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箦忙拦在中间,打手势问:“吃饭了吗?’左学一溜烟儿跑了,在钟箦的画板上乱涂乱画。钟笔啃了块西瓜,"我这次来北京,打算长住了。你要不要搬过来跟我们一起住?”钟箦摇头,说他在这里挺好。钟笔也不勉强,“都随你。我们走了,晚上一块儿吃个饭。这个地方,找得到吗?”留下一张纸条。

钟箦用工具刀雕了一个机器猫的木像送给左学。他非常高兴,抱住钟箦的脖子又亲又蹭。钟笔哼道:“你不老说自己是男子汉大丈夫,不能随便亲人吗?”左学笑眯眯地说:“谁叫舅舅长得这么漂亮呢。”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连小孩儿都不例外。

母子俩走路去买日常生活用品。钟笔看着满满一推车的东西,咬唇说:“左学,你说咱们是不是得弄辆车啊?”

左学摇头晃脑说:“我无所谓,不过你--需要多锻炼。”

钟笔还来不及教训他,电话就响了,陌生来电。她很不客气地问:“谁啊?”对方的声音不紧不慢,十分温和,“钟笔,是我,张说。”

钟笔瞬间愣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夜深人静、午夜梦回常常想起的这个男子的声音,不是做梦,也不是通过网络、电视,而是真真切切地在耳旁响起。当她意识到自己沉默了太长的时间,立马装作若无其事地寒暄道:“哦…你好…你…你在哪里?”语无伦次还是清楚地显示了她此刻的慌乱。

“我在北京。你呢,听说去香港了?”不是听说,他对她的事情知之甚多。此刻他只想心平气和地跟她说说话。只是能否披荆斩棘,一切重新开始?

其实他远不像表面表现的那样平静。自从昨天在上海录了《天上人间》之后,无数亲朋好友打电话来对他表示“关怀”,就连父母也不例外。一时间他焦头烂额,疲于应对,没想到后果这般“严重”,连忙从上海躲回北京。虽说诸多杂事令他分身乏术,但并不是连打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结果他还是挣扎了一天一夜才再次拨通那个熟悉的号码。

张说…他也在北京?钟笔愣了许久,为了掩饰震惊,故意欢快地说:“你快来,你快来,我们碰上大麻烦了。”

张说,张说,再想起这个名字,不知为何,竟有一种酸楚,但她还是尽量将俩人的重逢夸张化,平淡化,普通化。

成长的残酷在于,有时候,欢快与悲哀同理。

 


第三章 咬文嚼字与对牛弹琴

原来钟笔口中所谓的"大麻烦"便是少了搬东西的苦力。张说开着一辆深蓝色奥迪心急火燎地赶过来,最后充当搬运工。他也好脾气,二话不说,西装一脱,捋起袖子将一大纸箱东西扛上肩头,眉头一皱,"什么东西,这么沉?"

钟笔和左学面面相觑,不敢告诉他是矿泉水。左学见他这么卖力气,附在母亲耳旁说:"妈妈,这个张说叔叔做事不落人后,好样的。"钟笔瞟了眼专心开车的张说,拍了拍他的脑袋,一本正经地说:"坐好,不要乱动。"

他依然没变,英俊如昔。可是她,早已千疮百孔。

张说下楼将剩下的东西提上来,钟笔母子在房间里收拾东西。左学蹲在那里拆零食包装袋,口里含混不清地说:"其实可以请饭店服务生把东西送上来。"钟笔一愣,这点她倒没想到,拖着儿子就往外走,"不要吃这些垃圾食品,对面有个餐厅,自己去--半小时之内不准回来。"最后一句才是重点。她跟张说之间,有些话,不希望小孩子听到。

左学却不配合,手拽住门把怎么都不肯走。

这个小祖宗,恁地难缠!钟笔双手叉在腰间,大眼睛一瞪,威胁道:"你再不去餐厅,以后但凡想吃什么,我就带你去那儿专门看别人吃,让你看得见吃不着。"左学有样学样地回瞪她,这是一个母亲该说的话吗?"你--"经济决定上层建筑,他只得悻悻而去。

张说将东西一股脑儿堆在地上,气喘得厉害,仰着头,单手解开衬衫第二颗扣子。钟笔见他露出雪白的锁骨,微微往外凸,皮肤光滑细腻,侧着头的样子熟悉之外更多了一分性感,忍不住瞪大眼睛,咽了咽口水。不等她凑近看,张说转头喝水去了。她舔了舔干燥的双唇,不断告诫自己:美色害人,切勿色令智昏。

隔了这么多年,她对他难道还是没有半分抵抗力吗?

