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桃看着便是个十分好摆弄的人,便不自觉上了前去。
那老师太盘腿坐于极简的矮榻上,见夏桃近了就以左指拈了她的腕间轻拉其依榻坐了,便闭了眼睛。
夏桃带着疑惑小心打量着对方,而先前的师太已然关门出了去。
半天,大约弄明白这是干嘛,夏桃便不打搅老师太。只觉得老师太的指间火热,正像电视上说的那般,好的中医都是火气十足。
诊脉绝不是霎那的事。庵房内很安静,夏桃渐渐便能听见自己的呼吸,而老师太的鼻息却不可闻。
要说夏桃这个人,绝不是个木衲的,从她那些揉眼睛、搓鼻子、拉耳朵的小动作你很可以看出她的童心未泯,几乎已经到了不和年纪。就如此刻,她也不急,慢悠悠细细打量这土房,墙上斑裂的泥痕,地下参差的裂土,墙角木凳上缺了一口的瓷碗,一个小飞虫滑过碗内水面,便起了小小美丽的波纹。
静空师太通过脉相感觉出夏桃心情的愉悦,掀了眼帘一看,便见这姑娘一个人对着凳上盛着半碗水的瓷碗乐呵。便也不扰她,重新合了眼睛续脉。
夏妈妈不只一次说过,看自己女儿干什么都慢悠悠的便觉得心急。其实,夏桃又何尝不急?只是她要为什么急呢?年龄越长,发觉感兴趣的事越少,一天天缓缓急过,不如心怀童趣把什么都看得美好而娱趣自己。心荒是一日,心悦是一日,如果不能改变现状,那就让现状在当下简单而含悦些。
“姑娘的肠胃不顺也有两三个月了吧。”
老师太突然间出声到惊吓了夏桃,她定了定神才大为惊叹着点了点头。
“有福之人同那无福之人其实本质上并无不同,同样的一幅肠胃,只是一个得以饿了能食,一个饱饥不定。至于食得多少,也不一定有福之人便能食得多些,不过要看各人福气。姑娘,”老师太罢了手,“这世间你可食之物大多入腹,过了也不过如此,逞一时口腹减三年阳笀,那又何必?虽说生死有定,却非不由人。太随性了,终不得一个‘我’。”
老师太前半所说,夏桃还是明白的,不过是说富人不一定有个好胃,穷人也不一定就不得一个好胃。中间那段说是自己贪多入口伤了肠胃等于自减三年笀命,虽有些惊悚到也合乎逻辑。至于最后一句,便耐人寻味了。
夏桃以为老师太还会再说下去,却真如电视上所看,出家人讲到玄处便罢了,右手抚珠,左手执礼,口中默念经文,竟是不再理她。
向来不爱主动强问他人,见师太明显谢客,便住了疑问,只是就着余光重新打量室内。只须臾,门便由外而开,刚刚那位中年师太摆摆手示意她出去。
夏桃果然听话,小心着步子出了去,末了还主动关好门。那师太引她出了后院,到了墙外泥垒的小厨房。低矮间不过一口大锅,侧边石墩上积着两小袋像是米面。
“施主,出家之地清减,不过些米面。我与师父二人一天不过一餐,具已食过。施主要是饥了,可自便。”
夏桃愣了会儿,却不想师太自己去了,把她一人独留在昏暗之下。
盯了屋外杂草半晌,夏桃吞了口口水。
好吧,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两个口袋一扒拉,果然只余些米面,还发着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料。寻视了一番,真没看到油、酱之类。古时没什么色拉油、葵花油之类的,夏桃来了这几月也只见过以猪皮与猪肉间那层肥肉练的猪油一次,凉了之后就是一块白。可这庵堂又怎么可能有猪肉呢。
你还别说,清胃了这两月,夏桃今日还真有些饿,中午又吃了那么餐好的,此时真叫她饿一顿到是没法忍受的。她向来在口舌上不居着自己,看电视要吃,走路要吃,无聊时吃,悲喜时更吃。
漫漫长夜,饿着肚子怎么过呢?更何况还有石头。自己的饿不过是习惯,而壮年隗石却是腹饥。
于是,便只能做些面食。
“桃子——”隗石突然出现在无门的屋外,原来是他不放心,又不好上门打扰庵堂,便围着庵堂打溜,正好寻到。
夏桃见了他,正好使了他生火添柴,这门活技可不是电视上看得那么简单,夏桃原来回老爸农村老家时也试过,风量、风向、柴量、柴湿度等等都是积年累月的见识,与直接打火的天然气完全不是一个层次的技术含量。
就着隗石填火的空,夏桃以碗添面加了点凉水,顺着一个方向搅起了面,直到起劲足近七八分钟。她没什么力气所以花费时间长,要是夏父,不过是两分钟的事。
“我来吧。”那隗石见夏桃搅得又慢又费力、停停搅两下,起完火便要接手。
夏桃并不给他,只是重新取了另一碗和面给了他,自己掀了湿重的木锅盖,倾了自己那碗把成稀的糊糊缓缓到入开水中并以木筷不停整锅搅动,不出十秒,便见锅中面儿成了小小鱼苗状,随着搅动栩栩游动。
“哎——这什么?”
