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查时,林云儿也向各位流浪汉们坦承,即使查出了他们其中有人得了重病,也不是每位病人都有机会得到免费治疗的。毕竟联合国提供的资金有限,只能选择部分患者进行治疗。当然,流浪汉们也对此表示了理解,这次的免费体检,已经足够让他们感觉得到了社会的关怀。

在这五天协助工作中,周渊易发现这位年轻漂亮的林护士,其实是个干练果断的女孩,有着与其年龄不相称的成熟。即使面对最肮脏的乞丐,林云儿也能温柔耐心地为其检查身体、抽取血液样本,毫无厌恶之情。说心底话,周渊易渐渐对这个女孩产生了一些好感。

有时候,周渊易甚至会想起在放假第一天,领导曾经提过让他考虑一下个人问题,难道他与林护士的相识是领导刻意安排的吗?

只可惜时间过得实在太快了,五天很快就过去了,周渊易的假期也到此为止,所以他只能念念不舍地与林护士告别。离别的时候,两人相约今后一定要多加联络。

回到警局的第一天,周渊易来到领导的办公室,领导笑盈盈地问:“小周啊,你在医院看到什么对眼的女护士没有?要不要我去给他们李院长说说。”

周渊易总觉得领导皮笑肉不笑的,似乎在暗暗挪揄自己,于是赶紧说:“不用了,我这么帅,自然能靠本事搞定漂亮女护士,就不用劳烦您和李院长费心了。”然后一把抓过摆在领导桌子上的自己的证件,转身出了办公室,丝毫没提及协助林云凡护士为流浪汉们做免费体检的事。

一回到警局,周渊易就接到了新的案子——领导丝毫不会给他任何休整的机会,罪犯也不会!

这桩案子发生在周渊易回归警局的前夜。案件相当奇怪,一家商场深夜被盗,金饰柜台损失惨重,金条、钻石、白金戒指,几乎被席卷一空。

盗贼是个年轻的男人,商场内的监控摄像头记录下的当时的一切。那男人相当胆大,根本没戴头套,更没戴面具,甚至连手套都没戴。他于凌晨两点,下了一辆出租车后,径直走到商场的玻璃橱窗前,伸出拳头,使劲朝橱窗玻璃砸去,“砰”的一声,橱窗玻璃就被他砸碎了,那家伙迈腿冲入了商场之中。

那橱窗的玻璃并不薄,所以可想而知那家伙的拳头有多硬,出拳的速度有多快。

从监控录影来看,盗贼的拳头应该受了伤,但他却丝毫不顾,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随后,这胆大包天的家伙,以最快的速度冲到金饰柜台前,又用拳头砸碎了柜台玻璃,把里面所有值钱的玩意儿装入随身携带的挎包里,趁着商场保安还未赶来前,便转身从砸毁的玻璃橱窗逃出了商场。整个过程,只持续了不到三十秒钟,想必在作案前,盗贼曾经踩过很多次点,对商场中的柜台布局十分熟稔——事后周渊易查看商场前段时间的监控记录,也证实了这一点。

即使出了商场,那家伙也依然毫无顾忌,扬手招了一辆路过的出租车就大摇大摆地离开了。也正因为这个年轻男人丝毫没有遮挡自己的容貌一点也不像罪犯,所以出租车司机并没生出任何疑心,径直将那盗贼送到一家电影院外。此时恰逢一部海外引进大片的零点首映式结束散场,观影的人流正从电影院里汹涌而出,那盗贼立刻汇入人流之中,转眼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以这么说,盗贼之所以会选择在海外引进大片零点首映式那天绝对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否则不会将逃遁的时间掌握拿捏得如此精准。

这桩案件虽然算不上血案,更不涉及人命,但因为盗贼实在太过嚣张,为了打击犯罪气焰,警局特将此案例为挂牌大案,并要求限期破案。加上一礼拜前发生的富豪离奇失踪案,警局里的战友们几乎全被抽调到第一线,连轴转地忙碌着。

带劫匪照片的通缉令很快就印发完毕,张贴在西川市内所有公共场所的醒目位置,同时也在网上进行通缉。所有通往外地的交通要道被即刻封锁,警方配备大批警力沿街进行地毯式搜索,却毫无收获。警方就连城市地方管网也进行了一番大搜查,但除了找到几十个睡在下水道里躲避严寒的流浪汉,便一无所获。

