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笑乐得咯咯直笑,作娇羞无限状,“霸王啊霸王,只愿君心似我心,此生无缘,来生再见了~~”

我满目疮痍,生不如死状,“哦~~虞美人既死,本王也不要活了。子啊,收了我去吧。”唱毕,我猛一甩袖,激情不已。只觉得眼前有物什闪过,我一摸袖管,里头空空如也。院中平地一声惊雷,“谁?!谁扔的鸡蛋?!”

我赶忙拉着齐笑一路飞奔,那江边的柳枝飘扬,那天上的白云飘飘。

可是,有一日,我醒来的时候,草棚里湿湿凉凉,却没见着齐笑。我赤着脚反反复复踏遍了城中所有的青砖小道,在大户人家挂着大红灯笼的门前伸长了脖子盼来盼去。却是再没有见到她。入了夜,寒意如针椎一般扎在我四肢百骸,如百万只蛾蚁啃噬我的心肺。我在黑暗的草棚中抱膝蜷作一团,再没有齐笑替我生火取暖,苍茫大地只余了我一人。

夜黑风高的夜晚,我昏昏沉沉堕入了梦中。华梦初醒,身旁“劈劈叭叭”有火燃声,我挑起眼皮,模模糊糊看见个人影,手执了根树枝拨着火堆。

我张嘴唤了声,“小笑…”

那人转头,只着了白色中衣,火光在他白皙的肌肤上打下阴影,一跃一跃。他俯首看我,眸若深潭,“你好些了么?”

我睁眼想起来,身上的外袍滑落,是一袭绛紫色嵌金锦袍。我盯着他看,看了约莫半柱香的时候,他抿了抿唇,有些笑意,“我很好看?”

我真诚地点了点头,“特别好看。”

他含笑将外袍穿上,那袍子与他的气质浑然天成。他在腰间系上一条镶玉银色宽带,接着迈步要走。

我急了,一把拖住他,“你是哪位大神?叫什么?”

“我叫安辰。我不是神仙,方才你病了,我给你医好了。”

我拽住他的袍角,“哥哥,你像我的亲人,你能不能带我走?”

他摸了摸我的头,“不行。”

我打滚,“我病没好,浑身都疼。心、肝、脾、肺、脏疼得无边无际。”

他哈哈一笑,“我不能带你走,我不是扬州人。只是顺道路过。”

我含泪啜泣,“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哥哥,我能上树、能爬墙、能种田、能收菜。你可不可以收了我?”

他低低地笑,笑声如丝竹般悦耳。

安辰偏头看我道,“你是谁家的丫头?”

我紧张了,想到要同他说我的名字,心中莫明地抽紧,“我叫齐香,香蕉的香。齐天大圣是我老祖宗。”

安辰抿了抿唇,笑道,“小香,过来。”

他眼角稍弯,笑的时候眸中好似落入了星辉。窗棱处透过来一束泛金的阳光,炫目地让我睁不开眼睛。

枝桠初绽,斜阳染草,须臾花开,谁心猿意马。

安辰没有给我一个名份。他就是在酒楼请我吃了一顿,婉转地与我表示: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带上我非常地不方便。我宽慰他:无论他做什么,我都只会淡定地围观。

此后我跟在他后头,十里八乡寸步不移。他吃饭,我看着;他喝水,我看着;他治病,我看着;他如厕,我在茅侧外头看着。我发现他喜欢抿唇,往往有什么事惹他开心了,他就会轻轻抿一抿,然后在唇角绽开一抹笑颜,让我以为漫天花开的三月扬州也无可比拟。

江边赏柳,他信手拨了拨琴弦,与我道,“小香,我还有事要办,真要走了。”

我顿时失落了,轻声道,“可是我舍不得你。”

安辰摸了摸我的头,“很多人,你都会舍不得,但不是所有人都要留在身边。

我在身上摸了摸,没有东西可以留给他做信物。于是我蹲下身在岸边摸了块鹅卵石,用袖口擦擦干净,在上头亲了一口。然后递给他,“你能不能留作纪念?”

