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一头浑身黑如炭灰唯独脖颈上有圈红毛的熊罴手持两柄板斧,大踏步行过来。身后吊脚楼的曲廊之上,一位白衣书生,羽扇纶巾,气定神闲,慢悠悠地摇着扇子。
“何方鼠辈,竟敢到你爷爷门前撒野!”那只熊罴大吼一声,震得周遭叶子噗噗直落,颇是威风凛凛。
墨珑对此的反应是掏了掏耳朵。
莫姬目中闪过一丝光亮,偏着头,饶有兴趣地看着这头熊罴。
手持板斧不稀奇,被训着玩杂耍的熊都会,但既然他能口吐人言,那就说明他已修炼成精,与之前那只狍鸮不一样。狍鸮虽然凶残可怕,却是未修炼过,只能算是寻常凶兽。
修炼,需得潜心静气,呼吸吐纳,吸日月之精华,经年累月在体内慢慢储存精元,以修炼内丹。身形未变,但能口吐人言,便是内丹初成之兆。
夏候风有心在莫姬面前显摆显摆,一摇三晃地迎上前,与熊罴打招呼:“我说兄弟,嗓门还挺大!可光靠嗓门大没用,你还得会笑,要狰狞地笑,整张脸都扭动起来…来!给爷笑一个!”
熊罴从鼻子里喷出粗气,直接给了他一斧头,风声呼呼,直扑面门。后者跃开时自身后抽出一柄箭,也不搭弓,以箭为剑,朝熊罴刺去。熊罴刷地又是一斧头,径直将小箭格飞出去,劲道力大无比,连带把夏侯风翻出去几个跟头。
在旁观战的莫姬轻嗤一声,喊道:“小风,我看你不是它对手。”
“刚才不算,我不过逗逗他而已!”
夏侯风岂肯轻易认输,呸出嘴里的枯叶,从地上一跃而起,弯弓搭箭,飞身连射数箭。一时间,箭飞如雨,斧舞成团,只杀得满树叶子哗哗往下掉,满地枯叶又哗哗往空中卷…
墨珑双手抱胸,闲闲靠着马车,偏着头看裹在叶子圈中的两人。莫姬凝目看了一会儿,忍不住提醒他:“你不去帮帮小风?”
“你为何不去?”墨珑淡淡道,“用软梦香,这头熊罴可就老实多了。”
“…小风不是说他行么。”
莫姬口中不肯,双目紧盯战局,拢在袖中的双手早已做好随时出手的准备。
她向来是嘴硬心软,明明心中关切,言辞举止上却偏偏不肯对夏侯风和暖些,只做出一副拒人千人之外的模样来。
吊脚楼上,白衣书生眯眼看了好一会儿,熊罴虽一时未露败相,但对方还有闲人观战,显然是胸有成竹,着实不妙。他从袖中抖出一柄小旗,口中呼喝号令——方才投掷石块的猴子纷纷从树间跃出,嗷嗷乱叫,朝马车冲来。
“这些畜生!好生无礼!”