商场方面主动提供了巨额悬红,奖励给能够提供有价值线索的热心正义市民。但奇怪的是,那男人就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根本没有任何人再见过他,完全消失了踪迹。而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居然没有任何人能够认出通缉令上这个人是谁,他就像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一般,找不到来龙去脉。

周渊易也曾考虑过,这家伙或许是做过整容手术后,就出来作案了。但想到做完案后,依然找不到那个男人的踪影,总不至于他作案之后又做了一次整容吧警局的伙伴们也去各大整容诊所进行过调查,也确认了近期并无疑似通缉令上的嫌疑人来做过整容手术。

至于盗贼在柜台上留下的无数清晰的指纹,在警方数据库里进行比对也找不到匹配的记录。如果这桩案件不是盗贼第一次作案,那就是以前他所作的案还一直不为人知。他如此嚣张,连手套都不戴,是什么原因呢?是胆大凶悍得丝毫不加顾虑,自信警方不可能找到他,还是他的脑袋被门夹了?

以其在时间安排上的精准度来看,他应该不是脑袋被门夹了吧?

此人没有过往,也没有未来。案件卷宗上仿佛蒙上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迷雾。

周渊易扑在这个案上,整整忙了二十多天,不是在办公室里通宵看卷宗,就是与伙伴们走街串巷搜集消息,眼看就要到领导定下的限期破案的期限了,周渊易赤红着一双眼睛,抽烟抽得嗓子眼都快冒烟了,把能做的全做了,但事与愿违,案子却毫无任何进展。

当然,也不能说完全一无所获。在侦办这桩案件的同时,周渊易担心有人里应外合,也对这家被抢劫的商场进行了一番调查。没想到周渊易竟查出这家商场的幕后老板是一个有名的黑帮老大,商场生意完全是黑帮老大用来洗钱的工具。周渊易正寻思着,等案件稍有眉目之后,就来对付这家商场的幕后黑帮老板。

至少林云儿,这二十多天来,周渊易忙得连打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法抽出来。有时,周渊易也在警局卫生间里对着镜子刮胡子时,苦笑着对自己说:“看吧,帅有什么用?警察注定是没法找到漂亮老婆的。就算娶到了,漂亮老婆也会因为独守空房太过寂寞而红杏出墙。”

但周渊易怎么也没想到,就在破案期限到来的前一天下午,林云儿竟然给他打来了电话。

“周警官,您今天晚上能抽出一点时间来吗?最多两个小时就够了……”

周渊易吃了一惊,两个小时能干什么?共进烛光晚餐吗?现在正是破案的紧要关头,他又哪里能够走得开。他支支吾吾想要婉拒,却又听到林云儿说:

“经过二十多天对一千多位流浪汉的体检结果进行甄别,这次公益项目的特别基金,已经选定四位亟需治疗的疾病患者作为先期试点治疗对象,准备今天就送入郊区一家医院接受前期治疗。但是……患者没有固定居住地,有的住在下水道管网里,有的住在公园绿地的简易帐篷里,我需要您协助才能找到那四位患者,把他们送入医院里……”

周渊易挠了挠头,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了。恰在此时,他的领导背着手走入了办公室,见到周渊易握着电话听筒的窘样,便满脸堆笑地说道:“在打私人电话呀?要去约会?是不是快要解决个人问题了?好事啊,好事!小周呀,我给你放一晚上假吧。那个案子的限期破案令暂时取消了,你还有充足的时间进行侦办,所以现在你必须放松一下神经,今天晚上好好去玩一下吧!还有,你得先回家洗个澡,换身衣服。呵,你泡在这案子上二十多天了,身上都有味道了。”

听筒那边传来了吃吃的笑声,周渊易也被搞得哭笑不得,就算给他放一晚上假,他也不是去玩呀。

想不管怎么说,有了领导的这句话,他就不用再拒绝林云儿了。于是周渊易与林云儿约定好见面的时间地点后,便挂断电话,回家沐浴更衣。

离开办公室的时候,周渊易听到领导自言自语地说道:“不错,从医院一回来就有约会,下次我得再多安排几个未婚单身干警也去医院做体检!”

下午六点,周渊易准时来到西川市人民医院的牌坊式大门外。他穿了一套综合体的黑色西装,这还是两年前参加同事婚礼时置办的,平时周渊易总穿着警服或休闲装,西装已经在衣橱里闲置很久了,幸好还没发霉。

几分钟后,林云儿身穿粉红色的护士制服,手里挽着一件外套,袅袅娜娜走出医院大门,她见到身着西装的周渊易,不禁噗嗤一笑,说道:“呵,还真看不出,原来周警官这么帅呀!”

