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不了我不养了,你替我带出去好生照料,只要能救它离了魔爪就成。”见她犹豫,霍熙平施展浑身解数劝道。
“魔爪?”江善芷被她晃得头晕,忙按住她。
“对呀,那人脾气不好,听说还吃狗肉,我的小尖耳要是被他抓了…那下场…”霍熙平说着说着就要哭。
江善芷一听这事是有些残忍,便点头:“好吧,我帮你,不过你得让我把狗带出去。你可不能拿性命开玩笑。”
霍熙平垂头贼笑。
“说了半天,你还没告诉我,那人到底是谁?”
“安乐侯左一江。”
“…”江善芷万万没想到,这人竟是安乐侯。
这位小侯爷的名字,就算江善芷再幽居后宅,都不会错过。从他离奇的身世到他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整个京城无人不晓这位“誉满兆京”的纨绔子弟。
尤其这两天他与江善芷一样都处在风头浪尖之上。
除了太子妃人选尘埃落定之事外,京中众人口中的谈资另有一件。
那便是这位安乐小侯爷的婚事。
他被女方给退婚了。
可怜。

第3章 梁子

京城里所有的皇亲国戚中,只有这位安乐候是身世不详却得了天家恩宠的人。他七岁才被晋王带回宫中,管皇帝和晋王都叫舅舅。故若按舅甥关系来看,他应该是大长公主长宁的儿子。可这长宁公主早在二十年前就去了南疆和亲,嫁给苍羌王扶澜,就算有儿子也不可能到大安朝来做这安乐候。
京中人对他的身世有诸多猜测,但天家对此讳莫如深,这些猜测便都藏在心里不敢明言。许是因为长宁大长公主与皇帝乃一母所出,又为霍家江山出力许多,因此皇帝特别恩宠这个外甥,不仅在京中赏他离皇城最近的大宅为府邸,又赐他随意进宫之权,甚至给他世袭罔替的爵位,保他与他的子孙衣食无忧,可永世安乐。
可惜,这位小侯爷不争气,得了天家恩宠却不思进取,每日游手好闲,是全京城出了名的浪荡子,年方十七却身无长处,文不成武不就,没有一样拿得出手,也得亏有个皇帝舅舅护着,若换了旁人,早被唾沫腥子淹死了。
而现在,贵女们口中的浪荡公子正离江善芷十来步之遥。
她一定是饿昏头了才同意三公主来找这人。

左一江坐在甘液池畔的矮石上,穿一袭紫棠色薄袍,袍上用金线绣着浅浅的宝相花,富贵华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正手执鱼杆在莲池畔垂钓,头上戴着藤编的渔翁帽,压着脸,模样不清,江善芷的目光只落在他的膝头。远远的,她已看到一团雪白的小东西趴在他膝上,动也不动,想必就是三公主要找的狗儿。
“江姑娘,快去。把小侯爷支开,我就能把小尖耳带回去了。”跟她同来的禄儿催促道。霍熙平与左一江有些旧怨,所以左一江也认得禄儿,若是禄儿上前要狗,他定会起坏心思。
江善芷虽点了头却没动静,她在心中斟酌再三才迈步走去,可刚走近湖畔,就见趴在他膝上的狗儿尖耳警觉竖起。
左一江摸摸狗儿的头,转头瞧见个青莲色纱袄的小姑娘站在树荫里,水灵灵得像池里的莲花,正犹犹豫豫地盯着他,想上前来又不敢上前的模样,怪惹人怜的。他蹙眉,想不起来这人是谁,不过稍顷他眉头就松开,露了丝笑。
敢靠近他的姑娘可不多,尤其是在出了“被退婚”这事之后。
