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璟书中秋的时候回了家乡南青市,探望奶奶。老人家不免关心他的感情状况,听闻他们分手的消息,忧心得紧。
这个小孙子自小没了爸妈,是她和老头一手带大的,心疼他宠他,惯的他从小眼睛长头顶,双脚横着走,胡天混地的,学业事业竟也没落下,全家没人敢管他,好在总算没长歪。前几年老头子走了,也不知道自己还有几年的活头,现下她就盼着么孙能快点成家,不要再一个人没着没落的。
孟奶奶拉着么孙的手,叹息:“本来以为她跟你出了国又一起回来,马上就能成好事的,怎么说散就散了?”
孟璟书没说太多,只说不合适,处不下去了。
“三年了,现在才知道处不下去?你跟奶奶说句实话,你到底喜不喜欢她,有没有想过跟人家成家?”
孟璟书淡淡说:“我还年轻,没想过这个事。”
奶奶照着他手上就是一拍,“你这个糊涂蛋!不想还谈这么久,我还以为你认定她做我孙媳妇,才使劲儿疼她。”
孟璟书有一丝诧异:“我以为是你很喜欢?”
手上又是一记重拍,壮年男子都禁不住要倒抽一口凉气。
奶奶中气十足:“糊涂哟!小时候一天天的皮成什么样,还以为你有多机灵!白白浪费好几年!现在不想成家,你要什么时候才想啊?我这个老太婆还能不能见着啊??”
孟璟书随意道:“别着急,我回头再给找一个就是了。”
“还是不想成家的就别带到我跟前了,你得擦亮眼睛,找个放在心上的,奶奶再给你把关。别每回都玩儿似的。”奶奶说着,又有了新的担忧,“就怕你这小混账,脾气不好,不会哄人,真遇上喜欢的,又把人气跑。”
孟璟书嘴角一扯:“怎么可能?”
奶奶对着孙子这张年轻俊俏的脸,越瞅越满意:“是是是,你打小就招小姑娘喜欢。还记得你高中那会儿,请同学来家里烧烤,有个小姑娘白白净净,戴眼镜的,就一直跟着你,眼睛都舍不得挪开呢。”
孟璟书怔然,轻笑了下:“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
在家乡的几个高中的哥们儿组织聚会,叫了孟璟书,他原先答应了的,却意外被截胡——魏展风说他朋友买了座小岛,请他们过去度假,他信誓旦旦说了孟璟书也会去,招来了几个女孩一起。
魏展风最后是这样说的:“这也是公司的应酬之一,反正你不来就是让我丢脸,我要丢脸了就会不高兴,那以后那些没营养的会你就自己去开!”
孟璟书:“操!”
最近是怎么了,谁都能跟他蹬鼻子上脸的?
骂归骂,应酬还是得去,合伙人的威胁确实存在一定的威慑力。
一群单身男女一块出去度假,吃喝玩乐,调情打|炮。
虽然孟璟书这块香饽饽招许多人惦记,但他们还不至于那么淫|乱,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Sandy捷足先登,其他人也就识趣了。
沙滩舞会结束后,看对眼的人都私会去了。
Sandy抱着孟璟书结实的手臂,露脐抹胸小热裤,饱满的半球几乎贴上他了。她喝了点小酒,佳人在侧,红着小脸笑得美滋滋的。
“璟书~我们今晚就看海吗?”
孟璟书也笑着:“去房里看?”
Sandy被逗笑,花枝乱颤的。
就这么颤进了房里,Sandy在孟璟书脸上留下来好些唇印,上手就要脱他衣服。孟璟书在她腰上轻掐一把,惹她娇声惊呼。
他一笑,拍拍她,“我先洗澡。”
孟璟书洗完,Sandy就倚在门口等他,戳戳他带着水汽的胸口,“等我哦,我会洗的香喷喷地出来。”
他笑着答应。
她果然香喷喷地出来了。
男贪女热,很快滚在一起。Sandy很喜欢亲人,在孟璟书脸侧下巴亲了还不够,要去吻他嘴唇。
孟璟书下意识避了避。
Sandy奇怪道:“不能亲嘴吗?”