他点了点头,接过石块转身走了。

我偷偷地跟在他后头。其实,说不跟着他,和跟着他但不告诉他,表面上看起来是一样的,但后者的效果大好。比如我可以在某个风花雪月的日子,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然后故作惊诧地同他道,“公子,我们真是有缘啊~~”我还可以将他喜爱的东西摸透,然后悄无生息地送给他。我还可以在偷窥他两三年之后,挥泪抽泣告诉他,“我其实已经注意你很久很久了。”

但是,在一个艳阳高照的日子里,安辰终于天遂人愿地入了一家青楼。我蹲在门口痴痴地等,痴痴地等啊,七天七夜之后,我顿悟了两件事:第一,他先前说办事不方便带着我,原来是为的逛窑子;第二,我将他跟丢了。

我后头想了想,其实安辰真的想走很容易,最有可能是碍于他风度翩翩的气质,遁走太损形象了。

齐笑走了,安辰也走了,我从此遗世而独立。听霸王别姬的时候,我莫明地心酸。我早恋了,别人都在青梅竹马的时候,我已经经历过一次生离死别了。这让我沧桑。此后,每每有人在耳旁谈及自己的悸动的青春,我便凑过去问一句:“你情动的时候,几岁?”

问得多了,发现我不但早恋,我还早熟。

因为好多姑娘会娇羞如芙蓉地回答我,“人家不知道情动是什么啦~~”

我不甘心,后头的一年多的时间里,我踏遍山川,一家一家问过去,安辰这个名字如石落大海,无人知晓。我经常在幕天席地之时,望着漫天星辰,想起他抿着嘴唇,对我道,“小香,过来。”

我还会想,安辰到底会不会记得我?如果我们真的能够在这个世界某个地方偶遇,他会是什么表情?

我在脑中幻想了无数次我们相遇之时的场景,可惜,那无数次,没一次是对的。

越往西走,便常常听得别人说:药王谷有位神医,妙手回春,死人也能把魂捞回来。我一想,安辰也是位大夫,他医术很好,业内人士没准会认识他。

于是我跋山涉水风餐雨露披星戴月,寻到了药王谷。入谷之时,有位男子,乌发素衣,他背对着我,在同一位白花花的老人家下棋。谷中扬起一阵清风,将他的发尾吹起,好似一股清泉沁人心脾。

我大声道,“请问神医在不在?”

他执起一颗白子落下,清脆的棋子落盘声“啪——”。接着,转身,那一刹那,我差点要泪如雨下:他,就是我寻了这么久、这么久的安辰。

他望着我,面上云淡风清,问道,“姑娘要找我?”

我一时怔住,身子像被定在原处。眼前的人,和安辰长得一模一样,可是他的眸中没有分毫起伏。我在想,一年多不见,我已经长高了许多,或许他不记得了。

我相当地兴奋,凑上前去,对他笑道,“安辰,我是齐香。一年前在扬州,我们见过的。”

他淡淡一笑,执起石桌上的茶碗,抿了一口,声如溅玉,“我叫夏景南,你认得我?”

我迷惑了,他只用帛带在脑后将头发束起,他穿了一袭素白布衣,同先前锦衣玉带的安辰判若两人。而且他说他叫夏景南。

忽然,那石桌对面的老人家叫了一句,“啊----”接着,一掌自拍脑门,哀嚎道,“我输了。”

夏景南同那老人家道,“三公,这局棋已经下了三天三夜。你去歇会吧。”接着,他抿了抿唇。那抿唇的动作和安辰简直如出一辄。

我确定了,即便换了个发型换了身衣裳换了个马甲,他是安辰真身无疑。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在想安辰是不是精神分裂了。

我想留在他身旁,却没有一个合适的契机。我怕他像一年前拒我于千里之外,末了再换个洞默默地隐居。然后我再花个一年两年去追他,这样你追我赶的,不免连累了我们许多无辜惨淡的青春。我思来想去,终于琢磨出来个折中的法子来。趁他现在装失忆,我可以拜他为师,我可以在这药王谷里替他浣衣做饭、捶背按摩,也可以接替他的衣钵,济世安民。

我与他说了这个意图后,他徐徐道,“我不收女弟子,姑娘请回吧。”

我态度诚恳地表示,是男是女真的不重要。我引经据典,说了许多孔武有力的事实:女有花木兰沙场点兵、男有俞伯牙为子期断琴。所有男人能做的事我都能做,但所有我能做的事,男人未必能做到,比如:生孩子。

重男轻女已经是过去,退一万步说,实在是碍于礼仪,我就扮成男人。

可能是我说话的时候太急,师傅怕是没有听清楚前半段,只捕捉到了最后一句。这日晚些时候,他递给了我一个男人面皮。我心领神会地将那面皮贴在脸上,从此,以男人的嘴脸活在世上。

第二日师傅见着我的时候,着实有些惊愕,“你怎么这副模样了?”