张说端着纸杯坐在沙发上,小口小口喝着茶,抿起嘴细细吹气。连喝水都这么秀气,钟笔暗骂他是人间祸害。这个人思维严谨,个性内敛,既不懂幽默又不懂情趣,竟然会跑去参加《天上人间》这种娱乐性的节目,这让她大大吃了一惊。

是什么使得他做出这样惊人且反常的举动?她百思不得其解。

钟笔清了清嗓子,"哎,你现在混得风生水起啊。"以前就知道他将来必定不凡,只是没想到这么有出息。

张说没什么表情,说:"还好,及不上左思。"

她不知该如何接下去,左思哪里比得上他啊,他都成影响中国当代经济的人物了,只好讪讪地转开话题,说:"我晚上约了人要出去吃饭,没有车。"

张说看了她一眼,没有问约了什么人,劈头却问:"你已经离婚了?"

钟笔有些招架不住,浑身不自在,缩了缩头,咳了一声,"还没,正在办理。"

张说看她的眼神说不上是冷还是热,站起来扣袖口。钟笔见他一副要走的样子,连忙追在后面问:"怎么了?"声音有些急。不知为何,见到他,莫名地觉得紧张,也许是因为太在乎的缘故。她还像以前那样患得患失、忐忑不安,根本拿不准他心里在想什么。

张说回头看她,"你不是说约了人吗?我送你去。"脸上的神情平淡得看不出什么来。

现在?她连忙跳起来去换衣服,冲到浴室又蹦回来,"我儿子,左学,他…在餐厅…"话未说完,张说却明白了她的意思,点头,"我去叫他。"隔了这么多年,俩人之间的这种默契依然存在,这让她觉得很高兴。

左学跟着张说回来,问:"你要追我妈妈?不过她是有夫之妇。"他对这个陌生男子的戒备甚重,学着钟笔的样子摇头晃脑念了一句,"使君自有妇,罗敷自有夫。"冷冷地提醒他。

张说一听就皱眉,酸不拉叽,典型钟笔式教育,她说不定还计划着要教儿子四书五经呢。

他看着这个与钟笔酷似的小男孩儿,大眼睛如出一辙,圆圆的瞳孔像黑宝石,精灵毕现。他弯下腰与左学平视,问:"你叫什么名字?"

左学不知为何,觉得他不是那种能随便开玩笑的人,于是正经答道:"姓左名学,学而时习之的学。"摇头晃脑的样子令人忍俊不禁。

张说立即明白过来钟笔取这个名字的真正含义,嘴角逸出一丝笑意,"他们会离婚的。"声音笃定,一脸自信。

他深知钟笔这些年的辛酸,左思对她太过分!

左学有点儿跟不上他跳跃的思维,晕头转向,好一会儿才明白他在说什么,冷着脸说:"那是他们的事。"对张说已不敢小觑。

张说送他们到达时,钟箦已经在座位上等着了。钟笔看着他在钟箦那边极其自然地坐下来,有些不解,"你--"护花的责任完成了,按道理他不是应该离开吗?

张说直起上身,微笑着说:"不介绍一下?"

钟笔看了看钟箦,见他没有露出不安、怕生的神情,便说:"这是我弟弟钟箦。"对于张说的身份,略过不提,当然也没有人问就是了。

张说听见这个年轻、俊俏、美貌非凡的男子是她弟弟,心头蓦地一松,原来是他想多了,便笑道:"钟泽?水乡泽国?"心想他跟钟笔一样是南方人,这个名字倒挺有意思的。

钟笔立即说:"不是'水乡泽国'的那个'泽',是'曾子易箦'的那个'箦'。"见他含笑不接话,想起他那点儿古文程度,哪里知道"曾子易箦"是什么东西啊,便详细解释,"上面是'竹'字头,下面是责任的'责',古语床席的意思。"

张说笑着"哦"了一声,没接话,埋头喝茶。钟笔鄙视地看着他:装什么装,知道你根本就没明白。

她不由得想起当年对牛弹琴的一段往事来。

钟笔父亲早逝,家境贫寒,全靠母亲做点儿小生意,将他们姐弟俩拉扯大。大三暑假那年,她母亲患了乳腺癌。后来又发生许多事,她便以母亲生病为借口,向学校申请休学。一年后,她回学校继续修完剩下的学分,便比同班同学低了一届。那时候她抑郁不乐,情绪不佳,再加上班上的人一个都不认识,整天沉着一张脸不理人,给人的感觉冷冰冰的,脾气很不好。