“小侯爷,赏莲宴要开始了,皇后娘娘请您过去。”江善芷拿着早就想好的借口开口。
说起来今天这赏莲宴是为左一江办的,为的是他的婚事。
因有太子霍翎选妻选了一年多的先例,帝后想着外甥这德性恐怕更难找到合心的妻子,便趁着选太子妃之机就替他一并操上心了。岂料家家户户都把闺女藏得严实,生怕自家女儿被指给这纨绔子弟。
好不容易辗转给他说成一门亲事,对方是刚回京述职的江南布政司高远家的嫡女,可帝后两人还没开心半天,赐婚的旨都没来得及下就听到消息,高家的姑娘一听自己要嫁的是安乐候,当场阙过去,醒了便寻死觅活不肯嫁他。幸而婚旨未下,皇帝不想做那等恶人,就歇了赐婚的心,亲事不了了之,左一江却成了全京城的笑话。
这事不知怎么传了出去,虽没正式订成亲,但被如此打脸,他也算是京城近年被“退婚”的大笑话。与她同病相怜。
皇后为此操碎了心,办起莲宴邀来京中夫人与适龄贵女,索性直接点相看——让人相看他。
“你是谁?”帽檐的阴影遮了眼,左一江摘掉帽子,冲江善芷扬唇笑起。
他有张娃娃脸,脸颊圆润,下巴削尖,眉如剑刃鼻挺如山,笑的时候很温暖,不笑时却带着桀傲,就像两个人。但他常笑,给人的第一眼总是和善讨喜,像他膝头上的小狗,只在不高兴时才会咧嘴露出尖牙。
不知怎地,江善芷就觉得他这笑里透出强颜欢笑的忧郁,她想这人也是可怜,虽锦衣玉食却没有母亲,年纪轻轻一事无成,整个京城都没人愿意嫁他,好容易寻门亲还叫女方退婚,成了大笑话,今日花宴上正被人说个没停,难怪他不愿意赴宴,要躲在这里。
“我是太傅家的江善芷,其实我们从前见过面的,你唤过我江姐姐。”江善芷站在原地不动。仔细论起关系,她是皇后的侄女,而他是皇上的外甥,她长他半岁,勉强搭个表姐弟关系,只不过一表三千里,两人只幼时宫宴见过几面,可谈不上感情。
左一江还是没印象,眼里却露出惊奇。这年头,敢在他面前自称“姐姐”的人可一个都没有,她胆真大。如此想着,他把帽扔到石尖上,一撩衣袍从石上走下。
“原来是江姐姐。”他笑得愈发灿烂,像个大孩子。
江善芷正盯着他怀里的狗,这人虽然走下来,却又把小尖耳抱在怀里。按霍熙平的计划,应该是她将他支开后,禄儿把狗带回,如今他抱着狗可怎么办?
“小侯爷,去见皇后娘娘,带着它不合适吧?不如交给宫女代为看着可好?”江善芷指指狗。
他看看狗,又看看她,手一拍大腿:“你说得极是,带着这小畜牲确实不合适合,还好江姐姐提醒了我,多谢。”
江善芷心道他还算明理,便朝不远处的宫女招手,一边开口:“小侯爷客气了,我…”
话没说完,就听他道:“别麻烦别人了,不如就江姐姐替我照看它吧。回头我只找你,若是丢了,小爷我可不放过。”
江善芷心里“咯噔”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眼前雪团飞来,这人竟将小尖耳凌空抛过来。她手忙脚乱去接,岂料这狗似有灵性般,自个儿在半空中转了个圈落到地上后就沿着池畔跑走。
“糟糕,它跑掉了。那边是花宴所在,若是叫它闯进宴会坏了皇后和众夫人的雅兴,问起责这小东西怕难逃一死,晚上就该变成御厨房的狗肉锅了,好可怜,你还不快追!”左一江大惊失色,满眼惊慌,甚是担心。
“哦好。”江善芷不作多想,拎起裙裾就追着那狗而去,竟没见着禄儿躲在树后气急败坏的暗示。
左一江站在江畔笑了,这姑娘傻的吗?
