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敬之又气又急,也不知怎样对她说才好,说她自小聪慧,可毕竟还是个孩子。这时紫烟插话道:“听说那日来咱们府传旨的是彭城伯夫人的家臣,老爷,这彭城伯夫人又是何人?她与咱们小姐有何干系?为什么临行前老太爷交代抵京之日要带小姐去拜会彭城伯夫人?”
第20节:离别(4)
“对呀?”若微也是一头雾水,殷切地注视着孙敬之,希望他能为自己解开谜团。
孙敬之无奈之下,只好说道:“也罢,不与你说清,恐怕你不知深浅,徒惹事端。那彭城伯夫人原是邹平人,与我们孙家原为交好世家,其夫彭城伯为永城人,为父在永城担任主簿之职时也常往来,当今太子妃即出自她家,太子妃…”提到太子妃,孙敬之表情一顿,有些许的不自然。
若微心中起疑,仔细看着父亲面上表情,只是觉得有些怪异。而紫烟则仿如大彻大悟:“我知道了,那太子妃定是想为自己的皇子从家乡选一位…”
“紫烟!”孙敬之将她喝住,紫烟立即把后面的话生生咽了回去,可是若微早已明白,她仰着脸望着父亲:“爹爹,可是要将我配给皇孙?”
孙敬之看着若微,不置可否,只说道:“一切都未成定局。”
若微顿感失望,她浅浅一笑:“爹爹不必如此,那皇宫是天下最繁华富足的地方,那皇孙也是人中之龙,女儿不觉得委屈,反而高兴得很!”
看她如此,也不知是真是假,孙敬之更为惴惴不安。
第21节:朝圣(1)
朝圣
隔两日到达登州,在这儿若微看到了“舟船飞梭,商使交属”的升平繁荣景象,在大海之边的这个港口让她小小的心灵受到极大的震撼,曾经以为唐朝的开元年间才是最最繁华的,而秦汉时期又是中国疆域最为辽阔的时候,从来没有想到,自己身处的大明永乐年间,也会是如此繁华与富足。
“孙大人。”登州公馆前早有候在此处的内使上前迎接,孙敬之上前见礼并悄悄递过一锭元宝,一切尽在不言中。
内使王充态度更见亲和:“上边早有吩咐,这一路之上甚为妥帖,孙大人自可放心,抵达京城,小姐入宫,以后定会显赫门楣,到时还要请孙大人多多提携!”
“如此,一路之上就有劳王公公了!”孙敬之陪着笑脸,小心应对,从来就是不喜官场奉迎,虽然才高八斗,但是从不应试,居于小小的邹平,就是为了享一生平静,没想到平地起风波,竟然还是要被卷入其中,况且那宫中远比官场更加险恶,他心中暗叹,面上只能装作欢喜,指派着仆人将箱笼物品搬进馆内。
而内使王充也指派宫监,在箱上贴好封条,他笑着解释:“孙大人勿怪,如今同行的还有五位朝鲜美人,十余位侍女与厨娘,箱裹众多,这一路之上怕混了,况且吃穿用度宫中自有调度,小姐只要携带贴身物品即可。”
孙敬之点头相允。
第二天一早,一艘大船和两艘护航小船驶离了港口。
若微站在船头,冲着岸上父亲越来越小的身影,高高挥手,这一次她依然没有落泪。
当父亲的身影完全模糊的时候,那蓬莱阁还依然清晰可见。
“蓬莱阁虎踞丹崖山巅,云拥浪托,果然美不胜收。”一个清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若微回转过头:“朝鲜美人?”
一个朝鲜美人,年约十七八,身穿上黄下红七彩锦缎织就的民族服装,华美、艳丽又不失淡雅、轻盈,头发也不似汉人那般,只是简单地梳成一条乌黑的辫,以红色彩条布系在脑后,更显青春与朝气,她静静地站在若微身后,正望着蓬莱阁出神儿地说着。她看到小小的若微,不由怜惜道:“你这样小,也被明朝皇帝选了来?”
若微面上一黯:“说是入宫给公主伴读,可是谁又能说得准呢?一入宫门,就身不由己了。”
那朝鲜美人眼露悲泣,不由伸手将若微揽在怀中:“我妹子也如你一般大,以前总和我睡在一起,如今也不知她怎样了?”
“姐姐。”若微见她生得美丽,人又亲切和气,不像其他几位朝鲜女子那般孤傲,也不由自主地亲近起来,她仰起脸问道,“你知道这蓬莱的传说吗?”