孟璟书说:“浪费时间。”
Sandy娇笑,屈腿扯掉男人的裤子。她去了浓妆,看起来更像海绵宝宝了。
孟璟书突然停住。
鬼使神差的,想起前几天和奶奶说的话。想起高中的时候,有个女孩,白白净净的,戴一副黑框眼镜,也不会打扮,很多女生都在校服底下穿短裙,她却乖乖套着肥大的校裤,身上还爱穿印海绵宝宝卡通图像的T恤。
冲动降了温。
真是见了鬼。
“抱歉。”孟璟书撑着手起身,转过去套上裤子。
Sandy很懵,问他:“不做吗?可是你已经……”
“很抱歉。”孟璟书又说了一遍,还是这句话,没有再多的解释。
Sandy有点失落,但也洒脱,没啰嗦,自己找衣服穿上了,还有心情去八卦,“是因为上次你说的那个,拉黑你,又和你睡了的人吗?”
孟璟书眉心一抽,矢口否认:“没有。”
Sandy耸耸肩:“Whatever,那我先走了。反悔了随时可以找我哦~”
人走了,孟璟书心里烦躁,出阳台点了根烟。
烟雾散开在夜色里,抬眼便是潮水在沙滩涨落,海边气候宜人,夜风舒爽,却平息不了他心中的躁火。
想叫魏展风出来喝酒,但估计人现在肯定正兴头上,这会儿打电话过去太缺德。于是刷了会儿微信,见高中班群里聊得热闹。
原来今天是班聚的日子。
不在南青市的人只有羡慕的份,身在国外的许嘉宏更是炮仗般地说了好多句话。
“竟然这么多人!老班也在!”
“该死的交流会为什么不能早点开!”
“我下下周回国,去泽卞开会,在泽卞的人必须请我吃饭啊!”
许嘉宏疯狂@几个他所知道的在泽卞的同学,不把他们炸出来承诺誓不罢休。
孟璟书咬着烟,回道:“知道了,我请。”
许嘉宏来劲:“哈!还是我孟哥爽快!其他人看到了没,我帮你们蹭到了一顿饭!”
有其他也在聚会上的同学发了照片,说:“班长啊,人家忙着合影,没空理你。”
照片上,姜迎黄彦菲和其他几个人,正笑盈盈地自拍,隔着屏幕都能看出那边现在有多热闹欢快。
一个在外地的女生说:“姜迎怎么也在?她前天还跟我说不去的呢?”
负责组织的同学说:“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孟哥本来说要来的,后来又有事不来了~~”
懂的人自然懂。这句话下面,大家默契发了些贱贱的熊猫头表情包,一张接着一张,好事者众。
孟璟书“呵”地一声,更他妈心烦了。
无法排解。
他进了群成员页面,找到姜迎的头像。她隔一段时间就会换个头像,上次看的时候还是只橘猫,现在是一只背著书包的幼犬,好像是英斗?他点进去,没什么意外,还是那个样子,不向非好友公开朋友圈内容。
孟璟书拧着眉退出,发现群里竟然消停了。
因为另一个当事人出现了。
姜迎:[微笑]。
大家识相,假装无事发生,说起了别的话题。
就在那个冷漠的笑脸即将被覆盖之际,群里又多了一条消息。
孟璟书:[微笑]。
两脸微笑,正好卡在屏幕的首尾,遥相呼应。像是某种宣告,硝烟弥漫。
群众沸腾了!
这是坐实了传闻吧?暗恋不成反生恨了,是吧??!