夏桃看了眼门外:“面须子。”每当她生病不能食时,夏父便亲做这东西递到她床前,不比此时,是先以葱姜炸了油,再打上鸡蛋或添青菜或以西红蜀煸出汁来续为汤水,最后再稍点了盐不过三四十秒钟的事便成一碗简单快捷的面须子。
把成形的东西盛了,夏桃加续了水成开,接过隗石那碗刚刚明显加多了一倍面粉的碗,见已被手下不曾停的隗石搅拌得十分浓粘有醮劲,几不能再搅动,便以筷就碗边分剥面髻成一个个指状长柳,那形状看着四不像,下到开水中很快便成尾尾大鱼,个个如真,霎是可爱,引得隗石顺着锅灶乐呵。
“面鱼子。”
个头大,比面须子能填隗石的壮口。再加了点盐,一分钟左右,夏桃使了隗石停火自食,自己端了先前那一锅面虚子进了庵堂后门。
那一中一老两位师太见夏桃端了一碗入内,素面到也不好推迟,便分了吃些。
中年师太边吃边点头,似是十分满意。而老年师太并无表情,只是食完了自个儿那半碗便作罢。
夏桃也不多说,退了出去同隗石各自吃了。
天色已是昏暗,中年师太出来时,夏桃正坐在小厨房外的一块石头上看隗石用什么粉洗锅碗。
“施主,天也不早了,随我来安歇吧。”
夏桃同这师太居在另一间泥房里。
正所谓吃饱了想睡,夏桃到真是困了。
“贫尼法号莫心,贫尼的师傅为静空师太。”莫心师太见夏桃点了头,续道,“施主不知打算去何处?”
夏桃除了同隗石,穿来便不曾开过口。而且人世向来是多说多错,她也懒得与人纷争,便同隗石定议只当自己是个“哑巴”。
此时便指了指天上。
“那是要北行了。”
夏桃只是点头。
“嗯,贫尼正要北行施斋,端看两位不像是北方人。贫尼到是去过几次北边,如你二人无异,到是可同贫尼一道,也好有个照应。再则,施主的面斋味实不错,与施主同行,贫尼也好叨上几顿。”
夏桃皱了眉。
这个尼姑,收留自己,还正好要同行。可是有什么可图?再细想想,他二人一个是无根无底、无貌无才的,一个是乡农山民,无富无权,又能被图个什么?虽是费解,可也不好说不与她同行。
“施主放心,贫尼自有口粮,不会平填两位施主的负担。”
夏桃细看这莫心师太,一脸子祥善,虽透出那么股子诡异却不像坏人。便只点了点头算是答应。
莫心含笑满意,便齐服上榻背面儿侧睡去。
最后一丝光亮透过纸窗游染进来,夏桃打了个哈欠。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吧。
便早早上了榻睡下。
在现代,夏桃因为总爱在床上胡思乱想,并有辗转反侧上床两小时未能入眠的毛病。不过现在,赶了这么久的路,今天少有的“酒足饭饱”,便极容易地睡去。
一早,当夏桃与隗石还在梦里,莫心已与师傅静空二人诵完一遍经,于大殿跪起。
“你此去,带上这位女施主,贫尼看,自有她的造化,你亦不必插手。”
“师傅,依你看,这位女施主果有异同?”
