枸杞如实说:“我是十岁被父母卖进来的,家里有一个兄长一个妹妹。兄长早成年娶了媳妇生了娃,妹妹还小,今年才十二岁。奴婢祖上就是京城的,只是家里穷,父母这才卖了我,好拿钱给哥哥娶媳妇。”
苏棠心冷不丁拎了下,总觉得这古代的女人不容易。
“你我既做了主仆,那便是缘分一场。往后你若是有什么难处,只管与我说。我若是能帮你的,肯定会帮你。”
“多谢夫人厚爱。”
“时间不早了,你去歇着。”
“奴婢先伺候夫人歇下。”枸杞扶着苏棠进了内室去,替苏棠铺好被褥放下帷帐后,这才吹了灯离开。
外间很快传来了枸杞轻微的鼾声,但苏棠却辗转难眠,怎么都睡不着。
听霍令俨今天的意思,这门亲事是陛下的旨意,想来是离是和,根本由不得他们做主。难道,她要寻个机会自己悄悄溜走吗?
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如果她逃了,就是违抗圣旨,不管跑到哪里去,都得被逮回来。到时候,怕是会连性命都不保?
可如果不离开,这霍令俨也不是良人啊,她跟着他,迟早也得完蛋。
旁人或许不知道,可她知道啊,这位霍伯爷,心可大着呢,人家可根本不会安于现状的。如今不过是形势所逼,他没办法,不得不向权势低头。
可将来只要他抓住了机会,整个京城整个大荣王朝、甚至是整个天下,都得被他搅得天翻地覆,民不聊生。
他不是个好人,且对这原主也不是真心的。将来等他再度权势在握,他可是会亲自手刃发妻去抢夺别的女人的。
越是能忍的人,心思就越是可怕。
这几日苏棠精神状态都不是太好,常常失眠。霍令俨除了小南瓜百岁宴那日回过后院一趟,之后几日,一直都是歇在前面书房。
他不来,苏棠倒是也乐得安静。省得她来了,苏棠还得依着这里的规矩伺候他。
就这样过了半个月,这日霍家忽然收到了苏家递过来的请帖。
如今霍家内宅的一应大小事务,仍还是老夫人在打理。所以,这请帖也是直接递去了老夫人那里,苏棠并不知情。
次日一早,苏棠还如往常一样去给老夫人请安。
她因为生孩子的时候有血崩之势,导致生产完后,身子一直很虚弱。所以,这个月子时间坐得比较长。是太夫人吩咐的,让她身子调理好之前,可以不必请安。
所以,苏棠是一直到儿子过了百岁后,才去给太夫人老夫人请安的。
虽然常听府里的老人说,这伯府比起从前的侯府来,小了一半不止。但于苏棠来说,这伯府仍旧大得像是迷宫一样。出了他们三房的静轩阁,弯弯绕绕的,苏棠曾掐着指头大概算过,从静轩阁到老夫人的荣安堂,走路得有一刻钟时间。
从静轩阁往荣安堂去,途中得过一座拱形的小桥。苏棠领着丫鬟走上桥,却在桥的另外一头看到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年轻男子。
男子一身藏青色的长袍,侧对着苏棠,正望着湖面上已经开败了的荷花。苏棠仔细打量着男子,想着枸杞曾对她说过的话,她很快反应过来,眼前这位便是霍家二爷。
霍老夫人总共生了四个孩子,上面三个都是儿子,下头还有一个闺女,小名叫幸姑。
而她的夫君霍令俨,兄弟几个中是最小的。
三个儿子都是嫡出,如今之所以这铭恩伯的爵位能落到三房头上,也是因为霍老大霍老二都出了事情。霍大爷在两年前领兵攻打北秦的时候,忽然逆反,成了叛贼,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有人将他的尸体带了回来,虽然那具尸体上有霍大爷的贴身物件,但是霍大夫人看过尸体却坚决否认那是她的夫君。
府里有人说,大爷的确死了,那具尸体就是大爷的,只是大夫人太过悲痛不肯接受现实罢了。但也有人说,大爷没死,但因为做了对不起大荣朝朝廷的事情,所以至今流落在外不敢回家,只能假死。
具体情况是什么,苏棠也不知道。
两年前霍大爷投敌的消息传到京城后,老侯爷便亲自奏请先帝要戴罪立功,誓死也要将那个叛贼抓回来,任由先帝处置。那时候霍家还没有败落,先太子——也就是如今的陛下,也还没有逼迫先帝退位。所以,当时的霍家,还是那个兵权在握深得天子宠信的皇亲国戚。
先帝愿意给霍家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只是可怜了老侯爷,出师未捷身先死。
而这霍二爷,当初是跟随自己父亲去前线打仗的。父亲战死沙场,他也废了双腿,如今只能坐在轮椅上,这辈子都再上不得战场。
不但再提不起枪支扛不起大炮,他甚至连正常行走都不能。