我这脸上多了层面皮,有些不习惯,只能表情木讷道,“从今天起,我便是个男人,师傅可以心安理得了。”

师傅,“咳咳,我用三色堇泡过这面皮,可以永葆青春。昨日,是想让你看看三色堇的药效。”

接着,他走了两步,瞥了我一眼,面无表情道,“不过,你戴着这面皮也蛮合适。”

这个面皮,是个相貌极好的男人。所以,如果单单只看我的头,可以说我是个风华绝代的人。

我此后问过师傅千万遍,他可曾记得:在那个花团锦簇的扬州,在某个烟波点墨的江边,我与他相遇在桃花树下,他英雄救美了,然后对我说让我等他一辈子,红尘啊滚滚、痴痴啊情深,我等啊等,他却再不见归。

师傅但笑不语,静静听着,仿佛这个故事与他没有半点干系。

那么讲了很多遍之后,我逐渐也相信我与安辰确实有这么一个如诗如画的遇见。可是讲了这么多遍之后,我发现师傅是真的忘了我。

或许,他从未记住过我。

有一日,师傅同我讲:“紫茎草又名烟花醉,能够解寒毒。但服了此草之后,会陷入梦境中很难自拔。”

我歪头看着他,心想:原来我当时吃的是烟花醉,原来,我不过是做了场梦。

正文 [〇三]潇湘竹

临近黄昏,听得一声高亢的鹰啸,大风从空中直直落了下来。8 9 文 学 网我闭上眼,不忍目睹,只能听到“扑通——”一阵哗哗的水声。大风,又栽进那水池里去了。

本来白肩雕应当是振翅飞翔在广袤的天空中,巢营于高山峭壁之上。但是,大风很低调,从来不以自己是只雕为傲。悲剧地是:他好像以为自己是只鸟儿。

这里有一些让人惨不忍睹的事实:其一,大风食草;其二,他很喜欢主动亲近那些鸡鸭鸟鹅;其三,大风会独自在院子里叼些草啊树枝啊,搭个窝,然后缩进去;我觉得要不是他的唾沫没有粘性,某一天就能有幸看到大风筑个巢悬在房梁上。

今日里不知道又是哪只身轻如燕的鸟儿将大风迷得“沉鱼落雕”了。

我让大风送信是为了给他和那些信鸽制造机会,以免哪天他看上了只乌鸦叼回谷就不吉利了。

我从大风嘴里扒拉扒拉,终于将师傅的回信摸出来。信笺被水沾湿,上头四个字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不日当归。”我拿着这纸左看右看横看竖看,对着太阳看,迎着西风看,最后不得不承认:这不是什么密信,上头就这四个字。

“不日”,是指不过多久便回,师傅许是知道我会挂念他,所以特意宽慰我。“归”,是说师傅将药王谷当作自己的家,外头花花世界虽然好,这里才是他的归宿。我细细一体味,这封信虽然言简意赅,但字里行间都表达了师傅归心似箭的心意。如此,我开开心心地将纸笺收入怀中,去寻楼西月吃晚饭。

南雁是个妙人,他不仅以一己之力将一马车的家当都带来了。他还烧得一手好菜,清新爽口,很有江南的味道。楼西月,和他师傅一样,是个识货之人。

在此之前,一直是我给师傅做饭。我入谷的第一天,师傅做了道清蒸豆腐给我,让我平生头一遭体味到吃豆腐原来是如此地美妙,堪比那天界琼浆,那鲜美龙肉。这是我唯一吃过师傅做的菜,我其实挺后悔,早知道那是唯一的一次,我要先将那清蒸豆腐画下来,然后细细记录下当日豆腐的质感,便于往后回味。当然,我很乐意为师傅做饭,最好能做一辈子。

饭毕,我同往常一样在竹林中散步。晚风轻拂,将竹叶吹得“沙沙”做响,不时翩然落叶纷飞。月色如水,一片静谧,从竹林的缝隙中泄散下来,化作一道银河蜿蜿蜒蜒。我踱步走到一只翠竹旁,伸手摸了摸那竹节,触手微凉,上头刻着一行小楷——“潇香竹”。

很久前有一日,我同三公谈风流人物,说到上古贤君舜帝,还有他的两房妃子。

我点评道:舜帝虽然是千古明君,但对待爱情仍是同那后宫三千的帝王一样一样啊。蛾皇女英,爱情怎么能平分?