开学初,各社团招新,此乃北大一年一度著名的"百团大战",人潮涌动,锣鼓喧天,海报挂得到处都是,比戏台上唱戏的还热闹。经过三角地的时候,当真寸步难行。她每经过一个摊位便要摇头,"不要,不要…"难得有人双手插在裤兜里,既不发宣传单也不放开嗓子吆喝,钟笔看了他一眼,随即停下来,觍着脸蹭上去,"你们是什么社团?"心情不好不代表她连帅哥都免疫了。

她一心想忘却噩梦般的过去,重新开始。

对方的话甚是惊悚,"自杀社会问题研究学会。"

她听得头皮发麻,但却咽了咽口水,用力说:"我想参加。"清华北大每年都有好几个想不开的跳楼跳湖,研究一下也是应该的,为社会做贡献嘛。

他点头,不怎么感激她的捧场,"好,填一下基本资料,交十块钱会费就可以了。留下手机号码,到时候有活动我们通知你。"非常专业,从头到尾半句废话都没有。

她想搭讪都无从下手。

钟笔人走了还一步三回头,摆这么一个帅哥在这儿,是不是故意引诱女同学的?怨不得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如今这年头"外贸(貌)协会"的队伍越来越壮大。

钟笔为什么不依不饶地喜欢张说?原因很简单,无论她怎么跟他搭讪,张说都有办法挡回来,客气但是疏离,又不伤人自尊,然后换个地方坐到角落去,自顾自看他的专业书。钟笔一见他搬出满是数字符号的厚砖头,简直砸得死人,头就晕了,打退堂鼓,把本来想说的话全部咽了回去。心里那个又爱又恨啊,恨不得一巴掌甩了他,转投他人怀抱,就凭她钟笔的美色,还怕没人要?结果是再一次犯贱蹭上去问他借这个借那个,没过两天,又讪讪地还回去,半点儿突破性进展都没有。终于等到毕业了,钟笔是学士,张说是硕士,但俩人年纪一样大。她最恨的是,世界上为什么有这么多天才,尤其是北大,将她这个稍有小聪明的人打击得灰头土脸,惨不忍睹!

然后她抱着背水一战的决心,对他告白。看完毕业晚会,她跟在他身后出来。那天晚上,夜黑风高,半点儿星光也没有,灯光惨淡,风又大,呜呜呜--鬼哭狼嚎着在耳旁呼啸而过。正好他说了一句话:"今天风真大,你听。"听着旗幡哗啦哗啦的声音,她想起佛教的一个典故,心思一动,哎呀,连老天爷都在帮她,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于是看着他,深情地说:"不是风动,不是幡动,那是我的心在动。"怕他没听清,还加了一句,"你可曾听见?"

那一刻她用尽了自己所有的感情,从未有过的真心诚意,惴惴不安地等待着他的回答,一语或天堂或地狱。

哪知他傻傻地站在那儿,一句话都没有说。

她以为他大概是在想怎么拒绝,跺了跺脚,恨恨地走了,捧出去的心瞬间落到尘埃里,再也捡不起来。倒在床上,她无论怎么催眠都睡不着,辗转反侧,心跟揪起来一样,一阵一阵地疼。一个晚上没睡,蒙着被子,大眼睛哭得又红又肿,同时还怕惊扰了室友的睡眠。

也许,也许这是上天给她的惩罚,对她做错事的惩罚。

反复听着周杰伦的"为你弹奏萧邦的夜曲,纪念我死去的爱情,跟夜风一样的声音,心碎的很好听…"不由得泪湿鬓发,心有戚戚焉,深以为唱出了自己的心声,越发伤感。

哪知第二天一大早张说站在她宿舍楼前,见她出来立马迎上去,红着脸说:"听见了。"看似平静地牵过她的手,十指却隐隐在颤抖,见她还愣在那里,咳了一声,"你不是要去吃早饭?还不走?"