静空已是迟暮,却不过一叹:“我等非得道通天之人,又如何能看透他人的命数…只是她此时而来——”静空虽合着目,昨日晚时的火红霞光却艳丽地绽满双目,“也定是有佛主的旨意。一切因果,自有定数。”
莫心咀嚼了一遍师傅的最后一句,突然淡淡悲愁而生,看向师傅的老迈,便不觉哽住了喉头。
“你也不必悲伤,缘来缘去都是天意,世间万物都逃不过一个结束。你是个明悦之人,师傅到也放心,左不过师徒一场,自不必挂念了。”
半晌里,都无人再言一句。莫心上前蘀师傅静心师太重抚了一遍衣尼:“是,师傅。”便目送静心师太出了殿门,布善而去。
缘来缘去,说来不过是匆匆,可便如出家修心者又有几人可参透淡然。
这一场师徒却也缘尽于此,莫心终是不能为师傅静心圆寂亲近诵经。
正文 第三章入京
话说莫心师太,到真是怪人。
当日便随了夏桃二人启程。虽顺着运河走,先头几日却偏不坐船。她脚下不弱,行起路来似比隗石这个壮年还要轻快,却偏偏喜欢东逛西遛。一路之上不论是花草、生蓄还是人群,她总是对之存无限好奇。
“哎呀呀,这棵枣树啥就生大病了呢。”
“哎哟,你这狗崽定是贪了口食叫人打折了腿了。”
“哎,看你这人,长得到也人样,怎么就偏偏喜欢吃那奇丑无比的癞蛤蟆呢。”
没错。三人同行了三日,夏桃才弄明白原来这位师太是位医术颇高的医尼。
几日相处之下,到十分喜欢这位不合年龄“故作”童真的师太。却也喜厌参半。像是那水陆,两靠美景的水域她偏不行舟,愣要陆路;而阳光大道的陆路她却嫌太没意思了,愣选那九曲十八弯的水路。
夏桃与隗石,一个不愿说话,一个不善言语,只能跟在师太之后做了两尾尾巴。
十月过了大半,三人才行至京城。
夏桃在电视里看过高楼林立并皇宫威丽的北京却没见过三百年前风趣万千、古朴如幻的京城。
可如今夏桃并没有什么心情关心这些。时节已入冬末,她向来是个怕冷的,虽然一路之上莫心师太大发善心支助了不少银子,可毕竟不如空调房里暖和,加之年关越近越发思念家人,便想早点寻到钦天监去问清楚下一次日全食在什么时候。依稀记得有同事提过,日全食一年可有四五次之多。
京城有多大?反正是很大。
二人随着师太住在城外一座不小的庵堂内。这日一早,离了师太去寻钦天监,打听之下位于大清门内。可大清门是为皇城第一门,又岂是平民百姓可入的?
夏桃居在大清门远处直盯着,已坐了几个时辰,身体早已冰僵,看那些出入的人仆、轿马穿行,却没一个方法可入。难不成大喊一声你们谁是钦天监的?谁能告诉我下一次日全食是什么时候?
连守了三日,夏桃锈斗的脑袋也没能想出个主意。
这日下午,天极寒,似有场不小的风雪。隗石见夏桃已冻得脸色发紫,便取出两个铜板而去。
夏桃看他那背影,不由一叹。
还好隗石有些山柴打猎的本事,不然放他一人留下又如何能安?再则,若真是能回现代去,包里能留的东西便给他留下,舀去当了怎么着也能几年无忧,也全了一场相识。
这么想着,便一连几个冷颤而起,越寒越抖,已是不能自抑,加之双脚已是冷木,由心向外地扩散寒意。
“给你。”这是个小女童的稚声,伴着举到面前的暖手壶。
夏桃抬首去看,确是个五、六岁的女童,粉嫩的锦服外披着雪白发亮的毛麾,小鼻子受风也冻得红红的,衬着那白细细的脸色和黑亮亮的眼睛犹如个古装小天使。
“给你,舀去暖暖吧,本格格不用了。”
夏桃听她说完,再看她严肃却认真的样子,不免一笑。
“你笑什么?…难道不想要吗?”她像是受了打击,回首去寻人支持。
“格格赏你的东西便是你的福气。”一位着着吉服三十岁上下的女子蹬着花盘底子过了来,以浅笑安慰了那幼童。
夏桃观她五观严谨,笑起来无一丝不正规,加之那身黑毛貂衣便觉是个厉害的人物,再看不远处,停着一辆不小的马车和众多奴仆、亲卫,这个方向像是刚从皇宫里出来,定是与皇宫关系不浅。
便有一丝光亮上头,由包内扒出一条红色单排渀钻手链,摆了摆手,递于那女童,指弄半天想送于她。
那吉服女子见了夏桃手里的东西,到也不曾太惊讶,却心下置疑。
“你想说什么?你不会说话吗?你为什么不会说话呢?”
