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鸽子愣了一下,这一天到底是来了么?
老三街大改造!
拆迁!
老三巷的房屋,大部分都是祖业房,虽过去经历战乱,也有房子几经易主,数次分割,可,只要是老家老户,那俱都不是缺房的户口。
过去的商行,规模大的,像是牛角街八号的老秦家,他家祖上开布行,鼎盛的时候,他家中伙计都有百十多伙计,在他家吃住生产。
后来,他家老祖宗生了四五个儿子,分家分产,儿子又生儿子,到了这一代,人家依旧不缺房子,随便那个男丁都能分到四五间这样子。
而段四太太家,她婆家原本房子跟江鸽子家是一样大的,可架不住她婆家有四个儿子,她家临街大四间儿的门面房子,楼上楼下两层,一个儿子能分两间儿。
这个面积,其实在老三街不算阔绰,也就还行。
其实,大概在四十多年之前,段家出了个败家祖宗,喜欢了一位街口戏班的名角儿,为了给人家做金线银织的行头,就卖了家里的一半院子。
不然四太太家不能住的这般拘谨。
如今老街也就这样,不足两百户的初迈中产阶级的小市民,拥挤的住在五百年缝缝补补,摇摇欲坠的老宅内。
没自来水,没下水道,身后一条元宝河,平时洗衣服,洗菜,遇到不讲究的还会清早悄悄倒马桶。
春夏秋三季下雨,河水发臭,垃圾乱飞,满街的沼泽地,这边环境实在算不上好。
四太太算了无数次了,她家楼上楼下,连门面算在内,于氏给的现代化楼房一换二,在城中心,李氏一换三,可惜给的是大农村的楼房。
思来想去……一咬牙,她家要搬到大郊区去。
这样,一个儿子最少都能落百十平米的上等住宅。
乡下怎么了?空气好呢!
想到这里,原本高兴的四太太忽然面色一变,看看坐拥二十几间屋子,还有个大院子的江鸽子,那是发自内心的有些嫉妒。
哎!一人一命,都是老天爷注定好的。
江鸽子命不好,十四岁之前那是什么样子!现在啊,人家这算是苦尽甘来,也是老天爷看不过去了,该着人家得的。
这位倒是个心宽的。
四太太自我开解了一番之后,从身后取出家里的小马扎撑开,笑眯眯的一拍说:“来!鸽子,咱姐俩唠一会儿。”
江鸽子揉揉眼睛,顺手取下挂在墙上的木箱子,打开箱子盖儿,他手一翻,各色钞票堆了一簸箩,屁股一沉,他就坐在马扎上数起钞票来。
四太太也放下手里的针织活计,一边帮着数,她还一边笑眯眯的继续她的好消息:“鸽子,你遛弯那会子,郡上博物馆,规划局,李氏代表,于氏代表,还有什么端氏,反正好些人呢,你是没看到……那么多的人,总之这次是真的。”
江鸽子点点头,他是不搬迁户,所以,段四太太的消息,他也就是听听罢了。
有着五百年历史,大部分保存完好的老房子的价值比四合院也不差什么了。
几个财团都在莲池那边设了接待办公室,各种补偿搬迁方案他也是看过的。
搬迁的一种对待方式,不愿意放弃祖宅,那也可以,按照搬迁办公室给出的修复办法,自己掏腰包对祖宅进行保护性的还原修缮就可以。
段四太太一边拿皮筋儿扎五文,十文的零纸票,一边嘀咕到:“哎,说来说去,咱这边到底是离常青山有点距离……”
可不是,不然,按照那边上下一换五的排场,这边家家转身能变成富足的拆迁户。
大前年的时候,常青山后山的建材厂取石料,炸山的时候,竟然炸出一个巨大的石洞,从入口进去才发现,常青山腹内竟然是个天然钟乳石洞。
常青山钟乳石洞极其漂亮,有地下河,更有大自然赐予的一百多万根各色姿态优美,造型奇异的石根石笋。
顺着天然的隧道由下而上,竟然还发现了大量的与儒释道有关的石窟造像群。
没人知道古代人是怎么想的,郡志,府志里,资料里也从来没有对常青山石窟有过记载的。
反正就是,常青山顶曾有过的道观寺庙里的和尚道士,商量好了一般的,都暗搓搓的在这座山的内部,留下了很多宝贵的历史财产。
由于地域所限,常青山石窟造像都不大,最高的亦不过三米左右,雕像虽不大,可架不住这边数量多啊。
大大小小计有九万多尊不说,值得称道的是,常青山石窟横贯两千年历史,儒释道和谐共存,这就充分体现了一种大九州人的和谐包容精神。
常青山石窟一出,举世震惊,没多久,那里就成了世界级的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跟籍道太祖陵社会地位也差不离了。
既然老祖宗赏饭吃,那么就集体动起来吧。
一时间,政府衙门动起来了,财阀也动起来了,世界级的,国家级的文物单位也来了,郡里规划局也做了旅游城市的初步规划。
五百年摇摇欲坠的老屋,换漂漂亮亮的现代化房屋,能住到更好的地方去,谁愿意守着满身是补丁的老屋子呆着呢?
