨架上的一层皮。
张秃子一处裸露在药膏外的人皮上,有一道猫爪划出的血洞,他的血肉与内脏都化作了乌黑的肉糜,从这个血洞滚落了出来。地上的血泊旁,还有无数梅花花瓣一般的脚印。不用说,这都是刚才那只黑猫留下的。
而那个照看张秃子的乡民却不见了,病房里根本没有了他的踪影。
“一定是那个你请来照看张秃子的乡民杀死了他!”王大爷骇然叫道。
“可是,他杀了人后,又是怎么离开的?”陈郎中尽管心中惊惧不已,但还是深吸一口气后,镇定下来,梭巡了一眼屋里的情形。刚才,病房的门是从里面反锁上的,而且为了防盗,墙壁上的四面窗户上都安了铁制的栏杆栅条,栅条极密,也极兼顾,就连猫都钻不进来,更不用说有人可以从栏杆的缝隙中翻出去。
不仅不知道那个乡民杀了人后是怎么逃出病房的,病房中还多了一只来历不明的黑猫。忽然间,陈郎中心中暗暗生出一个奇怪的想法。难道那个乡民杀了人后,变成了一只黑猫,然后用猫爪划开了张秃子的胸膛,吃尽了滚落出来的血肉内脏?他不禁想到刚才那只黑猫滚圆的肚子与嘴角边的血迹,顿时感到一阵气闷,呕吐的感觉油然而生。
幸好,他还没吃早饭,所以只是干呕了一声之后,就抚着胸口平静了下来。而这时,他看到王大爷忽然睁开了低垂的眼帘,眼中爆出一道精光。王大爷苍白着一张脸,颤声说道:“一定是黑猫夺魄!”
“什么是黑猫夺魄?”陈郎中诧异地问道。
王大爷沉吟片刻之后,才语气缓慢地说道:“郎中,难道你没注意到,在我们黑猫岭的镇子上,从来没有哪家哪户喂养了黑猫?”
黑猫岭镇里,很多人家里都养了猫,毕竟乡村里老鼠多,只要养只猫,起码能让家里不遭受老鼠的骚扰。不过,确实没有一家一户有人养了黑色的猫。镇外的森林里倒是有不少黑猫,但那都是流浪的野猫,只要出现在镇里,立刻就会被镇上的乡民们拿着笤帚棍棒赶出黑猫岭。似乎整个黑猫岭的人都很讨厌黑猫,甚至可以说,有些恐惧黑猫。
事实上,对于黑猫的恐惧,是从十年前开始的。
那时是民国二十三年,当时黑猫岭的镇长还是罗清江,人称罗大爷。罗大爷是方圆几十里的首富,儿子在蒋委员长的队伍里当团长,有枪有炮,虽然离黑猫岭很远,但藏龙山的土匪却颇为忌惮,从来不敢到镇上来滋事。
罗大爷喂了只黑猫,小名叫三三,浑身黢黑,没有一根杂毛,只有一双眼睛血一般红。罗大爷很是喜欢这只叫三三的黑猫,走到哪里都抱着。三三很聪明,在罗大爷的调教之下,还学会了很多只有狗才能学会的事,比如罗大爷叫一声趴下,它就会立刻趴下。而平日,三三也在镇里和其他猫一起嬉戏,不过说来也怪,三三只和浑身黢黑的黑猫一起玩,其他颜色的猫,它根本理都不理。
那时候,县城的邮差老头每个月都会骑着自行车沿着官道来到黑猫岭镇,给罗大爷邮来他儿子寄的书信。而罗大爷调教三三学会最得意的一个本事,就是在县城邮差老头到来的那一天,他只要吹一声口哨,三三就会飞奔到镇口,等着邮差。邮差老头看到三三后,知道这是罗大爷的心爱之物,就会弯下腰,把罗大爷儿子的信搁在三三的嘴边。三三马上就喵呜大叫一声,然后叼着信跑回镇公所。
那一年农历十月,也是初冬的季节,到了邮差老头送信的那天,三三又等在了镇口。午时的时候,三三叼着信回到了镇公所。罗大爷从三三嘴缝里取出了猫牙叼着的信件,然后摊开了手,三三猛一蹬地,如往常一般跃进了罗大爷的怀里。
罗大爷撕开了信封,看了一眼信纸上的内容,顿时身体剧烈地抽搐了起来,头晕眼花,差点一头摔在了地上。信里的内容是,他的儿子罗团长在前线以身殉国了,一颗炮弹落在团部里,他的大半个脑袋都被弹片削了下来,白花花的脑浆流了一地。
罗大爷只感天旋地转,三三还在他的怀里撒娇般喵呜叫着,罗大爷突然大声叫道:“该死的三三,都是你带来的坏消息!”他抓着三三后颈上的皮毛,高高举了起来,然后用尽全身气力,将三三掷在了地上。“砰”的一声,三三落在镇公所那用三合土打成的坚硬地面上,脑袋先着地的,顿时头上裂了个大口,血和脑浆同时迸了出来,当场就丧了命。