钟笔晕头转向、傻傻地跟在他后面。后来回忆那一刻,她才想起当时他的手冷得像冰块,不知在楼下等了多久,大概那天晚上他也不曾安眠。

俩人就这么在一起了。迟来的爱情,总是误会重重。

后来钟笔骂他道:"你反应怎么那么迟钝啊!"害她伤心了整整一个晚上,世界末日也不过如此。

张说不理她,埋头吃饭,绝口不提此事。

后来钟笔从他宿舍一个哥们儿那儿了解到,毕业晚会那天晚上,他到处问人"不是风动,不是幡动"是什么意思。别人问他问这个干吗,他又不说,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后来在网上查了一宿的资料。幸亏最后总算弄明白了她的心意,为时未晚,没有铸成终生大错。

钟笔知道后,戳着他的额头骂道:"你这个文盲!"

他一本正经地反驳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隔行如隔山嘛。"他是学金融的,又不是搞文学的,哪里知道这么酸掉牙的东西?

钟笔很诧异,"咦,韩愈的《师说》,这个你又知道了?"

他仍是那副酷酷的样子,喝了口汤,不紧不慢地说:"这个高考考过。"

她彻底无语。

 

 

第四章 每一个女人的梦里,都有一个张说

饭桌上,左学伸长筷子,嚷嚷道:"我要吃奶酪焗扇贝。"他人小手臂短,夹不到。钟笔充耳不闻,扔给他一片柠檬,意有所指,"就知道吃,你要多读书,省得以后当文盲,连字都不认识。"话对着儿子说,眼睛却直溜溜看着张说。

张说很沉得住气,目不斜视,一点儿反应都没有,整个连盘子端起放在左学跟前。左学欢呼一声,"张叔叔,你真好。"他背地里可是左一个张说、右一个张说直呼其名的,这会儿对张说印象分大增,小嘴也变得甜起来。

钟箦一直安安静静吃他的饭,张说偶尔跟他寒暄他就微笑。张说心说这个男孩子修养恁地好,难得长得这么出色却不张扬,温和有礼。他看了眼对面的女人,唧唧喳喳闹个不停,实在不像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人。他也没注意钟箦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过,只当他内向羞涩。直到临别前,钟箦打着手势说自己要回去了,又让左学去他画室玩儿,张说这才吃惊不小,当场怔住了,随即注意不让自己露出异样的神色来,面上依然保持微笑,客气地同钟箦握手道别。

钟箦走后,钟笔说时间还早,想再转转。左学立即说:"我要早睡早起,做个好孩子。"钟笔白了他一眼,明白儿子大概是不想让她跟张说单独在一起,便说:"那好,我们先回酒店。"到了酒店,将左学扔给服务生,"你自己上去睡觉,别忘了关好门。"转头就往外走。

她和张说隔了这么些年,总有些话要说。

左学傻了眼,拽着她衣角,"我又不想睡觉了。"

钟笔无奈地说:"是谁说要早睡早起,做个好孩子的?"

左学怏怏不乐地说:"那好吧--你早点儿回来,我等你睡觉。"心里感叹,真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拦也拦不住啊。

钟笔一上车,张说就问:"你什么时候有个弟弟?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钟笔顿了顿,笑说:"十八年前就有了--你又没问过。"这一笑,疏离中带有一丝沧桑的味道。

张说有些烦躁,突然发觉原来自己一点儿都不了解她,"那你家还有什么人?"钟笔眼睛看着窗外,"今天你都见全了。"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

他好一会儿没说话,换了个话题,"想去哪儿?"声音变得很温柔,仿佛就在耳根底下响起。她歪着头想了想,"后海。"这样的晚上,心事重重,让人忍不住想一醉解千愁。张说眉头一皱,但还是掉了个方向,今天暂不跟她计较。

来到后海顶有名的一间酒吧,张说点了两瓶酒。钟笔心中感叹,果然是出人头地了,那个价格,眉头都不皱一下…

俩人坐在最后面的角落里,灯光昏暗,气氛暧昧,周围都是一些年轻男女,喝酒调笑咬耳朵,举止亲密,再加上若有若无的音乐,最适宜做一些儿童不宜的事情。可是张说并没有这个意思,他很认真地问:"这些年,你过得好不好?"