旁人愿意,可江鸽子却心情矛盾,两辈子了,这样的好邻居,还是第一次遇到,他有些舍不得看她们吃亏。
四太太一张一张的抿着毛票的边角,抿好,又用皮筋仔细的按照面额扎起来。
这是一个活的十分仔细的良善女人,她值得帮助的。
想到这里,江鸽子抬起头对段四太太说了句:“嫂子,我要是您,我就不换!”
春雨缓慢的停了下来,太阳老爷慢吞吞的从云后伸展出光晕,光晕照在古老的青瓦之上停顿,汇集成流水,顺着瓦当泻下,一滴滴的,晶莹剔透的滴落在古老的巷落内。
四太太闻言,数钞票的手停顿了下来,她抬起脸,看着面前这个刚满十八岁的小青年儿,好半天儿,她才叹息了一下说:
“鸽子,嫂子知道你想说什么,我跟你四哥又不傻……可,嫂子家三个儿子呢,你哥他们哥几个在码头吧,一直就效益就那样!于氏也好,端氏也好,你看看这几年,为人做事,比他们祖宗差的远了去了……这眼瞅着品立他们就大了,成家过生活,哪儿不是坎儿?哪儿不用钱?谁又不知道钱儿亲?
可,钱这玩意儿,您再跟它亲香,它也不是你的不是?
房子我到想修,你四哥去打听,人家最便宜的套餐,一套下来,那得百十多贯钱儿,你哥他一年赚多少?
再者,我这也不是一家,你哥兄弟四个呢,再加上老头,老太太,三个大姑子,孩子一大堆,你大哥家,一溜烟儿六个大小子,不换?住哪儿?”
是呀,谁也不傻呢,三套房子,一步到位。
以后下半生最大的任务完成了,赚多赚少的,也就是扑挠一口饭钱儿。
江鸽子闻言,心情一松他就笑了:“也是,还是你们考虑的周到,我是没想那么多。”
四太太这一看他笑了,心里顿时爱的不行,她一伸手,毫不客气的对着江鸽子的脑袋就抹了两把。
江鸽子无奈极了,只能抓着马扎向后挪动到安全点儿的地方。
四年了,他还是不习惯这张新面孔。
尤其是两年前开始,职业满了十级,属性多了一个选项,江鸽子手欠,点了一点灵骨,从此他的皮肤,五官就开始慢慢发生变化。
长相好看点儿那是好事,谁不想长的好看点?
可问题是,这是老三街,这边的女子血脉里,流的是高克人种的血,就是身材不高大,那也是自古就顶门撑家,脾性都彪悍的坐堂媳妇儿,那是可以当家主的。
尤其是已婚妇女,见到江鸽子这样的,有辈分大的,惯熟的,借着熟稔上手掐一把,捏一下,摸一摸,那也是……根本防不住!
四太太笑眯眯的看着面前眉目精致,面若春水一般的江鸽子,那真是越看越爱。
“鸽子?”
“恩?”
“他们说老北杆子要把小外孙女介绍给你做媳妇儿?”
“哧……你听他们瞎说。”
“瞎说?甭管瞎说不瞎说,我跟你说,配不上!我就这一句!!配不上!!你可不要上当,他家可是横杆子,就他们家里的相貌,给你提鞋都不配!!”
四太太深深爱恋江鸽子,因此就十分气愤,她从来都觉着自己是个有见识的,人见得多了去了,也有长相漂亮的孩子,可是能跟鸽子相提并论的那真是没有。
这孩子今年才刚满十八,看这身姿,看这嫩奶水皮儿一般的面儿,高低是好看的不得了的。
那小样儿,那长眉子,顶顶好看的正门鼻子,粉乃乃的嘴唇片儿,那脖儿,那个儿……长相是一说,最重要的是,人江鸽子味儿好……
哎,怎么说呢?可为难死初级教育体系毕业的四太太了!