有人带节奏,发了个:“哦~~~~~~”
下面刷了无数个队形。
姜迎没再讲话,孟璟书觉得自己能隔空感受到她沉默之下的恼火。
“呵……”
烟灰烧到尽头,男人掐了烟头,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真心的笑。

☆、第六章

长假后的第一个工作日,连清晨的微风都能把人吹萎榨干。
是秋天来了。
换季总是这么讨厌。干燥的要死。
七点多,姜迎打着哈欠,从地铁站出来。
今天要去法院立案,积了几个案子,节前根本排不上号,她今天早早起来,誓要在法院开门前到达,争做排队的第一……批人。
从他们律所到法院,要地铁转公交,地铁口出来,是繁华的商业区。姜迎看时间还早,决定去买杯咖啡续命。
商务楼一层有一家咖啡甜品店,推门进去,烘焙蛋糕的甜香味扑鼻而来。姜迎已经吃过早餐,原本只打算买咖啡,可浓郁的烘烤味太过诱人。
架子只上了三四种西点,但看起来正在飘荡的香味并非来源于此,姜迎问:“现在在烤的是什么?好香。”
老板是个漂亮的年轻女人,微卷的长发挽着,气质很好,她笑着说:“是苹果塔。还要等两三分钟,要吗?”
姜迎:“好,要一个。还有一杯卡布奇诺。”
姜迎等了小会儿,热腾腾的苹果塔和咖啡到手。一口香浓的卡布奇诺下喉,神清气爽,被秋风吹干的皮肤似乎都恢复了点弹性。
她边往外走,边低头,嗅着苹果塔,想咬一口,又怕烫。
到门边,刚好有人进来,推开门,礼貌地帮她扶了扶。
姜迎轻声道谢,快速越过去。那人恰好往里走了些,闪避不及,擦肩轻碰。大概扯到了哪里,律所发的免费公文包挎带断裂,凄惨落地。
“抱歉。”低沉微哑的一句。
那人礼貌地弯身捡起公文包递给她。被磨得残缺的印刷字体,在那只筋骨分明的手的对比之下,显得十分寒酸。一时间,两人面面相觑。
孟璟书似乎也没能免遭工作的毒手,双眼泛血丝,下巴胡渣青,略显萧颓,配上他无表情时过分冷峻的五官,看起来有点凶。
他确实不大舒坦。公司产品更新出现BUG,他作为老大,跟软件部加了两天两夜的班,这会儿问题解决得七七八八,正准备下楼买杯咖啡醒醒神,就撞上了这女人。
最近因为她,说“抱歉”的次数,是不是太多了些?
孟璟书冷漠地看她。
姜迎抿着唇,接过公文包,低声丢了句“谢谢”,一溜烟跑了。

孟璟书盯着她的背影,眉头拧死。
这就跑了?
她这算什么?落荒而逃?
……
还是他表现得太凶了?
……
竖锋科技。
孟璟书跟魏展风开了会,结束回到办公室,刘助理进来汇报项目进程,并且告知孟璟书,自己下午要出去一趟。是要处理孟璟书住宅的车位问题。
前段时间办理证件,他们一查,才发现自己的停车位竟然被物业抵押了出去,产权根本不在手上。跟物业交涉多时无果,于是联系了其他相同遭遇的业主,决定联合起诉。
这些琐碎的事情孟璟书从来不管,都是刘助理帮着处理。
孟璟书表示知道了,他差不多48小时没睡觉,正准备回家休息。他把外套搭手臂上,随口问:“约的哪个律所?”
刘助理:“伟禾。”
孟璟书抬眼:“伟禾律师事务所?”
刘助理:“是的。”
孟璟书:“我也去一趟。”
刘助理:“???”