三公答:人心叵测啊。

我此后便一直纠结于舜帝的爱情观人生观价值观,纠结于他如何能在两个女人中如鱼得水。我这个人非常执着,不纠结个所以然来断然是不会放手的,于是我清晨对日唏嘘,晌午迎风落泪,夜里赏月哀愁。

那么在某个夜里,也是在这十里竹林当中,我席地而坐。漫天星光闪耀,翠竹成海,铺陈了一地的青叶,无边无际,好似连着那沉沉幕霭。我在这花好月圆的夜晚数着身旁的竹子:若是单数,那舜帝爱的就是蛾皇;若是双数,那舜帝爱的就是女英。

一阵风吹来,两侧翠竹摇曳,在地上洒下斑驳疏影。我抬头之时,师傅着一袭白衫立在那皎皎月色之下,没有束发,任发丝在风中轻舞,面色云淡风清,不染半点烟尘。岁月静好,风止住,月止住。我的心,也止住。

他看着我,面容清俊,问道,“小香,又在竹林里迷路了么?”竹叶落在他袍上,再顺势滑落,隐于地上那千万片缤纷中。

我愣了好久,直到师傅走近身侧,伸手将我肩上的落叶拂去。我问道,“师傅,人这辈子能够真心爱几个人?”

师傅面色隐有笑意,“小香可是又出谷听戏去了?”

我望着师傅,脑中只有风花雪月,怔怔地点了点头,“嗯,我听了蛾皇女英泪染青竹的段子。舜帝太让我失望了,让两个女子肝肠寸断。”

师傅望着旁边一株小竹,将将破土而出,道,“小香喜欢舜帝么?那么这只竹子取名叫‘潇香竹’吧。”

我撇嘴,言誓旦旦道,“若是我喜爱的男人将他的心分给其他女人一半,我断不会为他泪洒青竹的。”

师傅的衣袂被风卷起,飘来一片云朵将月色掩住,周围暗了下来。听到师傅的声音好似圆润的珠玉,“小香,有些事情,身不由己。”一束清凉如游丝一般流散在周围,那轻风,带给谁遐想。

云朵散开之际,师傅已经不在。我摸出把刀在那小竹上刻下“潇香竹”,我在想,会不会有一天,我会在这方翠竹下,为师傅流泪,将这竹子染上斑斑泪痕。

回首再看这枝“潇香竹”,已经郁郁葱葱,不经意间,这株竹子已经悄悄抽芽,枝枝蔓蔓成长了这样一株苍苍劲竹。

有曲悠扬的笛声回荡在竹林中,我寻声望过去,见着楼西月手持那枝碧青暖玉笛,他玉冠束发,银白月光倾泻在轮廓清晰的侧脸上,简单着了袭青衫,广袖迎风飘摇,发丝扬起,恰好遮住他的眸子。

一曲听下来,我相信楼西月绝对是青花娘子的亲儿子。他静默了片刻,张口问道,“师傅,可是睹物思人了?”

我坐在地上,拾了片叶子把玩,问楼西月,“西月啊,如果想知道一个男人爱不爱一个女人,有什么办法么?”

楼西月走到我身旁,施施然坐下,端详了我半晌,“若这男人心中有她,便会对她和其他女人不同。”

我叹了口气,“那若是这男人身旁没有其他女人呢?如果他对这女人和对其他男人不同,算不算?”

楼西月沉默,“…”

我起身,喃喃道,“嗯,应当算的。”药王谷先前只有三公、师傅和我三人,师傅对我和对三公是断然不同的。比如,师傅不会和三公在竹林中散步,但他常常与我相约黄昏后,二人林中漫步;师傅从来不会摸三公的头,但他偶尔会帮我掸去头发上的叶子;师傅收了我做弟子,却没有收三公。

这么一想,我欢欣雀跃,同楼西月谢道,“西月,为师今日有一种霍然开朗之感,灵台清明,多亏了你。这样,为师今日里将我的一方信物送给你。”

我伸手在袖管里掏啊掏,掏出来一块鹅卵石、一根鱼骨头和一节断竹。我琢磨来琢磨去,觉得鹅卵石同楼西月的气质比较相配,便将这鹅卵石大大方方地送给了他,“你既然入我药王谷,便是我的人了。往后行走江湖,若是旁人认不得你,你只需亮出这块鹅卵石,报上我的名头,别人便知你是我的人。”