以四太太的知识面儿,她不会用奢华的语言去形容一个人的气质,她就按照本地的土话形容,人江鸽子味儿好!
怎么说这股子味儿呢?
这么形容吧,老三街从古至今,都不缺风流精致,做事仁义,有各色风貌的有名人物。
不说传说里的,就说这老三街街前的至园,戏班儿好几个呢,那边国家级的名角也出过不少,听家里老爷爷也形容过,早年祖宗喜欢的那位,舞台上那么一瞥,眼钩子能把人心生愣愣勾出来那样漂亮。
可家里老太太却说,那人她也见过,跟鸽子不能比,压根不是一样的品貌。
按道理,这样好看的人,他又命运颠簸,现在又有这么一大笔房产,那还真不好安生过日子了。
可鸽子不一样,江鸽子是老三街立了杆子的鸽爷,有他在的牛尾巷子,莲池市场的惯偷都不敢进这条街伸手。
为啥?
他不好惹,比他养父,屠夫江坝头还不好惹。
江屠夫名叫江坝头,他家是上数八九代的屠夫,往上数不用多,一百年前这条街人想吃个牛羊肉,都得求江家人下刀子屠宰。
在老街长大的老老小小都有个这样的童年记忆。千数斤重的壮牛,姓江屠夫来了,除了一脸的狰狞,还亮着一身的带毛横肉,并且嘴巴里咬着尺长雪亮的刀子,那一刀进去,红绸一般的血喷了出来……
真是,太可怕了!
这附近三巷六街,谁家孩子没有被大人这样吓唬过,你不好好吃饭,我就把江坝头叫来了!
江坝头来了,是具有阻止小儿夜啼的功效的。
不过,这活人度日呢,老天爷也不能叫你圆满了。
许是江家世代杀生,损了福气,他家本就人丁不旺,等到了江坝头这一代,就他一根独苗,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他就是不找女人,也不去结契,总之人家就是不结婚!一直到了他五十了,他这才收养了个江鸽子。
江鸽子原本姓蒋,叫蒋楠,他是离老三巷六站地的前进大街,端氏建筑公司的子弟。
大概八年前吧,那年建筑公司出了一件挺闹心的事儿。
两个小青年在工地塔吊上玩闹,其中一个被另外一个推下去当场摔死了。
死的那个,是江鸽子亲亲的小叔叔,推人那个,却是他亲亲的小舅舅。
他小舅舅判了八年,奶奶家跟爷爷家还打起来了,一场械斗下来,他大舅舅成了长短腿,爹妈接着分契,江鸽子判给了她妈。
这两家的糟心事儿到底连累到了江鸽子。
这孩子谁也不想要,法官那会把他判给她妈,他姥姥死活不许他家里住。没办法,这孩子就住到他小舅舅当初拿半头砖,在屋顶盖的鸽子窝里。
从那时候起,大家就管这孩子叫蒋鸽子了。
蒋鸽子十四岁那年冬天,常辉市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雪,大腊月的一天,江鸽子半夜爬墙进了江坝头家,偷了一把宰牛的屠宰刀……
几天后,他就成了江坝头的养子。
之后有好几个传说,最被大家相信的就是,那孩子当年被欺负的忍无可忍,就想同归于尽来着。
当夜,他爬进江坝头家偷了一把刀怀揣着,奔着建筑公司就去了,本来他想灭了自己姥姥家,然后接着灭了自己奶奶家……
结果,人没走到地方,就被顺着雪里足迹的江坝头追到了。
江坝头对他说,孩子你还小呢,怎么这么想不开呢?你要是家里呆的不痛快,就给我做儿子吧,你看我也是一个人,无儿无女的……
就这样,江屠户找到老蒋家门上,也不知道当年怎么说的,两边就断了关系,而蒋鸽子,就成了江坝头的养子,江坝头上户籍的时候,还真以为这孩子叫鸽子,就认认真真的给他添了户口。
江鸽子跟他养父呆到第二年,也就是大前年冬天,江坝头去乡下给人宰牛,多喝了几杯,回来的时候,骑着摩托从元宝河的桥上翻了下去,摩托车也废了,颈椎以下从此没了知觉。
江坝头瘫了,江鸽子就办了退学手续,从此守着他养父过活,那时候谁不说江坝头有福分。
当然,这世上良善人多,却也有不要脸的。
还是那年,老南街的杆子爷,泉大混混不知道被谁上了托儿,就开始来家里捣乱,才五十贯钱人就想买老江家一院子老祖业房子。
而江鸽子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发狠的。
他一个人,揍了连同泉大混混二十几个上门混混。
