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兆成揣着明白装糊涂,笑着说完后,只端起茶来品。
尹氏冷哼道:“他们怎么不怕?他们当然怕!他们家小儿子仗着为县官竟然强抢别人家的婚姻,他们家孙女婿一中举人就开始嫌贫爱富,这些事若是传出去,他们家颜面何存?”
尹氏忽然笑起来:“让他们怕一怕也好,如今我与细儿已经进京的事儿,想来他们不会不知道。”又对唐细说,“细儿,明儿就去你外祖家溜达一圈,倒要看看,那二老会如何给你一个交代。”
一家三口说说笑笑,一时倒忘了东宫那事儿。吃完了晚饭,唐细去沐浴更衣。从净室出来后,秋意走过来说:“姑娘,方才老爷身边的人来说,那位爷已经在府上了。”

第3章 第003章

秋意从小就伺候在唐细身边,跟唐细年岁相仿,主仆二人是一起长大的。秋意是孤儿,无父无母,最亲的人便是自己主子唐细。唐细信任她也重用她,所以这回入京来,身边就只带了这一个。
唐细的事情,秋意也知道。她口中的那位爷,便是当朝太子殿下。
唐细心细,唐老爷只提了一嘴,她当时便记下了。方才沐浴的时候还在想着这事儿,一会儿他来了,她要怎么与他相处才好。
所以,因心中早有准备,乍一听到秋意的话,倒也镇定。
紧张肯定是紧张的,可她也不至于慌了手脚。转身于梳妆台前坐下后,唐细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对秋意说,“帮我梳头换衣吧。”
“是,小姐。”秋意应下后便拿了木梳子站到了唐细身后去,抬眸望着铜镜中主子那张绝色倾城的脸,秋意欲言又止,有些犹犹豫豫的。
唐细看到了,就笑着说:“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我知道,不管你说什么,都是为了我好。”
秋意这才说:“小姐,你怕吗?”
秋意与自己主子朝夕相处十多年,她算是十分了解自己主子的。她看得出来,自家小姐这怕是心中已经有了决定,打算留下来了。
唐细认真:“说不怕,是假的,毕竟他是那样的身份。可要说怕,却也并不会特别怕。我与他好歹朝夕相处过,彼此间感情虽不深厚,但总归有点。只要日后守着本分行事,就算错,也错不到哪儿去。”
“小姐就没想过回榆桐吗?”
唐细倒是看得透彻:“他是太子,不是随便一个什么人。我与他之间日后是什么关系,他占主导权,是他说了算。”
秋意:“可是姑爷……”意识到说错了话,秋意立马改口,“可是奴婢觉得,太子殿下会尊重小姐的选择。若是小姐不愿去那深渊,他会放了小姐的。”
“你又怎知我不愿去?”
秋意不说话了。
唐细轻轻叹息一声,语气有些凉薄,只说:“其实我算是明白一个道理,这世道,都是有权有势的人的天下。若我唐家有权势,二舅也不敢那般强抢。我就算不为了自己,也要为我爹娘想一想。”
又转身握住秋意手说:“他该会给我一个名分,秋意,若是你不愿意一直跟着我,日后也可留在我娘身边照顾她。”
“不,小姐。”秋意忽然跪了下来,表了决心说,“这辈子秋意都是不会离开小姐的,小姐走到哪儿奴婢便跟到哪儿,奴婢的命都是小姐的。”
“你言重了,起来吧。”唐细弯腰,亲自将人扶起。
而此刻前头书房,唐兆成夫妻二人一起陪太子坐着。室内很静,谁也没说话。
太子一袭紫衣常服,金冠束发,这是他平时最寻常的穿戴了。可即便是最寻常的穿戴打扮,那与神俱来的贵气也不容人忽略。坐在那儿,哪怕是不说一句话,迫人的气势也足以让人不敢大口喘息。
更别说说话了。
朱佑廷是身份矜贵素来寡言,而唐兆成夫妻则是不敢多言。尹氏原是急冲冲等着太子来,大有要与他论个明白的意思,可真正等人来了,她反而熄了那股子气焰,没那个胆了。
太子来见唐家人,自然不会刻意摆太子的谱。不过,即便他在唐家人面前尽量放下身份低调,但他也不可能从一国储君变成市井小民。有些东西刻在骨子里,丢不掉。所以,尹氏怕他,也正常。
这是朱佑廷恢复身份后第二次来见唐兆成,第一次是需要他写信回榆桐的时候。而平时,有什么话,太子都是差人过来。
唐兆成觉得如坐针毡,就怕太子等得不耐烦,恼了,会一句话就断送他女儿的幸福。所以,唐兆成便主动替女儿请罪说:
“殿下莫要怪罪,小女不懂规矩,倒叫殿下等候多时。”又说,“只是她从小就娇气羸弱,又舟车劳顿月余,想必是累着了。”犹犹豫豫的,尝试着劝,“您看,您若是着急,便改日再过来吧。”