听到这句话,周渊易的脸都红了,这可是以前从来没出现过的状况。

为了缓解局促的感觉,周渊易连忙岔开话题,说:“我们到哪里去接那四位患者?现在都六点了,你不吃晚饭吗?”这两句话完全没有任何逻辑上的关联,但周渊易却一股脑问了出来。问完后,他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于是脸变得更红了。

林云儿却嘻嘻一笑,说:“其实那四位患者我已经找到了。”

“怎么找到的?”周渊易吃惊地问。

“刚和你通完话,我就到人民医院附近找到了这片区域里流浪汉们的首领,把四位患者的名字交给他了。没想到只过了半个小时,那位首领就把四位患者全都集中在了一起,就在医院旁的街心花园那里等我们。我和他约好了时间,晚上八点去接他们。”

“八点?为什么要八点?我们现在就可以去接呀。”

“——周警官,你刚才不是问我吃不吃晚饭吗?我留了两个小时的时间,就是想和你一起去共进晚餐呀!”林云儿说完后,又娇嗔地补充了一句,“真是个大笨蛋!”

这声娇嗔的责骂,弄得周渊易浑身又痒又酥的,心里畅快得不得了。

林云儿披上外套,领着周渊易来到医院附近的一家泰国餐厅,吃的是什么滋味,周渊易完全一点感觉都没有,他觉得自己仿佛在天上一般,虽然没喝酒,但也觉得浑身轻飘飘的,连吃饭时与林云儿说了什么,他都一点也回忆不起了。浑浑噩噩的,就过完了两个小时的二人相处空间,结账时周渊易不禁心想,难道真如爱因斯坦说的相对论那样,与喜欢的人呆在一起,连时间都会过得像飞一般快?

走出泰国餐厅,距离与流浪汉首领约定的八点,只剩十多分钟了。

走向街心花园的时候,林云儿向周渊易提起了替她找到四位患者的那个流浪汉首领。

无人知道这位首领的真实名字,附近的流浪汉都管他叫宝叔。据说宝叔以前当过兵,退伍后又做过包工头,现在年逾五旬,依然体格强健,无论寒暑,每天都会风雨无阻地站在医院附近的街心花园里,脱去上衣练上一套咏春拳,打得虎虎生威。据说他还有退休工资,之所以会选择街头流浪,只是想寻找一种不一样的人生经历。

宝叔到医院附近流浪,其实时间并不长,但他来了之后,很快就在附近流浪汉的圈子里奠定了权威,还带领流浪汉们赶走了一帮在街心花园里做毒品交易的小混混,所以被推举为了这一带的流浪汉首领。

这次说来也巧,选定的四位患者里,其中有一人便是宝叔在街心花园里认的干儿子,绰号铁男,二十出头。此人虽然看着长得五大三粗高高大大,但浑身却使不出多少劲,稍一使劲就面红耳赤,甚至还会体力不支晕倒在地。因为他没有劳动能力,所以只能靠沿街乞讨为生。但又因为他长得这个样子,好手好脚又年轻,所以很难得到好心人的施舍,甚至常常被路人责骂为“寄生虫”、“懒汉”。如果不是宝叔照顾,只怕说不准哪天铁男早就饿死在了街心花园里。

林云儿在体检中,发现铁男有很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不能从事体力劳动,但属于可以治愈的那一类,所以把他的名字列入了治疗者的四人名单中。

另外三位患者,其中一位是怀孕的女流浪汉,绰号疯女,有轻微精神病史。疯女是在一所公园的公共卫生间里遭遇小流氓侵犯,怀上了身孕。她根本不知道腹中胎儿的父亲是谁,又因为她的神经本身就不太正常,冬天穿的衣服又多,直到现在怀孕接近八个月了,旁人才知道她怀孕了。自然,疯女从未接受过孕检产检,也没有得到必要的孕期营养支持。