下午三点半,姜迎正埋头检查起诉状,忽然被师傅吴淑婷叫走,说是有新的案子。
去往待客室时,吴淑婷说:“知道你手上还有事情,但是这个也不是多复杂的案子,这段时间你就多忙点。”
姜迎:“好的。”
“不过,这个当事人是指明要你负责的。”吴淑婷语气一变,目光颇有些深意,“年轻女孩子,要懂得保护好自己。必要的时候叫上郑一峰一起。”
之前有过不愉快的经历,客户见了年轻漂亮小姑娘,饭桌上总言辞暧昧,还想趁机给姜迎灌酒,要不是同期的男生郑一峰也在,说不定要被占便宜。
姜迎低声道:“知道了,谢谢师傅。”
她心中有防范,推门的时候都有点紧张。
提着一口气,刚想展现一个礼节性的假笑,就被沙发里男人矜贵的坐姿给击垮了。
微笑僵在嘴角。
紧张变成了荒唐。
吴淑婷口吻公式化:“孟先生,刘先生,这是我的徒弟,姜迎律师。”
姜迎回过神,淡笑:“你们好。”
孟璟书颔首,递过去一个清淡的目光。
姜迎尽量避免和他对视,不让情绪影响工作。
好在孟璟书在谈话过程中几乎一语不发,都是刘助理在交涉,说起案子,姜迎的不自在减轻许多。
吴淑婷有事先行离开,谈到尾声,姜迎和刘助理在确认细节。
姜迎:“最迟明天,我会把委托书、起诉状和登记表这些材料发给你,到时麻烦你分发给各位业主。这是我的手机和微信号,有问题随时联系。”
刘助理和她交换了号码,推推眼镜,说道:“是这样的,孟总对于这个事情非常关注,麻烦姜律师也加一下他的联系方式,方便沟通。”
原来在这等她呢。
姜迎克制地微笑:“当然。”
微信通过验证的消息跳出来,全程沉默的孟璟书忽的一声轻笑。
他看她,眼睛在说话:不是说不联系吗,现在呢?
骄傲和得意不言而喻。
姜迎暗自咬唇。
时隔三年,这个人再次出现在她的对话列表。
他们剑拔弩张。
他在笑她,这一役落了下风。
她却突然有点想哭。
刘助理觉得最近自己的工作难度有所上升,主要体现在他的业务种类增多,且新业务让人摸不着头脑。
比如,明明已经约好了老资历的吴律师,却反口要择一个新人律师。
比如,明明当事人要律所的联系方式再正常不过,却还要他刻意引导,让她主动加老板微信。
再比如——
“吵架输了而已,有那么值得难过吗?”
掐头去尾的一个问句,出自老板的口中,正在开车的刘助理不得不分神想自己是否需要回答。
不过孟璟书这话之后并没有后续,似乎只是自言自语,刘助理松了口气。
红灯,深色轿车在车流中缓缓停下等候。
一直看向窗外的孟璟书收回视线,再度问他:“刘助理,我今天看起来态度很差?很吓人?”
再怎么尽量淡化语气,还是能听出其中的困惑。
刘助理脑子高速运转,斟酌道:“没有,跟平时差不多……”
孟璟书很敏锐:“有话就说。”
刘助理:“您要是想向姜律师示好,需不需要我去花店订花?”
而不是在人家加你微信的时候冷声讥笑。
孟璟书:“我为什么要跟她示好?”
刘助理闭嘴启动车子,少说话,好好开车。
孟璟书过了会儿又补充道:“工作上你就走正常程序,不要优待她。”
刘助理:“好的孟总。”
……
姜迎如同一只勤劳的小蜜蜂,回家继续加班。
喝了杯酸奶,有点冷,去衣柜找袜子穿。还没坐回椅子上就听到微信提示音,点开,看到那个头像,她愣了下。
“最迟明天把材料发过来?”
“明天几点?”
这个人故意来挑事的吧?
他有什么可不满的呢?
姜迎没急着回复他,反倒打开了别的对话框。发消息的间隙写材料,心平气和地加班。
那边的人大概没了耐性,又发了个问号。
指责意味强烈,与那头像的意境形成巨大反差。
他的头像从大学就一直没换,是他大一去冰岛旅游时拍的照片。橘红的夕阳之下,他站在茫茫的雪地上,身后是延绵的雪山,最近的那座,尖顶上盖着积雪,其下,冰雪的白与山体原本的黑色交替斑驳。山脚驻扎着低矮的尖顶小屋,在一片雪色之中显得荒凉,也宁静。少年人双手插兜,直直地站在山脚延伸线与天际交接的地方。背光拍摄,只见火热的光,暗冷的山和雪,人也只有一个颀长昏暗的轮廓。冷与暖、光与暗的对比产生了巨大的寂寞,太空荡了,连雪地上的脚印,也只有他一个人的。
当时姜迎看到这张照片,就暗自去网上搜索了冰岛的各个旅游景点,一个个对比下来,她找到了背景所在。是斯奈菲尔火山,就是《地心游记》里说的,通往地心的入口。
不知道为什么,她看到这句话的时候,整个人为之一震。之后就管不住自己,想跟他聊天。问他冷不冷,有没有泡温泉,有什么好吃的,看到极光了吗……搜肠刮肚地,就是想跟他说说话。
他是怎么回答的呢?