那女子点了点头:“蓬莱素有人间仙境之称,传说蓬莱、瀛洲、方丈是海中的三座神山,为神仙居住的地方,相传吕洞宾、铁拐李、张果老、汉钟离、曹国舅、何仙姑、蓝采和、韩湘子八位神仙,在蓬莱阁醉酒后,凭借各自的宝器,凌波踏浪、漂洋渡海而去,留下‘八仙过海、各显其能’的美丽传说。”
“姐姐身处异乡,对中原的事物如此熟悉,想来定是一位才女了!”若微听得有趣,不由拍手称道。
第22节:朝圣(2)
“才女?”那女子面露悲色,“若非被这才女之名所累,也许还可以逃过此劫。”
“劫?”若微眼波流转,一派天真之色,“姐姐怎知一定是劫而不是福?刚刚姐姐说的好,八仙过海,各显其能,今日我们也是从此地驶航,即如此,就奋起一搏,争个局面出来也不一定呢?”
那女子更加悲凄,搂着若微,不由叹息:“你还想?你当咱们去的是什么仙境?”
若微不由一顿,随即说道:“海上沙门岛,停帆数日留。唳月鸣孤鹤,扬波见戏鸥。”
那女子面上终于缓和,露出喜色:“这是我朝高丽恭愍王副使李宗仁所作的《沙门岛偶题》?”
若微点了点头:“听说他是在路上突因大风被困阻登州,虽然遭遇凶险有家难归,但还是被海上岛民老妪织网、孩童驾舟与大海扬波戏鸥的美景所打动,所以才会有此诗句流传下来,姐姐你看,你的国人都已做出表率,既来之则安之,不要辜负命运的安排,暗自悲古怀秋的,好没意思。”
那女子初听之下,不觉怎样,细细品味,不由哑然:“本来看你与父亲相别,担心你哭泣伤心,才出言相慰,不想反而让你来劝我,真真让人羞愧。”
“姐姐,我叫若微,你呢?”若微很喜欢她的清丽与温和,不由心生亲近。
“我,姓权,名福姬。”拥着若微,她的脸上是一抹淡极的笑容。
“福姬。”若微默念,有些痴痴地说,“极好的名字。”
此后顺风顺水,一路无恙。
到达都城应天的时候,恰恰是若微的生日。但是这样一个生日除了远隔千里的父母家人,还有谁会记得呢?若微抚着手上的玛瑙手串,这是爹爹在临行前替自己带上的,说是送给自己八岁生辰的礼物,若微笑了,爹爹真好,心细如发,娘也真幸运,在盲婚哑嫁的朝代,还能遇到这样的夫君,体贴入微,关爱备至,真是一件幸事。
下了船,自有人来迎,身着内监服饰的人端详着众位朝鲜美人,一一审视如同典选,当他的目光落到若微身上的时候,若微笑嘻嘻地福了一个礼,口中说道:“给公公见礼!”
第23节:朝圣(3)
那人微微一愣,随即笑道:“这位想必就是彭城伯夫人力荐的邹平小才女了。”
若微面上一红:“大人说笑了。”然而一双灵动的眸子丝毫不见退却与窘迫,那人终于点了点头,“各位美人请随咱家进宫吧。”
由皇城南端的洪武门进,经过承天门与端门,又过了午门,恍然看到五座石桥。“姐姐,这就是‘内五龙桥’,桥下就是内御河。”若微轻声说道,权氏福姬点了点头。
过了桥就是奉天门,由南向北依次建有奉天、华盖和谨身三大殿。三大殿的东侧有文华殿和文楼,西边有武英殿和武楼,统称为“前朝”五殿。
三大殿之后,是皇帝与后妃生活起居的地方,名叫“后廷”。处在中轴线位置上的是乾清、交泰、坤宁三宫,左有柔仪殿(东宫),右有春和殿(西宫),两殿相对。东北角为东六宫,西北角为西六宫。在春和殿西侧还有御花园。
一众朝鲜美人都低着头,露出洁白如玉的颈子,只是那偶尔不经意间交换的眼神暴露了她们的心事,本以为远离亲人,来到千里之外的外邦,自己的命运犹如落花般可怜,然而一行之上的繁华,都城的雄伟与禁宫的巍峨,让她们彻底明白,比起永远居于那个贫瘠岛屿的国人,她们的命运不知要好上多少。
众人被安排在西宫的一排偏殿之内,稍示休息后即分别沐浴更衣,以待夜晚来临时,殿前见驾。
由太监和宫女引领,徐徐进入柔仪殿。
低着头,只看到自己脚上的绣鞋,大殿里寂静极了,有着说不出的压抑与恐惧。
好半晌,也没有人说话,若微大着胆子抬起头,正对上一双柔和的美目,她是那样华贵雍容,微微有些富态,却丝毫不减她的美艳,此刻看着若微闪烁的眸子,竟然笑了,她微一侧身,转而看着龙椅上那位高高在上的天子,而天子的目光扫过众人,终于在一个人的脸上停顿下来。
那是福姬,若微明白,虽然福姬不是此行中最为美丽的,但是她的神态与气质俱合在一起,让她看来是那样的与众不同。
果然,天子开口了:“权氏福姬,工曹典书权永钧的长女?”