若是当今圣上没有逼先帝退位,若当朝还是先帝在位时候的朝廷,霍家可能也不会沦落至此。只可惜,先帝——也就是如今的太上皇,活得太久,又实在太宠爱霍蕙太妃所出的十三子,以至于先太子等得不耐烦,他也不敢等,只能选择宫变夺位。
今圣倒也不算太过残忍,没有弑父杀弟,也没有对霍家这个十三王的外家赶尽杀绝,只是夺了霍家的权势罢了。
至少,还算给了个爵位。
霍老大死了,霍老二残了,这爵位自然就落到了霍老三头上。
苏棠想着,没遇到也就算了,但是既然遇到……依着这里的规矩,她是肯定要去问个安的。
只不过,苏棠人还没走近,霍二爷便十分警觉的扭过头来。
望着眼前这张与霍令俨颇为相似的脸,苏棠不得不感慨,这霍家的基因还真是强大。自己生出来的儿子与霍令俨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就不必说了,好歹是亲父子。
可是这兄弟俩,长得也实在是像。
都是浓眉高鼻桃花眼,脸型都是那种如被斧头精雕细琢过的高级脸。若说唯一不同的地方,怕就是气质了。
霍令俨煞气重,而眼前这个人,却是偏于平和的。
只是看似平和温雅的男子,却在苏棠走过去准备问安的时候,一声招呼也不打,直接手转着特制轮椅走了。苏棠卡在喉咙的话,又赶忙咽了回去。
望着那个匆匆逃离的背影,苏棠觉得好生奇怪。

第4章
黄连立即说:“小姐,您是不是哪里得罪二爷了?不然的话,他怎么一看到你,就转身走了啊。”
苏棠瞥了眼黄连道:“这知道情况的,会说你心直口快说话不过脑子。不知道的,就凭你这几句话,还以为我与二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呢。”
黄连似是没料到主子会忽然说出这么犀利的话来,立即脑袋一懵,然后就跪下说:“奴婢错了,是奴婢说错话了,小姐您不要生气。”
苏棠轻轻呼出一口气来,先是唤她起来,然后说:“你是我的人,一言一行都是代表着我。你若是说错了话做错了事,就代表着我说错了话做错了事,你明白了吗?”
黄连脑袋垂得很低,声音更低:“奴婢明白了。”
苏棠望了她一眼:“算了,你也不是故意的。我知道,以前在娘家的时候,把你宠坏了,而这些日子来,你为了照顾我,也的确吃了不少苦。行了,不必你跟着过去给老夫人请安了,你先回去歇着。”
“可是小姐,奴婢不累。”话虽是对着苏棠说的,但眼睛却是瞪着枸杞看,“别人能做的,奴婢一样能做。”
苏棠也望了枸杞一眼,忽然笑起来:“你跟枸杞争什么风吃什么醋,她可是太夫人身边的人,代表的是太夫人。你是我从娘家带来的,该懂事些。哪有主子发了话奴婢却还敢插嘴的?这事儿若是叫太夫人知道了,看不打你板子。”
言外之意就是说,枸杞是太夫人放到她身边来盯着静轩阁的。若是她犯错不听话,事情必然会经由枸杞的嘴传到太夫人那里。
黄连被恐吓住了,双腿不自觉打起颤来。
“奴婢……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奴婢……奴婢不敢跟小姐顶嘴,奴婢只是……”
“好了,不要再说了。枸杞姐姐人挺好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既然知道你不是故意犯错的,自然不会什么话都往太夫人那边说。行了,我赶着给老夫人请安,你也别杵在这里了。”
“是……是,奴婢这就告退。”
枸杞一句话没说,只是寸步不离跟在苏棠身后。
因为路上耽误了点时间,苏棠到荣安堂的时候,大夫人二夫人都已经在了。
大夫人没说什么,只是冲苏棠笑了笑。而二夫人,则是一开口就抬杠。
“母亲您瞧,这小门小户家的孩子,就是不懂规矩。晨昏定省,这是孝道,讲的也是个诚意。之前她坐月子也就算了,可如今我看她活蹦乱跳的身子好得紧呢,竟然还迟到,指定就是没将母亲您放在眼里。”
面对二夫人的挑衅,苏棠淡定得很。她知道,此番不是争一时口舌之快的时候。
再说,老夫人不喜欢她,巴不得寻她的错处呢,她又何必主动送上把柄去。
骂就骂,反正谁没素养谁没教养谁爱挑事儿,大家心里都清楚。
所以,苏棠并未着急搭理二夫人,只是先规规矩矩朝老夫人请了安。之后,才看向二夫人道:“二嫂说的没错,我的确是小门小户出身,以前也不懂什么规矩。不过,自从嫁来伯府后,有太夫人身边的枸杞姐姐调教着,我纵然再不济,也是比从前好了些许。二嫂这样张口闭口就说我不懂规矩,不知道是不是说给枸杞听的。”
“二嫂是在说我蠢笨,还是在暗示太夫人身边的人不行?”