钟笔将玻璃杯里的酒一气喝完,无聊地转着空酒杯,眼睛并没有看着身旁的人,像是在想什么,发了会儿呆才想起回答:"托福,还不错。你呢,什么时候回的国?"她似乎不愿谈到自己。

张说一张轮廓分明的俊脸在灯光下忽明忽暗,牢牢看着她说:"最近。"

钟笔愣了愣,抬头问:"一直在美国?"俩人分手后,他便去了美国发展。

他沉吟许久,最后还是问了出来:"你跟左思…"左思的风流绯闻,他不是没听说。

钟笔抚着额头叹气,"唉,一言难尽,冤孽。"显然不欲多谈,心中烦闷,一杯酒随即又下了肚。她再要倒酒时,张说伸手拦住了,提醒说:"这可不是柠檬汁。"

钟笔斜眼看他,"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拖着长长的尾音吟出来,带有软软糯糯的南方口音,让人听了心中一麻。她觉得自己有点儿醉了。

她酒量一向不错,就这么几杯怎么会醉?难道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张说一听她咬文嚼字就头疼,"借酒浇愁愁更愁。"声音干脆利落,招手喊,"来杯热牛奶。"

她立即拒绝,"我不要热牛奶,我要伏特加。"此刻她心里堵得很,不知该如何发泄。

张说横了她一眼,"你给我老老实实坐着。"

钟笔自然不依,撑着桌子站起来,要抢。张说起身按住她肩头,不让她动弹。她挣扎不开,索性撒酒疯,手一紧,抱住他的腰,整个人往他怀里钻,小脸压在他胸前。

呵,似曾相识的味道,久违了。她觉得像做梦,有一刹那仿佛回到了年少心动的时候。

张说冷着脸站在那里,"你干什么?"

钟笔似笑非笑,"马上你就知道了。"嫣红的唇在他的锁骨上落下一吻。这个妖孽,在酒店她就想这么做了,她觉得像做梦,也许她真的醉得不轻。

张说浑身一颤,硬生生将她从身上拉开,"你喝醉了。"

钟笔挑眉,一双桃花眼在他脸上滴溜溜乱转,眉目含情,"你说醉了,那就醉了吧。"

他并非坐怀不乱的柳下惠,终于受不了了,一手按在她腰上,将她拉向自己,一手压住她后脑勺,低头吻她。她喷出的热气落在他脸侧,轻轻的,麻麻的,痒痒的,冷空气灌进来,一冷一热,冰火两重天,令人又心动又难耐又无措。钟笔没想到他瞬间反被动为主动,有一丝羞赧,躲了开去。

张说再次凑上来,她故意刁难他,别开脸,转过头,欲迎还拒。张说岂容她再次逃开!右手固定在她脸侧,趁她错愕的当口,软滑的舌尖溜了进去,像灵巧的小蛇在她口腔各个角落里肆意游走,酸酸甜甜,仿若可口的柠檬汁。

钟笔气喘吁吁,不能呼吸,眼睛似睁似闭。

张说也好不到哪里去,白皙的俊容罩上一层红晕,心跳如雷,浑身燥热。他赶紧喝了一口酒,冰块顶着舌尖,冷意令他长长舒了一口气。他看着眼前犹反应不过来的女子眼神迷蒙,胸脯剧烈起伏,艳若桃李,情不自禁又凑上去,在她唇角流连,不过却不敢再造次了。

他不能逾矩。

钟笔抱住他脖颈。张说却挣扎着离开了她,拿起衣服,"你跟左思马上离婚,我会安排香港那边的律师。现在我送你回酒店。"他是男人,不能在这个时候乱了分寸。

这话像是当头浇下的一盆冷水,什么火都灭了,钟笔登时出了一身的冷汗,酒也醒了,犯了错一般跟在他身后乖乖走出酒吧。他回头,微微皱眉,"还有,酒吧这种地方,我一向不来,希望你以后也不要再来。"

她吐了吐舌,暗中做了个鬼脸。

俩人去地下停车场取车,对面正好有几辆车一前一后开进来,车还没停稳就跳下一伙人,有男有女,勾肩搭背,嘻嘻哈哈说笑。张说拉着钟笔站在边上等他们过去。钟笔眼尖,看见领头的是魏建平。他跟以前一样,还是一张大圆脸,小眼睛,板寸头,露出一大截手臂,粉嫩嫩、肥嘟嘟的,雪白似莲藕,换上婴儿服就可以去拍奶粉的广告了。她刚要打招呼,张说拉着她往阴影里躲。钟笔"咦"了一声,他们俩以前不是一向孟不离焦、焦不离孟,最要好吗,怎么躲起来了?

她哪里知道魏建平恨她恨得牙痒痒,张说自然不愿他见到她。

果然是形影不离、心有灵犀,魏建平人都走远了,不知为何突然一个回头,张说避之不及,俩人当面锣对面鼓硬生生打了个照面。他一愣,挥手让大家先走,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待看见躲在阴影里的钟笔,猛地刹住步子,脸色立马冷下来,不屑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语带不屑,满脸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