那会子大家才知道,这孩子是会拳脚的,不但会,人家还是个高手。
以前都听人说,江坝头家人会拳脚,可谁也没想到能生猛成这样。
段四太太是见过江鸽子打架的,人家就那么一脚上去,一身横肉的大混混,能直接屋里给踢的飞到大街上。
那会儿,江鸽子每年除了伺候他养父,只要下午没事,就满世界找泉大混混揍人。
没错儿,就像上班上学一样准点准时。到了下午三点就出门,甭管泉大混混躲到哪儿,他都能找到他。
后来泉大混混跑到了外郡,江鸽子就接着按照他家排序,揍他兄弟,挑他家的执事堂,折了他家的杆子。


第3章
说起杆子爷这个称谓,还追溯到八百多前的时候了。
那时候在东大陆上,零零碎碎的有上百个国家的贵族老爷们成年月互掐,老百姓活的十分艰难。
不止东大陆,其实那段最黑暗的时代,基本整个盖尔都在干仗。
乱世么,就要出点人杰,英雄什么的。
后来姓李的那家人就来了。
藉道泰祖起兵中州,征战了整整二十八年,然后东大陆统一。
而这次统一,也是东大陆唯一的合并期。
后来,泰祖驾崩,他有九个儿子,临死之前,籍道泰祖就将东大陆划成了九块,这就是九州的来历。
齐国,赵国,燕国,韩国,魏国,楚国,陈国,周国再加上一个中州国,就是如今的东大陆。
以江鸽子外来人的眼光去看籍道泰祖,那是一身的杰克苏味道,神神鬼鬼,玄玄乎乎的,有时候看这位的发家史,那种滋味犹如回归地球网络那片沃土一般,穿越外星都不算啥了,那位,也真是颇为传奇的。
江鸽子啼笑皆非之余,倒也佩服的,就像他,如今起步高不高的不清楚,然而他却从来没有籍道泰祖那种勇气以及野心。
简而言之,他就是庶民的世界观,也注定一声成就不了伟业。
当然,历史上的事情谁都知道呢。
那籍道泰祖没活到五十就没了,江鸽子有时候认真想下这事儿吧,难免打寒颤。
对了,就说这个杆子爷的来历,这个还是跟藉道泰祖有关的。
籍道泰祖当年实现统一之后,就分封天下。
那时候刚立国,国家穷的不得了。
实在没办法,藉道泰祖就找了一片树林,命人剥了树皮,做了一万多根白杆子。
当年跟他打天下的有功勋的低级军官们,就一人分了一根杆子。
泰对他们说,钱是没有了,粮也没有,官位也没有了。
你们把这根杆子拿回家,以后你们的杆子插在哪儿,方圆十里地,就是你们的地盘,而这十里地的税收,治安,人鬼两道也就归你们管。
籍道泰祖金口玉牙封了杆子爷,从此就有了这十里人间的别样风情。
这就是杆子爷的来历了。
到了现代社会,当年那一万多根杆子,早就不知道都折在了哪儿。
即便是有杆子爷,也要先看是横杆子还是立起来的杆子。
简而言之,一方杆子爷犹如土地爷,杆子支立在地上,才有真正的管理权。
如果是立不起来的横杆子,那就是个象征意义的玩意儿,摆设。
杆子爷这物种,历经几百年风雨,那也是一身的沧桑,进入现代社会,过去好多老规矩官方早就不承认了。
官方不承认归不承认,可官方也从未出过否定的文件。
如此,杆子爷这个很奇妙的身份,如今也就民间认,皇室,宗室认。
话再跟着四太太的记忆走。
想当年,泉大混混家里兄弟八个,到了这一代,杆子旗那是弄了整整四根,却一根也没立起来,俱都是摆设。
买祖宅那事儿出了之后,就有了鸽爷大闹南杆儿的街巷传说。
那会子闹的多厉害啊。
见天,江鸽子一个人揍泉大混混全家,找不到泉大打泉二,找不到泉二揍泉三儿……
一直到泉八,管是不是你的事儿,只要你是他兄弟,揍的就是你。
这一折腾,就是整整半年,江鸽子一连折了南头三根杆子。
后来,他一个人逼的人家泉大家里实在没了活路,还是牛角头的黄大伯伯提了酒,又找了郡里的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
这些人一起去了江坝头面前,做了中人,摆了酒,正式的道了歉,泉大混混送来了大南街最后的一根老杆子。
那天去了好些人,拜了泰祖,拜了四方鬼神,横台都放好了。
也不知道那天是怎么了,江鸽子没当一回事的把那根老杆子往地上丢了一下,它就真的立起来了。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呢。
不说别的,有个立起来的杆子爷,能跟横杆子比么?