他待她跑远方慢条斯理跟上。去看好戏。

皇后还是没到,姜桑梓找了借口从晓风居里出来,叫宫女领着在池畔散步。她厌烦楼里无时无刻都紧随她的目光,好像她是一块写着“太子妃”的金牌匾。皇宫很大,风景很美,单说这处甘液池就快赶上她家半个院子,可她还是不想住在这地方。
姜桑梓无精打采地朝前走,不妨前头走来几人,当前一位盛装打扮,生得貌美十分,她定睛一看,来的是宫里最得宠的三公主霍熙平,便退向一边朝她行礼:“见过熙平公主。”
霍熙平看到她轻哼道:“免礼。”
姜桑梓便收起礼不再作声。霍熙平不喜欢她,她是知道的。反正她只要往那里一站,不用多半句话自然就会收到许多女人的羡慕嫉妒恨,她已经习惯了。没办法,人太美就有这样的困扰,小时为了找个朋友她还会刻意伏低讨好她人,后来她厌了,也就作罢。
霍熙平盯了她两眼,阳光下的姜桑梓更加耀眼,那些金灿灿的头饰别人戴着叫俗,到她头上就成了艳压群芳,再加上飞勾的眼透出的妩媚,霍熙平越看越不顺眼,也不知父皇母后怎就挑了她作太子妃,若是江善芷就好了。
正想着,姜桑梓身后的草丛忽然簌簌一动,有东西窜出,刺溜一下钻进她的马面裙里。霍熙平本来要走,见了那东西俏脸一变,猛地捂住嘴。姜桑梓见公主不动,她皱皱眉,行了个福礼就要告退。
“别动!”霍熙平叫住她。
姜桑梓不明所以地站住,就见公主直盯着自己的裙看。
“殿下,这马面裙是京城最大的□□绣坊所制,用的是盘金错光针,和宫里的绣法不太一样。若殿下喜欢,改日我给殿下寻一套来。”她以为公主看中自己的裙子。
“啊?哦,不用。”霍熙平心不在焉,谁稀罕她的裙子,这女人也就剩这些俗物能讨好别人了。
不要?不要拉倒。姜桑梓也就说说场面话而已。
“那我不打扰殿下了。”她懒得应对,便要离开。
“别走!”霍熙平又急道。
姜桑梓已经迈出小半步,这一迈步她便察觉不对,脚上似乎绊到什么毛绒绒的东西,她低头将裙往上提了些许,却没见到脚旁有东西,她觉着奇怪又将裙放下,那厢霍熙平已经满脸惊慌。
“公主,姜姐姐。”江善芷气喘吁吁跑来,目光四下探寻,“公主,你见没见着…那个…尖耳朵…”
霍熙平掐掐她的胳膊,偷偷指向姜桑梓的裙。
江善芷看着姜桑梓漂亮的马面裙瞪大了眼。不会吧,小尖耳跑进她裙子里头?