猝不及防,莫姬的衣裙飘带被猴儿扯破,她甚是气恼,手心中抖出一柄两丈来长的褐鞭,长鞭甩出,划了个漂亮的弧线,挟带厉风,凡被打中的猴儿皮肉吃痛,叫声更甚。还有不知死活的猴儿竟想用手来夺鞭,一触之下,如被火燎,满掌鲜血直流,这才发现长鞭上长满细细小小的尖刺。
墨珑足尖轻点,身子飞纵而出,轻如羽絮,翩然落在吊脚楼栏杆之上,嘴角嚼了一丝笑意看向白衣书生。
“你是想叫他们停手?还是,咱们俩也打一架?”他颇有礼地问道。
白衣书生看不出他底细,艰难地咽下口水,干笑两声道:“这个、这个…俗话说,地和生百草,人和万事好,有话好说、好说,何必动手呢。”
墨珑点头:“说得是,你让你弟兄们停手,再把那批东海珍珠还回来。咱们有话都好说。”
“…珍珠…这个…”白衣书生似有难色。
“看来是让兄台为难了。”墨珑理了理袍袖,诚恳地看着他,“我看还是打一架比较方便。”
“不不不…”
白衣书生话音未落,突然吊脚楼前一道寒光闪过,紧接着便看见夏侯风被重重抛出,正落入泉水之中,激起水花无数。
墨珑皱眉,凝目望去——
“咦!”白衣书生似比他更讶异,伸脖子张望。
熊罴身旁不知何时立着一位穿雪青衫子的姑娘,乌发如海藻般蓬松,束成两股,垂到腰间,其中珍珠点点星星,柔柔亮亮,愈发衬得面容白皙,娇美可人,正是墨珑在渡口旁见到的那个鲛人。
见夏侯风吃亏,莫姬自然看不过眼,刷刷几下逼开群猴,长鞭倒卷,尖刺铮铮,直向鲛人和熊罴攻来。
这鲛人身量娇小,眼睁睁看着深褐长鞭袭来,似没见过这种玩意儿,颇有些好奇,躲也不躲,连晃都不曾晃过一下,就这么听任长鞭绕上自己的腰际。
莫姬冷笑,发力抽鞭。若在平日,对方必定是要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但这次长鞭却纹丝不动,任凭她如何使劲,它只牢牢绕在鲛人腰际。
“小心!”夏侯风从水中刚爬出来,便朝莫姬喊道。
恨意已生,莫姬捻了个诀,缠在鲛人身上的长鞭上又长出无数条细藤,就像无数条触手在她身上蜿蜒,将她越勒越紧。与此同时,盈盈暗香自藤蔓上沁出,愈来愈浓…
熊罴在鲛人身旁,伸着鼻子,用力嗅了嗅,面露喜色:“…百花蜜,有蜂蜜吃…”说着说着,陶醉闭眼,甜甜睡去。
“喂!喂!你醒醒!”鲛人这下才有点急了,对着熊罴喊道,“快点醒醒!”
熊罴径直睡得香甜,连呼噜都打起来了。
鲛人挣了挣,气力惊人,接连崩断数根藤条。她秀眉含怒,转头死死盯住莫姬,厉声喝道:“我不管你动了什么手脚,你现下立时让他醒过来。要不然的话,我把你拆成一百零八块,全丢入归墟!”
为何她对软梦香一点反应也没有,莫非此香对鲛人无用?莫姬竭尽全力,再次捻诀,长鞭上的倒刺开始疯狂地生长,试图强行嵌入鲛人身体。
鲛人恼怒,手心中闪过一抹银光,朝长鞭直劈而下。这长鞭由千年老藤而制,莫姬注入灵力,与自己心神合一,用起来格外顺手,寻常兵刃是动不了它分毫。却不知鲛人手中是何兵刃,只是简简单单一劈,长鞭竟然应声而断。
剧痛锥心,莫姬踉跄退了几步,喘着气。
抖落开缠绕在身上的其他藤蔓,鲛人朝莫姬攻来。
一道疾影掠过,夏侯风挡在莫姬身前,头发尚滴滴答答地往下滴水。
“你敢动她!信不信我把你…”
没等他说完,鲛人飞腿把他踹飞,仍旧让他跌回水中,紧接着出手钳住莫姬的脖颈,行云流水般快捷优雅。
骤然间,一柄短铩自斜刺里突出。
银光如电,直取鲛人眉目,逼得她不得不松开莫姬。
“这位姑娘,你并非山中人,何必淌这趟水?”墨珑退开一步,收起银铩,示意自己并不想与她交手。
白衣书生匆匆赶过来,朝鲛人殷勤道:“话不是这么说,这位姑娘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真是侠肝义胆菩萨心肠,在下钦佩得很、钦佩得很啊!姑娘,待打退这伙强人,不妨到楼中一叙,在下存了些好茶…”
说到“茶”字时,他已在空中,紧接着扑通一下,与夏侯风一色一样地落入泉水之中。
“巧言令色,鲜矣仁。”鲛人冷冷道。
她果然与他们不是一伙人,只是不知她为何好端端非得到这里来找麻烦?墨珑着实诧异。
眼下却容不得他多问,甚至容不得他多想,鲛人已向他攻来。
行走在六合八荒间也有些年头,与夏侯风、莫姬比起来,墨珑算是阅历丰富,也曾与鲛人打过交道,但还从未见过身手这般霸道的鲛人。
一拳一脚,力道千钧,每次格挡,墨珑都似能听见全身骨头咯咯直响,与此人硬碰硬,着实不是个好法子。
星芒点点,银铩直刺鲛人要害,他想虚晃一招,立时抽身而出。不料鲛人反握住银铩,用力一夺,他飞腿踢向她面门,欲逼她松手…
这鲛人单手擒住他的左腿,一拧一摔,干脆利落地将他重重甩在地上。
“珑哥!”