这老三街的街坊,那股子骄傲劲儿就甭提了。
说来也有意思。
泉大混混全家如今是遵纪守法良善公民,他家全家搞运输去了。
头年郡里表彰纳税大户,这尾巴尖尖上还能看到泉大他家的名字呢。
而江鸽子成了杆子爷,却从来没有在老街立过规矩,也没要过江湖的份子。
这就更加仁义了。
江鸽子其实对杆子这件事是啼笑皆非的,在他看来,这都什么时代了,一枪下去随便你是什么等级的杆子,那也得折。
所以,自打插了杆子,杆子爷的事儿他是从未干过,也懒得去了解什么叫做合格的杆子。
他自己本人不在意,可杆子爷八百年的传统却无论如何也折不了的。
一根杆子立着,逢年过节,为了谢谢这些杆子爷,一家一贯的意思也都会送到江鸽子手里。
江鸽子得了钱,还是得按照传统,再添上若干的意思,写了申请送至宗室管理处。
那边审核了申请之后,便会按照规定,拨给一倍到十倍的钱儿。
得了这个钱儿,每年新年第一天,街坊们要随着杆子爷去请宗室管理处请泰祖。
说是泰祖吧,其实就是个牌位。
得了牌位,杆子爷起杆儿,一路八抬大轿抬回老街,停在街口的老戏台前,要请泰祖看三天大戏。
而民间集资的份子,杆子爷的贴补,宗室拨给的那笔钱儿就是给泰祖过年儿,请戏班的。
钱多就请个大戏班子,钱少呢,就请个四人台,就图个过年热闹。
简而言之,这就是民间老百姓,借着过年的机会,从皇室内库,申请一点点娱乐经费而已。
这也是九州非常有名的传统了。
这牛角尾巷子的杆子多正啊,自打鸽子立了杆子,他没说规矩,那些个走四方的,打卦算命的,做套子骗钱的,小偷小摸的就再也没有涉足过老三街。
最起码,明面上做事儿得有讲究,不能给杆子爷知道了。
就连公车上常年下手的贼,过老三街站的时候,他们都不敢动手。
这就是规矩。
江鸽子是牛角尾巷子的杆子爷,老少爷们有事儿了,平素磕牙打架了,也会祭出江鸽子吓唬人。
事后鸽子知道了,至多就是笑笑,也不会翻后账。
总之,这老街就没人不喜欢他的。
这一顿家长里短,唠唠叨叨,四太太就跟街道大妈一般的说了一大堆八卦,等她说完,这钱儿也整理好了。
一簸箩零钱,零零碎碎的用皮筋儿扎起来,正好六贯,这里面没有残票,更不会缺个十文八文。
没人会讨杆子爷的便宜。
也不敢。
四太太将扎好的钞票放进随身的五斤牛肉干袋子里,又从里面取出六张印了这一代羿瑾女王的一贯面的票子递给江鸽子。
江鸽子接了钱,也不数的就随身揣进兜里。
看古籍里形容那些杆子爷,那叫什么日子,十里之内,税金都归他不说,婚丧嫁娶,都要返给杆子爷喜钱,朝廷月月给零花不说,年底还有大红包。
现在呢?那基本是啥也没有了。
几百年里,那些老杆子爷儿,就是被透明,被无视,被一种叫时代规矩的刀子,慢慢的消磨殆尽。
江鸽子是外来者,他倒是没有那些杆子爷的失落感。
自给自足不是应该的么?
一个月出摊子十天,江鸽子月实收入六十贯。
旁人算他的收入,是有成本计算在里面的,比如,一斤牛肉多少钱,做成牛肉干多少钱,调味多少钱,他东西实惠又好吃,给的又多,街坊们就给他算了个一斤牛肉干至多三五文的利润。
那么,街坊看江鸽子,也就是月入个六七贯,年入七八十贯钱的意思。
他这份收入算得上是多,却也不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