姜桑梓见两人神神秘秘,她直觉不妙更想离开,正要走时却被江善芷拉住了手。
“姜姐姐,咱们说说话。”江善芷厚着脸皮挽住她。
“有话你说,别贴这么紧,大热天的怪难受。”公主在,姜桑梓不好摆脸色,就只轻轻抽出手。
“是挺热的,要不去那边坐坐。”江善芷指向湖畔柳荫下的石椅。
姜桑梓越发觉得这两人眉来眼去有阴谋,贵女间耍弄小聪明玩花样并不少见,她戒备心起,摇摇头刚想拒绝,脚面忽然被毛绒绒的东西压住,她脸色一变正要提裙,霍熙平从旁边走来,按住她的手,哭丧着朝江善芷道:“皇兄来了。”
林荫小道的蔷薇花丛后已现衣袍一角。
如果姜桑梓用点心,就能想到能被霍熙平称之“皇兄”之人,必是当朝太子,然而她的心思如今全放在了自己脚上。那毛绒绒的东西蠕动着,在她脚面蹭来蹭去,而后似乎有尖锐之物勾住她的鞋,往下扒拉着她的绣鞋…
“啊!什么东西?”她将左右两人推开,猛地提起裙子,白雪球似的小家伙从她脚面滚下,很生气地咬住她的绣鞋往外扯。
姜桑梓被吓得往后一倒,坐到地上,马面裙掀到脚踝,露出一小截青绸小裤,绣鞋被小家伙叼走,饶是她脚缩得快,穿着白色罗袜的脚也已被人看去些许。
江善芷一抚额,那狗已往池子里冲,她只好又追去。
池畔有许多乱石,她追至池边被乱石绊到脚,人往湖中跌去——
不妨身畔有道风卷来,江善芷只见眼前人影闪过,也没见着是谁,更没瞧清那动作,下一刻她就被人拉定站稳在池畔。
“你们在干什么?”稍显清冷的声音响起,似湖畔凉风刮来。
出手救人的正是霍翎。
“太子殿下。”四周宫女忙躬身行礼。
姜桑梓还懵懵坐在地上,被一道冰凉的目光扫过,只觉得心都要凉透,竟是霍翎来了?她这般狼狈模样,在太子面前可算是失了大礼。她们安排这样的好戏,就是为了让太子瞧见她出丑,然后再英雄救美,在她面前秀恩爱?从前就听人说太子与江家嫡女青梅竹马,感情甚笃,如今看来,倒像真的。
“太子哥哥。”江善芷低了头嗫嚅唤人,她极怕太子霍翎。
还好,不是她要嫁给霍翎。如此想着,她不禁同情地望了眼姜桑梓,姜桑梓也恰盯着她,目光不善。
“阿芷,你说这怎么回事?”霍翎逮着江善芷问,他已看到正在湖畔玩着绣鞋的小东西。
没人管姜桑梓,旁边的宫人屈膝行礼,纹丝不动。
“别说谎,我看得出来。”江善芷是他表妹,从小就熟,霍翎了解她,是以口吻很熟稔。
江善芷飞快看了眼霍熙平,然后咬牙…老实招了:“是熙平,她想养狗儿。”
“霍熙平!”霍翎冷喝一声叫住正要脚底抹油的霍熙平,“你们三个,胆子真大。”
姜桑梓已从地上爬起,正拍裙上砂砾,闻言怔住。这事跟她什么关系?简直飞来横祸,咣当一声砸她脑袋,无妄之灾。
宫人要去抓狗,奈何那狗甚是灵活,宫人逮之不住,霍翎忍无可忍出手,将那狗拎到手里,从它嘴里夺下绣鞋,又打量了两眼。
他手里这小家伙根本就不是狗。
“这哪来的?”他问众人。
“这是我重金买来的狼崽子!”躲在旁边看半天戏的左一江这时才懒洋洋现身。
小狼崽听到他的声音,灵活地扭过脖子,张嘴露出尖牙朝霍翎手腕咬去,霍翎蹙眉松手。小狼崽落到地上就飞窜到左一江腿边,左一江才伸手,它就跃上他手背,顺着他的手爬到肩头趴好,一副乖巧顺从的模样。
江善芷看傻眼。这小东西不是狗吗?不是霍熙平养的吗?
她怒视霍熙平,霍熙平不敢看她。
那厢跟着服侍霍翎的小太监春申早悄悄给他递话:“这位姑娘就是镇远候家的姜姑娘。”
言下之意,这便是他未过门的妻子。
霍翎对姜桑梓毫无记忆,闻言不由多看她两眼。眼前少女没半丝羞涩,只拿眼瞪人,逮谁瞪谁,连他也不例外。看得出来,她很不高兴。姜桑梓跳脚到他面前,劈手从他手中把鞋拿回扔到地上,也要旁边宫女的帮忙,自个儿就把脚套进了鞋里。
“抱歉。”霍翎反应过来自己还拿着她的绣鞋,便开口道歉,接着他听到对面姑娘鼻腔里冒出来的冷哼。
“殿下,今日之事与臣女无关,你要骂要罚也请明察。”姜桑梓欠身行了礼后又转向了江善芷。
“江姑娘,你若有那心思便早些歇了。有些事非我所求,我亦身不由己。你不必拿我撒气使坏,纵我明白你们两情相悦,也已经改变不了什么。”
她心里有气,声音不大语气却铿锵。
所有人都听傻了。
“…”江善芷更是反应不来。
霍翎却听立时听明白了,正要开口与她说道两句,旁边的宫女忽然惊声:“三公主?三公主?”