而这时,大概是三三尸首的血腥气息弥漫了出去,罗大爷只听到镇公所外传来一阵杂乱的猫叫,一群黑猫不知从哪里突然窜进了镇公所中,向罗大爷扑了过来。无数只猫爪抓向了罗大爷的脸,不一会儿,罗大爷的脸就被抓出了一道道伤痕,鲜血直流。他想挣扎,可窜进镇公所里的黑猫却越来越多,它们围住了倒在地上的罗大爷,用爪抓、用牙咬。
镇公所外的保安团团丁听到了罗大爷的惨叫,提着盒子枪冲进镇公所,看到满屋的黑猫,还有倒在地上鲜血直流的罗大爷,赶紧朝着天花板放了一枪。黑猫听到枪响后,受到了惊吓,顿时一哄而散。这时候,这个团丁看到了血泊中的罗大爷,他顿时忍不住弯下腰大口大口呕吐了起来。
此时的罗大爷,已经变成了一具森森的白骨,上面还存留着一丝丝血肉和褴褛的布条。他身上几乎所有的血肉和内脏都被这群黑猫噬咬掉了。
罗大爷被黑猫吃掉的消息,就像长了脚一样,马上传遍了整个黑猫岭。镇上的居民恐惧了起来,他们发现长街上果然出现了无数只浑身黢黑的猫,眼里全泛着赤红,神情诡异地在青石板上飞快跑过。而罗大爷儿子的死讯,则以更快的速度传到了更远的地方。
那天夜里,藏龙山里的土匪杀到了黑猫岭,洗劫了整个镇子。除了戒备森严的李家大宅之外,其他所有人家全都被抢光了所有值钱的家当。镇口的歪脖子榕树上,倒挂着罗大爷的白骨。
后来,黑猫岭镇上的乡民们都说,要是罗团长的死讯是邮差老头亲自送到罗大爷手里,那个慈眉善目的老头一定会开导开导罗大爷,劝他节哀顺变。那样的话,罗大爷就不会把心中的怨气发泄在黑猫三三的头上。如果黑猫三三不死,它的那些黑猫朋友就不会冲进镇公所里为它报仇,咬死罗大爷。要是罗大爷不死,凭他的威望,还能在土匪进犯的时候组织起镇里的保安团,与土匪一决生死。
如今镇子遭了灾,说来说去,都是黑猫三三的错。
从此之后,镇里的乡民们开始痛恨起所有黑猫。喂养了黑猫的人家,将自家的黑猫扔进了镇外的水井里。而那些在长街上游荡的黑猫,则被乡民们用火铳斧头追赶着,逃入了镇外的森林里。
原以为那些逃入森林的黑猫自生自灭,过不了多久就会消失殆尽。没想到森林里的黑猫却越来越多,它们互相交配,繁衍生息,很快就成了森林新的主人。
乡民们也曾带着武器进入森林,剿杀那些黑猫,可不管怎么剿杀,还是无法减少黑猫的数量。人与黑猫,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偶尔要是有落单的乡民进了森林,就会遭到黑猫的攻击,变成一具只粘连了一点皮肉的白骨。
有人说,森林里的黑猫已经成了精。还有人说,那些黑猫甚至可以幻化为人形,杀人吃人只是为了夺取人的魂魄,以便它们修炼成妖。
就是在乡民们与黑猫争斗得最为激烈的时候,王大爷回到了黑猫岭。那时,藏龙山的土匪还常常进犯群龙无首的黑猫岭,每次都可以满载而归。王大爷回来的路上,遭遇了土匪,虽然杀了不少匪徒,但他的妻子却死在了土匪的手里,这让他无比悲痛。
王大爷是混过袍哥的人,手里又有些银元。他让乡民们暂时放下对黑猫的仇恨,买来了三八大盖和盒子枪,重新组织了黑猫岭的保安团,在镇口建起了了望塔与碉楼。自从王大爷回了黑猫岭后,土匪连续攻打了好几次,都被王大爷打得个落花流水,铩羽而归。
乡民们见着了王大爷的好,也就拥护他做了镇长,一做就是十年。
这十年里,王大爷让土匪不再敢接近黑猫岭,让乡民们好好种地,休养生息,还建立了逢五赶集的制度。乡民们的日子渐渐变得好了起来,也就淡漠了与黑猫的仇恨。现在森林的黑猫已经不再主动攻击进了林子里的乡民,即使有人落了单,也能安全穿越森林。偶尔还会有几只胆大的黑猫靠近了镇子,王大爷也不让乡民们拿火铳杀猫,只是让人点上一挂鞭炮,驱赶走了就行。
自从前一天在野狗沟旁的小树林看到吞噬无名男尸血肉的黑猫后,王大爷心中就有了不好的预感。他猜会不会是凶恶的夺魄黑猫又回来了?但当时他还不能肯定,可现在看到张秃子离奇死亡后的情形,却不能不让他做出了最终的判断。
要知道张秃子是在一间从里面锁上的密室里被杀的,原来那个照看张秃子的乡民莫名其妙不见了,病房里却多了一只黑猫,黑猫又啃噬了张秃子的血肉。这不用夺魄黑猫来解释,又能用什么来解释?