林云儿将疯女列入治疗名单,就是想给她创造安全分娩的条件——不管怎么说,腹中的胎儿始终是无辜的。

另一位患者,是个只有一条左腿的年轻女人,总是倚着一副拐杖走路,绰号粉笔。粉笔维生的方式,是拿着一枝粉笔在街头的地面上绘画,获取路人的施舍。她能在一个小时之内,在地面上绘出一幅惟妙惟肖的达芬奇名著《蒙娜丽莎的微笑》,还能绘出几可乱真的透视立体图,画出的深渊,几乎令路人不敢踏步而过。据说粉笔的右腿是她小时候遭遇车祸,而不幸截肢的。林云儿之所以将粉笔列入治疗名单,是准备送给她一幅特制的假肢,让她可以和常人一样自如行走——只要能够生活自理,她就不用再流落街头,甚至还能自信地昂首走入艺术殿堂。

正所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也是这次联合国公益援助项目的核心理念之一。

还有一位患者,是个小男孩,八岁,叫丸子,瞎了一只眼睛,但却有非凡的音乐才能。丸子每天都在市中心的广场中央弹吉他、拉二胡。林云儿把丸子列入治疗名单,是准备给他安上一直假眼。如果条件许可,还想为丸子安排一位监护人,让他接受应有的教育。

介绍到这里的时候,林云儿已经领着周渊易走到了附近的一处街心花园。

冬天天黑得黑,视野已经有些模糊,街心花园也早早亮了灯。

在橘红色的灯光照射下,周渊易看到了两男两女与一个男孩站在花园的入口处。其中一个年轻女人的双手被一个留着银色长发的老者拽着身后,小腹凸出,想必她就是那个得了轻微精神疾病的疯女吧。而拽着她手的老者,应该就是宝叔。

宝叔的银色长发显然已经很久没修建过了,但却很干净,给人一种仙风道骨的感觉。

周渊易眯着眼睛打量了一番,那小孩肯定就是丸子;那个看上去身材健硕但眉宇间却丝毫没有身材的蔫男人,是铁男;最后一个杵着拐杖的单腿女人,是粉笔。周渊易注意到,粉笔的眸子很亮,不时流露出倔强与不信任的眼神。

“对了,我们坐什么车去市郊的医院?”周渊易忽然想到一个问题。看附近并没见救护车的影子,总不能走路去那么远的地方吧?就算找出租车,一辆车也坐不下,而且出租车司机也肯定不乐意搭乘流浪汉吧。

真是个麻烦事呀。

林云儿也望了望四周,然后略带疑惑地说:“我让医院派了一辆救护车的呀,怎么没见着呢?说好八点准时的呀!”

她的话音刚落,周渊易就看到一辆白色救护车急速向街心花园入口处飞奔而至,没有鸣笛。车停下后,驾驶台走出一个满脸隐晦的中年男人,他一见到林云儿,就毫不客气地叫道:“林护士,你让你的人都上车吧!”

几乎与此同时,周渊易的电话也突然铃声大作。接通电话,是他的好朋友,技术科的法医小高打来的。

“周队,听说领导给你放假了?真是羡慕你呀!刚才接到最新消息,今天上午驶往西山监狱的囚车路遇车祸,两个重刑囚犯借机逃脱,躲进了西陵地区,领导要求所有人员全部参与搜山行动,连我们技术科的法医都不例外。估计领导马上要给你打电话,通知你参加行动,赶快关机吧,免得他找到你!”

周渊易不会关机的,他是一位合格称职的警察,岂能故意逃避任务?他甚至还主动打了个电话给领导,询问是否需要让他回警局参加行动。领导却毫不含糊地回答:“你就别管那么多了,搜查行动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你就安心去谈你的恋爱吧!”

苦笑着挂断电话,周渊易却又听到救护车车门那边传来了争吵的声音。

那个满脸阴沉的司机很不高兴地大声说着,“不是说好只拉六个人吗?怎么现在又多了一个?”

周渊易赶紧走过去,才知道那位流浪汉首领宝叔执意要上车,他气冲冲地说着,“铁男要去医院接受治疗,我作为他的干爹,他唯一的亲人,为什么不能跟着一起去?”

司机却不依不饶,态度极为恶劣,非要赶宝叔下车,周渊易正要劝说,却见宝叔突然伸出手来,捏住了司机的虎口,然后使劲向下翻转,只听司机发出一声惨叫后,整个人便拽到了地上,身体不住地颤抖着,而宝叔则甩了甩一头银色的长发,一言不发地瞪着司机。

铁男在一旁笑嘻嘻地说,“你一定不知道吧,俺干爹是咏春拳高手,练了几十年了,一根小指头都能把你放翻,你要不要和俺干爹过上几招?”司机不敢再答话了,只是狠狠地盯着铁男和宝叔。

周渊易赶紧扶起了司机,而那位叫粉笔的独腿女艺术家则指了指疯女,小声对司机说,“师傅,就让宝叔上车吧,别忘了,我们这里还有一位曾经得过轻微精神疾病的患者,说不定有暴力倾向呢,万一发作起来,有宝叔在,还能当场把她控制住,安全第一啊!”