“你……”二夫人忽然咬到了自己舌头,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只能气急败坏,“当然是说你蠢!哼,太夫人都亲自派了人来调教你,竟然还这般不懂规矩,你可真是朽木不可雕!”
苏棠道:“我素来听说霍家最是重规矩的了,霍家择媳妇,都是先看女方的品性再看门第。我原以为,两位嫂嫂都是品行端庄知书达理之人呢。”
“可如今这品行端正知书达理,我只在大嫂身上看到了。而二嫂您……我迟到是我的不对,可即便辱骂责罚,也该是母亲来罚。母亲还未开口说话,也未让二嫂您代劳,二嫂这般言行,怕是有失妥当。”
“好在……如今站在这里的,都是婆媳妯娌姑嫂几个,是自己人。要是改明儿出去了,二嫂当着外人的面这样训斥我,人家会怎么想啊。怕是……”
苏棠微一顿,目光幽幽朝上位的老夫人探去,眼睛含着笑意:“儿媳是怕人家说母亲您教导无方。”
“苏棠!你浑说什么呢?”二夫人彻底怒了,指着苏棠鼻子骂,“到底谁不知廉耻,你自己心里没数吗?尚在闺阁,竟然就能做出珠胎暗结的事情来,你以为咱们霍家如今还有脸面吗?”
苏棠却说:“我与伯爷乃是陛下赐婚,这门亲事,是陛下首肯的。陛下为什么要赐婚?也是为了霍家好,为了堵住外面那些人的嘴,不让他们私下论是非。”
“如今外面人怎么议论这件事情,我不知道。不过,倒是二嫂……常常拿这事儿挤兑我。不知道是二嫂对我意见大,还是说……二嫂您根本不满陛下赐婚这事儿。”
这回在二夫人再次爆炸前,老夫人终于说话了。
“行了,都别吵了。”老夫人冷着脸,怪吓人的,“安也请了,都回去!”
“是……”妯娌三个都讪讪应着。
就在苏棠要走的时候,老夫人喊住了她:“老三媳妇,你留下来。”
苏棠懵了下,不知道怎么回事。那边二夫人本来一脸阴霾的,这会子却挑衅的冲她挑挑眉,苏棠没理她。
等人都走了后,老夫人才拿出苏家递来的请帖,对苏棠说:“你娘家派人送过来的帖子,说是过几日便是你父亲寿辰,让咱们也过去坐坐。我近来心神不宁,怕是去不了,你自己看着办。”
“是。”苏棠一边应着,一边眨巴眼睛。
正想寻个机会回去一趟呢,这机会就自己送到眼前来了。
苏棠折开帖子看了看日子,正是后日。
回去后,苏棠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把这件事情告诉霍令俨。
告诉他一声让他知道,至于他去不去,那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了。不过,如果苏棠没有猜错的话,依着霍令俨那脾性,多半是不会去的。
苏家才打脸了霍家,霍家不计较,那是霍家人涵养好。但是涵养好不代表会忍气吞声,不代表人家打了你左脸,你还巴巴将右脸伸过去。
苏大人连自己亲外孙的百岁酒都不来吃,还指望女婿去给他拜寿吗?