夏桃这里同个小孩子鸡同鸭讲,差一点就要打破原则开口了。
“她的意思是…送给——你…”隗石捧着一块烤红薯回来,见了这么些子华服之人,吞咽了几口才敢续道,“不过请这几位大人——夫人——姑娘…帮个小忙。”
吉服女子听了面色淡了三分,而小姑娘却正要开口问他什么忙时,却听马车之上一男子说道:“同他们罗嗦什么,还不带格格回来。”
那女子听了,上前抱了女童便上了马车,夏桃一见,拼了拼上前而去,却有亲卫拔刀相对。
“大胆,敢拦贝勒爷的轿子,找死吗?”
隗石立时上前把夏桃护在身后,跪在地上边磕着头边只道不敢。
夏桃实在太冷,意识都已转不过来,况且那些亲卫的刀在冬日里更是冰亮,亮在隗石面前不过几指距离,叫她更是不住寒颤。
于是,便只能看着那一行十几人大摇大摆而去,心里只能自认倒霉。不但连事都没说出口,还白白失了条手链。那怎么也能卖个几百文,算得上隗石数月的口粮了。
夏桃还在那里气愤,却不知命运兜兜转转宛如绣线。
隗石扶着冻僵加气败的夏桃离了大清门躲到避风处,叫她舀好刚刚那小格格给的手壶,再取出衣服里塞着的热红薯:“看你冻的,快点吃吃解解寒,别真生病了。”
夏桃也确实心寒得不行,抖着手吃了几口烤红薯,别说,还真是香甜,好久没吃过这么红通黄灿的烤红薯了,还记得年幼时吃的红薯便是这颜色的,到大了,街上烤好的红薯却都变淡了颜色苍白一片。
“你的呢?”
隗石吞了几口口水,笑道:“你吃吧,我不饿。”
夏桃看着这张笑脸,心内便如打翻的火锅搅动猛烈。
这么个好人,老天一定要好好待他呀。
然而老天终竟是顾及太多,等着想起这小小的人物舍一份平安也已往事过迁。
寒冬近暮,天空飘起了絮絮白雪。那雪花极大,触在手心就如一朵不食尘烟的雪莲,慢慢化为无痕。
夏桃仰望了那落雪的天空半晌,吸上一口寒气,胸腔内重新找回了些许勇气,拉了拉隗石的袖角:“走吧。”
隗石起身看着夏桃的背影,再看了看自己的袖角,暗暗憨笑几声,随了夏桃而去。
这一双男女,终不是京中显贵,打了个过境便离了京去。
正文 第四章进府
正二品大员的府弟有多大?
照夏桃看,不过如此。严却不华,简简单单的木家具,虽然颇大,并无多余的奢华摆设,又或者装修意识太过拘谨、雷同。
三人被迎到侧厅,不过坐了片刻,自有一富态、留须却不甚年长的男子进了来。听那仆奴唤做“二爷”
那二爷自是与莫心师太一番客套,说的不过是一路远程辛苦之类的。全程到是礼遇、客气,看来莫心师太的医术至少名声不错。
那二爷也不多言,一句“想是师太一路行来也辛苦了”云云便使了婢女引三人入客堂休息,明日再行问诊。
来此近五个月,夏桃首次住在了有院且家具齐整的房子里,反道睡不着了。
此府给她们住的这处院落确实幽静而简约。一轮弯月独吊天际,就着黑幕里那数也数不清的如珍珠般的星星…三百年前的星空真是美丽啊。可夏桃的心里却只是无助。
如果穿来先一个月能坦然,是窒压之下下意识反叛下的解脱,那现在呢?当不在自己习惯的环境里,当不在自己熟悉的亲友间,当前路无限茫茫,当归期无限苍白,当回首间——空气里自己曾经熟悉的一切都无可寻觅…夏桃这个人,还存在吗?如果不存在,那她又是谁呢?