“权福姬参见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福姬字字如珠,缓缓跪下。
而其余众人也各报名号,依次跪拜。
第24节:东宫(1)
东宫
听着司礼太监黄俨在大殿之上的奏报,若微的心波澜迭起,原来这几个朝鲜美人是各有来历的,而其身世均不简单。除权氏以外,还有仁宇府左司尹任添年之女任氏;恭安府判官李文命之女李氏;护军吕贵真之女吕氏;中军副司正崔得霏之女崔氏。
最长的十八岁,年纪最小的崔氏才十四岁。
她们连同十二名侍女、十二名厨师一起被送往数千里之外的异国都城。离开家乡时,被选淑女的父母、亲戚哭声载道。五名朝鲜淑女频频回首,珠泪滚滚,从此家乡将只有在梦中出现,万里一别永分离!
想到此,若微心中不免难过。
这时又听到殿上仿佛唤起自己的名字。
她抬头一看,坐在天子下首的中年美妇正向她频频招手:“可是若微?走近些,让本宫看看清楚。”
若微起身,轻移莲步,稍近了些,又不敢太逾越了,这才又拜在殿中:“孙氏若微拜见娘娘千岁!”
“免了吧!”那贵妇仍旧一脸和色,笑意不减,“刚刚唤你,恍然不闻,可是想家了?”
若微摇了摇头:“若微来到宫中,看到四处殿宇重重,楼阁森森,雕梁画栋,万户千门,金碧辉煌,气势恢弘,恍如梦中,进得殿内,仰见万岁和娘娘的真颜,更是觉得无比威仪,所以心生惶恐,一时失了神儿。”
“呵呵!”贵妇不觉掩面而笑,“万岁,彭城伯夫人所言不虚呢!小小年纪,这一连串称颂之辞说得如此工整,果然是既美且慧,不仅姿容秀美,且聪明伶俐、出众得很!”
“贵妃说的是!”天子略略点头。若微这才知晓,这位就是贤名远播的王贵妃,不由抬头又多看了几眼,惹得贵妃又是笑声不断,而天子显然更加关注权氏,只听他突然问道:“福姬可有才艺在身?”
第25节:东宫(2)
福姬尚未答话,年纪最小的崔氏献宝似的抢着回答:“回万岁,权姐姐玉箫吹得极好。”
“哦?”天子不由笑道,“吹来听听”。
立即有人呈上一只玉箫。
而权福姬并不为动,只听她低声说道:“这萧乃是口用之物,福姬还望陛下恩典,允我用旧时常用之器。”
天子点了点头:“去取来。”
随侍太监即出殿去取,不多时将萧送上。
权福姬微微侧身,手执玉箫,随即传出优雅动听的箫声。一曲终了,众人恍然不觉,片刻之后,才响起寥寥掌声,福姬抬头一望,这击掌之人正是龙椅上的天子。
当日即传诏,权氏福姬被册立为贤妃、任氏为顺妃、李氏为昭仪、吕氏为婕妤、崔氏为美人。
若微最终被带到东宫,在这里她见到了太子妃。
见到太子妃的时候,两个人都不由得愣住了。
若微完全愣住了,因为她发现眼前的太子妃居然就是那天爹爹手中画卷上之人。大明的当朝太子妃与爹爹会有怎样的干系?一时间心中浮想联联。
而太子妃张妍此时的惊心,是因为虽然她早就已然想到,他和她的女儿本该如此出众,不管心中如何苦涩,如何有心理准备,但是初见之下,如新蕾之娇俏的若微还是带给她太大的震撼。
微微的冷场,居然还是若微先打破的僵局。
“娘娘!”她扬着小脸,面上含笑,小小的酒窝漾出的全是开心和喜悦。没有胆怯与畏惧,也没有少小离家的悲凉与可怜,只是一片澄净的童真,那一刻,终于让太子妃张妍放下芥蒂,她张开双臂,将若微揽在怀中。
“母妃!”穿着淡紫色袍子的小小少年倚在殿外轻唤一声。
太子妃冲他招了招手:“基儿,快来,这是若微!”