朱佑廷近日来诸事缠身,方才在想别的事情有些走神,所以一时倒是忽略了唐家夫妇。此番听到唐兆成的话,他才回过神来。
“不碍事,再等等。”他倒是有足够的耐心。
目光在唐氏夫妻二人面上一扫而过,之后倒也没说什么,只是端起一旁案几上的茶来喝。意思着轻啜了两口,就放下来了。
除了天子,这太子爷可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等过谁。即便太子没露出不耐烦的表情来,但侍奉太子多年的东宫大太监总管万德平还是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自己主子自己知道,轻易喜怒不形于表,素日里瞧着温润平和,但手腕却是强硬。
杀罚起人来,可是半点不会含糊。今儿这位小主子可真是惹到了真佛了,也不知日后日子会怎样,万德全倒有些同情这个还未谋面的主子来。
而恰好这时,唐细过来了。
万德全目光朝门口探去,心中倒松了口气。悄悄抬起袖子来,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心中轻叹:这小主子倒是好清丽的长相。
唐细没怎么刻意打扮,还是跟从前在榆桐的时候一样。一身素雅的裙衫,简单梳着新妇头,脸上只薄薄一层脂粉,口脂都没抹。
“你可终于来了,叫太子殿下好等。”见女儿过来,唐兆成率先指责,“还不快给太子赔罪。”
唐细正要盈盈拜过去,朱佑廷却对唐兆成夫妻说:“孤有话与小姐说,唐老爷与夫人可否暂时回避?”
尹氏不放心:“殿下,细儿她……”
“走吧。”唐兆成拉了拉她袖子,侧头背着朱佑廷的时候,给妻子使了个眼色。
那边唐细也道:“爹,娘,殿下找女儿说话,你们便先回房休息吧。”
尹氏真是有一百个不放心,可眼下除了退出去,也没有别的法子。她原地踌躇了会儿,临走前,紧紧握了握女儿的手。
秋意最后一个退出去,退下前,顺手关了门。屋内只剩下唐细与朱佑廷二人后,唐细才跪拜下去。
可还没拜下,人就被一个温热有力的力量托了起来。同时,她还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香味,清苦中夹着点药香。虽然唐家有经营香料铺子,唐细对香料也颇多熟悉,但却一时没闻出来他身上的是什么香。
唐细抬眸望去,正与朱佑廷清润却透着疏离凉薄的目光撞上。唐细觉得眼前之人熟悉,却也陌生。
“坐下来说话。”朱佑廷指了指一旁,而后他又弯腰坐了回去。
唐细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看去,见是离他最近的一把椅子,她略犹豫一瞬,然后拜谢坐了过去。端端坐着,半垂着脑袋,也不说话。
这个场景有些熟悉,朱佑廷忽然想到了在榆桐的那段日子,他心中忽然就软下去一块,连带着说话的语气也温柔起来。
“孤记得你以前没这么老实,怎么现在这么乖巧听话
?倒是有些端着了。”
从前虽然也斯文安静,可她身上有股子灵气。在他面前的时候,会生气会开心,也不会刻意藏着自己伤心难过的情绪。他一眼看去,就能把人看透。
她与魏融的事情他是知道的,她在他面前,也毫无保留。
她嫁给他后,也与他保证过,定会好好与他过日子。至于从前的人,不重要了,眼前人才是最重要的。
虽她未必能那么轻易就忘了人,但他相信,她却不是诓骗他的。
做夫妻不过数月,他却是能把她看透。温柔娴静,知书达理,却也不会刻板无趣,若是他于床帏之间贪得无厌惹得她恼了,她也会情急之下动手打人……朱佑廷思绪飘得有些远,待反应过来后,眉心轻拧了一下。
其实唐细自己端得也累,便轻轻叹息一声说:“从前民女不知殿下身份,有许多得罪殿下的地方。殿下若是想罚,民女都认。只是,我爹我娘无辜,他们……”
“孤今天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明白了她的意思后,朱佑廷打断了她的话。
怕她担心,于是给她一剂定心丸:“你爹你娘的品性,孤信得过。日后他们留在京城,孤也会多有照拂,你不必担心。”
唐细郑重颔首道谢:“那民女先替爹娘谢过殿下。”
寒暄了几句后,朱佑廷便说起正事来:“现在还不能安排你入东宫,孤想给你一个更高的名分。”