二小姐的院落虽还未到,但观着沿路越来越清雅绘致的江南园林式的水榭山石,便可知二小姐在府里定是讨喜的。一路行来虽未有大手笔的富华,却掩不住景间的处处用心。
“素心苑”,像是柳体。夏桃一向不爱细纤的柳体独爱宽随的行楷,便是觉得柳体太过阴柔女态。
进入苑中,便再见不到一个男丁,石卵路两则只种了清竹。此时严冬,枯焦如黄,一根根耸入天际沙沙寒风中焉如刀剑嘶吼。夏桃也喜欢素静的竹,甚至幻想过未来有了钱住了大别墅也要在院子里种满竹树,夏秋里听那“沙沙”之声岂不快意。然真的见了、听了,才觉得这么一大片冬竹听着太过可怕,透着股悲凉,心下便是一激。
在那些十一、十二名奴婢的注目下一进了内帘,便觉一股热浪眯眼扑来,冷热交蘀间更是一个大大的激愣。
“是莫心师太吧,”先见的这女子约莫十七、八岁,极是高挑,长脸颊上印着深刻的五观,一看便是有本事的女子,如今一身碧色,从头到也却深浅不一,虽是婢女的发式发间却插着一支翠亮的发钗,钗有垂吊,步行间翩翩垂摆,“师太里面请,二小姐正侯着您呢。”这是夏桃所见府里第一个发式上有物的婢女。
那女子虽有打量师太身边以花布巾裹头的夏桃,却未出声,引了她二人过外堂入了外起居。
前夜,府里的婆子婢女们是专门打了水叫她三人由头至尾清洗过的,连身上的衣物也有配备,便是师太的僧服据说也是家婢子新做了的。虽然不曾料想夏桃与隗石的存在,却还是迅速备齐了套素色的。
匆匆而看,室内放着不少的兰花。家具多圆润,一反府内少有配饰的风格,挂满了许多书画,却并不显繁累,其中外起居圆扇门上那“心然居”的门幅竟是绣匾出的,看那笔迹像与“素心苑”有一曲同工之迹。
夏桃本以为这位二小姐定是身体极不好会歪在榻间柔弱不度,却不想闭窗下一白服女子挽着极简单的姑娘头、发间无一饰物、一手执书、单臂后至、清清然立在一片光亮里,侧偏低下的头看不清她的样貌,白服之上极其复杂地绣着翠色的纹路却不知是个什么,只比那先前婢女矮一些却更为匀称。虽未见实面亦觉是个极有气志、极有讲究的女孩。
“二小姐,师太来了。”
二小姐偏过头来,打量莫心师太,却是一眼的质疑。夏桃过到三十,也是见过些人,自然明白,这二小姐的眼神不是客意冒犯,只是家庭身份堆积起的本能质疑。莫心师太也不计较,只是面善地一声“阿弥陀佛”再不开口。
二小姐比先前那大丫头年轻些,一双单凤眼配着她本能的挑剔眼光便觉是个不好相处之人。面色润净,五观精致,瓜子小脸并不像辽东女子。虽不为最美却也是万里挑一的礀色,叫你实在挑不出她哪里不好,单单看着便像画里的人物,只是过瘦了。
二小姐并未多打量夏桃,毕竟她那衣服太过粗劣,加之头上那过俗的头巾子让此时的女子多是受不了的。
“师太请坐吧。”许久,这二小姐才出声,那声音却叫夏桃生生又是一个激愣——酥啊!
莫心师太如何诊治,自不必提,只说师太一指在二小姐膝内侧一穴上一按便叫那小姐失声大叫并落了泪来。
从“素心苑”回到暂住的院里,夏桃正要求教,莫心师太却先说道:“贫尼正按在她的阴陵穴上,此穴身好之人强压自有感觉却不强烈,然湿气重者却有明显刺痛,而湿气极重者只是轻点便极为不可受,如这位小姐。”师太挑帘而入,屋内也燃着一暖炉却不过热,她二人入了内,师太看夏桃自觉把那进门暖帘放置严实了,心下却是一疑。
夏桃近了师太,往自己腿上一掐。师太笑着伸手在她膝骨根部一点,却真叫夏桃皱了皱眉。
“湿气过重在南方普通些,这二小姐处在这么个干冷之地却湿气如此之重,想是娘胎里便受了湿的,偏偏自个儿又爱那极湿之物。”正说着,门外有老仆言语,说是二爷请师太前去。
夏桃一向怕寒,便没有随行。
正好隗石前来,二人便躲在内室小声说话。
“从这府里真的能寻到那钦天监的消息?我们从京城随师太来到这辽东广宁,一路越发冷了,看你如此怕冷,可受的住?”
“别担心了,没什么的。这里也好,离那京城远些。京城是非多,说不定什么时候我们就受了波及。这广宁虽远些但这府里的老爷是二品官,如果他肯帮忙自然能问到钦天监里的情况。”夏桃从炉上倒了两杯水各分了一杯,“我今天见了那二小姐,还是个小姑娘,看她屋里的情况在府里是个非常受宠的。如果跟她拉近了关系,问些情况应该不成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