楼西月接过这石头,张了张嘴,没说话。

我拍拍手,“好了,那么西月,时辰不早了。明日里你还要清扫药池,我们回屋早早睡吧。”接着便向前迈步而去。

我兴冲冲地走了半盏茶时间,月色让人迷醉,于是我迷路了。药王谷这方竹林很茂盛,常常让人有去无回。我经常在这里迷失了自我,再端坐在地上耐心地等着师傅将我捎回去。可是眼下师傅不在,我环顾了四周,楼西月也不见踪影了。

我蹲在地上划了几个圈圈之后,得了一良策。卯足了劲,仰天长啸了一句,“楼西月——”喊声震天动地,在偌大的药王谷不断地回响,许多竹叶被震地落了下来。果然,不足片刻,有个清影逸出,翩然落于我眼前。楼西月执着那玉笛,对我浅笑了笑,“师傅,怎么了?”

我如实交待,“我迷路了。”

楼西月扶额叹息,“我带你出去吧。”

其实这片竹林真的很大,我同楼西月二人兜兜转转,沿途用小刀在竹子上作了不少记号,直到月上枝头,还是没走出去。我忧愁,我哀怨,我头发疼。于是我对楼西月郑重道,“眼下有两个选择。”

楼西月抬眸问,“什么?”

“其一,我俩在这竹林里生老病死,默默地隐居。但是这里没有吃的,估计饿个十天半月我们就乘风西去了。其二,你背我,飞出去。”

楼西月勉为其难地选择了第二种。我手脚并用趴在他背上,将将上去那一刻,楼西月身子一僵,我伸手环住他的脖子,他身子一颤。我觉得他太容易敏感了,于是将头一倚,靠在他肩头。楼西月一滞,居然将我放了下来。

我莫明,“怎么了?”

楼西月望着我,眼神中闪过一丝我抓不住的神采,他徐徐开口道,“师傅,西月昨日背上扭伤了,有些疼。”

我挠了挠头,“那怎么办?你想同我在这里打坐圆寂么?”

楼西月定定地看着我,偏头,慢条斯理道,“如果师傅不介意,我抱你出去,如何?”

我托腮认真地想了一想,“就这么抱着不好吧,万一慢点飞上去了,有人抬头刚好见着,还以为嫦娥同后羿在交颈偷欢呢。”

楼西月挑了挑眉,摹地倾身上前,一手揽住我的腰,打横将我抱了起来。我一时仓促,怕跌下去,赶忙伸手勾住他的脖子。他足尖一点,便升空了。我听见他在我耳畔低声道,“这样便不会让人误会了,就算有人见着了,也不过以为是嫦娥携了把琴奔月了。”我扭头,恰好对上他的眸子,凤眼微眯,有些迷离地望着我。我被看地很不好意思,别开脸望了望下头的竹林。山谷幽风将竹林吹得拍起一波又一波翠浪,泛起点点银光,沙沙,沙沙;在谷中不断的回旋缭绕,好似奏出一曲箜篌乐。

这片景色很美,让我流连忘返。忽然颈间有温热的吐息,楼西月轻声道,“师傅,比我想象中要瘦,倒有些像个女儿家。”我闻言一惊,双手放开他的脖子,我怨念啊,楼西月这个挨千刀的,怎么不抱紧一些,我就这么从高处直愣愣地掉下去了。

“扑通——”从此,我同这片竹林结下了梁子,我以后再不来光顾这林子了。好在我福大命大,地上竹叶厚重,没有缺胳膊少腿。楼西月紧随其后跳了下来,他揽过我的肩,问道,“方才我没抱紧,师傅可有摔伤?”

我被吓得惊魂甫定、泫然欲泣。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骂道,“楼西月,你个没良心的。师傅我养你育你容易么?你就这么报答我?明天,明天我就逐你出师门。”

楼西月没搭理我,自顾自地伸手在我手背上拂了拂。我往后退了两步:这厮摔我还不够,还摸我。我面色阴了下来,深深地剜了他一眼。

楼西月眸中划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狡黠,含笑道,“你手上蹭伤了。”

我将手抽回来,怒道,“楼西月,你赶紧把我弄出去啊。你还磨蹭,你还磨蹭,明日里我就罚你来这里捡树叶。”

楼西月反倒笑意更深,忽然手臂一伸,扣住我的腰将我拉近,调笑道,“西月谨遵师傅教诲。”抱着我一跃而上,虚虚踩着竹叶,步伐轻盈,风在我耳边呼啸而过,银月如钩挂在天际,近得好像能看到嫦蛾仙子在桂花树下同吴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