“…哥!”
莫姬和夏侯风大惊,欲上前相救。鲛人则夺了银铩,欺身伏近,铩尖正对着他的咽喉,惊得莫姬等人不敢上前。
“把这头熊罴唤醒,我就饶你一命!”
她说话时有种孩童般的认真,双目亮得出奇,紧盯着墨珑,眨也不眨。
忍着腿疼,墨珑脑中飞快地将事情前后整理一番,尽可能和缓道:“这事容易,姑娘不必担心。我这里有解药,姑娘喂他服一颗,一炷□□夫,他就能醒了。”
他抬了抬手,示意她将银铩挪开,自己好拿解药。
听了这话,鲛人将信将疑地看着他,片刻之后,铩尖却又逼近几分:“你若敢骗我,我就把你拆成一百零八块…”
“丢进归墟里是吧?”墨珑替她接了下半截话,一副了然而体贴的模样,“姑娘放心,我不会骗你的。”
银铩顿了顿,自他喉间移开,轻轻巧巧地在她手上转了几个圈,她看着他忍着疼撑起身子,从衣袖中掏出一个青玉小瓶,倒出一枚药丸。
“姑娘。”
他示意她将药丸给熊罴服下。
鲛人半信半疑地接过药丸,置于掌中,嗅了嗅,再看墨珑神情诚恳,不似作伪,便捏了熊罴下巴,让他将药丸服下。
直至看见熊罴喉头滚动,药丸安然落入腹中,墨珑这才暗松口气,闲聊般问道:“姑娘与这位熊兄是故友?”
鲛人盯着熊罴,一心一意要等他醒过来,闻言不耐烦道:“我不认得他。”
“那姑娘为何对他这般上心?”墨珑接着又问。
“我有些要紧事需得问他。”
说话间,熊罴停了呼噜声,她原以为他就快醒了,不料却见他连呼吸都微弱下去,心中大急,探他脖颈脉搏,脉象似溪底暗流,沉不可测。
“他,他怎会这样?!你到底给了什么药丸?”
鲛人心焦,叱问墨珑。
墨珑淡淡笑道:“姑娘莫急,之前熊罴熟睡是因为中了软梦香,这香效力有限,姑娘耐心等等,小半个时辰他也就醒了。但方才姑娘却又喂他吃了枚勾魂丹。此丹勾魂摄魄,半个时辰内若无解药,神仙也难救。”
鲛人大怒,举铩欲刺。
“姑娘且慢,你若杀了我,可就拿不到解药救他。”墨珑提醒她,“要问他的事情,想必是很要紧的吧?”