虽说他们在民间有喝合卺酒,拜天地,但若真说去父皇那儿,不会认。所以,与其直接一顶轿子随随便便抬去东宫,不如先把她放在外面。寻个机会,日后总有时机光明正大进去。
唐细不是蠢人,太子几句话,她心中便明白了。
榆桐的那场简单的婚礼,于他和唐家来说,都提不得。若是叫世人知道当朝太子曾入赘过唐家,不但太子会被世人嘲笑,他们唐家更是有罪。
若事真闹开,就算太子仁德不予追究,势必也有好事者会抓着不放。
“我明白,殿下这么做都是为了我好,为了唐家好。”唐细十分乖觉。
朱佑廷又说:“若是尹家留你在府上,你便住在那里。”见她乌溜溜的大眼睛朝自己看来,朱佑廷解释说,“你外祖家也正有意送一个姑娘入东宫,孤想,若是你最好。”
他话说到这个份上,唐细就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他早已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让她以尹家表姑娘的身份入东宫去,自然能解如今的困境。
“我知道了。”唐细一一应下,“我会照着殿下说的去做。”
朱佑廷忽然抬手在她脑袋上轻轻拍了拍,颇为亲昵:“去了尹府你也不必怕,左右,有孤给你撑腰。孤今儿来也给你带了个婢女,凡事她会保护你。”
虽他有尽量放下架子来表现得平和,可毕竟不是榆桐时候的那个人。若说唐细对郭俭还有几分夫妻之情,但到了太子这里,就只剩下恭敬了。
好在唐细也是个务实的,她也早想好了日后与他的相处之道。她想倚仗他,想给自己父母、给唐家一份荣耀,她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朱佑廷没久留,事情交代完又略坐了会儿便走了。朱佑廷一走,尹氏便冲了进来,关切问:“怎么样?可有为难你?”
唐细摇头:“没有,娘放心吧。”
“那他与你说了什么?”
唐细便把方才与太子的对话一一都告诉了母亲,尹氏听后说:“娘与你外祖家早撕破了脸,如今若说要把你送去,他们未必会答应。”
“不必咱们求着,他们会主动请咱们住过去。”见母亲不明白,唐细解释道,“我如今人在京内,便是握着二舅一家的把柄。与其把我这个把柄扔在外头可能随时对他们造成危险,不如让我住进府里去,至少,是活在他们眼皮子底下。”
“留在尹府,岂不是任他们捏扁搓圆?”
“这不是有太子殿下么。”唐细说,“殿下特意给我送了个人来,说是可以保护我。”
尹氏抿了抿嘴,心中颇有些痛快:“他倒是想得周全。”
而此刻的尹府,尹二夫人听说小姑子母女也已经于今日傍晚时分入京了,心下着急得很,求去了尹老夫人那里。
“母亲,那丫头来京城了,万一她把兰溪和魏融的事说出去,可毁了他们夫妻。还有老爷,老爷也得受连累。”

第4章 第004章

唐家和尹家的矛盾,朱佑廷是知道的,所以,他让唐兆成去尹家拜访了一趟,并且让他透露自己要在京城扎根做生意的消息。原来唐家留在榆桐,于尹家没什么威胁,但若是唐家留在京城,尹家肯定就慌了。
所以,自打唐兆成去尹府登门拜访过后,尹家就一直派人暗中注视着唐宅的一举一动。唐细母女进京一事,他们自然知道。
“母亲,这事儿,您可得管。您那孙女婿是有大出息的人,若是因为这个毁了前程,那可也是毁了溪儿一辈子的幸福。”
尹二夫人已经在老夫人跟前哭了许久了,但老夫人始终闭着眼睛转着手里的佛珠,也不搭理。直到一遍佛经念完后,这才缓缓睁开眼睛。
垂眸睥睨着跪在地上的二夫人,老夫人肃着张脸,声线冷硬:“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娘,现在再说这个,还有什么用。早也不知道那唐兆成竟能硬气成这样,竟拖家带口跑京城里来。他们一家好好在榆桐呆着得了,京城里哪是那么好混的,非往这儿跑。”尹二夫人越说声音越小。
老夫人身边的丫鬟捧了个紫檀木盒子来,老夫人把佛珠放了进去。又有丫鬟端了水来给她洗手,洗完手后,老夫人这才郑重说:
“遇到点事情就毛躁成这样,我瞧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老夫人心中早有了主意,“你们一家抢了人家未婚夫婿,回头你这个做舅母的在京城给她另觅一门好亲事不就行了?”