记不清了……
但至少是友好和睦的吧。
姜迎有些走神,效率不高。直到得到别人准确的答覆,她才总算回复了孟璟书。
手机在枕边呜呜震几下,孟璟书掀开眼皮,半眯着眼,去看微信。
“跟刘助理确认过了,明天任何时间都可以。孟总放心,我会尽快完成的!”
……
“操……”

☆、第七章

姜迎最近过的相当充实,在繁琐的工作中转来转去忙个不停。收到许嘉宏微信,说让她周末出去吃饭的时候,她都迷糊了。
姜迎:“去哪?吃什么饭?你回国了???”
许嘉宏:“你是不是穿越了???”
他辟里啪啦说了一大通,姜迎才想起来这件事。说实话,姜迎不是很想去,她不知道自己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总之不想面对那个人。
可是任凭她背了再多法典,也说不过许嘉宏那张嘴。
“你说咱们班长副班长的,多少年没见了?啊?你说了多少次要请我吃饭,请了吗?讲道理,当年你追孟哥的时候,虽然没成功,但我也帮了很多忙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现在我好不容易回国,一起吃个饭都不肯???我偷偷跟你说,我这次回来其实不止开会,还有面试,要是能谈妥,我大概率就回国了……你要不来,黄彦菲可能也不来了……你懂我意思吧?”
姜迎完全扛不住,只好答应了,生怕他再喋喋不休。
聚餐的地方定在市中心的一个日料餐厅,黄彦菲过来要花很长时间,姜迎等她一起,结果两个人都迟到了。
他们高中班上现在在泽卞市工作的有五个,除了她们俩,都是男生。今晚加上许嘉宏,一共六个人,精致的包间里,恰好是六人桌。
男士对于女孩子总是有优待,对她俩迟到一点没介意。许嘉宏还慇勤地倒门口接她们,一打照面就对姜迎挤眉弄眼的,对黄彦菲倒是矜持得紧。
进了包间,少不了嬉笑寒暄一番。其他两个男生长假时班聚都见过,一点不生疏,还开她们玩笑。
阿博说:“两位美女总算来了,班长都快念叨死了。来来来,我让个位,你们俩坐班长旁边,让他享受一下左拥右抱。”
许嘉宏:“别,我可吃不消,这样,平衡一点,姜迎你坐那边去。”
六人长桌,一边三个,他们留了边上面对面的两个位置。一边是坐许嘉宏身旁,另一边……则是今天的东道主旁。
有人刻意为之。
姜迎落座,每一丝头发都感到不自在。他们这边,另一头的大城是个胖子,占地面积广,坐中间的人自然而然离姜迎这边更近,清冽的男士淡香时隐时现。
姜迎对这味道并不陌生。
这个认知挑战着她的面部神经。
有许嘉宏这个话痨在,包间里永远不会冷场。
他扯的话题海天海地,从国外的月亮根本不圆,到咱们当年多么青葱,再到大城你怎么又胖了,不胜枚举。
几位男士就如何健身聊的火热,姜迎饮料喝多了,要去洗手间。
他们坐的榻榻米,桌底做空,不用盘腿,但脚从底下出来需要一定的空间。
姜迎不得不跟身边人说话:“麻烦,让一下。”
她声音很低,但确保他是能听到的。
孟璟书目不斜视,一副认真跟他们交谈的样子,纹丝不动。
也不是纹丝不动,至少姜迎就发现,他刚才下意识侧了侧脸来听她说话。然后他毫无反应,浑身上下明明白白写着:我、就、是、故、意、的。
怎么就这么擅长惹人生气?