银铩滞住,片刻后被甩手掷出,钉入树中,鲛人徒手掐住他脖颈。
“你若逼迫我,弄不好我会拿错解药,他可就一命呜呼了。”墨珑不适地咳了两声。
鲛人一愣,这头熊罴对她来说极是要紧,决不能死。她秀眉微颦,缓缓松开手,从未遇见这等左右为难之事,一时间无计可施,只能恶狠狠地盯住他。
虽被她这般盯着,墨珑神情放松好整以暇,这姑娘虽有一身蛮劲,好在脑子简单。
“你要如何才肯给解药救醒他?”她怒气冲冲问道。
“不急,不是还有半个时辰么。”形势逆转,墨珑悠闲地转头唤道,“小风,还愣着,快扶我起来。”
夏侯风还未到,旁边的白衣书生已经一阵风似的刮过来了,殷勤地就要上前搀扶他。“来来来,我来扶您。腿疼不疼?刚才您被摔的那下,我看着都心疼。其实我是个大夫,最擅长跌打损伤…”
“滚!”夏侯风一掌把白衣书生推出老远,扶起墨珑,不满道,“他到底算哪头的?”
“喂!你到底要如何才肯给解药?!”
鲛人恼怒地嚷道。
莫姬慢悠悠地行过来,斜睇了她一眼:“求人便要有个求人的样子,象你这般凶神恶煞的,且慢慢等着吧。”
“你!”
鲛人手握成拳,强忍着没动手。
墨珑压根不理会她,转向白衣书生:“我方才仿若听到,你这里有好茶?”
白衣书生楞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自然是有好茶,诸位请随我来。”他虽不认得鲛人,但熊罴好歹是他的兄弟,当即忙打叠起千般殷勤招呼墨珑等人,再伺机拿解药。
眼睁睁看着这群人上了吊脚楼,鲛人又是气恼又是懊悔,气恼这帮人如此奸诈刁滑,懊恼自己这般愚笨,竟上了他们的当。她在熊罴身旁踱来踱去,无计可施,跺跺脚,疾步也跟上了吊脚楼。
作者有话要说:小小预告一下,山海梦忆的故事将会是一个系列,初步计划中已有三个故事了,灵犀是其中之一。


第三章

茶水初沸,冒出鱼眼大的泡泡。
竹楼内,墨珑等人各自坐下,独鲛人双臂抱胸,立在桌边,面沉如水,眼看日头一点点西移,不禁心急如焚。莫姬因方才动用元气太多,又被断了藤鞭,受创甚重,面色苍白,刚坐下便闭目养神。夏侯风守在她旁边,紧张地看她面色,也不敢说话。
白衣书生端着竹丝托盘,躬着身,陪着笑进来,盘上四个小木碟,分别盛着糖渍杨梅、金丝金桔、盐渍山楂条、百果香糕。
“还有点心?”墨珑探头看了一眼,挑眉道,“你也想下毒?”
“不敢不敢,在下怎敢在关公面前耍大刀。”白衣书生惶恐道。
此时,墨珑坐在窗边,架着腿,无视鲛人利刃般的目光,含笑看向白衣书生:“蒙先生招待,还不知先生该如何称呼?”
“免贵姓白,单名一个曦字,表字子旭,别号乐游居士。又蒙朋友们抬爱,送号青黎山人。”白曦有礼答道。
“哦…小白。”
墨珑转向鲛人:“姑娘怎么称呼?”