他和她就这样相遇了,在一个阳光温暖的午后,在东宫太子妃的寝殿中,一个如梦中之花,娇美可人,一个似衔玉公子,在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都有微微的意外。
那意外是因为熟悉,是的,虽然是这一世的初见,然而那眼神儿偏偏如此熟悉。
第26节:东宫(3)
没有王孙公子与深闺小姐初见之时的羞涩与慌张,有的只是熟悉和亲近。
“母妃,这个妹妹怎么如此熟悉?”皇长孙朱瞻基愣愣地问道。
而若微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她走过去,盈盈一拜,口称“殿下”。只是私下里,低唤一声,“瞻哥哥”。
只唤得朱瞻基面上一红,拿眼狠狠瞪了这小妮子一眼,随即走到太子妃身边低声耳语,太子妃娇笑连连,随说道:“你自己不问,却让母妃来问?”随即拿眼瞧着若微,似有深意。
若微走近几步,微一施礼:“殿下有何疑问,若微愿解其详!”
“呵呵!”太子妃笑不可止,轻轻推了一把朱瞻基,瞻基定了定神,朗声说道:“若微,是哪两个字,可是若似蔷薇之意?”
若微显然没有想到他会关心起自己的名字来,稍有一顿,随即说道:“回殿下,若微,是浮若微尘之意,取自‘一兴微尘念,横有朝露身,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因为家父喜欢王维的诗,也喜欢淡泊的生活意境,所以才给我取名若微。”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太子妃张妍心中一紧,往事历历在目,不觉神情恍惚,于是说道:“基儿,你带若微在园子四处转转,明日还要去见咸宁公主,多少提点一二。”
“是!”朱瞻基与若微双双福礼退出。
走出殿外,若微长长舒了口气。
“怎么?”朱瞻基有些不解。他止住步子,再一次忍不住定定地看了她一眼,而若微仿佛早有准备一般,仍旧冲着他甜甜一笑,并深深福礼。
“你为何拜我?”朱瞻基一愣,看着面前这个比自己还小五岁的女孩,只是不知为何突然有一种压迫感袭来。
“我怕以后不小心得罪殿下,所以先行拜过。”若微仰着一张小小的笑脸,朱瞻基又是一愣,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原来书中说的“笑靥醉人,秋波流动”就是这样的,他心中微微一颤,语气变得更加和缓:“你怎会得罪于我?”
她收住了笑容,一双如玉的纤纤小手揉着粉色的衣带,终于脸上有了几分与年龄相符的胆怯之色:“我怕。”
第27节:东宫(4)
如果说初见时的笑靥如花让他惊目,那么此时的怯怯娇柔则是让他不由心动。
“别怕!”他脱口而出。
她又笑了,亮亮的眸子中闪烁着期望:“瞻哥哥。”
他依旧面上一红,悄悄扭过头去,轻不可闻地应了一声:“若微。”
“嗯!”她响亮地应着,终于,他的面上也有了几分笑意,于是花园中,他在前,她在后,他向她细细介绍着东宫的殿宇与陈设。
“这就是你的居所!”瞻基指着一处极为清幽的院子说道。
“静雅轩”,若微看着顶上的匾额不由念出了声儿。
这里位于太子宫西南侧,是个独立的小小院落。园内屏山镜水,竹柏青葱,十分的幽静。
“我喜欢!”若微笑了,脸上纯净得犹如一池碧水,看的人有些心惊。
第28节:权妃(1)
权妃
画檐初挂弯弯月,孤光未满先忧缺。遥认玉帘钩,天孙梳洗楼。
新被册封为贤妃的福姬静静地坐在镜台前,任由一众侍女为自己换上薄如婵翼的纱制睡衣,轻薄如冰绡,朦胧如梦,雅中藏艳,穿在身上,隐隐露出里面水红色的抹胸,不知有多诱惑、多风雅,堪为古往今来最令人销魂的装饰!什么是“犹抱琵琶半遮面”,什么叫“一枝红杏出墙来”,什么叫“淡极始知花更艳”,如今她才全然明白。
一头乌黑的秀发随意倾泻在身后,淡点胭脂,轻描娥眉,如此一切准备就绪,当那一抹明黄色的身影出现在殿中的时候,众人悄声退下。