姜迎佛不下去了,将坐垫挪远,也不管会不会踢到他,双脚抽了出来。在一片祥和的气氛里,这一系列动作显得相当迅猛。果不其然,脚没踢到,起身时肩膀却重重地撞了一下。
当事人还没说什么,许嘉宏先叫了起来:“我们副班长怎么了,这么大脾气?”
姜迎冷冷甩一句:“尿急。”
许嘉宏哈哈哈:“姜迎还是一如既往的耿直啊。”
孟璟书扬眉:“确实。”
阿博和大城会心一笑,即将要追忆她以前事迹的模样。
姜迎头疼,警告道:“别背后说坏话啊,我有眼线在的。”
黄彦菲歪歪头。
许嘉宏说:“不敢,不敢。”
说是不敢,可是追忆起往昔来,许嘉宏根本收不住。姜迎从洗手间回来,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自己的名字被频频提及。
“班里钥匙本来是我管的,刚开始特有热情,天还黑着就出门了。还不到一个月我就松懈了,每天到教室已经有十几个人在门口等着了。姜迎看不下去,还说了我来着,后来钥匙就归她管了。三年风雨无阻啊,基本都是第一个到的。”
大城说:“是啊,不然怎么当纪委呢。想当年,我的迟到记录就是经由她的恶魔之手送给老班的,罚了好多次跑步,现在想想真是不可思议,我怎么可能跑得了十圈呢?姜老师真是我的童年阴影。”
那时候姜迎是副班长兼任纪律委员,迟到早退、自习说话,都是要登记的。一周内违纪达到三次,法不容情,操场罚跑三千米。姜迎因此一度被戏称为姜老师。
黄彦菲说:“得了吧,你高中就身高体重180了,还童年呢。摸着良心说,每次被记名两次,姜迎是不是都提醒你了?别说你们了,就连我们一宿舍的官员家属,都得一视同仁。”
阿博沉痛道:“我就是自习爱聊天,有一次连着跑了三周三千米,后来姜老师每记我一次,就过来说我一回,苦口婆心啊,我都不好意思了,但我就是忍不住。”
许嘉宏喝了口茶,感叹:“那些年我们被姜老师训过的话……连孟哥也没少挨说吧?那时候抽烟被姜迎看到了,恨不得见面就逮着讲道理洗脑。”
孟璟书似乎笑了一下。
姜迎心里有些乱,赶紧推开门,边回位置边面无表情道:“许嘉宏你还好意思说这些,要不是你这个班长不管事,我何必担这个责。还要嚷嚷让我请客?该你请我才对吧。”
许嘉宏:“唉,这个一码归一码。让你请客那是私事,我不是帮你创造了很多跟……”
姜迎目光如炬,盯紧他,许嘉宏登时闭嘴了。
姜迎当然知道他想说什么。
许嘉宏和孟璟书一个宿舍的,又是班长。从姜迎对孟璟书有意思开始,前前后后帮她创造了很多次独处的机会,什么做值日啦,画板报啦,抽人开会啦,做活动排在一起啦,调整座位表啦,一桩桩一件件,全是黑幕。到后来,太明显了,全班都知道她的小心思。
就是这样,她都没能实现自己的少女梦。
许嘉宏收到警告,换了话题,插科打挥过去了,一顿饭也算吃的开心,除去身边人偶尔似笑非笑的目光。
但姜迎不看他。
就是不看他。
许嘉宏非要凑这个局,是有男人的小私心的。
因为他第二天还有工作,几个男人都没怎么喝酒,散的也不晚。听说黄彦菲住得远,许嘉宏立马表示自己和她一个方向,要送她回去。说罢又暗暗朝姜迎眨眼睛。
“……”姜迎无语一阵,还是帮他助攻,“你跟他一道呗,反正他叫了车,不蹭白不蹭,周末地铁也挤。”
黄彦菲轻飘飘瞥她一眼,两个人无声对话。
——干嘛?卖我?
——怎样,你不也卖过我?
——哼。
黄彦菲没计较,很干脆应了。
然后她又说:“本来想跟姜迎一起走的,既然如此,孟璟书你方便的话,可以送她回去吗?”
姜迎:“?”
其余几人竟默契地会意,纷纷称是,基本上是在起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