鲛人心不甘情不愿地冷冷吐出两字:“灵犀。”
墨珑点点头,边揉着腿边道,“咱们把这事理一理。两日前小白带着熊罴在山下劫了一批珍珠,我们受人之托,前来贵寨拿回这批珍珠。这原是件小事,我本来也不想与贵寨过不去,但没想到灵犀姑娘横生枝节。”
“我有话要问那只熊罴,自然不能让你们伤了他,我怎么知他还劫了珍珠。”灵犀没想到那只熊罴居然还曾下山劫道,着实不是什么好人,不由怔了怔。
“姑娘一到这山上,不分由说,就出手伤人,委实也是性急了些。”墨珑见她面露尴尬,才慢条斯理道,“好在,没出什么大事,算是万幸了。”
“她把你摔成这样,就这么算了?”夏侯风不满道,“亏了是你吉人天相,否则稍有差池,那腿可就断了。”
“断了也就断了,如今这世道,哪有地儿喊冤去。”墨珑轻描淡叹道。
被他们如此一说,自己确实理亏在先,灵犀闷闷道:“我不是故意的。”
墨珑揉着腿,压根不搭腔。
白曦在旁听了一会儿,小心翼翼问道:“灵犀姑娘也是为了那批珍珠?”
“不是。”
“那么,是为了何事?”
灵犀冷冷瞥他一眼:“与你无关。”白曦只得噤声。
墨珑抬头,语气不善道:“姑娘此时应该知晓此事是个误会吧?我们原就没有伤人之意,只是想拿回珍珠而已。可姑娘你一上来就动手,不分青红皂白,连累熊罴也中毒…”
灵犀瞪大眼睛:“我连累他?”
“若非你出手太重,我们又怎么会用软梦香,更没想到姑娘无碍,反倒害了那只熊罴。”
“害他中毒的人明明是你!”灵犀怒极,大声嚷道。
“姑娘此言差矣,你以利刃相胁,我须得自保,不得不出此下策。说到底,是你害了他。”墨珑毫无惧色,教训她道。
灵犀语塞,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又说不出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墨珑深吸口气,转而做宽宏大度状:“算了,姑娘不必自责,那熊罴与我无冤无仇,解药我自然是会给的。”
他这么一说,灵犀愈发觉得似乎真是自己的错。
墨珑转向白曦:“小白,你把珍珠交给我们,然后我把解药给灵犀姑娘,如此熊罴无碍,大家欢喜,岂不甚好。”
大家欢喜?!白曦心道:你当我是傻姑娘么,几句话就想把我绕进去。什么大家欢喜,明明是你们欢喜!
“这个…”他做出颇为难的模样。
夏侯风不耐烦地撩袖子:“哥,跟他啰嗦什么。”
白曦连忙道:“既然诸位上门来讨要,我自然是想拿出来,可是…已有好些珍珠被磨成了粉,诸位可还要?”
“磨成粉了?”夏侯风不可置信道。
“珍珠粉甘寒无毒,入药是极好的。”白曦侃侃劝道,“此间的猴子身上易长恶疮,挤出脓血后,用珍珠粉敷在疮口上,能解毒生肌。所以我索性多磨一些,实际上…十之八九都磨成珍珠粉,以备山中不时之需。诸位若不信,我把珍珠粉拿来。”
墨珑没吭声,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白曦,既不说让他去拿,也不说不拿。
灵犀在旁突然开腔:“你们要珍珠,我有!”她不耐与这些人胡搅蛮缠,浪费功夫,只想着快些救醒熊罴,才好问话。既然他们要珍珠,自己反正多得是,给他们一些也无妨。
“…对对对!”白曦大喜,顿时觉得天降神兵,赶忙道,“俗话说,荆人不贵玉,鲛人不贵珠。想必灵犀姑娘肯定有上好的珍珠。”
“解药!”灵犀盯着墨珑,硬梆梆道。
墨珑偏头看她,挑眉问道:“姑娘是想用珍珠和我换解药?”
“对。”
“这批珍珠里面最要紧的是六颗绛珠,颗颗浑圆,姑娘可有?”