就在他黯然神伤的时候,忽然听到西医诊所外传来了团丁的叫声:“王大爷!王大爷!您在哪里?”听声音,正是他派到省城去请神探赵麻子的那个亲信。
王大爷顿时脸上露出了如同获救般的神情。只要赵麻子来了,再大的麻烦也能解决!

第三章 什么也不说的圆通法师

赵麻子的模样,就和他的名字一样,脸上坑坑洼洼。不过呢,那些坑洼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麻子,而是无数连在一起的脓疱,黑红混杂,很是可怖,让人看了一眼就不想看第二眼。他的眼神倒很是锐利,一眼扫过来,就仿佛可以看透人的五脏六腑,心中有鬼的人当即就会双腿发软,四肢打颤。而在他的手上,则戴着一双白色的手套。
陈郎中读过洋学堂,也看过时兴的程小青霍桑探案小说,明白侦探戴手套的目的,就是为了不破坏犯罪现场的指印。他不禁心想,赵麻子果然是名不虚传的神探,即使在办案之余,也敬业地戴着手套。
赵麻子一见到从镇公所旁西医诊所走出来的王大爷和陈郎中后,就朝王大爷抱了抱拳,摸出那枚戒指,问:“您就是王镇长吧?来的路上我已经听说了这里有具死状怪异的尸体,还请王镇长带我去义庄看上一看。”
王大爷接过了戒指,套在手上,赶紧回礼道:“先别忙去义庄,刚才这里又发生了一起离奇的密室命案。”当他戴上戒指的时候,陈郎中注意到,王大爷的另外一只手指上,还戴着一粒绿玉戒指,指环已经深深陷入了他的骨节中,想必已经戴了很长的年头。
“密室命案?”听到王大爷的话后,赵麻子脸上乍一变色,但随即恢复了常态,说道,“命案现场在哪里?快带我去看看!”
进了西医诊所的病房里,细细听陈郎中叙述完整个情况,又听王大爷讲完黑猫夺魄的传说后,赵麻子蹲在了地上,仔细检查起地上这具只剩一层皮包裹着的白骨。他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指,拈起了那层还保持着湿润的人皮,捏了捏,又将手指放在鼻翼前嗅了嗅,紧蹙起了眉头。
接着,赵麻子检查了一下倒在地上的房门,仔细看着那把从里面关上的门锁,又站起身扳了扳窗户上的铁栅条。栅条很坚固,底部全是完整的铁锈,没有任何被取下后重新安装的痕迹。他的眉头蹙得更紧了。
赵麻子又仰起头,望着屋顶的房梁,足足看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垂下了头,重新打量着张秃子的尸体。
最后,他费力地移开了地板上张秃子的尸体,凝神注视着地上的血泊。良久,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诡秘的微笑,浮现出了然于心的神色。
一看到赵麻子的微笑,王大爷立刻问:“赵神探,您看出了什么蹊跷?”
赵麻子面有神色地说道:“你们之所以会认为这起命案的黑猫夺魄,就是因为这间屋的房门是从里面紧锁的,铁栅条也没人可以钻出去。那个照看张秃子的乡民离奇失踪了,屋里却莫名其妙多了一只黑猫,所以你们就觉得黑猫应该是那个乡民幻化的。或者说,乡民是黑猫幻化的。而这所有的论断,都是基于惟一的线索——这间发生命案的病房,是一间密室。”
“对!密室!”王大爷和陈郎中同时大声叫道。
赵麻子沉声说道:“在侦探的眼光中,无论什么时候,都要抛却幽魂杀人的论调。在我所侦获的无数起案件中,每一桩都是人为的,从未遇到过什么鬼怪作祟的怪事。即使有些案子看上去像是鬼魂干的,但经过严密的逻辑演绎以及细致调查后,最终都能确定是有恶人伪装成了鬼魂。所以,当我听说黑猫夺魄的传说后,第一个反应就是,在办案的过程中,绝对不要受到黑猫传说的影响,首先考虑这起案件是人干的!”