背转过身去,静候他一步一步走近。
肩头被他轻轻扳过去,以手轻托下额,逼着自己与他对视,他,相貌奇伟,美须髯,坚毅而棱角分明的五官,充满锐气与睿智的眼神,嘴角微微扬起的是隐晦而优雅的笑意,无一不散发着成熟男人的气质与魅力。
那一刻,自己几乎有微许的窒息,不能与他直视。
他轻轻一带,她即重重地跌落榻间,他欺身而上,气息急促,福姬微微发窘,终于扭过头去。“听说,离开朝鲜之后,你投海自尽?”他问。
她沉默无言。
他伸手轻抚她的面颊,福姬身上一阵战栗。
“就这么不愿意入我的后宫?”他语气中带着戏谑。
她依旧不语。
他的唇印在她的唇上,此时终不能言。
芙蓉帐里度春宵,始是恩泽新承时。
第二日清晨,当福姬自梦中醒来时,除了那尚可闻息的龙诞香和榻上的落缨点点记录着昨夜的一切之外,一切仿若只是梦境,而他早已离去,殿内跪拜的太监宫女随之奉上天子的赏赐,荣宠与恩典接踵而来,于是,整个应天城皆传诵一时,新近册封的朝鲜妃子权氏成为铁面皇上之新宠。风头之劲,一时无人能敌。
去柔仪宫拜见贵妃,各宫妃嫔首次相聚,礼来复往,一时有些应接不暇,周旋应对中实在无趣,好容易挨到王贵妃乏了,众妃散去,她也领着贴身侍女走出柔仪宫,在花园中缓步而行,看似偶然,又仿佛命中注定,她与他再次相见。
他揖手而拜:“参见母妃!”
福姬如遇雷击,呆立当场。而侍女太监纷纷上前:“参见汉王殿下!”
“汉王?”福姬显然愣住了。
“回母妃,正是高煦!”他一身亲王正装穿着,哪里会有错。
她才明了,难怪当日他会出现在登州,会在迎接朝鲜使臣与众淑女的队伍中,原来他就是在当地就藩的汉王,那么他当日种种照拂与体贴,不过是替他的父皇朱棣所作的分内差事。
她心中一时苦涩难当,不禁回想起当日,远离故国朝鲜,自己恨泪轻垂,夜间在行馆心绪难平,独自吹箫排遣心境,远远的有人以笛音相和,烛火中虽然朦胧,但是自己分明看得十分真切,那俊朗的身影已然深深地印在自己的脑海中。
笛箫相和,凄楚缠绵、如泣如诉、娓娓道来,音色醇厚甜润,旋律扣人心弦,可谓珠联璧合。这就是所谓的知音吗?恍如一阵春风吹皱一池春水,从此心中便有了他的影子,挥之不去,引得时时泛起阵阵涟漪,而如今才知道,不过是梦一场,梦醒了无痕。
第29节:权妃(2)
也罢,难不成还做痴人之想吗?
挺直身形,轻移朱履,就此错过。
同样是入宫后的隔日清晨,若微早早便醒来,自离家之后,夜夜都与紫烟同处一室,如今紫烟被送到王贵妃宫中学习宫规,自己还真有些不适应。
“姑娘!”一个眉清目秀的宫装侍女走进室内,“姑娘不多睡一会了?”
若微看着她,年纪虽然比自己大些,但也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面容清秀举止得体,不由心生欢喜,她面上一笑说道:“换了地方,睡不安稳,索性不睡了,姐姐是哪宫的?”
那女孩掩面而笑:“姑娘如此称呼,奴婢可不敢当,奴婢湘汀,是太子妃跟前的,如今奉太子妃之命前来服侍姑娘!”
“哦?”若微双手拍掌,一派喜色,“真的,那太好了,只是若微自小顽劣,初入宫中恐怕时时失仪,日后可要请湘汀姐姐处处提点,多多照拂了!”
“姑娘说的哪里话,奴婢实不敢当呢!”湘汀看她年纪虽小,但是言辞清晰,字字如珠,又长得娇美可人,也生了亲近之心,方又说道,“既然太子妃把奴婢派给姑娘,自然是事事以姑娘为先,替姑娘周全了!”
若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抬眼环视室内。赫然发现从家里带来的那两只大箱子,如今就在窗根底下。
湘汀好像明白了,指着箱子说道:“姑娘,这是黄公公派人送来的,上面的封条还未除去,姑娘请清点清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