司机无话可说了,只好同意让宝叔也上了车。

加上宝叔,五个流浪汉都挤在了救护车里,车内洋溢着一股流浪汉特有的怪异气味,据宝叔说,其实他在出发前,也请四位患者去澡堂里洗过澡,但不管怎么,还是不能完全清除掉所有异味。周渊易倒也不在乎这么多,执行任务时,他也经常十多天扑在工作上没法洗澡,身上的味道也比流浪汉们好不了多少。

林云儿之前已经请宝叔通知过四位患者,医院里什么东西都准备好了,不用再带行礼,连换洗衣物都不用带。不过,粉笔还是带了一盒彩色粉笔,而丸子则揣了一只口琴在裤兜里。

司机没好气地踩了一脚油门,刚才那段小插曲令他更不开心了,此刻,天也已经黑尽,救护车疾速离开街心花园,驶入了深邃的黑夜之中。

出于刑警的敏锐观察力,周渊易注意到救护车司机的情绪一直低落,一边开车,还一边不住叹着气。周渊易觉得救护车司机这么开车,会影响到驾驶安全,不由得轻声问了问林云儿,林云儿也只是摊开手做出无奈的手势,说,“我也不知道陈师傅是怎么了,平时他开车总是有说有笑的,和我关系也很不错。”

周渊易只好在心里默念,希望陈师傅能静下心来,好好开车,千万不要出事。

车开得很快,大约行驶了半个小时,救护车刚进入郊区,道路也开始颠簸了起来,时起时伏,周渊易的心都悬到了嗓子眼上。

司机陈师傅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双眼赤红地直视前方,一只手扶着方向盘,一只手从裤兜里摸出手机,接通后,陈师傅支支吾吾地说起了话,越说越激动,到了后来几乎与电话对面吵了起来。

“什么?你说我被分流了?我凭什么下岗?这么多年,我在医院里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又干了什么?在办公室里不是喝茶,就是看报纸!什么?少说废话?出完这趟车就回医院交车钥匙?混蛋!你有种就别跑,让我回来后亲手把车钥匙交给你,顺便让你尝尝拳头的滋味!什么?你现在下班了?你不想见我?混蛋!!”

说完最后两个字“混蛋”后,陈师傅狠狠把手机砸到了仪表盘上,救护车也跟着颠簸了一下,独眼男孩丸子吓得禁不住发出了恐惧的叫声,而疯女则蓦地睁大眼睛,迷茫地看着车厢里的其他人。

周渊易与林云儿不由得面面相觑,林云儿以极微弱的声音喃喃说道:“医院正在搞优化组合,实施末位淘汰制,要让部分员工分流下岗,这几天正分别谈话呢,看来陈师傅刚才在电话里被分流掉了……”

陈师傅又狠狠踩了一脚油门,车速猛然提升,车厢里坐着的人都感觉身体被抛到了座椅靠背上,几乎与此同时,周渊易看到陈师傅再次拿出手机,拨出了一个电话号码,电话接通后,陈师傅歇斯底里地冲着话筒高声狂叫道,“好!你不让我好好过,我也不让你好好过!实话告诉你吧,现在我车上有漂亮的林护士,一个警察,还有五个公益项目的受助者,其中有老人,有残疾人,有孕妇,有儿童。如果你不答应收回分流命令,我就开车冲下悬崖,让他们全部陪我一起死!你考虑一下吧,到时候不又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陈师傅,你冷静一点!”周渊易站起身,缓缓向驾驶台靠近。他朝窗外瞟了一眼,发现救护车已经驶入了山道,道路一侧是高耸入云的山峰,另一侧则是黑魆魆深不见底的悬崖。

周渊易作为刑警大队的副队长,以前也学习过一些谈判技巧,他知道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让陈师傅尽快冷静下来。

但陈师傅却不吃这一套,厉声喝到:“别靠近我!”他蓦地拉开了外套,周渊易立刻看到在陈师傅的衬衣外,绑有一圈用胶带缠着的圆柱形不明物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