唐细当初与郭俭的婚事从简了,且也没给京城递请帖。所以,尹家并不知唐细已经嫁人的事儿。
尹二夫人倒是不哭了,只说:“当初那事儿,可是撕破了脸的。如今,我怎么舍得下脸面来去讨好她们?”
又说:“母亲您是知道的,溪儿成亲,我们可是给他们送了请帖的,可唐家不但没来人,且连个礼都没有。这不明摆着不肯再走动了吗?”
尹老夫人始终端庄坐着,泰然得很。
“不给你面子,也得给我面子。”她目光深远幽静,“我好歹是她母亲,她既是来了京城,就这几日,必会来拜见。到时候,我便把细儿那丫头留在身边。带她见见世面,日后也好说个婆家。”
唐细有把太子的话放在心上,所以次日一早,她便收拾妥当了。尹氏心中始终有芥蒂,憎恨娘家人,临走了又不太愿意去。
“依我说,就算咱们不去,他们家人迟早坐不住得亲自过来。倒不如等他们来,你我也省得清净。”眼不见心不烦,尹氏对这个娘家,早失望透顶了。所以,倒是说了糊涂话。
“娘,气归气,但礼数不能丢。若真等外祖母亲自过来见咱们,日后传出去,没得要被人戳脊梁骨。再说,殿下的话,我不能不听。”太子让她去尹家是为了她好,人不能只顾眼前,凡事得往远了看。
唐细十分冷静:“其实也没什么气的,如今咱们手里抓着他们的把柄,他们指定昨儿一夜都没睡得好。”
“你说得也对,是该去转几圈碍一碍他们的眼。”尹氏咬牙切齿。
唐细今儿没梳妇人头,头发梳上去一般散下来一半。一身藕荷色的裙衫,头上也只简单插了几支珠钗,没刻意打扮,但也不失礼数。
从唐宅往尹府去,路上车程得近半个时辰。尹府早有下人候在大门口等着了,瞧见了唐家的马车过来,一个立即笑着迎过来,另外一个则匆匆往府里跑去。
很快,老夫人身边伺候的夏嬷嬷亲自迎了出来。
“二姑奶奶,这些年了,您可算入京来探望老夫人她老人家了。”夏嬷嬷是尹府的老人了,在尹老太爷还是县官的时候就伺候在老夫人身边,自然认识尹氏这个尹家二姑娘。
尹氏与娘家人有矛盾,但与这些奴仆没矛盾。所以,她倒也没对夏嬷嬷夹枪带棒。
“不在京城也就算了,既是来了京城,自然得来拜见。”尹氏语气平淡,又问,“老太太身子可好?”
见尹氏关心老太太身子,夏嬷嬷高兴极了。
“好,可好了。如今见到您,肯定更好。”目光一转,落在安静立在一旁的唐细身上的时候,夏嬷嬷不由自主“呀”了一声,“这可是表姑娘?”
尹氏这才道:“这是细儿。”
夏嬷嬷目光黏在唐细脸上舍不得挪开,毫不顾忌的上下打量了一番,不由啧啧道:“表姑娘可真是长得好。”比他们家几个姑娘长得还要好看。
尹氏却嘲讽道:“好看有什么用?亲事不照样被你们家姑娘抢吗?”
夏嬷嬷一噎,倒是不说话了,只说天气冷,赶紧请了她们母女进去。
家中来了客人,各院太太小姐们自然是要来见一见的。所以,当唐细跟着母亲进了老太太屋后,老太太屋里乌泱泱坐了一群人。
唐细目光一扫,就扫到了坐在老太太右手边的尹二夫人。
尹二夫人坐着没动,倒是大夫人,站了起来迎过来。先是热络同尹氏这个小姑子打招呼,然后注意力放到唐细身上的时候,先是一愣,继而夸赞道:“小妹,这可就是细丫头?”