霍熙平已倚在宫女身畔揪着衣襟大口喘气,眉心拧成结,痛苦不堪。
“她喘疾犯了,先送她回圆和宫,请御医。”霍翎急声吩咐,没有心思再顾其他。
四周便是一通兵慌马乱的奔走,霍翎带着众人将霍熙平送回寝宫,江善芷自然是跟着也去了圆和宫。声响渐歇,转眼间就剩下她孤伶伶呆在池畔。
她连太子的模样,都没来得及细瞧。
左一江坐在池畔的叠石上,捏着小白狼颈间细毛,笑眯眯地看着来来去去的人。
好大一出戏,就是散场太快。
没隔两天,京城又流言满天。江家的丫头果然对太子有情,竟在宫里与未来太子妃斗上了。
梁子正式结下。

第4章 穿越

不管如何,太子的婚事仍旧如期而至。婚旨赐下后的第三个月,就是霍翎和姜桑梓的大婚之日。她早被折腾得没有时间胡思乱想,太子大婚虽由宫中操办,但中宫之喜繁礼甚多,桩桩件件堆叠如山,叫她恨不得立即把自己打包送进宫一嫁了之。
三个月下来,姜桑梓瘦了一大圈,总算等到大婚之日。
临出嫁前的这夜,姜桑梓去福云堂见父亲。她早年失恃,幸而有个父亲将她视如掌珠慢慢养大,千娇万宠着没受过半点委屈,如今婚旨下来她说嫁就嫁,从此成为皇家妇,日后再见也难,怎不叫人伤感。明日大婚,她没有时间聆听父亲教诲,便趁着这临别之夜提前拜别。
姜梦虎端坐在铺着斑纹虎皮褥子的罗汉榻上,身板笔挺得像山,他年纪虽渐长,可身子骨仍是旧年带兵行军时的模样,纹丝不动的挺拔巍峨。姜桑梓坐在他对面,正在小几上沏菊普,一边听他并不靠谱的教诲。
他爹是个粗人,回京多年也没把脾气磨圆,说起话仍旧直接。
“女儿,爹知道你不想嫁给东宫,可皇上的意思,咱不得不遵。你也别担心,皇上既然把你指给太子,必然是想把咱们家与东宫绑到一块给他增加筹码,依他对太子的喜爱与太子素日为人,东宫之位稳如磐石,很难动摇,他日必登大宝,你就当是捡个皇后玩玩。”
捡个…皇后…玩玩?
姜桑梓倒茶的手一顿,普天之下也只有她爹能这么说话了吧?一点都不好玩好吗?
他爹说的这些,她如何不知?如今她爹是中军都督府左提督,手握十万禁军,皇帝半条命都攥在他手里,她当然知道皇帝下这旨意的意义何在。天家行事,哪一桩不是千思万虑后的结果,所谓太皇太后的戏言只是笑谈罢了,真正的原因还在皇帝想扶持太子,便挑中他最信任且手握兵权的臣子与其联姻,从今往后姜家就算正式与东宫同脉,而有了姜家的支持,半个京城就掌握在太子手中,再加上江家…江家是皇后娘家,早就是太子那一脉的人,不论江善芷嫁不嫁太子,他们都会支持太子,所以最后博弈,皇帝才挑中了她。
这桩婚事无关情爱,不过利益所趋,皇帝想扶持东宫,太子也想要姜家助力,于是她的婚事成了两相结盟的最佳选择。
这便是那日她敢有恃无恐挑衅太子的原因。没有爱情,婚姻便只剩责任,他若尊她敬她,她自然也会当个贤明的太子妃,两人相安无事,若他有别的想法…
“反正有爹在,你爹手里这杆枪也是饮血噬命的,他要是敢欺负你,我就把他霍家的江山…”姜梦虎说得唾沫横飞,正说得畅快忽然住口,望向自家闺女。
姜桑梓只拿晶亮的眼眸盯着他:“说呀,爹怎么不说了?”