他多大脸啊。
苏棠早早便派了黄连去前头探着,只要伯爷回来了,立即回来告诉她。
霍令俨是天黑了后才回来的,苏棠意思着算了碗汤羹过去。只是霍令俨书房院子外头守着人,她进不去。
黄连跳脚:“你们瞎了吗?这可是夫人!夫人是外人吗?都让开。”
守门的家丁却似乎并不畏惧一般,只陪着笑脸说:“夫人请恕罪,这是伯爷下的死命令,说是没他的准许,任何人都不准进去。要不这样?奴才跑一趟,给您通报一声怎么样。”
苏棠抿唇笑:“那就有劳了。”
“怎么了?吵吵嚷嚷的,都不知道爷回来了吗?”一个穿着青色衫子的女子走了出来,脸色难看。
那家丁忙说:“青屏姐姐可莫怪,不是奴才吵的,是夫人身边的丫头吵的,不关奴才的事儿啊。”
叫青屏的女子似是这才瞧见苏棠一样,对着苏棠轻轻福了下身子,说:“夫人,爷交代了,说是他在忙的时候谁都不见。天色晚了,又入了秋,晚上寒气重,夫人还是回去歇着的好。”
苏棠悄然打量着这叫青屏的女子,想她衣着不俗,该是个有头有脸的大丫头。
看着年岁该有二十左右,也就是说,与霍令俨差不多大。像她这么大的丫鬟,还没放出去嫁人,而且瞧着样子,似乎在这前头还挺有些话语权的,想必就算眼下没有名分,那给名分也是迟早的事儿。
再说,像这种打小便贴身伺候的丫鬟,自然与霍令俨这个主子感情不一般。
霍令俨若是集团总裁的话,这丫头必然就是高级秘书。她虽然是霍夫人没错,不过看着情况,在这些奴才眼里,可能她还抵不上这青屏。
苏棠想,今儿没来也就算了。既然来了,威风不立下,往后她日子会更难过。
“我有重要的事情与爷商量。”苏棠说。
青屏自始至终都礼貌恭敬,但却也不肯让步,只拿霍令俨作挡箭牌:“夫人莫怪,不是奴婢不放您进去,是伯爷真的有过交代。奴婢知道夫人您是知礼守规矩的人,想来不会为难奴婢们。”

第5章
真是好一个牙尖嘴利的丫头,给她扣上“知礼守规矩”的一顶大帽子,若是她再坚持不肯走,就是胡搅蛮缠了。
不过,苏棠也不是好惹的。别人越是有心想要与她打机锋,她越是来劲儿想与之一较高低。如果此刻就被她三言两语给说走了,不说她这个正经夫人的面子扫地威信扫地,就是她自己心里,也得怄死。
于是,苏棠笑着:“青屏姐姐是跟随伯爷多年的,我怎么敢为难姐姐。虽说如今伯爷还没有给姐姐名分,但是依着爷对姐姐的宠爱跟信任,想来给名分也是迟早的事情。”
“我平时只管着后宅的事情,前院的事儿,一应都是麻烦姐姐的。伯爷倚仗姐姐,给你权势,这也是应当应分的。”
青屏只是看着苏棠,目光看似平和,其实眸底早已暗藏汹涌。给不给名分是她和爷之间的事情,何曾轮到她来说话了。
不过青屏是打小便在霍家做丫鬟的,霍家教她规矩礼仪,也教她读书识字。纵然此刻心里再不舒服,也不会冲动到做出错事来的地步。
眼前的这个女人,再不得爷的心,至少头上也顶着伯夫人的名号。而她只是一个丫鬟,没有资格争论。
所以,不论苏棠说什么,青屏只是听着,并未插一句嘴。但是等苏棠说完了,她还是那一句话,爷的吩咐,她做奴才的不敢违抗。
苏棠轻轻叹了口气,只觉得这丫头实在难对付。她不怕嚣张跋扈的,比如二夫人那样的,但却觉得这种表面不动声色能忍的人,是个威胁。
想着往后如果她离不开霍家,而霍令俨不敬重她这个夫人却给一个丫鬟权势……想必她的日子会挺艰难的。
说起来真是可悲可叹啊,想她好歹也是堂堂一个小老板,平时在自己公司里,谁不是举着她捧着她啊,如今却只沦落到窝在后宅跟女人斗。她最烦为了一个男人跟一群女人争风吃醋了,总觉得人生那么美好,为什么非要为了一个大猪蹄子而影响自己的美好心情呢?
苏棠稍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情,重新与开始说:“青屏姐姐,我心里非常明白你对伯爷的忠心耿耿。但是有时候,你也应该学着变通一些。伯爷是给了交代没错,那我问你,如今今天站在这里的是太夫人老夫人,你会怎么做?”