尹氏爱憎分明,恨的是二哥二嫂,虽说这些年来跟大哥一家也不多亲,但至少面子情会给。
所以尹氏说:“细儿,见过你大舅母。”
唐细忙朝大夫人福身,大夫人受了礼后,立马将人扶起。
“这孩子可真好。”大夫人亲热攥住唐细手,又将人好一番打量,见唐细长得清丽明澈又乖巧温婉,心中多少是喜欢的,但也有自己的算计,“既是来了,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但凡缺个什么,只管说就好。”
“多谢大舅母。”唐细恭敬客气。
见姑嫂气氛还算融洽,老夫人心中也高兴:“别只顾着你自己个儿瞧,也牵过来叫我瞧瞧看。”
“母亲,您早该书信一封去榆桐,把这丫头早些接进京城来的。”大夫人十分热络,直接牵着唐细手朝老太太走去,“您瞧,就这模样气质,就说是咱们尹家孙女,外人也会信的。”
尹氏最是听不得这样的话:“你们尹家的孙女得人稀罕,我们唐家的姑娘就上不得台面了?做什么非得一副你们尹家高人一等的模样。”
大夫人倒没挂脸,只陪着笑说:“瞧你说的,好像你不是咱们家出去的一样。”又说,“我倒也没别的意思,小妹,你可莫往心里去。”
二夫人原缩着脖子没敢说话,此番见大夫人跟尹氏间似是起了点口舌之争,她倒是梗起脖子来帮衬大夫人说话了:
“大嫂,你可别招惹她。惹得她急了,她都能忘了自己是从哪儿嫁出去的。母亲面前也敢放肆,当真是不懂规矩。”
尹氏原是心中压着火的,可到底还算顾着母亲,也就没找这个二嫂算账。如今见她主动惹自己,尹氏也憋不住火了。
“你懂规矩,就不会教得自己闺女抢别人未婚夫。这事儿要是传得全京城人尽皆知,我
看你们尹家还能有何脸面!”
“那亲事是魏家退的,与我们何干?怎么,人家不想娶你们一介商户女了,还不容别人另择高枝?”尹二夫人也不甘示弱,“论起来,也怪你嫁了个没用的男人,若姑爷堪当大用,你们家又何必受那等委屈。”
当年,尹家一家都百般瞧不上唐兆成。二十年前的唐兆成,还不如现在,那时候不过就是一个货郎。而那时候的尹老太爷却是县官,日后前程一片坦荡。
尹氏容貌好,被京中勋贵子弟瞧中了,尹家二老的意思,自然是希望女儿嫁入高门。但尹氏一来是看中唐兆成人好,二来也是觉得既然两人亲事早已定下,便不能因为尹家突然发迹而食言,所以,死活不肯跟着父母回京。
那时候,尹老太爷县官任满,被礼部调任回京。因任县官期间表现出色,官升两阶,尹家前程可期。
尹家二老嘴皮子都磨破了,可怎么劝,尹氏这个女儿都不肯听。最后,闹得关系有些僵。虽说没有断绝父女、母女关系,但这些年来,也一直未有走动。直到三年多前,尹二舅又回来任县官。
原以为关系会有所缓和的,可谁想到,出了尹兰溪抢了表姐唐细亲事这事儿,关系反而更僵了。
尹氏早就想炸了,如今正好,新账旧账一起算。
“亏得你们家一直自诩书香门第,怎么尽连礼义廉耻都不懂?孔圣人的书,都读进狗肚子里了吗?”尹氏气极,也顾不得她母亲的面子,直接指着尹二夫人骂,“方才见你一直缩着脖子,屁都不敢放一个,我还以为你知道错了呢?如今看来,你非但不知错,反而还很得意。”
“好啊,我们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既然你们尹家都不怕,那不如我出去满京城把你们家干的好事说道说道,我倒要看看,人家是会嫌弃我们唐家门第低,还是会背地里戳你们家脊梁骨。”
尹氏狠话一放,二夫人秒怂。
但一时又说不出服软的话来,一张脸恁是憋成猪肝色。
还是大夫人出来打圆场了,哄着尹氏说:“你与她置什么气,没得气坏了自己身子。今儿是咱们家团聚的好日子,莫要说那些不相干的。”
似是要给唐兆成这个姑爷几分面子一样,特意提了他问:“咱们家二姑爷呢?怎么没一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