“那么,又怎么解释密室呢?”
赵麻子望了一眼提问的陈郎中后,说:“密室,其实并不是真正存在的。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真正的密室杀人案,所谓的密室都是伪装出来的。如果找不到伪装的破绽,那只能说是我的功夫不到家。”
他走到了门板前,指着门锁,说:“门锁没有设置机关的痕迹,窗户的铁栅条也没有被破坏的痕迹,这就说明了,杀害张秃子的凶手,不是从这两个地方逃走的。”他又抬着头,望了望房梁,说,“房梁很高,屋里也没有足够高可以踩踏攀援的家具。另外,房梁的木柱上全是灰尘,没有绳索捆绑的痕迹,所以现在也可以排除凶手是从屋顶离开的可能性。”
“那凶手是从哪里逃出去的?”陈郎中迫切地问道。
“房门、窗户、屋顶都被排除了,那只有一个可能性——凶手是从地下逃走的!”
赵麻子指着地上张秃子尸体旁的血泊,说:“你们发现了吗?这些血正在减少,因为它们在流动,流入了地下。这屋子的地板是三合土打的,很坚硬,按道理说血液不应该流入地下。这就说明了,地板下很有可能存在一个地道。不管工匠的手艺再是巧夺天工,只要有地道,都会存在缝隙的。血液就是顺着地道的缝隙,流入了地下!”
听完赵麻子的话后,王大爷赶紧一声大喝:“来人啊!拿铁锹和铲子来,那病房的地板全掀了!”

正如赵麻子所分析的那样,几个团丁挖开了病房地面的三合土后,果然发现了一处地道。地道上方,有人用一块木板涂成了三合土的颜色,惟妙惟肖,几乎可以乱真。如果不是神探赵麻子的推理,众人根本无法在病房纸上用肉眼发现这个地道的入口。
而在地道的入口下,横陈着一具白骨,白骨之外,覆盖着一层松弛的人皮。从这具白骨上披覆着的衣衫颜色来看,正是那个陈郎中请来照看张秃子的乡民。
这倒也说明了,张秃子并不是死在了邪恶的黑猫手中,只是有人借用这个恐怖的乡野传说,伪装了密室杀人的现场。
凶手定然是趁着昨天夜里,带着一只象征着恐怖的黑猫,从地道潜入了病房,然后用极其邪恶的手法杀死了张秃子和那个照看他的乡民。之后,凶手将变作白骨与人皮的乡民拖入了地道,再将黑猫留在了病房里,关好了地道的入口。一切看上去,就像是那个乡民在密室里杀死了张秃子,然后幻化成黑猫的真身,一如黑猫夺魄的传说。
王大爷不由得高声赞道:“神探果然名不虚传,只是靠眼观八方,便堪破了凶手的伎俩,真是高人啊!”
不过,赵麻子却并没有露出得意的神色,反而转过满是脓疱的脸来,朝着王大爷望了一眼,眼中爆出两道寒芒。王大爷顿时一个哆嗦,只觉得浑身透体冰凉。他发现,自己竟陷入了一张看不见的黑网,处境相当的微妙。
凶手使用的地道,是在病房的地底发现的,而这间病房又是陈郎中租用王大爷自家宅院的一间屋改建而成。陈郎中请工人改建西医诊所,只是封了内院的门,然后又破墙开了一扇面朝长街的大门,并未对地面进行任何改建。这一点,所有参与改建的乡民都可以作证。
那么,地道是谁修的?王大爷作为房屋的主人,无疑成为了最有嫌疑的一个人。
当然,王大爷是镇长,手中又掌控着保安团,旁人即使想到了这一点,也不好径直质问他。不过,王大爷已经注意到,除了神探赵麻子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就连陈郎中的眼色也有点不对劲了。
在这个时候,为了能够撇清嫌疑,同时证明清白,王大爷立刻大声叫道:“我的宅子是归来寺的圆通法师在出家前主持修建的!这条地道一定与他有关!”
“圆通?”赵麻子蓦地愣了愣,沉吟片刻,脸上的神情很是古怪。陈郎中注意到,王大爷也不说话了,他脸上的表情也同样古怪。病房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每个人都不说话,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又像塞满了火药,只要一说话就会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