“如果是二爷呢?”
“难道,你的态度也是这般?”
“还是说,在你的眼里,其他人都是主子,唯独我是外人?别人都是高高在上的,唯独只有我这个静轩阁的女主人可以任由你欺负?”苏棠刚刚说话还算是和颜悦色,可突然话风一转,态度强硬起来,“我今天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也说了。你今儿让个道,我会记你的好,如果你不让这个道,我也自有别的法子进去。”
“不过,往后你若是失了爷的宠信……那本夫人也不可能会替你说一句话。”
青屏不说话,苏棠继续说:“你与爷打小的交情,我也懂这种感情轻易间别人是破坏不了的。但世事难料,做人,还是得给自己留条退路的好。”
说完,苏棠索性也不再搭理青屏,只望向那些守着门的家丁问:“你们也听懂了吗?”
“这……”家丁们吞吞吐吐的,似是不敢做主。
一个个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最后还是都看向青屏。
苏棠懒得再理他们,直接推开人往里面去。青屏给几个家丁使眼色,家丁们立即追着苏棠喊:“夫人,您不能进去。爷有过交代,您就这样冲了进去,奴才们会受惩罚的。”
书房的门忽然打开,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在门口处。
高大的身影,挺拓犹如松柏。居高临下,望着外面院子里闹事的一众人,男人脸色阴沉。
虽还没开口说一句话,但这气势也已然是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了。家丁们忙都跪了下来,其中一个领头请罪说:“请伯爷恕罪,是奴才们失职了,伯爷开恩。”
苏棠没理那些家丁,只朝霍令俨福了身子请了一安说:“伯爷,我有话与你说。”
那边青屏也立即跪了下来,请罪道:“不关他们的事,是奴婢的错。伯爷如果要责罚的话,便只罚奴婢一人好了。”
本来苏棠说话了,霍令俨目光轻轻落在了苏棠身上。但很快,又看向了跪在地上的青屏。
苏棠道:“如果伯爷真要责罚的话,那边责罚我。他们都没有失职,心里也都是谨记着伯爷的吩咐的。是我着急了些,实在有事情与伯爷相商,所以不得不闯了进来。”
没听到霍令俨开口说话,苏棠又小心翼翼说:“原该白天过来的,只不过,爷白天忙,一直寻不到人。所以,便只这个时辰过来了。”
头顶忽然传来一道清冽的声音,听不出是不是生气是不是发怒了,声线平和,却又透着一股子冷意。
“你们都下去。”
这话是对那些跪着的奴才们说的,说完后,霍令俨直接转身进了书房,自始至终没搭理苏棠。
苏棠眨巴了下眼睛,想着,这是允许自己进去了?所以,她隔着些距离跟在霍令俨身后,进去后,还贴心的顺手将门关了。
这是霍令俨的书房,屋内陈设十分中规中矩,古朴又简洁,透着股子清贵。屋里有淡淡的香味儿,苏棠一时闻不出是什么味,只觉得好像一走进来,四周弥漫的都是这个男人身上的味道。
若有似无的,不怎么真实。
正当苏棠走神研究者他的书房的时候,就听到他问:“你说的有事找我,就是来打量我的书房?”
苏棠闻声望去,就见男人已经坐到了那张偌大的书案后面,他略慵懒靠着椅背,目光像猎豹一样精锐。此时此刻,那目光正朝她投落过来。
苏棠笑笑:“当然不是。”
又说:“自从小南瓜百岁酒之后,伯爷似乎再没去看过他?孩子虽然有奶娘嬷嬷们照顾,但伯爷毕竟是他的亲生父亲,就算再忙,隔几天抽些时间去看看他,培养培养父子间的感情,也是好的。”
霍令俨只是望着她,唇畔含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并未说话。
苏棠问他:“伯爷,您不会还在怀疑小南瓜不是您的儿子?”
“没有。”
这回,霍令俨倒是简单利落答了两个字。
他跟原主的结合,包括婚姻,甚至包括小南瓜这个儿子……在这个时代来说,都是一桩丑闻。
他们做了伤风败俗的事情,并且当着那么多权贵豪门的面丢了脸,若陛下不插手管这事儿,依着他霍令俨的手腕,其实暗地里可以直接弄死原主了事。可陛下看他们霍家不顺眼,不但管了,而且还亲自下旨赐婚,让他们霍家一辈子都被钉在耻辱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