“咳,女儿,你怎么不阻止我?”以前他说这些话时,姜桑梓都会阻止他,今天却没有。
姜桑梓将倒好的茶推到他面前,手指轻扣桌面。
他爹这爱说大话的脾气也不知几时会改,都是在军中养成的坏毛病,从前还有母亲劝着,后来换成她,可现在连她也要走了。
“爹,这些话日后别再说了。隔墙有耳,皇上再信任你,听到这些也会对你疑心的。你可要好好的,才能给女儿作倚仗,对吧?”
“省得了。我也就说说。”姜梦虎不以为意地把杯子端起,牛饮而尽,“好茶,真解渴!”
姜桑梓便又替他倒满一杯:“爹,我嫁了以后,你还是正经找个续弦吧,哪怕你把苏姨娘扶正也成,候府不能无人主持中馈,你也需要人照顾。”
姜梦虎眉心聚成川字,一听这话题他就喝不下茶,待要说话却被女儿摆手打断。
“除了这些,咱们府承爵的事爹也要上点心。侯府的爵位需要人承继,宗族里过继来的始终不如自家血脉来得亲。”姜桑梓劝道。
她母亲生下她后身体就不好,没两年就去世,十几年过去,她只添两个庶妹。姜家的爵位虽是世袭,但若没人承爵也要被收回的,没了爵位这一大家子人在京城就如无根浮萍。
“你爹老了…”姜梦虎摆手,不以为意。
“我听说右丞家前两天刚生了个庶子吧,他都近六十的人了,爹正值壮年,怎会输他?”
“别把我和那老色胚相提并论!你一个快出嫁的姑娘家,怎么满嘴都是这些东西,你脸红不脸红?”姜梦虎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被闺女催着生孩子,两人间的角色好像调了个,他老脸一红,拂袖站起,“明日你还要早起梳妆,快回去早些歇息吧。”
言罢他将茶一饮而空,摆手要她离开。姜桑梓无奈摇头,她也不想操这心,可候府的情况摆在那里,叫她如何不忧。
瞧着闺女儿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姜梦虎才松口气,可想起明日她便出嫁,一时间又怔忡起来。

翌日,是难得的好天气。候府被装饰一新,到处都挂满大红缦帐,下人们皆着簇新的喜气衣裳往来穿行,人人面带喜色,笑意不减。大红绒毯从大门口一路铺到厅前,正厅早已布置妥当,描金红烛,香案喜画,各色果品贡物一应俱全,只等迎亲的銮驾。
姜桑梓早早便被催醒,睡眼惺忪地任人摆弄,衣裳一重重往身上套,珠翠华盖压发,沉甸甸地叫她脖子发酸。大红的喜布铺到头上,她最后瞧了眼住了十多年的闺房,放下了喜布,再低头,她只能看到喜布角上垂下的流苏与自己脚下那半寸见方的砖花。
一直平静如水的心终生了丝波澜,她真切意识到自己要嫁为人妇。
屋外传来锣拔笙箫的喜乐声,匆促的脚步声不断在四周响起,稍顷便有人进来扶她。她什么都不知道,只随着女执事往外行去,心脏跟着自己的脚步“咚咚”作响。虽然早已作了准备,但事到临头,她仍是不可避免地紧张。