似没想到对珍珠还有要求,灵犀颦眉,从怀中掏出个锦袋,抓了一把,随手放在竹丝托盘上…
“你们自己挑。”
随着清脆的响声,大珠小珠落入盘中,滴溜溜地滚动着。大者如鸽卵,小者也有孩童拇指般大小,个个浑圆光洁,宝光流转,整个托盘都笼罩在淡淡宝气之中。
这些珍珠的品相,比起鲁记珍珠行的那批,岂止是高出一点点。白曦看得眼睛都直了。夏侯风虽不懂珍珠,但也从未见过鸽卵大的珍珠,诧异地拈起一颗仔细端详。墨珑却是懂行的,知晓这般品相的珍珠,便是长留首富,家中最多收藏两、三颗。
他心中疑惑更甚,即便“鲛人不贵珠”,能随随便便抓出一大把鸽卵大珍珠的人,恐怕也不是一般的鲛人。
“这些珍珠姑娘从何处得来?”墨珑问道,“莫非来路不正,故而姑娘着急出手?”
“不是偷不是抢,就是我自己的。”灵犀盯着墨珑,“换不换解药?”
随意用手拨弄下珠子,墨珑道:“品相虽不错,就是大小不一,可惜了。”其实这里头随便挑一颗,其价值都远远超过六颗绛珠,但他却偏偏这么说。
灵犀皱皱眉头,还未说话,白曦抢着开口。
“这些珍珠虽然大小不一,但随便一颗都是价值不菲,比起鲁家珍珠行的那批货,成色可好得多,价值也远远超过。”他朝墨珑陪着笑,“阁下收了这些珍珠,这趟也不算走漏呀。”他心里自然有自己打得啪啪直响的如意算盘。
墨珑斜睇他一眼,笑道:“小白,对你来说,这可真是天上掉馅饼了。”
白曦笑得谦逊:“哪里哪里,馅饼虽然砸我头上,可吃馅饼的人还是您呀。”
不明白他们乱七八糟在说什么,灵犀不耐烦再等下去,用力拍下桌子,震得珍珠齐齐跳起:“一句话,到底换不换?”
墨珑为难地思量了好一会儿,才道:“要不就拿这些珍珠给鲁家看看,若是他家不收,我再想别的折吧。唉,也只能这样了。”
他探手就要去拿珍珠,被灵犀擒住手腕。
“解药!”
她朝墨珑伸出手。
墨珑端起茶杯,吹了吹凉,低头捻诀,念了个咒语,然后将茶杯递给灵犀。
“喂他喝下,他就能醒?”灵犀狐疑问道。
墨珑微笑道:“不用喝,将茶水泼他脸上就能醒。”
灵犀小心翼翼端着茶水,将信将疑地出去了。
夏侯风啧啧道:“瞧她的紧张模样,不知情的,还以为熊罴是她爹呢。”
“说得也没错,我看,就是熊孩子一个。”墨珑摇摇头。
毕竟关切熊罴的生死,白曦忙扶窗观看,看见茶水一滴也没浪费的全泼在熊罴毛茸茸的头上;看见转醒后的熊罴摇摇摆摆地站起来;看见灵犀从怀中掏出一个物件;看见熊罴摇了摇头,叨咕叨咕和她说着什么…
最后,灵犀收起物件,朝熊罴略一拱手,转身离去。她走得极快,眨眼之间,人已隐没山林之中。
“她怎么走了!”白曦急道,“哎呀呀,怎么就走了?”
闻言,面色依旧苍白的莫姬,微微睁开眼睛,问道:“她走了?”
夏侯风忙应道:“嗯,她走了。”
莫姬胸膛起伏不起,喘息愈发艰难,显是心中有郁郁不平之气。
白曦仍在窗口啧啧叹息。
墨珑瞥他,打趣道:“舍不得这熊孩子?”
白曦理所当然道:“当然了,这么好的姑娘…谁舍得呀!”
“这么好的姑娘?”夏侯风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人傻,钱多,自然怎么都是好的。”墨珑悠悠道。
白曦干笑,没吭声。
说话间,熊罴拖着斧头回来,看见墨珑等人也在屋内,顿生戒备之意。白曦忙安抚他:“没事了,大家都是朋友,一场误会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